李珉从单位辞职后,和朋友一起做点土石方小工程,头几年还马马虎虎,但自去年始,也受了大形势的压迫,一直没活干,买的一辆机械工程车也歇着,司机小河南的工资却是有活没活按年支付,坐吃山空,李珉的血压又升高了。
听说活儿不大,不过是平整一个百十亩的机械设备厂的场地,但这种重型车辆起动一天,一家五口十天半月的伙食费哩。于是他打电话给司机,又联系了运输车,几头安排了,回电话说下午能过去。一切还算顺利,到那个新建厂时,大约下午四点钟,楼上兴冲冲跑下一个人,一见面就说:“啊李珉,是你——还认识我吗?”
“你是——”这人四十多年纪,人高马大,戴顶草帽,皮色黝黑,除了两边的咀嚼肌马达似的,其他的五官比例合情合理,搭配得恰到好处,如果削平胃部,不失为美男子——说来有些滑稽,一般的男人长到这个年纪,腹部会隆起,形成所谓啤酒肚,而眼前的这个男人,隆起的不是腹部,而是胃部,紧贴心口的那一块,因此从侧里看,是个橄榄形。好面熟啊。“我是小青……啊!”他见李珉迟疑,脸上也没有尴尬,很快自报家门,又随机应变道:“周总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来,你小子不会也认不出吧?”李珉在小青的指引下,向楼上走,一边想,这人可不是小青——虫——美男子么,刚才怎么一下子没想起来?当年……
当年,小青丝瓜藤似的,坐在教室的后门口,永远青黄不接的脸上两只眼睛直瞪瞪地盯着讲台,一副目不旁视全神贯注的模样,叉开的五指却紧紧捂住嘴巴,免得发出太大的咀嚼声——他似乎总在吃东西,难得见他的嘴巴空过;课间与他在一起,总会听到他身上不知哪个口袋发出的哗拉哗拉声……全班都知道他有个坏毛病:总是乘他母亲在田间,偷偷地从学校溜回家,黄豆,蚕豆……甚至是小麦的种子,一切可以食用的,炒熟了,藏起来慢慢享用。
李珉在走神的瞬间,小青在办公桌后面的壁柜里找出了茶叶,又递了支散落在桌上的烟给李珉,说:“你先坐,喝点水,我到下边车间有点事,马上就来。”“你忙,你忙。”望着小青已经肥硕的脊背在楼梯上逐步堕落,李珉苦笑笑,念书时的记忆如沉渣呼噜噜一串串泛起。
本来,小青的嗜好是家事,不是同村的同学,一般人谁会知道?问题出在后面。
多年来,他一直在跟母亲做着捉迷藏的游戏。衣柜里,床底下,瓦罐中……母亲不断地藏,他不断地找,弄熟了再藏。母亲为拿到证据,又找。如果不被找出证据,打死了小青都不会承认。母亲藏的是农家来年的希望,小青藏的是果腹之急。
家里的这点空间总是有限的。小青在无数次铁证面前,被桑枝条抽出的道道血痕没有使他悔过,反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越发聪明起来——干脆将这些熟食带进教室,藏在课桌里。因此他的课桌,渐渐演变成种子公司的仓库(当然永远不会发芽了!)母亲尽管几次将他的嘴巴撕成猪泡,狠天狠地的骂“弄死你都不解我恨!”倒是一次也没有找进教室。
只有一回,夏日里,刺槐树上蝉在鸣唱,太阳照得一排排古旧的屋顶冒着青烟。教室里静静的,同学们正在埋头写着作业,小臂上蚯蚓似的汗水爬上了作业本,沾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撕开。母亲一个裤管高一个裤管低地摇来了,坐在后门口的两个村上的同学见了,小声地提醒道:“小青,你娘来了!”“放你娘屁……”还想再骂几句,抬头一看,脸色顿时白了,两手不自觉地捂向抽屉。
校门口到教室的这段刺槐树下的青石路,不过五十米,母亲一脚重一脚轻的践踏声,在小青的心上无疑履行了半世纪:他在等待死刑宣判,在劫难逃。
