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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释无非(二三)

时间:2021/11/24 作者: 羽佳一鸣 热度: 131742
  梦在远方(二)

  开学后第二周的周一,大志收到一封信。信还是丽霞写来的,对他还是情意绵绵,却明显是最后一封。信里说她已经决定跟同学去广州,同学的哥哥答应照顾她们,寄信那天买的车票。而她说的那句“如果我成功了会给你去信,等你上完学就过来找我,到时候咱们就结婚,一起做事业。如果不成功就不去信了,我也不会再回家。你再找个年龄般配的、漂亮的、心疼你的女孩儿相爱。”话里不仅仅是告别,隐约还有分手的意思,毕竟成功没那么容易,让他心悸不已。前半天他是浑浑噩噩度过的,说不出该祝福她,还是该为自己难过。他不知道往哪里回信,也就没回。

  这封信真是他们这段恋情最后的消息。丽霞确实热衷于唱歌,也把最好的青春奉献到明星梦里。到广州不久,她便投入同学哥哥邓光荣安排的训练计划,为此改名丁丽欣。半年的训练结束以后,与某音乐制作室签约,开始在各大歌舞厅、酒吧做驻唱,她与邓光荣的关系也发展成男女朋友。

  三年后五月下旬某天,就在她首张个人唱碟录制近尾声的时候,从香港来的音像公司赖老板看上了她。一帮人吃过晚饭时,赖老板向制作室要求请她单独聊聊,邓光荣当即答应,她却婉言拒绝。几天后,制作室通知她唱片被无限期搁置,邓光荣也被辞退,从此不知所踪。刹那间,她的梦想崩塌,又发现怀孕。茫然无措的时候有位上海阿姨伸出援手,她从私人医院出来后就跟那位阿姨回上海。后来认识了阿姨的外甥张春城,一个混的不错长得也还行的离婚男人,他为她找了份小学教师工作。同一年,她们结婚,婚后有一个女儿。虽然经历那么多坎坷,但终归稳定下来。她再没回过故乡,或许是真抛却了过去的不幸。

  小兴知道丽霞和大志分开的事情,是四月上旬某个午后。学校的后门对着一片场地,几个硕大的麦秸垛错落在场地的南端与校外小路仅隔几米宽的矮草坪。这天阳光和煦,小兴和杨文军几人在靠近路的麦秸垛北侧玩扑克,大志在南侧半躺着听收录机。蒋芸到李霞家吃饭,和李静、李巧真一起从村子出来回学校。李静一眼看到大志,斜着穿过草坪和他坐到一起聊天、听歌。

  三个女生即将进后门时听到一阵笑声,忍不住回头看。正好是小兴赢了局大的,兴奋地嚷着请大家吃火腿肠。经过去年劝小兴没效果还把她惹哭的事后,两人的话越来越少,可她还是关心他的。所以稍微犹豫走过去,到跟前就毫不客气的质问:“你往后就就这破罐儿破摔咧是不是?”

  “没啊,曜喔是午休时间。”小兴立马把扑克放下,转身抬头看着她。坦白说,对她的感觉还是蛮好。

  “咋没啊?我看你玩儿哩可得,上不上学也没啥劲儿了。”蒋芸不这么认为。大半个学年过去他从没主动找过她,见面说话也是应付扯两句就走,而他的成绩却每况日下,可以肯定时间都浪费在赌博和玩上了。

  “这你可误会嗷兴啦,他是学归学玩儿归玩儿,劳逸结合。”杨文军笑着替小兴辩解。高玉林和白庆伟也紧着附和,“就是,你多心了。”“成大兴平时可乖!”

  “我才不信恁咧。”蒋芸白了杨文军一眼,仍然看着小兴的脸,“小兴,当我求你了中不中?你好好儿学呗,就打考不上重点高中,上个职高也中啊,啊?”

  “小芸,我知道儿你是为我好,我领情。可我真不是学习哩料儿,你还是嫑管了。”小兴淡淡的说。

  “啥意思啊?你真打算混到毕业?”蒋芸的嗓门提高至少两倍。

  “嗯,我知道儿我己街多大点儿出息,弄个毕业证出去打小工就行了。”小兴真是这么想的。

  “你咋能就这?哪怕上个职高也能找个好点儿哩工作啊?”蒋芸的诧异地看看旁边的几人又看小兴,简直不相信他会这么浮浅。

  “就是这。”小兴淡淡的看着地上的秸秆,“我就不是念书哩料儿,还不如接受现实,忙朔搁诶家种地,闲喽到外仚打个嗷工儿。”

  “你咋能就这啊?你不能,年轻轻哩咋怎消极?”蒋芸慌了。在这之前她虽然对他有些失望,但还是寄望他有所作为,哪怕是考不上大学靠家里买个工作也行,那样她就敢向母亲公开他们的关系。这个变化她真难接受,来回看了看想起大志在旁边,几步转过去希望大志能再劝劝他。但她看到大志正懒洋洋的斜躺在秸秆上抱着个小收录机,喇叭里播放着女生清唱的歌曲。过去不由分说一把抢过来喊,:“成大志!你到底还管不管恁哥?你瞅瞅他曜喔都变成啥啦?”

