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童谣
人物
路贺雷(乳名庵生):男,1938年生,军人的后代。生母在硝烟弥漫的战斗中生下他即殉难,且与生父失去联系。被一位老年贫苦农妇收养为孙。背负着“没爹没娘的私孩子”的精神重压与养祖母苦度童年。养祖母去世后又被一家善良的乡亲收养,后参军,临退伍之际与生父奇遇。
庵生奶:心底善良的苦命农妇,庵生(路贺雷)的异姓祖母。在极其艰难的困境中,耗尽心血把一个烈士的遗孤抚养到十一岁。
玉竹:女,1938年生,庵生(路贺雷)的童年好友,善良纯真。后成为农村革命大潮中的进步青年,与路贺雷结为夫妻。
陈本草:玉竹之父,具有同情心的贫民医生。庵生奶去世后他与妻子收养了童年的庵生(路贺雷),成为庵生的养父。
玉竹娘:玉竹之母,善良的农妇。庵生奶去世后他与丈夫陈本草收养了童年的庵生(路贺雷),成为庵生的养母。
大虎:男。1936年生,庵生(路贺雷)的童年好友。憨厚,具有正义感。后成为农村革命大潮中的进步骨干。
留根:男。1938年生,庵生(路贺雷)的童年的好友。真诚、后成为农村革命大潮中的进步骨干。
黑牛:男,憨厚的穷苦农民单身汉。性格豪放,人穷骨头硬,勇于打抱不平,敢于挑战恶霸。吃饱为乐,干活为乐。
三太爷:老年农民。一颗善良心,时时以正义评述世相。
路同会:苦难农民,大虎之父,盲人。
苦芹:路同会女儿,大虎姐姐。因被许仁德凌辱而投河自尽。以青春的冤魂控诉着黑暗社会。
贺江承:男,1898年生,中国革命军人,路贺雷(庵生)生父。在惨烈的战斗中与临产的妻子失散。后为解放军某部团长。
林瑜青:路贺雷继母。解放军某部文工团团长。
雷佳:1897年生,中国革命军人,路贺雷(庵生)生母。于战火中生下儿子即为国殒逝。
征兵人:男,解放军成年军人。
许仁德:男。欺压良民的乡村恶霸保长。
百富:许仁德儿子。
大凯:路贺雷长子。
二凯:路贺雷次子。
青年女记者、大虎女儿、留根儿子。
故事梗概:
古老小路庄的苦难农民在水深火热中煎熬着、挣扎着。庵生(学名:路贺雷)在硝烟弥漫的战火中一出生就飘落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没爹没娘的私孩子”,“瓜庵子里拾来的野孩子”,这污秽的恶称重压着他幼小的心灵。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在极度艰难中抚养着他。他为“没爹没娘”而迷茫、痛苦、忧伤。暗暗地询问,默默地寻找。十一岁那相依为命的奶奶悲酸病逝,贫苦乡亲陈本草夫妇把他收养家中。在这个散发着泥土味又充满了血腥味的故乡,他耳濡目染了恶霸保长许仁德的横行霸道、贫苦少女苦芹的悲惨遭遇和乡亲们的淳朴、忠厚,认识了世间的美、丑、善、恶,心中深深埋下了人生爱与恨的种子,与故乡结下了深厚的情缘。十七岁他激情参军,二十岁即将复员之际,奇遇生父贺江承(现任团长)和继母林瑜青,也揭秘了他生母的真情。
人生道路上的奇峰突起让他巨浪排胸。他终于抛却了“没爹没娘的私孩子”这块压在心头二十年的“恶石”。此刻,又一个人生选题摆在了他面前:生父和继母出于亲情要留他在部队;故乡的乡亲、乡情,呼唤他回乡报恩。在优越安适与艰苦报恩之间,他毅然选择了后者。
古老小村庄里的首首童谣,记载着中国社会的变迁,述说着民族
命运的转折,倾吐着炎黄子孙的心声。小村庄的一段历史是中国社会该时期历史的折射和缩影;路贺雷的一段人生经历,是军民鱼水情深的阐释和解读。
第一章
字幕:1944年深秋。
1·1
近暮/外。
旷阔而荒凉的大地。
一个古老、闭塞、破落的小村庄。
残阳西坠,暮云低沉。
枯竭的河沟,稀疏的芦苇在风中摇曳。
小小的路庄在朦胧的暮色中显得死气沉沉。
时远时近的犬吠和偶尔几声乌鸦的哀鸣伴随着萧萧秋风,显示着这个穷乡僻壤的凋敝和荒凉。
小村中传出声声凄婉、幽沉的男声童谣——
日头落,狼下坡,
鹞子叫唤鬼吆喝。
有爹的,爹背着,
有娘的,娘牵着,
没爹没娘该如何?
野狼来了谁救我?