万岁!母亲没有进教室,站在走廊里,白头翁似的伸长了脖子,探进洞开的窗口,喊:“小卵伢呀——你要把饭锅烧得啪落啪落兑得啰!”鸦雀无声的教室里抬起五十八颗头,绝大部分在寻找、猜测谁是小卵伢——呀?极少的几颗在嬉皮笑脸,窃窃私语。只有一颗涨红了脸,埋进练习本,像只非洲驼鸟。
窗口的没有听到回答,喊叫再次响起。“要啪落啪落兑得啊——”
小青的脸由白转红,又转成红烧肉的酱红,极不情愿地犟起脖子,恼羞成怒地大叫一声:“噢——”溅起一片哄堂大笑。 这经典的“小卵伢——啪落啪落兑”后来演义成了个小品,不断地被班上的才子在课间表演,直至成了取悦心仪的女生的作品。 他在无数次的奚落里,那点可怜的自尊,越发躲进了胃里。但是一直偷偷地滋养着他的胃的那些五谷杂粮们,也会时不时地发点小脾气,闹出点小意外,窜将出来捉弄他一下。
有一天,小青前排的两同学为桌上的楚河汉界发生了纷争,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掌,你来我往,你推我搡,半真半假地打斗开了。“空通”一下,桌子翻了,多米诺骨排似的,小青的桌子也倾斜着倒去。霎时,黄豆绿豆赤豆长豆扁豆乌骨豆——蚕豆,宛如打翻了神话里的哪个宝瓶,天兵天将虾兵蟹将撒兵成豆,哗拉拉一下子全滚将出来,五颜六色花花绿绿在教室里满地打滚……踩着铃声踏进教室的美术老师望天鸟“哎哟”一个趔趄,满地抓捞眼镜抓着的却是一把香气扑鼻的“嗲格东西啊——?”美术老师死不改悔的常州口音和大惑不解的表情,把整个闹剧推向了高潮,教室里击打声欢笑声喧闹声和乘机“嘎巴嘎巴”的咀嚼声——果成了啪落啪落小青煮的一锅芋头咸粥了……
从此,小青在同学中的地位,又向下堕落了一截。他不但有个啪落啪落的故事,而且姓名权也被无端地剥夺,不知自哪个始,他的名字后边,被授之无愧地添了个字:虫。
母亲藏掖的种子总是有限的,总有吃完的一天,但青春的欲壑难填的胃,分明是妖精盘踞的无底洞,没完没了,引诱着小青虫不断地扩大新阵地,开辟新战场,斩获战利品,于是无形的口袋张向广袤的大地。红薯,茭白莴苣,桃子柿子李子,黄瓜香瓜水瓜西瓜……一切可以食用的瓜果蔬菜,挂在半空的,埋在土里的,飘在水中的,就像海陆空三军仪仗队,从小到大无不多次接受小青虫的巡视和检阅。有的还刚刚是个雏形,就像腹中的胎儿远不到瓜熟蒂落的时候,就可怜地成了小青虫饕餮饥餐的对象。
当然,他在那蝗虫般席卷田野的扫荡里,已神农尝百草似的积聚了丰富的经验,知道了没长熟的香瓜是苦的,无论杭州瓜墩子瓜老鼠瓜青皮瓜白皮瓜杂交瓜,全他妈的一个德性!而脆瓜多可爱呢,只要有拳头大,哪怕蒂部的黄花还开得鲜艳身上的毛还茸茸的如道白雾,嚼起来就脆嫩脆嫩十分可口,尽管不甜——而这个小缺点又有什么要紧呢?亲爱的脆瓜呀!蕃茄就不一样了,没长红是绝对不能吃的,那心旌摇荡的碧玉呈色简直是夺命陷阱。他有一次实在抵御不了馋虫的袭击,冒险尝试了两个半,不出半小时,腹如刀绞,汗如雨下,幸亏他在累年的实践里有自救的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快快跑到河边,叽嘟叽嘟灌它一肚清水,折根臭椿的树枝压住舌尖,借着新鲜的枝条冒出的冲鼻臭气,伸进去,伸进去……伴着刚刚灌下的清水和那害人之物,吐它个一干二净。
啊哈!黄瓜茭白就不一样了,多好的东西呀,多可爱呀,铅笔大小就津津有味,心旷神怡,嚼咕嚼咕几口天空就蔚蓝了,明亮了,要不是怕招来主人,恨不得高歌一曲才畅快哩! 唉,世上为何不遍地是黄瓜,满塘尽茭白呢?
