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时间过去了,小兴只感觉浑身都是疼痛,身子瘫在地上动不了,脸上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泪,又或鼻涕。巧枝姐叫毋红举和另外个男人把小兴架到寝室躺下,常小雨端来盆热水,摆条热毛巾给他擦脸上脖子上的血、泪、鼻涕、泥混合物。小兴满脸的痛苦表情,眼睛散漫无光,哼哼的力气都没有。荷花和董欣蹲在旁边轻声抽噎,郭春燕和董小洁眼圈也红红的。
其他人的呼噜声轰轰隆隆响,小兴的脑子格外清醒,浑身上下没一个不疼的地方,每一处疼都告诉他身处的地方多么残忍无情。不由得想起东屋那张床,开始想念那个温暖的被窝、想念奶奶嗔骂时的眼光。再想想这次来真是错误,我咋没问清亮是不是丽霞咧?要就这说我真喜欢她喜欢到犯傻哩地步儿?她真值哩我就这啊?要是她真?好为啥离开大志?大志还不够好啊?不,不是大志不好,是我忒死心眼儿。要说蒋芸也挺好哩,我为啥非惹恼她咧?听她哩好好儿学习说不定曜喔还好好儿哩。不对,她学习好家境好,嫌弃我也是早晚哩事儿!还想这弄啥?等好喽还是想法儿走吧。这回真得去找大志,只要有个活儿干,嫑管弄啥都中,我再也不胡乱跑了。唉,看那个孬孙人恶狠狠哩能算拉倒不?让我走不让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身上的痛苦稍好点。朦胧中有个温暖的手在轻轻地抚摸,那是一只细嫩的手,抚在身上很软,很舒服。他忽然感觉不对劲,自从母亲离世以后从没有女人的手碰过他的身体,更不会褪他的内裤。他费力的睁开眼睛,还能感觉眼周边肿痛,绝对不是梦。歪头看旁边的确有个看不见头的脊背,穿着红毛衣,而他下半身的被子也确实是敞着,凉气席卷小腹一下,有股热气从湿毛巾传到身体里。
“嫑动,夜个诶人多没给你擦下身儿。”是常小雨的声音,她已经感觉到他身体轻微挪动。
“那,你,那我咋好意思咧?”他听出是常小雨除了羞涩就是惭愧,坦白说来了十天没地方洗澡也没换内衣,他自己都会嫌弃自己。
“没事儿,都是姊妹们是不是?”常小雨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那,那也不合适,那,哎,谢谢你哦。”他真不知道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
“客气啥咧,都儿己街人。”常小雨说着继续擦他的腿。
他不敢再说话了,也不知道说什么。醒来后就能感觉到身上的疼痛,眼角,额头,嘴角,下巴,胳膊,后腰,大腿,膝盖,脚脖,似乎都肿胀着。常小雨给他擦过盖上被子,端着盆子出去。他仰头看看她消瘦的背影又喊了声“谢谢”,除此之外他做不了别的,仰脖子都能感觉到后脑的头皮扯得疼。
过了好一会儿,常小雨又回来,端碗面汤坐在他旁边喂他。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被人喂饭,虽然感觉很不自然,却又不知道除了尽量配合还能做些什么。她动作很轻,勺子每到他嘴边目光自然也与他对视,像是提醒他张嘴。
他发现她的眼睛很美,尽管眼珠有些发黄、眼仁也有些涣散。但她的眼睛很大,睫毛修长弯曲,每一次闪烁都传递着温柔的信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忽然想到她说过的第一次与人亲嘴,那个比她高一届的小个子男生生硬的扳着她脖子磨她嘴唇,一只手伸进她秋衣里乱揉。忽然间,他意识到自己身体某部位起反应了,赶忙闭上眼睛不看她,暗自埋怨脑子不该乱想。她也注意到他的变化,眨眼功夫他的脸已变得通红,急切地放下碗边看边问:“大兴,你咋啦?哪得(哪里)疼?疼哩狠了?是不是疼哩不能吃东西?这里头啥都没,就是面水儿。”
“没,没事儿,不是多厉害,搁诶夜个诶差不多。你嫑操心了,我真没事儿,我饱了,不用喂了。”他慌了,怕她看到被子的变化眼睛也不敢睁开。
“那中,你歇住吧。我先去洗洗。”常小雨还以为他身体疼不好意思跟她讲,端碗起身往出走,嘴里却在埋怨,“常继中下手忒重了,也没地顶儿去给你买消肿药,还是去跟巧枝……”
“等一小,”他听她提起常继中不由得把心劲儿一提,连忙叫住她,“常小雨,他们夜黑说啥了没?咋说哩?啥时候我走?”