飘荡的童谣声波中,镜头渐渐近移——
六岁男童庵生孤零零地站在村头,满脸恐惧,期盼地向村外远方张望着。
(特写镜头):庵生黄瘦的脸、期盼而含着泪光的眼睛。
庵生:(竭力呼喊)奶奶——!奶奶——!奶奶……
这呼唤声从荒凉的村头飘向茫茫野外。
1·2
暮/内。
村内保长许仁德家的祠堂里。
许仁德在给祖宗烧香,上供,磕头。
一条肥壮的大黄狗在他身后摇头摆尾。
1·3
暮/外。
朦胧的暮色,荒凉的旷野。
庵生奶奶手拄一根竹竿,身背半布袋粮食深一脚浅一脚匆匆走在荆棘丛生的荒野小路上。
远处凄婉、幽沉的童谣隐隐约约飘荡在她的耳际——
日头落,狼下坡,
鹞子叫唤鬼吆喝。
有爹的,爹背着,
有娘的,娘牵着……
庵生奶奶看看天边混混沌沌的落日余晖,一脸焦急和牵挂,加快了踉跄的脚步。
庵生奶:(口中念叨着)庵生啊,奶奶一会儿就到家了,在家等着奶奶,在家等着奶奶……
1·4
暮/内。
许仁德家祠堂里。
香火将灭,人已不在。
饥饿的小庵生胆怯地走了进来。他一眼看见了香案上的供品,紧张地环视屋内。见无人,疾步走近香案,拿起供品中的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着……
(特写镜头):庵生狼吞虎咽吃馒头的嘴。
许仁德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
许仁德:(如狼似虎)野狗崽子!……
小庵生魂飞胆颤,撒腿而逃。
许仁德:我砸断你的狗爪子!……(骂着追去)
1·5
暮/外。
小村庄内,坎坷不平的胡同里。
小庵生惊魂失魄地奔逃。
许仁德气喘吁吁地穷追。
小庵生奔逃的脚步。
许仁德狂追的脚步。
小庵生力竭摔倒,爬起来继续奔逃。
1·6
暮/内。
庵生家。
一间破旧的茅草小屋,木板床上是破旧的衣、被,低矮的土灶台上放两个粗碗,破旧的竹篓放在墙角。
小庵生脚步踉跄地跑进了小屋,急忙关上木板钉成的屋门,用骨瘦如柴的小肩膀扛在门上。
门被一脚踢开。许仁德气势汹汹闯进。
(特写镜头)小庵生大汗淋漓的脸,惊恐的眼睛。
许仁德对小庵生拳脚交加。
小庵生哭声凄厉……
庵生奶奶惊慌跑进,向许仁德连连磕头。
庵生奶:保长饶命!保长饶命!他是个孩子,不懂事的孩子,犯了啥错我赔罪,我赔罪……
许仁德:(挺胸叉腰)你们家有没有祖宗?把我家敬祖宗的供品抢走,糟蹋,良心何在?道德何在?
庵生奶:知罪,知罪。许保长,我替孩子赔罪。您高抬贵手,饶了他吧!饶了他吧!……(把小庵生紧紧搂在怀里)
许仁德:赔罪?!怎么个陪法?
庵生奶:许保长,您说到哪,我就答应到哪。
许仁德:那……把好,下月初一,备三牲供品,到我家祠堂向我家祖宗赔礼道歉。
庵生奶:照办,许保长,照您说的办。只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孩子罪过。
许仁德:是君子说到办到。要是不照办,我家祖宗在天之灵要是怪罪了,到时候可别怪我许仁德不仁!
许仁德说罢扬长而去。
庵生奶的视线中——许仁德出门走远了。
小庵生埋在奶奶怀里的头慢慢抬了起来。
庵生奶心疼地为孙子擦拭着脸上的泪和血。
庵生从破开的衣袋里掏出吃了一半的馒头,贪婪地啃着。
(特写镜头):庵生奶奶苍老的脸,热泪滚落在庵生血迹泪痕交融的脸上。
庵生:(睁大含着泪光的眼睛望着奶奶)奶奶,您去俺舅老爷家,借到粮食了吗?
庵生奶:孩子,你看……(指着刚才背回的半布袋东西)这是从你舅老爷家借来的高粱,还有小米,马上奶奶给你煮米粥。
庵生瘦小的手伸进布袋抓出一把小米,流着泪的脸上立刻露出喜悦的笑容。
庵生奶:我去提水,等我回来咱煮米粥。啊!(提起灶台边的水罐出了门)
六岁的女童玉竹来到门口。
庵生十分惊喜,与她互相望着。
庵生:玉竹!快进来!
玉竹:(进屋)刚才我看见百富的爹追来打你。他好凶啊!
(特写镜头):庵生切齿愤目。
玉竹:(望着庵生血迹未干的脸,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疼吗?
庵生用手捂了捂脸。
(特写镜头):庵生眼睛里闪射着仇恨的光。
玉竹:他当保长,天天打人,前天他打了留根的爹。
1·7
暮/外。
村头水井旁。
庵生奶吃力地提着水罐走下井台。
失目人路同会以竹竿探路来到井边。
庵生奶:他同会叔,往这边走,小心有井。
路同会:噢,四婶子呀,提水的?
庵生奶:提水的。
路同会:哎,四婶子,刚才许仁德叫唤着追庵生,为啥事啊?
庵生奶:咳!为……小孩子,淘气。不说了,不说了。
路同会:他家的孩子就不淘气!孬种!不得好死!
庵生奶:天块黑了,回家吧。
路同会以竹竿探路走去。
一根干枯的树枝落在了不远处,庵生奶放下水罐走过去捡起枯枝。
一条肥壮的大黄狗跑来,把嘴插进水罐喝水。
庵生奶:(回头看见大黄狗)狗!……(扬起手中的枯枝驱赶大黄狗,定神一看,又收回了扬起的枯枝)
一根扁担正要向大黄狗打去,举着扁担的是莽撞汉子黑牛。
庵生奶:(急声)黑牛!,打不得!保长家的……
黑牛:狗仗人势!……(手中的扁担已经重重地打了下去)
大黄狗大叫一声逃跑了。
庵生奶:(心有余悸地)黑牛,你别闯祸啊!那是保长家的狗!
黑牛:(愤愤地把扁担往地上一撴)我就是要打他的恶霸狗爹!