当然啰,小青虫的阵地开始是自留地,管吃管用谁还要不属于自己的那份呢?只有大队书记才会犯那种傻事,自己有肥壮的腊鸡婆还要偷那么多野老婆。当自己田地的那份傻瓜呆果僵持着不肯超越自然规律,今天看看这么大,明天看看还是那么长,真叫人心焦!简直到了耐心的极限,饥肠辘辘的小青虫才东张张,西望望,很不情愿地将手伸向别人的田地…… 但是,即使是自家的田地,总不能光种不收呀,小青虫把果实的子子孙孙都填进了肚子,对母亲须得有个交待。 交待总会有的,只是要等待机会。就像墙角的蜘蛛,只要有网在,何愁没飞蛾?
“空通空通”,楼梯上的脚步声收起了李珉的回忆,他啜了点茶水,做出准备招呼状。走在前面的人冬瓜形状,头颅上细下粗,没有脖子,鼻梁上架了付眼镜,金边,将他两只细眼装饰在一片闪闪金光里——“瘟鸡!”李珉脱口而出。“嗬嗬,我们周总。”跟在后面的小青晃了晃挺胸凸肚的腰,说。“真是你啊!”瘟鸡周总一把将李珉抱住,不合年龄地蹦了蹦,嗬嗬笑着,“刚才听小青说是你来了,我还不相信呢!”说着在李珉肩上猛击一拳。“嗬嗬,嗬。”李珉倒退了几步,笑着,搓揉着肩膀,看着眼前的……瘟鸡,有点不敢相信他会是周总。
周总的大名不经人提起,几近失去记忆,但体育老师赠送的绰号,就像注册商标,尽管已隔了三十多年,谁又能轻易忘记?
体育老师一撮毛是代课老师,刚从部队复员不久,使用了二十四年的头顶就牛山濯濯,于是把耳旁的几根发留得特别长,边疆支援中央,掩盖着白乎乎的头皮,冬冬夏夏除了“立正!稍息,跑步——走。”自己实在也不会点别的,拿什么教学生? 周国平一星期六天愁眉苦脸的,缩着脖,鼻子下一年三季冰封的黄河般闪闪发亮,一件五色杂陈的棉袄拖一爿挂一片,露着肩胛上两坨乌黑的棉絮,每跨一步,两坨对称的棉絮就在瑟瑟冷风里摇一摇,向对面走来的你点头微笑似的,肚子饿得吹拉弹唱宛如装了个交响乐队,耷拉在围墙边,哪里跑得动?