常小雨听这话又回来了,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说:“你,你还想走咧?咋怎糊涂咧?这话儿可嫑跟旁哩人说。”
“为啥?我还不能回家啦?”他被她的话吓住了。
“你——我不能给你说?些,你就是进步慢,对世界了解忒少。”常小雨说着转身走了。
他幽幽地看着门口,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那话什么意思。还别说经过她一擦身,感觉没那么别扭了,但身体的疼痛没有丝毫减少,想抬腿动胳膊都是困难的。
午饭的时候,很多人过来看他,几乎每个人都对他表示关系,安慰他好好的修养。董欣看到他就抹眼泪,临走还有些依依不舍。荷花跟巧枝姐一起来的,见面先跪坐在他旁边哭,求他不要记恨。巧枝姐是一口一个“我兄弟可怜”“我兄弟受罪了”。他问她们附近有没有卫生院,他需要消肿药。巧枝姐摇头没正面答复,只说让他多修养几天,耽误课不要紧,她回头让人专门给他分享。荷花还在抽噎没吭声,听两人说话眼光只是来回摆。
常小雨又来喂饭,是酸面片汤,还是用勺子一口口的喂。他这次尽量不看她,脑子也没乱想。等她起身走了,竟希望再看看她。晚饭过去很久,荷花又来了,拿了几粒白药片说是止疼药,当时就给他喂一粒,起身走时眼圈还是红红的。
躺到第四天小兴身上的肿基本消了,淤青还在疼痛却小很多。他活动四肢都正常才稍微放心点,白天用毋红举的被子垫着斜靠在后墙,开始琢磨怎样才能离开。巧枝姐让常小雨帮助他学习,跟他讲《石头的故事》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价值。董欣也把每天记的笔记誊抄给他,可他根本没心看,他只想尽快离开破地方找大志去。
下午三四点,常小雨又来给他擦身子。时间是他猜测的,整个寝室都没表,只能从门外阳光的角度和颜色猜。正擦着,他身体某个部位起反应了,吓得他赶紧闭上眼睛尽量冷静,可是控制不住,心也跳的巨快。紧接着她在他耳边说:“你哩身体还真好。”一股热气直刺耳膜,心慌得厉害。他不知道该说话还是不该,只是木讷的僵硬的躺着。她的手并没有停,没擦几下又附到他耳边说:“你还没那啥过?”