1·8
暮/内。
庵生家破旧的茅草小屋里。
庵生奶奶盛了半碗小米粥递给庵生,又盛了半碗递向玉竹。
玉竹:(刚欲接,马上又缩回了手)我不喝。
庵生奶:接着,乖乖,不兴客生。庵生到你家一样不客生。
庵生:(替玉竹接住)喝,玉竹!(塞到她手中)
玉竹腼腆地接住了碗,大眼睛看着庵生。
二人含笑把碗捧到嘴边。
1·9
暮/外。
一轮混混沌沌的淡月在似飘似沉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暮色笼罩着古老的小村庄。
盘根苍枝的老槐树默立于朦胧的暮色中。
红石碾盘静蹲于老槐树下。
池塘里的月影在缓缓晃动。
声声童谣在小村上空飘荡——
月亮弯,月亮圆,
月亮底下小孩玩。
老槐树,石碾盘,
俺唱老包你收钱。
杀羊羔,偷瓜园,
分个白馍多香甜。
一群孩子唱着童谣相继来到老槐树下。
孩子们玩着“杀羊羔”的游戏。
八岁男童百富抱一个小竹篓跑来,把竹蒌往石碾盘上一扔。
孩子们立刻围拢了过来,一双双眼睛望着小竹篓。
百富:(厉声呵斥)不许动!一人一个!吃了我的白馍,谁也不能走,都得听我的,记住没有!
几个孩子声音高低不等地相继道:“记住了。”
百富从竹篓里一个一个地掏出白面馍馍分发着。
孩子们一人分得一个馍馍,便大口大口地吃着。
百富把手里的一个馍馍在庵生面前晃了一晃,又收回了。
百富:(瞪着庵生)你这一个,喂老鳖吧!(一甩手把馍扔进了池塘)
池塘里的混沌月影即刻粉碎了。未归的睡鸭一阵惊叫。
(特写镜头)庵生愤怒的脸。
百富:(盯着庵生)你偷吃俺爹敬祖宗的白馍!哼!还没打死你!(向孩子们大喊)听着!他是个私孩子,没爹没娘的私孩子,从瓜庵子里拾来的野孩子。都别跟他玩。谁跟他玩,白馍馍就不分给谁。叫他滚蛋!
几个孩子随着起哄:
“私孩子!俺不跟你玩。”
“谁跟他玩就分不到白馍馍。”
“私孩子滚蛋!”
“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滚蛋!滚蛋!滚蛋!”
(特写镜头)庵生滚着泪珠的双目闪出愤怒的光。
1·10
暮/外。
村中黑暗的胡同里。
庵生一个人往家走。
一个黑影从后面向他追来。
黑影:(低声)“庵生……”
庵生回头,六岁男童留根已经追到他身后。
庵生:留根,你……?
留根:(从口袋里掏出半块白馍馍递向庵生)给!咱俩吃一个。
庵生:(望了望留根,又望了望他手里的半块白馍)我不要。(转身走去)
1·11
夜/内。
庵生家。
小屋里油灯闪着暗淡的光。
庵生伏在奶奶怀里啜泣。
庵生:(哭着)他们说我是没爹没娘的私孩子,是从瓜庵子里拾来的野孩子……
庵生奶:(为庵生擦着泪)咱不理他。不跟他玩。咱跟大虎,留根,玉竹他们玩。
庵生:奶奶,我是从瓜庵子里拾来的野孩子吗?
庵生奶:……!(沉默着)
庵生:(望着奶奶)奶奶,我是从瓜庵子里拾来的野孩子吗?
庵生奶:乖乖,你不是从瓜庵子里拾来的野孩子。你是在瓜庵子里出生的好孩子。
庵生:我真是在瓜庵子里出生的?
庵生奶:(点了点头)所以,奶奶给你起名叫庵生。
庵生:奶奶,我为啥在瓜庵子里出生啊?
庵生奶:那时候咱家没房子住,就住在田里瓜庵子里。
庵生:(委屈地)他们还说我是没爹没娘的私孩子,野孩子。
庵生奶:咱不理他。
庵生:奶奶,俺爹俺娘呢?
庵生奶:……!(一脸难色)
庵生:奶奶,俺爹俺娘呢?
庵生奶:……!(欲语又止)
庵生:奶奶,您告诉我,俺爹俺娘呢?
庵生奶:乖乖,不问这个,啊!不问这个。
(特写镜头)小庵生含泪的大眼睛久久地、呆呆地望着油灯。
油灯的火焰忽闪着,跳动着。
1·12
昼/外。
田野里,野花在草丛中摇曳。
庵生满头大汗地拔草。
玉竹牵一只母羊走了过来。一只小羊羔紧随在母羊身边。
庵生:玉竹,你家的羊羔几天了?
玉竹:十五天了。
庵生:(拔了一棵嫩草凑近羊羔)咩咩!小羊羔,吃草吧!我不欺负你。咩咩!咩咩……
玉竹:庵生,俺家还有两只呢。俺爹俺娘说,等它们会吃草了,给你家一只。
庵生:(喜悦地)给俺一只?
玉竹:你和奶奶喂着。喂大了你和奶奶杀了过年。
庵生:玉竹,你爹你娘真好!(抚摩着小羊羔)它到了俺家,不想它妈妈吗?
玉竹:我天天牵着它妈妈去你家看它。
庵生:嘿嘿!玉竹!……(随手掐了一朵野花,插在了玉竹的小发辫上)
玉竹:(笑嘻嘻地)好看吗?
庵生:好看!
庵生、玉竹欣喜相视,甜蜜地笑着。
1·13
近暮/外。
村外树林边,秋风呼啸,霜叶飘落。
庵生身背小竹筐冒着凉风拾树叶。竹筐里的树叶已经快满。
八岁男童大虎身背小竹筐兴奋地向这边跑来。
大虎:庵生……
庵生:大虎,你从哪儿来?
大虎:(往身后一指)三角坑。
庵生:(看见大虎口袋里一动一动,惊奇地伸手摸他的口袋)这是啥?……
大虎:(急忙捂住口袋)别摸!好东西!
庵生:我看看!(急不可待地要掏大虎的口袋)
大虎:别忙!别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幼小的野兔)
庵生:(惊喜地)在哪儿捉的?
大虎:(指不远处)石板桥下。
庵生:(把幼兔接到手里,轻轻抚摩着)小兔子,你妈妈呢?