“一二一,一二一”一撮毛一边吹着口哨,指挥着大队踢踢踏踏绕操场转,一边跑到墙边飞起一脚,“怎么不跑——你?瘟鸡一样!”操场上的队伍顿时乱了。“嗬,瘟鸡!”“哈哈呵呵哈……”七倒八歪一片嘻笑声。一撮毛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雅号从此传开了。
周总的语调跟学校时一样,慢条斯理:“你死到哪里去了?前几年,我还专门找过你,听人说……”小青抢着说:“在乡里搞妇女——工作。”
“放屁。我在民政,计划生育捉大肚子是临时抽调的。”李珉辩解道。
“哦,你没考上大学?成绩这么好。不像我……”
李珉念书成绩好,这倒是真的。瘟鸡的成绩大部分也是李珉的。瘟鸡在课堂上从不做作业。一次数学课,老师讲完了,留了点时间给大家做练习,发现同学们个个埋着头,只有瘟鸡,像栖息在树上的鸟,伸出难得一见的脖子,东瞅瞅,西望望,就将八个月身孕踱到他面前,“为什么不做,你?”瘟鸡也不多言,将祖传的棉袄的袖口往下拉,用力拉了几次,也只有拉到肘部,鼻管里呲一声,说了一个字:“冷”。老师笑笑,走开了。
下课的铃声一响,八个月的肚子还没有腆出教室,瘟鸡就抓过李珉的练习本,像其它功课一样,刮嚓刮嚓樵草一般抄开了。 可你别以为瘟鸡念书不用功,不是这样的。举个例吧:“pumpknn棒冰 --南瓜”早读课上,瘟鸡半闭着眼睛觑着天花板一遍又一遍,嘴角已升起了白沫。“错的!”李珉皱着眉,不耐烦地提醒着。
“啊,哪里?”瘟鸡睡梦惊醒。
“你眼睛睁睁大点呢。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李珉对这种每天的提醒已颇有怨气。
“p-u-m-p-k-i-n-嚯——”瘟鸡抹去嘴边的白沫,拍一下脑袋,“棒冰-南瓜”屏足一口气,用三十遍矫正前面读过的二十遍,念了十九遍,下课铃响了。
瘟鸡没有参加升高中的考试。初中临近毕业,一直稀松的学习气氛,在各科老师“三个考一个”的不断重复下,有些紧张。有一天,瘟鸡怯怯地对李珉说,不想念了。李珉问他为什么,瘟鸡滚下几颗泪,没有说原因。那你再坚持一下,把初中毕业证拿到了啊。李珉说。不想第二天,瘟鸡就收拾了书本课桌。 李珉从窗口里看着他两坨乌黑的棉絮在金红的太阳下逐步一耸一耸地平移出学校的矮墙,摸摸身边陡然空出的课桌,心里有些失落。
“你看看呢,多少钱?”小青指指外面已在工作的振动压路车,问李珉要多少工钱。李珉几近伤感的记忆突然被小青拉回现实里,茫然地笑笑,看一眼面前已经涅槃成凤凰的瘟鸡,嘟囔了一句,谁也没听懂意思。
很久以后,李珉听人说瘟鸡投奔了他妹妹——他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在北京做女佣,据说主人家是什么部的副部长,不知是真是假。
“去年才弄,这个厂,小厂,也就两百多亩”一台挖掘机正在隆隆地工作,围墙下停了几台推土机,围墙外是还没有拆迁的村庄,从办公室的窗口看去,看到的是村庄的背面,房屋和树木有些斑驳和暗绿,太阳照着,将一带码得小型长城似的黄砖涂上热烘烘的光。周总不便跟李珉谈价钱,看看窗外,又看看小青,对李珉抖落他的家底,“下半年才能投产,这里。嗯,算个车间吧,主厂在北京。我也是昨天刚来,太忙。我前脚刚到,后脚电话就追了来。明天走。这里,嗯,丢给他们弄弄。”说实在的,周总平静的介绍里没有暴发户财大气粗的张扬,但突然的,一股类似自卑的东西,在李珉体内流窜,并且还夹杂着些别的。他朝窗下的振动车看看,恨不得它是直升飞机才爽!小青的笑容抓下一把还有余,蚂蚁爬上糖锅似的,说,“抽烟,抽烟啊!”抓了周总桌上的烟,自己先点了,代着行使起主人的职能,又殷勤地替李珉续水。李珉看着他烟酒不分家的动作,想:这家伙什么时候粘上瘟鸡的?关系比莪还铁!倒真是能屈能伸啊。李珉点了烟:看来以前的传言是真的了。沧海桑田,世事难料,瘟鸡发了财已是不争的事实,但这个小青虫怎么会流落到这里?他不是一度享誉美男子并且红得发紫吗?他的大氅呢?