他知道她指什么却不敢回应,生怕说错话再惹个麻烦,却也担心什么都不表示反显得心虚,只好点点头,眼睛始终不敢睁开。她没再说话也没继续给他擦身,至少两分钟没有任何声响。接着听到门插销响,然后是匆忙的脚步,她拉开被子趴在他身上。他感觉脑子全乱了,一咬牙心说随便吧,大不了挨顿打,伸手搂着她亲起来。
常小雨让小兴初次体验了男女之欢,他认为有了这层关系他们就是夫妻,单等回家跟奶奶说了再到县里领张结婚证,以后两人在家踏实过日子。可晚饭的时候发现她跟平时没什么区别,饭后照样给他讲笔记里谁讲的什么话重要,他们要怎么努力怎么向人家学。他刚说带她一起回老家,她立马板起脸说他见识短,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怎么能轻易放弃。
接下来的几天他自己能吃饭能起来走动,她只是按时送饭、认真帮他学习,跟其他人一样。他还以为她嫌他不够上进不交往了,照样吃了睡,睡够了盘算找谁说、怎么说能让他回家。对于学习,他很了解自己,从来不认为是那块材料,而他们说的怎样发财怎样暴富他也不信有那好命。
有天晚上丁艳霞来看他,满脸和气还带了一把香蕉、几个苹果。她说大家都是沾亲带顾的近老乡,必须和睦相处,并许诺只要他积极学习,不出一年就能升主任。他从两次接触看清丁艳霞跟丁丽霞完全是两种人,打定主意跟她表面应承实际保持距离。丁艳霞走一会儿常小雨来了,跟他讲划分市场。他直接问她到底要不要跟他好,她说好可以但必须是秘密的,随即反锁门过来拉开他的被子。他本是想跟她说清楚也好共同商量离开这里,可亲吻以后就失去控制。她却异常平静,走之前还是要求他在本子上划出内线市场和外线市场包含那些内容,并提醒他明天开始正常上课。
为了避免惹麻烦,第二天小兴跟其他人同时起床,一起在院子里唱歌。再上课已经跟以前不一样。还是在筒子房,还是满房子的人。不同的是整场只有一个叫韩老师的三十多岁男人讲,在黑板上又是画图又是连线,说到激动时就手舞足蹈,唾沫星飞几米远。卢经理也上台说了一会儿,说的是他加入大家庭的过程。卢经理的话容易听明白,虽然明显是炫富,但没有满嘴跑火车。而那位韩老师叽叽歪歪的讲老半天,他完全跟不上,压根儿听不懂。在场其他人倒是情绪很高,像跟他一起来的毋红举、董小洁、董欣,巴掌拍的山响,脸上的表情也显得非常激动。
散场时大高个来了,站在门口叼着烟双手插在裤兜,很多人出门向他点头哈腰。小兴想避开却被人流涌出来。他看小兴到跟前笑了一下,从口袋掏出包拆开过的红塔山,直接塞小兴手里,说了句:“好好进步,我跟小霞看好你。”小兴也勉强笑着点头,跟在巧枝姐后面回5组,那盒烟自然跟大家分享了。
吃过饭,董欣悄悄把誊抄的笔记给小兴,告诉他大高个就是丁艳霞的男朋友,叫柳树林,是前阵子新升的副总经理。接着说让他认清现实,只有跟大伙齐头并进才有好前途。回房坐好老朱跟他讲邀约,他才知道卢经理是巧枝姐的领导;巧枝姐是第五组主任,组里包括荷花、常小雨在内有四个组长;荷花是老朱的邀约人,替老朱邀的他和毋红举,老朱算他的邀约人。
在这些人的热情帮助下,小兴逐渐明白了:所谓共同进步就是让大家都迷失本性,眼里只有“姊妹们”,上面人说什么都对、都疯狂追随。而发财梦说到底是要你挖掘资源、共享资源,把认识的人、能利用的关系都往“大家庭”里拉,资源贫乏的人可以贡献699元表诚意。小兴就算资源贫乏的,巧枝姐说他不开窍,他呵呵一笑,迎合人装傻对他来说并不难。荷花和老朱也多次动员他表诚意,如果贡献6999就是十分诚意,就能跟巧枝姐平起平坐。他不可能交也没有钱来贡献,但他也不跟谁伤和气,对每个人都打哈哈。董欣见他跟不上趟,私下帮他整理资源,把她家的亲戚和地址写到他本子上,让他应付。