大虎:回家煮了,我叫你吃个后腿。
庵生:煮了?……(迟疑了一会儿)大虎,别害它了,你看它多可怜!它正想它妈妈呢。它妈妈也正想它呢。
大虎:那……
庵生:放了它吧。
大虎:放了?……(迟疑着,然后从庵生手中收回了幼兔)
庵生:我的树叶给你,换给我吧。(说着把自己竹筐里的树叶倒出装入大虎的竹筐)
大虎:那……(慢慢把幼兔又递给了庵生)
庵生:(接过幼兔,抚摩着它,又吻了吻它的脑袋,小心地把它放到草丛边)小兔子,回家吧!找你妈妈去吧!
幼兔一蹦一蹦跑进了稀稀疏疏的草丛。
庵生和大虎默默望着幼兔在草丛中渐渐跑远。
百富向着这里跑了过来。
庵生和大虎以防备的目光看着他。
大虎:(低声)保长儿子来了。
庵生:(向大虎使了个躲开的眼色)走。
庵生和大虎欲走。
百富:(边跑边吼)别走!穷家伙!
庵生和大虎回头看着百富。
百富已经跑到了庵生和大虎面前。
百富:(朝庵生的竹筐踢了一脚)私孩子!谁叫你来拾俺家的树叶啦!
庵生:凭啥说是你家的?
百富:(指着附近的树林子)这是俺家的树林!
庵生:这离你家树林好远呢,俺是在地上拾的,又没上你家的树。(背起竹筐欲走)
百富:是俺家树上落的!风刮到哪儿都的俺的。(伸手抓住了庵生的竹筐)
庵生紧紧抓住自己的竹筐不松手,二人相持不让,拼命地夺着竹筐。
大虎过来为庵生帮力。
百富拾去一根树枝向大虎打去,正打在大虎头上。
大虎双手抱头。
百富又举起树枝一下接一下地向庵生打去。
大虎乘机从后面搂住了百富的腰,两人扭打。
庵生马上为大虎帮手,二人把百富摔倒在地,三人扭打一起。
许仁德叫喊着奔跑过来。
许仁德:穷兔崽子!欺负俺百富……
庵生、大虎急忙爬起欲跑。
许仁德对庵生、大虎一阵拳打脚踢。
庵生、大虎哭着跑了。
许仁德一转身,黑牛正站在他身后。
黑牛:当着大保长,跟人家小孩子打架。像话吗?
许仁德:(不屑地看他一眼)你算老几呀!管闲事也不看看自己的熊样儿!
黑牛:嘿嘿!算老几呀?在俺家我就算老大!我这个熊样儿不胜你那个熊样儿,不过,我不会欺负人!
许仁德:(一瞪眼)黑牛!你想反天!小心你的!
黑牛:嘿嘿!大保长,我不怕你。我上无爹娘,下无娃子,床上没有老婆,地理没有庄家,屋里就一口破锅。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杀了我!我正想去阴家见俺爹俺娘哩,你放火烧我家,就一间露天的草棚。我玩儿一把火,管送你全家升天。哼!(朝
许仁德吐了一口唾沫转身走去)
1·14
昼/外。
村内老槐树下。
庵生和大虎被背绑着双手拴在老槐树上。
一个个穷苦乡邻路过这里,同情地看他们一眼,彼此低声议论两句,离去。
三太爷跪在老槐树下,闭目合十。
三太爷:(口中喃喃低语)苍天有眼,惩恶怜贫啊!
大虎的姐姐——十五岁的苦芹挎破旧竹蓝,东张西望地走来。
大虎:(看见苦芹)姐!……
苦芹蹲于老槐树下,从竹蓝中拿出黑色的饼,掰一小块填到大虎嘴里。
大虎狼吞虎咽地吃着。
苦芹:(望着庵生)庵生,你奶奶来了没有?
庵生:还没有。
苦芹:(掰一块饼送到庵生嘴边)先吃点,马上你奶奶就该来了。
庵生迟疑着。
大虎:(嘴里嚼着饼)吃。庵生!
苦芹:吃吧,该饿了。(把饼送到庵生嘴里)
庵生嘴里嚼着饼,脸上滚着泪珠。
1·15
近暮/内。
许仁德家客厅里。
庵生奶,路同会(大虎爹,盲人)和女儿苦芹三人跪在许仁德面前求情。
许仁德:(挥动着手里的烟袋)你们两家的孩子结伙行凶,把我儿子打得满脸是血,得了惊吓风。你们说,这还有天没有?!
庵生奶:(苦苦哀求)保长,孩子作孽,大人陪不是。您还得高抬贵手,已经栓了一天了,放了两个作孽的孩子吧!
路同会:只要许保长开恩!叫俺陪情,陪钱,俺都愿意。
许仁德:(踱着步)打坏了人,就得陪钱疗伤,这是天经地义。可是,你们这穷光蛋。陪得起吗?(在屋里踱了一圈)看在都是乡邻的面子上,我就宽你们一步。不叫你们陪钱了,不过,要以劳代钱,你们为我家干半年活儿,也就算了。(磕了磕烟袋,盯着路同会)可是,路同会,你瞎着眼能干点啥活呢?
百富在门口伸头往屋里看。
许仁德向儿子摆了摆手让他离开。百富一缩头,走了。
许仁德:路瞎子,你能干啥活?
路同会:(无奈地)那……就叫俺苦芹替我为保长家干半年活儿吧。
许仁德:(正中下怀)也好,就这样吧。(向屋外喊)老张!给他们写个字据,叫他们签字画押。(向庵生奶、路同会、苦芹三人)去吧,立字为凭!
苦芹牵着路同会的竹竿,与庵生奶奶三人走出了许仁德家客厅。
“仁德府”三字高悬于许仁德大门的门楣。
苦芹牵着爹爹的竹竿和庵生奶三人走出这高大的门楼。
百富在后面立即把门关了。
1·16
昼/内。
黑牛的家——泥墙草顶筑成的窝棚里。
黑牛从墙角的灶膛里扒出两块烧红薯,递给庵生一块,二人狼吞虎咽地吃着。
庵生:黑牛叔叔,你见过俺爹俺娘吗?