  大志被蒋芸的动作吓了一跳,等看清是她就知道准跟小兴有关,坐起来伸手说:“蒋芸,有话好好说中不中?拿来,录音机先给我。”

  “我不,你先给恁哥劝好喽再说。”蒋芸拿着收录机又往后退两步,喇叭还在放着,她这次留意到播放的内容与学习无关,不由得气愤的嚷起来,“你听哩啥啊这是?你咋也学坏了?”说着举起收录机就要摔,把李静也吓一跳,赶忙站起来阻拦:“哎——录音机可嫑摔啊,是我哩。”她却转身不给他,硬把正播放的卡带盒扣开拿出磁带,软磁条被拉断扯出好长。她把磁带摔地上才把收录机还给李静,再次瞪着眼睛冲大志喊:“听这没用哩东西弄啥啊?有那些时间好好背课文儿不中啊?”

  “你是弄啥呀?”大志看到磁带毁了气得两眼都想冒火,迅速站起来埋怨,“你有啥不能商量住来啊?知道儿磁带对人家多重要不?咋能随便儿弄坏人家哩东西咧?”

  “破磁带有啥重要哩啊?大不了我给你赔新哩,你先帮我给恁哥劝好咋都好说。”蒋芸不以为然的说。

  “你知道儿啥?这又不是一般磁带,买不来。”大志赶忙捡起来,已经断开没办法修复,眉头不禁皱成疙瘩。

  蒋芸看大志心疼的样子也发觉莽撞了,可说到底只一盘磁带而已,疑惑地看向旁边的李静说:“啥歌儿啊?恁主贵?”几人这一闹腾,小兴他们也没心玩了,匆忙跑过来。看到大志低头用手指转磁带,也随着蒋芸的目光看向李静。

  “这是大志哩女——他好朋友唱哩。”李静这大半年跟大志关系很近,班里同学都知道他们是哥们儿。大志的磁带拿到手前就跟他商量好借用他的收录机,两人在一起听过好多遍,大志和丽霞的恋情也没有对他隐瞒,大志不开心他也觉得难过。所以不自觉带出难过的语气,“她离开他去南方了,这是留给他唯一哩念想儿。磁带里哩歌儿是她以前专门儿唱给他哩,你说主贵不?”

  小兴听完第一个爆发,指着蒋芸就骂:“你个******妞!二半吊!你是不是非弄个麻烦啊?上一回连累他砸烂地理老师玻璃,这一回又弄坏他哩磁带,是不是*****啊?”

  “你吼啥咧吼?我做?些还不是为了你?你要不玩儿牌会有这事儿?就你没权利指责我!”蒋芸看到小兴过来也不由得火往上撞。

  “你个***!想儿挨打是不是?”小兴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心里明知道她是对他好,但每次她要管他都忍不住发火,甚至有种要把她永远撵离身边的冲动,可一旦平静下来又开始后悔。

  “恁俩嫑吵了中不中?”大志的脾气也来了,脸阴沉得有些发青,眼珠布满血丝。把刚要往小兴跟前凑的蒋芸镇住了,小兴也把举起的手放下来。大志见两人都没动又看着小兴说,“她不想儿让你玩儿牌,那就嫑玩儿了呗!惹她难受你心里好受啊?图个啥啊?”

  “中!不玩儿了!谁以后再见我玩儿就给我哩手剁喽!”小兴狠狠地说,然后又看着蒋芸,“我今个诶也给你说清亮吧,我天生就不是学习哩料儿,当不了好学生,就算不玩儿牌又会玩儿别哩。打今个诶起咱俩没任何关系,我弄啥用不着你管。”

  “谁稀罕你啊?”蒋芸的眼泪瞬间失控了,断线珍珠似得滚落。她也是个倔脾气,之所以几次为他忍气吞声全是因为在乎他,万万没想到他今天放出这种狠话。他发狠她自然也不甘示弱,呜呜囔囔的喊,“成大兴,你记住,咱俩啥都不是!就算你掉茅私里淹死,我也不会再看一眼。”喊完转身回学校,肩膀不停地抖动着,脸上的眼泪也不去擦。