夏天来了,这里特别热,这帮人的热情又不减,汗流浃背是常事。没有浴室,最多是用毛巾擦擦身。对于换洗衣服不勤的男人们真不是好滋味,出汗多不讲究卫生,加上寝室不通风上课的地方太挤,每天聚在一起也不知道谁更馊、更臭。好处是大家是“姊妹们”,谁也不嫌弃谁。小兴没带夏季衣服,头发也超过半年没剪,胡子拉碴的。想找地方买件衣服理个发,巧枝姐不批准。没办法,继续混吧,要说邋遢大家都差不多。
有一天,从未见过的总经理来了,还有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这些人都是西装革履、头发梳的比牛舔过还光,各个夹着小皮包,手里掫着手机。这些人照样是上台传授各自的经验,赢得大家一阵子轰鸣的掌声和接近疯狂的叫好。总经理走后,柳树林和另两个副总组织人去镇上置办生活用品。镇子离那里几公里,他们是骑三轮车,所以组织些人去帮忙,女人可以顺便卖点私人用品。小兴听说后跟巧枝姐说想洗个澡理个发,她跟卢经理汇报后把他和毋红举的名字加进名单。
晚上讨论结束,巧枝姐跟要去的几个人讲出门注意事项。小兴感觉是个机会,出门时悄悄把常小雨拉到没人地方,让她一起回老家。说好什么都不带,明天从镇上回来时逃跑。睡觉的时候他把钱包和身份证检查一下,装裤子口袋。躺下后脑子反复的琢磨明天怎么走法,能不能顺利找到火车站。后来一想随便吧,大不了还像上次从郑州回去那样,无论怎么难最后总是能回到家。
还没到起床时间,常继中带几个人过来,不由分说把小兴拉起来架到外面。什么也不问也不解释,直接是一顿暴揍。他身上就一个短裤,所以每一拳每一脚都落在实处,比上次打的要重得多,他感觉浑身骨头缝都是疼的。打完还没算结束,还把他拉到水池里冲冷水,他没力气挣扎被呛了好几口水。临了把他又架回大铺,用剪刀把他的头发剪短,衬衣和裤子剪成短袖短裤。
这次整整躺了一天一夜,小兴才感觉身上的麻木逐渐地变成疼痛,才有力气哼哼。与此同时,他也想通了准是常小雨出卖他,因为只有她知道他要走的事。他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样的女人会悄悄跟你好转身却在你背后踹一脚。外面人开始唱《步步高》了,声音高亢激昂。他却想哭,眼泪滑下去立刻传来阵阵蛰疼。他猜想眼睛旁边肯定有伤口,只好强忍住不哭。
歌曲唱完丁艳霞进来看他,让他好好反思排除抵触思想,她仍然相信他能成就一番大事业。柳树林也在旁边冷着脸,临走点着根烟替他放嘴里。他想吐却没力气,只好试着抽几口,竟发觉心里稍微平静些,于是边在心里骂边抽剩下的烟。同组的男女都进来看他,都劝他好好休养、好好反思。他抬眼看到巧枝姐一脸的假亲昵真想骂,可他没力气,也担心因此激怒他们很可能把他给揍死。
毒辣的阳光投到门里面离他三四米远,他就能感到灼热,身下也是湿乎乎的潮热,不知道是汗还是血。有个拖鞋踩地声在他脑袋上边停住,他抬眼看是常小雨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吐口唾沫,却因为没力气险些落在自己额头。他恨啊,却没办法发泄,连骂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用眼睛狠狠的瞪她,如果眼光能够杀人,他真希望用眼光把她活活杀死。