黑牛:我……,听说死了。
庵生:俺爹俺娘没死的时候,你见过吗?
黑牛:没……没有。
庵生:小孩都说我是从瓜庵子里拾来的,俺奶奶说我是在瓜庵子里出生的。黑牛叔叔,你信谁说的?
黑牛:信……都信。拾的,生的,都一样。
庵生:……?(红薯脱手落地,抹泪)
黑牛:哎……(很快为庵生拾起红薯递给他)庵生,不哭,吃,长大……
庵生愣愣地看着黑牛。
1·17
昼/内。
老槐树下。
一头瘦驴吃力地拉着碾滚慢腾腾地碾米,三太爷手脚迟慢地往碾盘上添加谷子。
庵生跑了过来。
庵生:三太爷,我帮您碾米吧?
三太爷:好来,庵生,三太爷正想你呢。
庵生:(帮三太爷往碾盘上添加着谷子。)三太爷,你这谷子可饱呢!
三太爷:俺闺女送来在。碾细了,给你挖半瓢,叫你奶奶给你煮米饭。
庵生:不,三太爷,您也不多。
三太爷:嗨,一天两天还饿不死。
庵生:三太爷,咱庄人,就数您年纪大了。
三太爷:可不是,八十一了。
庵生:俺奶奶说,咱庄就数您知道的事最多。
三太爷:咱庄啊,谁家是好人谁家出孬种我心里都有一本账。
庵生:三太爷,您知道俺爹俺娘是啥时候死的吗?
三太爷:哦……你爹你娘呀……是……(深感无法回答面前这个孩子的问题)
庵生:都是在哪一年死的
三太爷:这……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庵生:(祈求着)你慢慢想想。三太爷!
三太爷:是……对了,就是你出生那一年。
庵生:(望着他)三太爷,俺爹俺娘是什么模样啊?
三太爷:(面对庵生的步步逼问,继续搪塞着)是……很善良,很和气的。你出生那一年咱庄人害大家病,全庄死了好多人啊,你爹你娘就在那一年死的。
庵生:俺奶奶说,俺爹俺娘是饿死的。
三太爷:也是啊,还病还饿,病了,没吃的,饿死了好多人啊。
庵生:俺奶奶还说,俺爹俺娘很像玉竹爹、玉竹娘。是吗?
三太爷:呃……像,像。
庵生大眼睛愣愣地望着三太爷,耳边响起百富的恶骂声——
(百富的画外音)“他是个私孩子,没爹没娘的私孩子,从瓜庵子里拾来的野孩子。”
庵生:三太爷,百富骂我是没爹没娘的私孩子……(不禁泪珠滚上了脸蛋)
1·18
暮/外。
天空的淡月缓缓移动在浮云间。
小村庄幽沉而凄凉。
稚声稚气的童谣声在小村庄里时高时低——
月亮出,月亮落,
月亮默默渡天河。
天河里,有旋涡,
一只船儿正转舵。
细听船上小孩哭,
哭着要吃白馍馍。
一个孤独的小身影在蒙蒙的暮色中。
小身影越来越近——他是庵生。他后是他的家——低矮的小茅屋。他恐惧地东张西望,时而一阵咳嗽。
玉竹手持一把草药来到庵生身边。
玉竹:庵生,给!(把草药递到庵生面前)
庵生:玉竹,这是啥?(咳嗽)
玉竹:俺爹叫我给你送来的药。给你治咳嗽。
庵生:(忙接过草药)给我治咳嗽?
玉竹:是啊。俺爹说,熬一个时辰,喝半碗。
庵生:噢。玉竹,这……都是啥药呀?
玉竹:(从庵生手中捡出一样草药)这个,是我。
庵生:(不解地)是你?(咳嗽)
玉竹:是啊。“玉竹”。俺爹说,这个草药叫“玉竹”。性平,味甘。就给我起名叫玉竹。叫我长大了,行善,做好事。
庵生:嘿嘿!玉竹!你是“玉竹”,“玉竹”是你。
玉竹:俺爹的名字也是一个草药。
庵生:谁说的?
玉竹:俺爹叫陈本草。俺爹说,给人治病就离不了“本草”。
庵生:嘿嘿!你和你爹的名字都是能治病的药!
玉竹:是啊。(看看四周都是漆黑的)庵生,你奶奶给保长家干活儿啥时候回来呀?
庵生:天天都是到黑透才回来。
玉竹:天这么黑。你,怕吗?
庵生:我……(不愿直言)
玉竹:俺娘说,你奶奶要是没回来,就叫我在这跟你做伴儿,等你奶奶回来了我再回家。
庵生:玉竹!你娘你爹真好!
玉竹:庵爹俺娘说,你太可怜了。
庵生的心声(画外音)——“我为啥没爹没娘啊?”
玉竹:庵生,进屋吧,我帮你熬药。
庵生:灯里没油了。等俺奶奶回来,借点油。
1·19
暮/内。
许仁德家的磨房里。
毛驴拉着石磨转。苦芹从磨盘上收取一飘面,毛驴把她撞了个趔趄,她险些摔倒,急忙靠在了墙上。
庵生奶来到磨房。
庵生奶:苦芹,该卸磨不该?我帮你牵一下牲口。
苦芹:还没磨完哩,四奶奶。您这么大年纪了,干一天活累不累呀?
庵生奶:哎,慢慢熬吧。(帮苦芹上下收拾着)
苦芹:四奶奶,天黑了,庵生自己在家,该害怕了。你先回家吧。
庵生奶:等你卸了磨,咱俩一块儿走。
苦芹:卸磨还得一个时辰哩,庵生他,一个小孩儿在家,也不放心。
庵生奶:你……一个女孩子在这,我也不放心。(凑近苦芹小声道)苦芹,我看出来了,许仁德这个孽种,他想打你的坏主义。你可要躲着他点儿。马上咱俩一块儿走。
苦芹:(疲劳的脸上涌动着恐怖的惨雾)他……!四奶奶,咱还得在这干多长日子?
