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之144.风流
上次我跟阿昌通话,是请铁路昆明站转折找人的。到特区户户接座机辰光,昆明也就老板屋里装电话,打长途还老占线。哈,通了,料弗到那头竟是连连泣声哽咽;是小蔡嫂子呀,我一时不知该问什么;一歇歇辰光,伊轻轻挂断了。我去寻阿大阿二,再晓得大昌留拨伊房子、车子跟钞票,回头去大街娶了老郑呃幺女。
哎呀,不可思议了,只能顺便拣那俗话:英雄不过美人关。他撂下江湖名头不管了,无所谓了?嫂嫂是好人,哎,根本不在乎钞票呃,真是,亏了她。
阿大阿二没当我外人,伊拉边讲边摇头:生意不管唻,去过神仙日脚唻;也真对不起蔡师傅,幸亏朋友侪讲义气,公司没倒。其实,阿昌还是在帮公司盘算着大生意,先不吭声罢了,别人免不了误会。
再讲大昌迭搭。“没忌讳的,就说买片坟地好了”,伊请老郑,已是他丈人了,帮他买下那块山地。山地就在大街去小街的半道上,以往马帮打尖饮牲口的,叫小青龙的涧水旁。
荒山野地,作啥就作啥,咋个还花钱买?山旮旯里,还没卖地的说法;但阿昌知道,地皮有归属的,广东那边都买地盖楼的。小青龙这块,原是大街村的柴山,就说是向他们买块坟地吧,以后好葬外乡人;这样说,他们好懂。
大街村委狮子大开口,要两千块钱,阿昌爽气给了,写下文书。那是约略两亩的荒山地。莫非,他也真有预计,百年后的归土?还年轻轻的
哦,原来那个知青女婿,要在阴地上建阳宅哈,街上人当笑话说。这个是大老板哎,叫阿昌,当过知青。大街上人不知他来历的,打探到了一点点。
造房,他要学坝子里的挑土舂墙?不是,他造木屋,学林子里、山寨里的。哦,旁人混不知,他的美人梦,原来又是山野梦;任性,他豁出一切去追梦。
人都纳闷,老日子里有钱人,是该置水田,盖房,围院子,种田吃粮,图人丁五畜兴旺。他的钱却这么化,四十块钱一棵的大料,用了五百根;钱丢在野地里了,花完了,子孙咋个活?就老郑懂得,置田才没出息,阿昌能做生意,凭着人脉、信用、本事,随时可以小钱搏大钱。
男人四十一枝花,花开二度,知青中最风流呃,算伊一个了。阿昌走在大街,想起来了,他要去寻知青办的厉老师,想来该蛮有意思的好玩。却说是厉部长刚退休,回县城养老去了。
唉,自个在大街兜一圈,街面见多了些名堂;却又好笑,学着外面的,学了一点点,也学不像。要等小青龙木屋造成,躲进去,才真有逍遥日子唻,管他这条乱街呢,哪天能像个样。
以前集体化大生产,一年到头,活做不完。有几年了,承包了,自家的田,真不够盘。空闲多,大街的猪场,平日里成了劳力市场;人在那点打牌待工。输赢一毛钱,算不算犯法,没人理会了。几年了,一个工,从一块涨到了两块五,大昌找工人帮他造木屋时,就这种样子。
“带上锛子、斧子、锯子去”,阿昌来招工。人知他有钱,说那是技术活,要他两块九一工。有木活家什的也就七八号人,阿昌依了他们。
他又大模大样去小食堂,人也知他新郎倌,又是大老板,富贵,赶快招呼。店家说,承包啦,红糖包子涨到两毛一个啦,也实在没有赚头的。大昌说他每天订五十个,一早要蒸好。回答是:要得,你家咯能先付点订金?小老板见大老板,就这场面。
