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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短文没内容

时间:2021/12/24 作者: 黄杏醉南风 热度: 79690
  这篇短文没内容,但莪不能丢——“×点×分飞往北京的旅客,我们非常抱歉地通知你,由于对方机场的原因……”“×点×分飞往广州的旅客,我们非常抱歉地通知你,由于航空公司的原因……”

  候机大厅的广播里,在接二连三播报着飞机误点的通知。店大欺客,这一连串的延误,也就一句口头致歉。南来北往的旅客,检票口几股大肠一般的队伍,骚乱了一忽儿,闹哄哄抱怨叹息了几句,又像螺丝沿在桥桩上,无精打采回到了长长的椅子。我们的检票时间也快到了,怎么没有一点动静?莫非也……正这样想,怕鬼有鬼,喇叭里紧随着前面不断的延误,响起“飞往南京的十六点二十分的旅客,我们非常抱歉地通知你,由于……”“嗬!”面前的方阵里,响起一片倒彩声。王工歪着头,敞着怀,红色外套的下摆像两只扑扑飞的翅膀,飞快地向我们跑来:“七点半,七点半!”因为祇广播一遍,他已到楼下的荧屏上看来了文字的通知。

  “嘁——吃饭吃饭……”现在,须找些内容,打发这突然多出的三个多小时。候机大厅的餐饮处离我们几步之遥,一块与吸烟室合伙的矩形空地里,几张脏兮兮长条形桌子,两朵褪了色的倒开的人造喇叭花将谢不谢,罩在头顶,一事两便:天晴遮太阳,落雨挡风雨。文会计捏了几张百元大钞,引领着一伙走在头里,其余的正息息螫螫准备跟进,没迈出几步,看见他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又折了回来。“你们猜你们猜,一碗面条多少钱?”

  “二十。”不对。

  “三十。”不对。

  “一百零八,九十八,最低——光面,八十八。”哇噻,打劫啊!大家大呼小叫:那,我们团队吃碗面,如果用这里找零时爱用的一元纸币,不要把手都点肿了呀!“不吃了不吃了,几个小时,回去后可以办几桌喜酒呢。”你一言,我一语。“门口有肯德基。一人一个汉堡包,不就对付了?全国统一价。”外甥女小狮子聪明,“上了飞机,就有吃的了。”“对对对。”小狮子与文会计一起,张罗着去采购夜饭。不一会儿,几包香气扑鼻的汉堡包,饮料,还有足够渡过几个小时的扑克牌。

  莪还不饿,汉堡这类甜心,前世没修好,多年前就得少吃;纸牌是莪从来抓不拎清的。如何渡过这凭空多出的三小时?出其不意。本来,莪随身的包里,从十二年前对某某失望始,就永远有本书,这次的《茨威格中短篇小说选》,被莪在楼下一闪念,“反正上飞机了”,塞进了托运箱。噫,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漫长的三小时。……

  不远处的“尚书房”这个名字,颇有古意,并且有个“书”字,然而它敞开的两间店面层层叠叠,琳琅满目,瓜子、糖果,糕点……土特产,飘来一股香气,就是没有一本书。或许她曾经是家品位不低的书店,终于满清贵族一般大革命面前哗啦啦家道中落,珠光宝气的女眷沦落风尘?或者像个山里妹子,满脑子美丽的梦想背起行囊,终因缴不起房租看不懂文档以及别的原因,转为X工作者?侧里的服装店里一男一女两店员,男的不长胡子,戴个花帽子扮个梁三伯应该没有问题,女的在这苏东坡在世时的荒蛮之地出奇的漂亮,南漂的外来户?自从莪坐在这里,已有四十分钟,没见成交过一笔生意。谁发他们工资?这么精致的店面,想必生存的成本不低。……不行。莪不能这样胡思乱想呆坐着三个多小时,得化静为动,于是将背包托给小狮子,起身向楼上走去。

  花花绿绿的女式服装是莪不需要的,大大小小的旅行箱包也就免了,水晶心荡神迷,晶莹剔透,但一看价钱,比我们买的泰丝小菩萨什么的贵三倍还多;几只半透明的小玉碗在橱窗的灯光里熠熠生辉,用来品尝香飘飘“铁观音”应该不错,但玉器孰优孰劣,知之甚少,不敢贸然……莪将二楼迤逦转过一圈,没有找到一间书店。