庵生奶:快仨月了,还得仨月。
苦芹:才仨月呀!我觉得比一年还长。
1·20
暮/内。
庵生家里。
庵生奶在灶下烧火。灶膛里冒着黑烟。
庵生奶掀开锅盖盛了半碗热汤端到床前。
庵生奶:庵生,快起来喝点姜汤,发透汗就好了。(掀起被子,只见庵生满脸通红,她吃力地扶孙子坐起)
庵生:(迷迷糊糊地两手乱抓着什么)奶奶!奶奶!……走!咱快走!保长来了!我怕!保长来了!保长来了!……
庵生奶:(紧紧搂着孙子)乖乖!不怕,有奶奶在,奶奶在这呢。(把
碗凑到孙子嘴边)乖乖!烧得厉害。喝一点,大口喝……
庵生在昏迷中喝了俩口,又闭上了眼睛。
(特写镜头)庵生瘦弱而通红的脸,微闭的眼睛。异常的呼吸。
庵生奶:(搂着孙子,颗颗泪珠从脸上滚落)乖乖,烧的烫人!可叫奶奶咋办呀!你可不能有个啥好歹呀!奶奶把你养这么大真不容易啊……
(镜头跳转到几年前)——
大雪纷飞,北风呼号。
庵生奶给刚出生一个月的庵生喂面糊糊,婴儿每喝一口立即吐了出来,哇哇大哭。
庵生奶抱着婴儿时的庵生走进陈本草的家。
玉竹娘正给自己的婴儿玉竹吃奶,立即把自己的婴儿放下,接过庵生奶怀中的婴儿庵生为之喂奶。
庵生奶抱着婴儿时的庵生走进另一个家门。
骨瘦如柴的农妇正给自己的幼儿吃奶,看见庵生奶抱着婴儿站在身边,一脸的无奈,放下自己的幼儿,接过庵生奶怀中的婴儿为之喂奶。
庵生奶抱着婴儿时的庵生又来到一个家门,站在门口踌躇片刻,无力的脚步向门内迈去……
(镜头闪回)陈本草匆匆来到这间小茅屋。玉竹跟在后面。
陈本草:四婶子,庵生的病……?
庵生奶:哦,他本草叔,你咋知道了?
陈本草:玉竹跟我说的。烧得厉害吗?
庵生奶:咳!烧了一天一夜了,光说迷话。
陈本草:我看看。(为庵生诊断)庵生,张开嘴。
庵生迷迷糊糊地张开了嘴。
陈本草:(看过,向庵生奶)四婶子,我回家给孩子抓剂药,马上叫玉竹送来。
庵生奶:太谢谢你了!他本草叔。
陈本草:不说外话了。
庵生奶:他本草叔!这药钱……
陈本草:四婶子,说啥药钱啊!我十五岁就跟您家俺二爷学医。那时候您还没来路家。可惜呀!俺四叔二十岁就没了,无儿无女,您这几十年是咋熬过来的,人家不知道我知道。老天有眼,别管哪来的,有了这个孙子,就是您的亲人。
庵生奶:咳!俺路家总算有了根。(轻轻为庵生擦了擦红红的脸和眼角个泪)
陈本草:药,马上就叫玉竹送过来。
陈本草拉着玉竹的手,父女匆匆而去。
庵生:(推开被子,双手乱抓着)奶奶!奶奶……庵爹庵娘呢?人家都有爹有娘,庵爹庵娘在哪儿?庵爹庵娘在哪儿?……(昏迷中大声呼唤)爹——!娘——!您在哪呀——?爹——!娘——!……
庵生奶:庵生!乖乖!我乖乖,庵生!奶奶在。我乖乖!奶奶在……
1·21
暮/外/内。
许仁德家院子里。
苦芹端一盆猪食走进猪圈。
许仁德卧室里。
许仁德隔窗窥视苦芹从猪圈里走出。
院子里。
苦芹端空盆从许仁德卧室门口走过。
许仁德:(站在门口)苦芹,把衣服收屋来。
苦芹:(看了看院子里晒的衣服)知道了,仁德叔。(取下绳上的几件衣服,抱着走进许仁德卧室)仁德叔,放哪儿?
许仁德:放里间床上。
苦芹抱衣服走进里间,把衣服放在床上,转身见许仁德堵住了里间的门口。
许仁德:(向着苦芹一步步走近)苦芹,你越长越漂亮了!(伸手去抓苦芹的发辫)让我看看!……
苦芹:(恐惧地往墙角躲)仁德叔……你……
许仁德:别怕我……(一把抓住苦芹的发辫)苦芹,叫我亲亲……
苦芹:你!……仁德叔!放开我!……(奋力挣脱着)
许仁德:别叫!……(一手捂住了苦芹的嘴,把她摁在了床上)
1·22
夜/外。
漆黑的夜,远近犬吠不停。
路同会以竹竿探路在村子里呼喊着女儿。
路同会:苦芹——!苦芹——!苦芹——!……
黑暗中,陈本草家的门开了。玉竹娘走出门。
玉竹娘;同会哥,玉竹还没回家?
路同会:没有。天黑透了,真叫人挂心。
玉竹娘;她在保长家干活,是不是……
路同会:我去问了,他家人说苦芹回家了,这咋没见进家?