  杨文军他们站在小兴后面,看蒋芸哭的样子很过意不去,有心拉小兴走又觉得不太合适,毕竟他玩牌是他们叫的,愣了一会儿只好悻悻地回学校。大志也没想到两人会闹僵,小兴对她那样多多少少都跟他有点关系,所以不自觉的心生愧疚。再看手里露着软磁条的磁带,想想丽霞有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心里头万般不是滋味,就势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

  李霞本来在蒋芸旁边,蒋芸一走也想追过去安慰几句,可一看大志沮丧的样子,她的心像要碎了似的,眼泪忍不住浸满眼眶。犹豫了两分钟终于鼓起勇气,几步过去蹲到他对面,柔声说:“成大志,嫑难受了啊,过去哩终究会过去,你还有很多大好时光要过咧。”

  年前去过郑州以后大志就经常会郁闷,几次考虑要不要辍学打工,多少赚点钱都能减轻母亲的负担。看过丽霞的信更让他觉得前路渺茫难期,愈发的对上学没有希望。但她是他第一次认真喜欢的女孩儿,打工也好上学也好他都甘心情愿等她,纵然等到老没有消息也无所谓。刚刚小兴对蒋芸的态度不仅让他产生了愧疚,也让他意识到男女感情是非常脆弱的,心里又萌生了赶紧做个决断,再这样耗下去无疑是虚度光阴浪费粮食。李霞的话让他觉得还是有人关心他,不由得慢慢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她那蒙着水雾的大眼睛,她那一汪清澈的柔情让他的心莫名慌乱起来,赶忙把头低下。

  “你说人活着啥最重要?”李霞还是温和的看着他。

  “啥?”这个话题还从来没探讨过,大志不由得接话。

  “你为谁活咧?”李霞不答反问。

  “为谁活?”大志犹豫了,这又是一个他从没想过的问题,包括从小到现在看过的书,包括他家人和老师,乃至丽霞也没谈到这个问题。可对他来说不难,稍微停顿说,“多了吧。像俺妈,家里人,关心我哩,我喜欢哩人,亲戚朋友,乡里乡亲,国家。”

  “觉悟还挺高啊!”李霞勉强笑了笑,“那你想没想过谁会为你活?想没想过为你己街活?”

  这句话说出来不仅大志吃惊,旁边站的小兴和李静也觉得非常意外。但小兴立马想到她会为大志活,因为他看出她眼里的真诚,和他最初见丽霞时一模一样,而同样的眼神她在初二刚开学就已经想表达,他确定她那次是在看大志。李霞身后不远的李巧真反而很平静,似乎早知道她心里所想。

  “这还没想过,大概我哩朋友或者喜欢我哩——算了,其实我不在乎谁会为我咋着,我目前哩难题其实是还有没有必要再上学?再上下去除起来浪费粮食还能有点儿啥用?”大志毫不避讳。

  “哎,大志,你咋也就这想啊?”小兴立刻嚷起来,“这可不中啊,咱家就你是上学哩料儿,你咋能就这咧?”

  “你为啥不想儿上学?”李霞面露关切。

  “我感觉上学没啥意思,净浪费家里粮食。”大志淡淡的说。

  “你咋有这想法儿?你刚还说为这个活为那个活咧,他们都想儿让你放弃啊?恁妈想儿让你学好吧?就算没人在乎你,己街为己街活不中啊?你为这个活为那个活是空话儿啊?咋为咧?多学点儿知识以后干啥活儿也用得着啊!”李霞认真地看着他说。

  “……”大志又抬头看看她,没说话。

  “就算你喜欢哩人不回来了,你还有好朋友咧,是不是?”李霞说着看看周围,“像成大兴、李静、我、巧真儿,是不是?咱可以一块儿学习,相互帮助,是不是?”

  “知道儿了,谢谢。”大志站起来茫然地看看天空,道理他都懂,一时半会儿还是难理清头绪。

  “走吧,先回去上课。”李霞也站起来,转身回学校,边走看着大志说,“你前些天哩课要有啥不清亮哩,我记笔记了,你想儿看就拿走看……”大志只是弱弱地点头,跟她一起走,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却没理由拒绝人家好意。她主动邀他在一起写作业、讨论题,还说一些他不知道的李静他们村谁考上什么学校、做了什么工作。