  沿着宽敞的楼梯下到一楼,款款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差不多跟楼上一个格局……两手空空,一无所获。一个身着青色工作服的胖男人,像只树荫下乘凉的青蛙,蹲居在长长的走道旁一张单人桌前,鼓鼓的两眼时而捕食一般扫一眼大厅里的人群,又专注于面前的电脑。“请问你们这里,有报纸吗?”莪走上前,退而求其次了。

  “唔……那边,可能有吧。”他用手向莪刚走过的地方胡乱一指,含糊不清地说。“那边没有。我刚刚找过。”莪说。“那就……没有了。”他看上了电脑,不再睬莪。

  这个地方有点意思,旅游闻名全国,却找不见一本书。莪嘀咕着,正想回去,看见王工和谢工特工一样东张西望,从对面走来。王工个不高,因为经常野外作业,有些黄中泛黑,方方的头顶,迎面走来时,整体形状像块侧立着的长方体,是总公司派在我们单位的,人很正派,美中不足的是,就像从单杠上倒栽过,脖子不会旋转,后颈里像别着一把铁尺,向左向右看时必须连脖子带脑袋加上两肩集体活动,但并不妨碍他人品正直。在我们大江南北三教九流的队伍里,是少数几个莪愿意与之为友的。前几天他和莪分在一组,每次导游口吐白沫,举着小红旗引诱着我们买这买那时,王工拈着烟斗,拈着手镯,拈着贝壳雕作的小首饰:这个给我爹,这个给小娟(他老婆),这个带回去给女儿图图,口里念念有词,一边生怕莪只顾自己游玩忘了家人似的,善意关照莪也买一份。莪虽然早就没了爹,老婆也同行,女儿不挂小手饰,但也会顺着他包上一份。……两人开开心心,鉴赏着包里摸出个喷香的芒果,剥开了……“走,还早呢,我们出去转转。”王工见莪一个人,抓起莪的臂弯说。莪不知道他们要出去转什么,但此举正会莪意,免得落单让别人找。

  我们三人转出门,沿着一条墙边的通道,溜出候机大厅。门口树呀,房呀,王工在一张张拍照。“照他们干么?”“风景啊,你看,这么漂亮。”也是,榕树太爷爷似的胡子婆娑,椰树千手观音一样去天尺五,芒果在片片绿丛里,呼噜噜吊下一根线,荡另荡另似武术的流星锤,木瓜更加奇特,无缘无故围着树干董事会一样密密的一圈,她们的花呢,怎样开?这些奇奇怪怪的热带作物,到了我们那儿,往往就成了案头的迷你盆景。而家乡一望无垠的“喜看稻淑千重浪”的主打农作物,在这里高高低低低偶现一垅小豆腐似的方块里,长成韭菜样纤葱,稻穗跟小拇指好有一比。植物比莪聪明,无能改变环境,就学着适应。“过来点,过来点,帮你照一张。”王工叫莪站在椰树下。“当心被当作间谍抓起来啊。在祖国边陲呢”莪开着玩笑。王工说:“留个纪念,呵呵,多么漂亮。”啊!说到这里就已经完美了。世上有些事,坏就坏在……他又多出一句:“以后恐怕没机会了。”——一语成谶。

  莪回到座位,妻果然在找莪(手机没听见)。莪说:“和他们出去转了一圈。进来时,安检问我出去干什么?说我已经检过一次了。”“你怎么回答?”妻问。

  “我说出去买炸药。”

  “啊!”妻脸色大变,说,“真的——”

  “逗你玩。还当真呢。恐怖分子都不会这么说。”莪说

  ……

  呆坐就呆坐,有什么大不了的。生命里的无数时光,不也过去了,又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呢?无非是看几张没用的书,与不看有多少区别?莪看看表,看着王工他们两个,一边在嘻嘻笑着说着什么开心事,一边也回到了座位。“十九点三十分飞往南京的旅客……”终于轮到我们检票了,不用看二楼的通知,播音员炒蚕豆一般的声音就像天外福音,还没有播报英语,面前的方阵,像吃了兴奋剂,瘟鸡一样的神色一扫而空。莪也背起少了一本书的包,与队友们一起鱼贯而入。

  ……飞机降落时,夜已很深,外面在哗哗下着雨。莪拖着行李复行李,逃难一般找寻回程的车,穿过大厅时,看见一个书店,虽然大门紧闭,但是一排排炫目的书页,透过锃亮的玻璃,像勾魂的美人。

  篇后:就像有一张血盆大口埋伏着,等候莪朋友的归来,回来的第二天,呜呼王工就出了车祸,英年三十八岁。莪听到这个消息,心一下子被荡在半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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