常小雨却像没看到他的眼,仍然蹲下来摆毛巾,轻轻给他擦脸,擦到眼角的伤口特别小心。他又恼又气,却没办法发作,眼睛瞪得时间一长困了,索性闭上眼睛。她擦完后还趴下抱住他的脸深深吻一下,不仅没让他感动反而把火气又惹起来。想骂却没劲,嘴唇动了几下又闭上,因为她已经端起盆子出去。他极度懊恼,却忍不住揣测这女人到底是傻还是脑子有病。
一个星期过后,他又能起来走路。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常小雨骂一顿,憋足劲把她从铺跟前推搡到门外,说以后不要再看见她。听见他嚷嚷,很多人从别的房子跑来。其中就有常继中,过来一脚就把他踹倒,还要再打被她扑过去死死抱住,哭着哀求别再打他。常继中抬几次手要打她都没打下去,而是点指着骂小兴不识抬举。
小兴也豁出去了,边往起趴边喊:“来吧,来打死我算了。口口声声当我是兄弟,又动不动往死里打,这算啥啊?嫑装啦,来给我来个痛快吧!”荷花跑过去抱住他,让老朱和毋红举几个人架住他,边劝边往屋里拉。董欣紧跟在荷花后面,早已泪流满面。
“你个血鳖孙!可真是没一点儿良心!”常继中也挣扎往小兴跟前凑。常小雨哭着用脑袋往常继中怀里撞,巧枝姐和几个经理也在旁边劝。他身子动不了只好继续谩骂,“啥孬孙东西?我罚你是叫你进步咧,你不领情就算了!我让我妹伺候你吃喝是可怜你个孬孙!咋不识一点儿好歹咧?我妹错了啊?出来啊!你个腌臜孙货!你出来看我不弄死你!你个血鳖孙!”
“来,你不弄死我你是孬种!来吧,我不动地儿等你弄死我!”小兴也想骂脏话,可他清楚听到常继中称呼常小雨“我妹”,心里咯噔一下骂不出口了。虽然气愤至极但他的脑子并不糊涂,不管处于什么原因他两次挨打后都是她细心伺候他的,这半年来两人的关系跟夫妻差别不大。而且这个瞬间他也想通了,她永远不会跟他走。猜到被她出卖他也着实气恼,甚至恨她变化无常,所以还是气呼呼的挣扎,频频的回头想骂。但他到底身体不行,轻易的被毋红举和老朱驾回铺上。
柳树林和丁艳霞过来了,常继中被连说带劝叫走,门外逐渐恢复平静。小兴坐被子上瞪着眼睛不说话,他已经不知道该恨谁,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他觉得他无法融入这些人当中,就算甘心留下又能如何?根本学不会,谁愿意白养活个吃饱蹲呢?走吧?明显走不了,也不用说有常继中、柳树林那么凶悍的人阻止着,是个人收拾他都绰绰有余。半年来净吃没油水的菜汤,他的体质已经弱的像病鬼。
巧枝姐劝一阵子见他毫无反应,去别的房子,二十多个人大多数跟走。老朱和毋红举也劝他好好活着,只要努力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他仍然呆呆地看着门口。荷花端了碗稀饭过来,比他这半年喝过所有米汤里的米都多,稠呼呼的,可他连眼神都没移动过。她也抽泣着出去,到门口又叮嘱董欣尽量让他吃点饭,今天啥都别做专门看着他。
屋子里就剩董欣了,泪眼迷离的看着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事实上什么也干不了。反正就是不想动,老实说他现在什么都不怕,就在常继中踢他那一脚时他觉得最坏也就是个死。死有什么可怕的?比吃不好、睡不好、浑身疼痛更难受吗?他想起母亲临死前在床上挣扎,她的手拉扯喉咙双脚乱踢腾。那就是她这辈子最疼哩吧?为啥她?好哩人会死哩?难受咧?我受这两遍苦还算轻啊?为什么我没死?是不是还要等更难受哩?我是招谁惹谁啦?
