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王成,为了胜利,向我开炮!”这是电影《英雄儿女》中的主人公王成背着无线电,对着步话机话筒喊的一个镜头。
电台被侦破,住所遭包围。最后一刻,李侠镇定地发完情报,吞下电报稿。面对敌人的枪口,他又深情地发出一段电文:“同志们,永别了,我想念你们!”这是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中震撼心灵的一幕。
少年时代,我深受这些红色电影熏陶。影片中的通讯设备,常常被我萦绕上红色、圣洁、神奇的光环,并在脑海里描绘出崇尚战斗英勇的色彩。
一九八八年五月份的某一天,我走进邮电局电信科报到,被安排在报房班组,担任电报投递工作。自此,我与通讯业有了真正的亲密接触,甚至相伴一生。还记得,走进报房,跳入我眼帘的是桌子上摆放着一台台发报电传机,黑色的,比普通打印机高,稍大一些,上面有打阿拉伯字即电码的键盘;还有很关键的派发电报台席,报务员们正在各自紧张地忙碌着。原先我以为,拍电报是像《永不消逝的电波》里面的无线电台那样,按动着电键和戴着耳机抄写来收发电报。然而,这样的电台,当时只用于战备之需,报房里都是有线的收发电报机器,且以民用为主。
当时只有电传电码而无汉字的机器。派发电报时,报务员凭译电码的记忆,一个个译出汉字,所以身边经常要放一本译电码小册子(摩尔斯电码),随时进行背诵,倘若忘记对应的电码或汉字,可以翻一翻。直到后来,才有了同时电传电码和汉字的机器,报务员才只需核对一下有无变字等简易操作,便可以派发出投送给客户的电报了。
二
根据要求,我先向电报投递师傅跟班十五天或一个月。
投递业务倒并不难,易掌握。普通电报全程六小时时限,落地(电文从电传机出来的时间)至投递用户签收为三小时时限;加急电报全程三小时时限,落地至投递用户签收为一个半小时时限;投递时间一天分六个或八个时段,截止到二十时或二十一时,之后的加急电报由值夜班的人投递;投递员还要轮流每夜在单位值班室就寝值班。但是,对城市街道、巷弄和门牌号的地址就不容易掌握了,需要几年时间的磨练和熟悉。
投递电报时,我骑上一辆绿色的自行车,一路跟着师傅开始了。街道旁一个个圆柱形的绿邮筒,还有杂货店、布店、新开的服装店等等,都从我的眼前一一晃过,也从街头那敲打铁皮补铜壶的叮当声里穿过,从弥漫着馄饨小吃和小饼油条的香味里穿过……
当时城市还没什么扩展,几乎还是旧貌,大众街三坊口路段还是泥砖铺的。城市虽不大,但要找到准确的地址相当不容易,特别是初来乍到的我。晚上投递时,师傅带着我从街上拐进去,又从一个个巷弄出来,搞得我晕头转向,更不用说找到准确的门牌号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次次磨练和随着时间的推移中,我终于较熟练地掌握了城市街道、巷弄、门牌的地址,后来有人夸我是城市的“活地图”。
一九九零年的前后,电报发展量达到高峰,每月电报到达我们城市的量就达到上万份。这正是改革开放初期,下海经商的浪潮席卷城乡,我所在的城市私企,服装店等层出不穷,特别是制笔零件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当时我们城市的制笔业在全省,乃至全国都少有名气。所以,商业类(银行汇款)电报比生活类电报明显多,这些业务靠的是先进的“千里眼”电报传递。
当时,我所在的城市还无程控电话,国内、国际长途电话需要长途台的转接,长途台就在我们报房的四楼。客户在营业厅排队打长途时,漫长的等候是经常性的,有的甚至等候了一天还没有打通电话,最后怨声载道离开了营业厅。直到九十年代初,机房装上了程控电话系统设备。由于线路并未布到位,装一部电话很奢侈,初装费需五、六千元,而且要“走后门”。记得有一年的一次活动,用户申请办理安装电话的队伍排成了两百多米长的巨龙。
那几年,程控电话一时难以普及。因此,不少客户觉得还是使用电报传递最快、最实惠、最合适,所以电报发展量达到高峰,走向了鼎盛辉煌的时期。今天看来,电报业的兴衰就像一张通信晴雨表,可以看出那时的通信业整体落后。
三
电报投递离不开交通工具,原来都使用幸福牌的老式摩托车。后来因电报密集猛增,除给部队、政府单位等送“机要”用摩托车外,其余都改用自行车投递电报。
那时我们风华正茂,投递出发时,胸前挂着装有电报的皮包,一手拽过车把,推着并飞身跨上绿色邮电标志的自行车,摇着车铃。清脆的“叮铃铃”声,常常在巷陌的拐弯处响起,我们吹着口哨,穿梭于街道、巷弄间……
一些郊区的单位也要投送,如处于城郊的林校、木材厂、农科所、商校等。一个来回,往往需要半个多小时,甚至更长时间。而且,一个班次电报不是这一份,有四、五十份不等电报要投送,还不包括银行汇款电报,都要考虑电报的时限。电报时速,相当于生命时速!电报的时限,让我们争分夺妙,不敢怠慢。
那时年轻,精力充沛,工作热情高。在投递工作中,上五层楼报房都是躬着身子从楼道台阶奔跑上去的;下楼时从一级级台阶上跳着奔跑。有一次,给一家制笔零件厂投递电报时,为了速度,连放脚架的时间也节省,就把自行车往墙壁一靠,拎着包儿跑进去。“快快,老板签字!”我催着,老板被我急匆匆的样子逗笑了,说:“不要急嘛,先喝杯茶,坐一下吧!”我说:“来不及了,以后再坐吧!”接着又急匆匆地去投送下一个客户的电报了。
值夜班时,若有加急电报或内容紧急的,值夜班的报务员会敲门叫醒值班室的投递员。深更半夜投送电报,胡同深深,万籁俱寂,黑森森的,这些我倒不怕,我怕的是有时很难找到门牌号。因为有的路段门牌没按顺序,或被对联等物体遮住了,黑夜里户外无法询问,有时弄得我来回走动好长时间,晃动着手电筒寻找门牌号。送完加急电报后,回到邮电大楼的五楼值班室。有时难以入睡,我会拉开铝合金门窗,倚靠在窗户边,点燃一支烟,吹吹风。
白天繁华热闹的大街,夜晚宁静了许多,好像只有路灯在不知疲倦地坚守。抬头望天空,星光闪烁,让我浮想联翩。
然而,随着社会发展,一九九八年邮电分营,一九九九年中国电信拆分重组,几家运营商应运而生,从此我国通信的市场格局已正式形成。九十年代末至二零零年前后,电报业呈现出“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萧条景象。偌大的报房,被压缩到营业厅的一个小房间里,原本有六位电报投递员,只剩我一人坚守。二零零三年我转岗,电报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本世纪我国通信在一次次蝶变中迅猛发展,并向网络强国迈进……
网络改变了生活,我们深有体会。
如今电报早已淡出人们的日常生活,但它作为一种通信方式,有过辉煌和红色的通信历史,不会被时光湮没,如星辰,闪耀在历史天空。对于从事过电报工作的我来说,更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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