玉竹娘;同会哥,你慢点儿。我叫玉竹爹去帮你找找。(急进院子)
路同会:艾。(继续以竹竿探路边走边喊)苦芹——!苦芹——!苦芹——!……
路同会的呼喊声渐渐远去。
1·23
夜/内。
庵生家小茅屋里。
暗淡的油灯即将熄灭。
苦芹扑伏在庵生奶怀里没命地哭泣。
苦芹:(哭诉着)四奶奶!我还咋活啊!……
庵生奶:苦芹,孩子……先不哭……
苦芹:(哭着)四奶奶!千万别跟俺爹说……俺爹他……他有病……(哭着奔入夜幕中)
1·24
夜/外。
漆黑的夜,风吼如咽,犬吠声声。
一个黑影在疯狂地奔跑……
黑影在奔跑中突然摔倒,发出一声少女的惨叫。她爬起继续狂奔……
1·25
夜/内。
大虎家。
一贫如洗的屋子里,庵生奶和路同会都愤不能遏。
路同会:(以拳击头)许仁德!他个王八蛋!我跟他拼了!……
庵生奶:大虎爹!快把孩子找回来要紧!
1·26
夜/外。
小村外由远而近传来恐怖的惊呼——
“不好了!有人投河了!有人投河了!……”
1·27
夜/外。
黑牛的头从破旧草棚中探出,倾听着远处的喊声:
“不好了!有人投河了!有人投河了!……”
他一步跨出了草棚,边跑边喊:“有人投河了!救人啊!……”
1·28
晨/外。
河边。
地上放着苦芹的尸体。
大虎爹:(伏尸大哭)孩子啊!我的没娘的孩子!……
庵生奶紧紧搂着发疯似的大虎。
围观的男女彼此低语,愤叹洒泪。
庵生和玉竹紧握着小拳头,咬牙切齿。
三太爷:(老泪满面,双手合十跪在河岸)苍天有眼,惩恶怜贫啊!
第二章
字幕:1949年春。
2·1
昼/外。
小村中,树木一片新绿,村头的垂柳摇曳着嫩枝。
声声童谣由远而近——
红缨枪,明晃晃,
俺扛枪杆保村庄。
村里来了红帽章,
给咱穷人撑脊梁。
随着这童谣的由远而近,从深绿色的竹林里走出四个肩扛红缨枪的少年。他们是十一岁的庵生、十三岁的大虎、十一岁的玉竹、十一岁的留根。
大虎:庵生,玉竹,你们俩在这个路口。(向留根挥手)留根,走!咱俩去南边路口。
留根:走!
大虎和留根大步走去。
庵生和玉竹在这里放哨。
庵生:玉竹,今天你看见红帽章叔叔了吗?
玉竹:看见了。红帽章叔叔在俺家跟俺爹说,北京,天安门,很快就要升五星红旗了!
庵生:还说了啥?
玉竹:还说,天下的苦孩子都能戴红帽章。
庵生:真的?!
玉竹:庵生,你想戴红帽章吗?
庵生:想!玉竹,你不想戴吗?
玉竹:想!(停了片刻)戴红帽章,都是男的。我……
庵生:这……
玉竹:庵生,我要是男孩子该多好啊。你真有福气。
庵生:玉竹,我要是有爹有娘该多好啊。你真有福气。
玉竹:庵生,戴了红帽章就要到很远很远的对方去,你奶奶舍得叫你去好远好远的地方吗?
庵生:(忧心地)奶奶这些天病得很重,一点儿饭也不吃了。
玉竹:叫俺爹给你奶奶看看没有?
庵生:俺奶奶说,总是叫你爹看病,欠了你家好多药钱了。
玉竹:马上换了岗,回家我叫俺爹去。
庵生:俺奶奶说,你家也不富裕,他不想再……
玉竹:那也得救你奶奶啊。你没爹没娘,要是你奶奶再……
庵生:不!俺奶奶不会死。
玉竹同情地看着庵生。
庵生感恩地看着玉竹。
二人四目对视。
庵生:玉竹,你爹你娘见过俺爹俺娘吗?
玉竹:(摇了摇头)没……(片刻后)俺娘说,你爷爷二十岁就死了。你奶奶就没有生儿子,你哪里有爹有娘。
庵生:……!(沉默着)
庵生的心声(画外音)——
“我爷爷二十岁就死了吗?奶奶就没有生儿子吗?我根本就没有爹娘吗……?”
玉竹:庵生,你想爹想娘啊?
庵生:……!(沉默着)
玉竹:庵生,你根本就没爹没娘啊。
庵生:……!(沉默着)
玉竹:庵生……(动了动嘴唇,没再出声)
庵生:玉竹,俺奶奶说,俺有爹有娘。俺爹俺娘没有死的时候,跟你爹你娘的模样一样。
玉竹:噢……?庵生,你想爹想娘了,就到俺家去。把俺爹俺娘当作你爹你娘。
庵生:……!(沉默着)
2·2
昼/内。
庵生家,低矮茅屋里。
庵生奶奶卧病在床。
庵生蹲在灶台边给奶奶煎药。烟气满屋。
庵生奶:(声音微弱地)庵生……
庵生:奶奶,药熬好了。
庵生把药汁倒入一只粗碗,端到奶奶床边,喝了一小口尝了尝。
庵生:奶奶,不苦。
庵生奶:好,先放这儿吧。
庵生:哎,等不热了,您慢慢喝。(放药碗于床头)
庵生奶:庵生……(睁大双目,贪婪、留恋地望着孙子)你,去……玉竹家,把你本草叔……喊过来。
庵生:哎。(转身欲去,有回过头深深地看着奶奶,不禁紧张地)奶奶,药不热了,您慢慢喝。我就去。
庵生奶:我喝。块去吧。
庵生匆匆跑出了小屋。
2·3
昼/外。
村里老槐树下。
一头老牛拉着石碾在碾谷。
大虎赶着牛,路同会摸索着往碾盘上倒谷。
庵生匆匆跑着,经过老槐树下。
大虎:庵生,你奶奶的病好点没有?
庵生:没有,更厉害了。
大虎:你去哪儿?
庵生:去本草叔家……(边奔跑边向大虎打着手势)
2·4
昼/内。
庵生家的茅屋里。
庵生奶躺在床上发出微弱的呻吟。
庵生和陈本草急匆匆进来。
庵生:奶奶!……
陈本草:四婶子,药吃过没有?……
庵生奶:吃过了。他本草叔……你来了?