  李巧真紧跟在李霞身后,不插嘴附和也不排斥。李静和小兴并肩走,他们早就认识却很少说话,小声聊下周的期中考试。小兴低声应和着,脑子却想别的。他知道这次跟蒋芸彻底玩儿完了,又有些后悔不该对她那么凶。其实他早就想过跟她不会有好结果,一方面早打听过她父母都是吃商品粮的,他跟人家根本不般配;另一方面他心里还惦记着丽霞,他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刚才听到李静说大志的女朋友去南方了竟有些说不出的难受。看大志和李霞在前面走,又忍不住替大志欣慰,他确定李霞是个好女孩儿,从她默默喜欢大志就能看出不来,刚才大志难受她的表情显得感同身受,这绝不是一般女孩儿能做又愿意做的。在他眼里大志的女人缘向来很好,他猜可能是老天爷同情大志家庭生活的缺陷。虽然他也值得同情,但他似乎早被老天爷遗忘了,所以一直过的不好不坏。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小兴的大部分科目不及格。班主任在班上说了一大堆阴阳怪气的话,他想他就算被放弃的那部分人,对学习更加提不起兴趣。杨文军叫过他几次去后地,他坚决不去,说过不再玩扑克就说话算话。自己没心学他也不会影响别人,要么在太阳地晒太阳,要么趴课桌上睡觉。有的时候他开始琢磨等毕业做什么,种地是肯定得种,忙完总不能吃闲饭。跟父亲学做兽医他没意见,就怕小王和大伟不乐意;像二哥那样参军也不是出路,因为二哥那阵时间来信说马上要复原,也想重新找事做。

  大志受李霞的影响,每天放学在学校写完作业再做题,直到天漆黑才回家。星期天,如果家里没有活他也会到学校来,李霞她们也会来。他们一起讨论各类型习题,一起背诵平时记下的重点。摘二花那段时间临近会考,大志天不亮先去地里摘到太阳出来,不吃早饭就去学校。中午放学回家做午饭,做好拿到地里跟福川婶和大勇一起吃,吃完摘一会儿二花再走。晚上放学直接到地里。小兴很多时候跟他一起去,摘到天黑才回家。吃过饭已经很晚,大志仍要写两套题再睡觉。

  组织照相那天已经会考过,同学们的衣着格外整齐,有的女生还描了眉涂了口红,校园里居然有点过节的感觉。老师说除了提前照毕业照,也为有意向的同学拍身份证,但大家心里明的跟镜似的,三年的初中生活该结束了。小兴刻意留意了蒋芸,她穿了一身深蓝色的短裙套装,白短袜,一双有蝴蝶结装饰的带袢黑皮鞋锃明瓦亮,长头发盘起来用发网箍在脑后,嘴唇红红的闪着光泽。她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也没跟任何人说话,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就像前年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冷傲。李霞却是另一种格调,两人对比很明显。一米七出头的个子穿粉红色长裙、白凉鞋,白皙透红的脸颊没有做任何修饰,略显干枯的长发梳成马尾辫。等照相的时候李霞、大志、李巧真在低声说话,表情悠然;拍过集体照她在门旁边等大志,和先离开的人轻松打招呼,脸上始终带着浅笑。

  会考分数是条明显的分界线,生硬地把同学们分成优、劣两种。成绩好的如蒋芸、李霞、秀娟已经着手准备考中专、中师、幼师了,中等偏上的也在积极备战考高中。小兴和杨文军归到一个类型,老师们不再过问他们学不学,上课在不在也不会再点名字了。大志和李静按成绩属于中等,每天还跟李霞、李巧真一起努力的复习、做题。

  发毕业证的时候,小兴打算不再来学校,参加中考对他来说没有实在意义。跟他有同样想法的同学很多,虽然对学校有点不舍却不愿干熬下去。杨文军、白庆伟、高玉林也打算回家了,几个人在食堂吃最后一顿饭。还有些同学买纪念册、笔记本相互馈赠,小兴本来也想买,犹豫几次最终忍住。他看到蒋芸在他们班的前门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等谁还是跟他一样有点不舍。他注视她好一会儿,没有出去,害怕万一她不理他会显得特别没趣。她也没进来,甚至没看他也没对他做过任何表情动作。

  三奶奶知道小兴不去上学了,狠狠地骂了他一顿,没有动手或笤帚,过后也没再提这件事。收麦子时大利回来了,说不上学也好,忙罢看父亲怎么安排。要么去兽医院当学徒,要么弟兄们一起搞养殖。钢川叔见他却是一顿训斥,嫌他做什么不知道商量。他没顶嘴,跟父亲和奶奶都没顶,只是默默的承受着。有一天,杨文军过来找他聊会儿,临走说同村有人打算去广州,听说工资还不低,问他去不去。他说得等忙罢问父亲的意思,送走杨文军他心里不自觉的开始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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