“小兴哥,你咋啦?嫑吓我中不中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董欣跪坐在小兴前面,哭嚷着眼泪啪啪落在床单上。“你说个话中不中啊?你要有个好歹儿咋弄啊?咱一块儿来哩……”
他收回目光看她,觉得她也可怜,这么小年纪就被荷花叫来,背井离乡吃着烂菜汤学疯子一样乱喊。哦,荷花儿也可怜,她俩同学,荷花比她还早来,谁怎缺德?艳霞,一定是那个神经病叫荷花儿哩,她咋?狠心咧?想到这眼睛一酸他的眼泪也下来了,他赶忙仰起头不看董欣。
董欣不知道他的心里变化,看到他流泪更加紧张,猛的扑到他怀里哭嚷:“小兴哥,你不能有事儿啊!你有好啥歹儿谁心疼我咧?小兴哥,小兴哥,你说句话中不中啊?你来哩时候?好,又聪明又会心疼人,咋叫他们弄这咧?小兴哥,你可嫑出啥事儿啊!我还想儿啥时候跟你处对象咧!呜呜呜,小兴哥……”
被她猛地一压他感觉身上到处疼,等听清她的话更觉得她单纯,难怪那么容易被荷花诳。再想想一个女孩子都能挺过来,他又怎么能轻易垮掉?他用力撑一下身子把重心靠在被子上,拍拍她的肩膀说:“我没事儿,嫑哭了。”
她抬起头迷惘的看着他,身子并没有起来,用情的说:“小兴哥,你真没事儿啊?”
“真没事儿。”他勉强挤出点笑,想把她扶起来,却不小心擦到右胳膊肘内侧的伤口,不由得呲了呲牙,又把手放回去。
“没事儿你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跪直了,跟他的眼光接触迅速低下头,“对不起,小兴哥,是不是我压住你伤口儿了?”
“没事儿,真哩。”他看她泪流满面的模样真觉得心疼,伸出左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放心吧,他们不敢打死我,打死人要判刑咧。”
“不要,小兴哥,我不让你死,你死了我咋弄咧?我从到这儿就喜欢——”她拉住他的手说到重要地方急忙把头低下,“人家不说了,你该笑话人家不知道儿害羞咧!”
“中,我不死,我要活哩好好儿哩叫他们看看。”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不敢应承什么,一方面不知道常继中会不会善罢甘休,另一方面是又想起常小雨,觉得配不上她,他猜她准是个干净女孩儿,而他不是。
“嗯,咱俩都要好好儿哩,等咱赚钱喽就一块儿回家,我——”她抬起头看着他,“小兴哥,到时候我给你当媳妇儿,中不中?”迷离的眼睛紧盯他的眼珠。
他不知道该不该应承,却不忍心拒绝,就用力点点头说:“中。”
她笑了笑,随即低下头来。忽然长起身在他脸上蜻蜓点水似的亲一下,立刻转身爬过去端起稀饭碗,又跪移到他近前说:“兴哥,我喂你。”声音温柔细腻,称呼也变了。
他心里又泛起阵阵的热潮,再次重重点头。她又笑了,用勺子慢慢给他喂。
从这天开始,小兴尽量小心不招惹任何人,也不敢想逃跑的事。董欣也真跟他的未婚妻似的,帮他洗衣服叠被子,耐心跟他解释他落下的所有课,他不懂的就一遍遍解释,直到他了解透彻。在某个深夜,他们到筒子房后面幽会,她成为他的人。两人的关系更密切,在外人面前仍是“姊妹们”。这些,荷花和董小洁都知道,却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
一个偶然的机会,小兴听老朱说常小雨是3组李康健的老婆,却跟卢经理有一腿。他的心里好一阵难受,难受过后觉得那是人家的私事,他不想也不该有什么想法。
中秋节前,很多人回家发展市场,5组剩下几个人,其中就有小兴,他的申请到卢经理那没通过。董欣回去了,连续回了好几趟,带回来不少新“姊妹”,还刻意把几个转到小兴名下。他看她把她老舅都发展来了就悄悄劝她不要再干了,她跟他吵一架,怨他不长进还要拖她后退。他彻底无奈了。
春节过后董欣升作五组主任,荷花已经成为成经理了,在以前卢经理的办公室。柳树林是总经理,负责那个地方,成天带着花枝招展的丁艳霞四处逛。小兴平白无故做了小组长,他的感觉麻木了,对谁做什么根本不在乎,成天嘻嘻哈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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