小青的走红是在婚后。
小青的丈人叫方脑壳,是乡村能人,改革开放第一代农民企业家。农村实行土地责任制初,他就在一片喜笑颜开中未卜先知地察觉到,乡下将出现大批富余劳动力,经济增长点将很快转移,在他上窜下跳的奔走和地方政府的支持下,一个尽管简陋但效益奇好的小化工厂应运而生。
一夜之间,村干部摇身一变成了西装领带的厂长经理,田里的千年农民也到班到点收起锄头铁耙,擦掉脚上的污泥杂草,跨上自行车奔向工厂。
小青在化工厂时,已远不是当初面黄肌瘦的小青虫,他早已回黄转绿,出落得一表人才,鸟枪换炮,风流倜傥,许是长年满天飞温差的关系,一件暖春也盖过膝盖的藏青呢子大衣,南征北战的将军一般抖着威风。那时候没人直呼他的名字,更不提小青虫,都称他为“美男子”。
那时候,寂静的乡村每夜响起乒乒乓乒的敲打声,这先驱的声音打破了长期以来沿袭的背朝青天面朝土的固有秩序,陈旧的思想被惊醒,观念在悄悄地发生改变,靠天吃饭的态势在扭转。有人精确地算计出,这驱散静谧的每一记敲打,平均值19,18元,这是任何庄稼都生长不出的速度。南阮北阮,别的村都是临近春节,会计带着生张熟魏一帮官,拎着油腻腻的算盘和谁也看不懂的账本,挨家挨户向农民征收水费,电费,劳力费……小青他们村是按田亩和人口数向农户补贴,一出一进没几年,农民低矮的茅屋被推倒了,幢幢小楼拔地而起,除草、施肥的田头停上了摩托车……这一切,方脑壳功不可没。俗话说,一白遮三丑。介于他致富了一方,谁也不去计较他两个老婆一个妾了。
方脑壳的糟糠之妻在湖滨别墅里,自从他发了迹,没有出过大院的铁艺门。另一个老婆在香港,据说有背景,谁也没见过,他会定时去十天半月,尽管回来的日期会有三两天误差,但每月12日起飞的时间比中央文件还纲性,准确。平常形影不离的,是原来村上叫他二爷的隔壁的娟子。李珉有一次听同班组的小青村上的女工友说,娟子本来是小青的老婆,已经送了帖子,方脑壳发迹后,不知道是娟子看上的脑壳,还是方脑壳先看上的娟子,反正是肚子搞大了,于是方脑壳出口转内销,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女儿给了小青,五一节三大家族百十口,以及各方来宾紫金山国际大酒店噼呖啪啦喜酒满月酒同时举行,书记在台上致祝酒词,老丈人娟子的父亲笑得脸上一层猪油似的滴滴答答。……来宾非但不需出礼金,白吃白喝起身时人手一个大红包,谁不欢喜?祇有李珉听到这里心底哀号一声:怪不得莪混不好!
自从方脑壳和娟子演变成那种关系后,他地上天宫的办公室,坐的常是女婿美男子——岳丈已神龙见首不见尾,平常人至多祇看见他新郎一般的小车,仨两月来一次,更多的经营打理,几乎都丢给了贴心贴肺的美男子。
据说,北京城里的某大官,跟方脑壳有说不清的特殊关系。这决不是扯大旗作虎皮。如果说。凭当初两手空空平地扯起一座工厂,还不能证实此言,那五年之后的又一举措,让村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以至震惊全县,声名远扬了。
“主要做行车,桥梁、隧道钢架这些东西。”周总见李珉不作声,就继续介绍他的业务。“出租为主,也可以卖。一般租两年也就到本了。北方的市场,嗯,我九十年代初就打开了。鞋底都跑穿过几双。那时候,正缺人手,我转里八拐找过你几次,你在哪里呢?”九十年代初?莪在青灯黄卷爬格子。李珉在心里默默地说。“回家弄个小车间。”周总并不需要李珉的回答,“这样我既可以回家休闲,两不耽误,嘿嘿。”
振动车从楼下隆隆经过。
“嗬嗬,房子都在摇,汶川啊。”小青说。
“自重20吨。”李珉说。
“噢,那边还有几个小车间,也要压一压,钢结构的,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周总对李珉说。李珉应承着周总,思绪仍被小青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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