大老板不多啰嗦,自去掀开小面缸看:“我就估到你酵头不对嘞,霉斑一块块,咋个发得成面!连钵头都扔猪圈去!”于是当场指导,用了净水新粉,揉成一团湿面:“空气里就有酵母菌,这一盆捂两天就老酵头了。碱少用点、冲淡点,咯晓得,否则发面不得香,不得甜!”阿昌从蔡师傅学来这些,雕虫小技么,倒镇得住小地方人。
难怪人家大老板,那么能,发面都内行。大街没啥子新闻,就传说这,而且包子店果然生意好了。以前还说包子不香,是小麦品种不对,原来是没学着发面呀。
又都传说,老郑能承包供销社,原来是靠阿昌带上了他做买卖。郑老板,算是街面上一流人物的啦,这下,见着老板的老板了。唉,你有屠龙的本事,乡下人不识;见你逮黄鳝,那么一掐,他也服了。小地方人。
大清早,工人齐了,去小食堂拿包子,一人一根筷子,都串上五只。笑得,不管开口笑、闭口笑,都拖口水。要发他们早餐费,大都会揣起钱来,留着去赌牌吧;仍旧空肚子去干活,哪出得了几把力?大昌自己就是苦力过来的,知道吃下红糖包子,才变成力气的。
每天就这种,阿昌带他们走到小青龙,太阳已一竿高。大师傅是住工棚,守着这块的,一早已弹归一墨线,好告诉小工咋整。然后跟老板去说事,喝茶,比划;不消画图纸,就伸手在眼面前比划。大师傅是老郑请来的,毕竟他熟悉这地面。
中午阵,新媳妇从街市买好肉菜,背着筐踩着山道来。远远望见那一团红,是缘了穿着时兴的红茄克衫;昆明带来的新衣。做服装的小贩,沿海城市已满街都是了,昆明却才有几家;大街呢,独见她这一件“时装”。好好看,嫁对了姑爷,街上女人这么说。
媳妇儿健步赶山路,大昌越发看着疼爱,也见得小女子越动弹,越轻盈活泼地好看。端洗脸水啊,煮吃岩羊的心肝肠肚啊,又想起那一串了,山中的母女与狗。
下午,飞来寨马帮到了,缷下圆木、板子,或者瓦片,那是装成筐的,充填满松针的。小媳妇笑着招呼赶马人和大师傅和工人,齐齐席地而坐,饭菜就一样样摆开。
姑爷哈,本来是大厨么,他做十多人吃嘞,当是好玩;况且,滇人规矩,汉子就该是厨子。
这地方人都忠实,吃好了,一定出力气来回报。工地上,做八大碗不行,也就大杂烩,每天不同口味大杂烩,就见出厨艺来。
吃得好,工人一天做了两天的活。杆栏木屋指日可待:楼下是关牲口的圈栏,楼上住人;客人该是上楼,烤茶、说话。木屋侧边的一小间,是灶房,因为近火,要土舂墙的。
街天,大哥和索子骑骡子骑马,得得地来了,兄弟们静静抽烟,淡淡饮茶。久别重逢,也就这静静地、淡淡地。说嘞事,是长远大计。
历来的高士侠客,在人世间仗义行道,却又通晓避世静修之宜;大哥、阿昌、索子,没那么高士,侠义心是有的,静处的心态也都相通。然后,他们就要悠悠地商议长远计。
寨子有锯场后,一直在砍树卖板子,树快砍光了;有老郑来收山货后,木耳香菇什么,也似乎快采绝了。还能用什么去变钱?阿昌倒是有主意,说早就留意着了,云南的农科成果,有名的,就是栽培快生的核桃树,结纸皮核桃;三四年就能结果,可以去买苗木来造核桃林。
村寨本来有十几棵硬核桃树,树周围是长出些树秧子的,都要照料起来,树秧长大些,可以嫁接纸皮核桃。原本的硬核桃,长到十几年才结果,那果子,是舂碎后用来熬油,是山上的一宝。纸皮核桃,当然更值钱了。
(200-14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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