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家在杨柳街上的一个同学来喊刚刚吃过晚饭的我,悄悄地告诉我说晚上八点钟去三年级二班的教室开会,同时还来告诉我说学校的向迪德老师(母亲的一个教四年级的语文老师)说的不准给家里面的人说开会的事,如果家长问的话只能够说是有事情。
在通知了我之后,那个同学又跑去通知我家隔壁的赖传姬阿姨家的李小峰,一个读小学六年级男孩,平时我叫他小峰哥哥。
那个同学走了以后,不一会儿,我看还有十来分钟就要到八点钟了,便给母亲说我要出去一下,母亲问我去哪里,我犹豫了一下,刚想给母亲说向老师通知同学们去开会。可一想到同学说的不能够告诉家里的人的话时,就把要去开会的话咽吞了下去,而回答母亲说自己想出去找一个同学玩。
可能是因为看到刚才那个同学神秘兮兮给我说了什么话,所以母亲听了我说的话后,脸上也表现出一种似信非信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几分钟后,我和小峰哥哥一起走到那个教室的窗口边,还没有走进教室我就听见里面闹哄哄已经有了许多的人。待走到教室门口,一看,教室里早已经坐满了人,那些人大都是一些家在街上的小学生。
李小峰哥哥带着我找了一个坐位坐了下来。
大概在三四分钟后,向迪德老师走进了教室,走上教室的讲台上后,两只手伸出来做出了一个像鸡公的两只翅膀一样姿势,顿时,整个闹哄哄的教室里静了下来,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得到。
他看了看大家,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同学们,知道叫你们来开什么会吗?”“不知道!”教室里面的全体同学都像上课时一样齐声回答。
向迪德老师把一个手指放在嘴皮上“嘘”了一下,然后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说:“大家小声一点!”。
有可能是向迪德老师看到满教室里一张张天真无邪幼稚可爱的脸上都是非常认真的表情,一丝淡淡的微笑从向迪德黑黝黝的面庞上不经意地滑了过去。
接下来,向迪德老师像是一个人自己对自己嘟咙,又像是告诉大家一样小声说道:“同学们,今天把你们叫来,就是给你们说一件事,也是给你们一个任务,明天开始,你们要给自己的老师写了`大字报`!”。
看到大家都很茫然,向老师继续说道:“就是叫你们给老师提意见,批判老师的资产阶级思想和`封、资、修`言论!把老师的资产阶级思想和`封、资、修`行为批倒批臭!”。
向老师的话刚刚落音,坐在前面的一个个子很高的像是六年级的学生站起来问道:“向老师,什么是`大字报`?”。
坐在那个学生旁边的另外一个学生又站起来问道:“向老师,啥子是资产阶级思想?`封、资、修`是哪个地方的人?”。
向迪德老师怎么回答和解释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整个教室里都是乱哄哄的,然后在向老师宣布散会后,大家又在乱哄哄的声音中离开了教室。
我和小峰哥哥回到家后,母亲和赖传姬阿姨正在摆龙门阵,看到我们回来后,母亲和赖传姬阿姨不约而同地问道:“你们两个娃娃出去干啥子事了?”。
我看了一眼李小峰哥哥,他也看了我一眼,我们两个都没啃气。
赖传姬阿姨对李小峰哥哥说:“你大一些,你说你们去干啥了?”。
李小峰哥哥把头埋下去依然没有说话。
母亲把我拉到她面前说:“刘红,你们出去干啥了?快说!不说,今天晚上就不准进屋!”。
我一听母亲这话,扭头看了一眼李小峰哥哥,然后低下头嘴巴嗫嗫嚅嚅地说:“我们两个去开会了!”“开会?你们两个小娃娃,狗屁不懂!开什么会?!”母亲听了我的回答后哈哈大笑说道。
我和李小峰哥哥一起回答说:“我们开的会不准外人知道!”。
小峰哥哥的妈妈赖传姬阿姨一把将他拉到自己面前笑着说:“外人?我是你妈诶!你是我儿子,你叫我妈妈,你妈妈是`外人`吗?”。
之后又看着我问道:“刘红,你是你妈妈的儿子,是`外人`吗?我看你们俩兄弟是吃错药了说胡话!”。
说完之后扯着李小峰哥哥的耳朵进屋去了,母亲也拉着我进了屋子。
那天晚上,虽然母亲没有扯我的耳朵,也没有再追问我开的什么会,但是我总觉得自己没有告诉母亲自己是去开的什么会,而且没有把会上向迪德老师说的话告诉母亲,心里面总是很不好受,很内疚!
大概是二十多天后,有一天早上,天刚刚麻麻亮,我看到母亲一只手拿着一支毛笔和一瓶墨汁水,另外一只手拿了两很大的白纸开门出去。过了一会儿,我跑到母亲当班主任的那个教室去母亲,看到母亲正在用毛笔在白纸上写字,手指都快要冻僵了依然在写毛笔字。
我问母亲在写什么,母亲轻轻的放下手中的毛笔,然后小声说道:“写检讨书!”。
少不更事的我又问母亲:“妈妈,写啥子检讨书?”。我看到母亲的目光里流露出一种当时我说不出来的东西,而今回想起来是一种无可奈何和忧心忡忡眼神看着我说:“我教的一个学生说我背着你三妹上课,是`封、资、修`行为,是披着人民教师外衣的资产阶级孝子贤孙,学校要我写检讨!”。
因为父亲去世,组织上把母亲从清水的一个小学调到杨柳小学。当时母亲还没有找到保姆带几个月大的我的三妹,所以母亲只好背着三妹上课。
母亲的话让我马上联想到那天晚上开的会,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怎么会是这样呢?!
母亲没有再说什么,叫我快点儿回家去。
回家的时候,在路过六年级的一个教室,我看见李小峰哥哥的妈妈坐在教室里,也用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什么……
若干年过去了,每当我回想起这件事,心里面总是有一种无名的隐痛。老是在心里想,那天晚上自己为什么不将自己去开会的事告诉母亲,告诉赖传姬阿姨呢?
现在而今,想得到母亲的原谅,想告诉母亲和赖传姬阿姨她们两个人都永远没有可能和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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