陈本草:四婶子,您……?
庵生奶:(看看庵生)庵生,你……去村后,摘把竹叶来,煮茶,我想喝。
庵生:哎。(急急跑出了屋)
陈本草:四婶子……
庵生奶:他本草叔,我……不……不行了。
陈本草:四婶子……您不要往坏处想。
庵生奶:(断断续续地)我……想,想了几天了。庵生,才十一岁,我没把他拉扯成人,你,和玉竹娘,可怜可怜他……
陈本草:四婶子,咱不就跟一家人一样吗。
庵生奶:我……要走了。这孩子,就叫你,和玉竹娘,操心了。
陈本草:四婶子,您放心。
庵生奶:(从床边草席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颤抖着手递向陈本草)这,是庵生的娘,临去时……留下的。
陈本草接过小布包,慢慢解开,展开一件小小的婴儿兜肚。
(特写镜头)这是一件用旧军衣破片做成的婴儿兜肚,兜肚的
中间用红漆画着一个五角星,五角星的两边写着两个红漆楷书字“贺”、“雷”。
陈本草:四婶子,十一年前,您从瓜地草庵子里把孩子抱回来那回事,一直没给孙子说过?
庵生奶:没有。他还小。我……来不及了,来不及给他说了……
陈本草:他娘留下的这件遗物,庵生一直没见过吗?
庵生奶:没有。(气嘘喘喘)庵生娘……临去时,她说,兜肚上面那两个字,是给孩子……起的名字。
陈本草:噢……(盯注着婴儿兜肚上的两个红漆楷书字)贺、雷……
庵生奶:他本草叔,到庵生……长大,成人了,就叫那个名字。如今,别跟他说。孩子想亲娘亲爹,都想呆了……(语断)
陈本草:四婶子!四婶子!四婶子!……
庵生奶气绝。
庵生抱竹叶跑进屋。
庵生;奶奶!奶奶!奶奶啊!……(扑在奶奶身上,失声哭唤)
2·5
昼/外。
黑牛和另三个衣服褴褛的中年农民抬着用芦席裹着的庵生奶奶的遗体走出村庄。
披麻戴孝的庵生为奶奶送殡,哭得死去活来……
玉竹、大虎、留根向着这里跑来。
路同会以竹竿探路向着这里走来。
男、女、老、幼乡亲们往这里涌来。
披麻戴孝的庵生两手紧紧拉着裹着奶奶遗体的芦席没命地哭着,跌倒,爬起,又跌倒,再爬起……
人们为之悲叹、流泪。
一中年妇女:“这孩子命真苦啊!”(拭泪)
三太爷:一个没爹没娘的苦孩子,唯一的一个亲人也去了。可怜啊!可怜啊!
一少妇:(拉了一把身边的一个姑娘)走吧,别看了。越看越可怜……(低头揩泪而去)
荒野莽莽,庵生伏在奶奶的坟上失声大哭。
陈本草夫妇把他拉起。为他擦泪。
玉竹娘:走把,孩子,回家把!
陈本草:庵生,以后我家就是你的家。
2·6
午/内。
陈本草家里。
玉竹娘在小桌子上放好了四碗饭,陈本草摆好了四双筷子。
陈本草:玉竹!和庵生过来吃饭。
玉竹娘:庵生!吃饭了。
玉竹拉着庵生的手走进屋。庵生有点怯生,迟迟不坐下。
玉竹娘:来,坐下吃饭。(扶庵生坐下)奶奶走了,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陈本草:快吃吧!吃了饭,和玉竹一块儿下地放羊,拔草,晚上我教你俩念字。
2·7
晨/外。
田野里。
玉竹和庵生一同拔草。身边放着两只小竹篮。
玉竹:(指着地界沟)庵生,这是地界沟。沟那边是人家的。
庵生:界沟这边是你家的。是吧?
玉竹:是咱家的。
庵生愣愣地看着玉竹。
玉竹:俺爹俺娘都说了,你奶奶没了,你就是俺家……咱就是一家了。
庵生:玉竹,你家的……(改口)咱家的粮食,够吃吗?
玉竹:够。不够了咱俩多挖点野菜。俺娘……(急改口)咱娘用野菜做的菜窝窝可好吃了!
黑牛扛锄头悠悠自在地走在不远处。
黑牛:(哼着没谱没调的乡野小曲)
路庄我黑牛——哎嗨咦吆嗨嗨,
扛上大锄头——哎嗨咦吆嗨嗨,
今天出了手——哎嗨咦吆嗨嗨,
上午就有窝窝头——哎嗨咦吆嗨嗨……
庵生:(高喊)黑牛叔叔!
黑牛:(转身)哎!庵生,玉竹,该回家了。(止步)
庵生:(看了玉竹一眼)“玉竹……”
玉竹:走吧,回家。(背起自己的竹篮)
庵生:(看看玉竹的竹篮没有自己的满)玉竹,我的给你点儿。(说着从自己竹篮里掏出一些草往玉竹篮里装)
玉竹:(含笑)别掏了,俺没你的多,俺爹俺娘也不吵俺。
黑牛已经来到他俩身边。
庵生:黑牛叔叔,你家的地在哪儿?
黑牛:俺的地?无、影、无、踪的吆。
庵生:那你锄啥去了?
黑牛:哎嗨!给谁家锄上一晌,晌午管馍又管汤。俺黑牛不怕流汗,就为吃顿饱饭——哎嗨咦吆嗨嗨!
不远处站着许仁德家的大黄狗。
玉竹:(指着大黄狗)保长家的!
黑牛:(转脸一看,忿目圆瞪,抡起锄头砸向大狗)狗保长的干爹!
大黄狗夹着尾巴逃跑了。
2·8
暮/外。
一弯新月冲出天际的云层,洒下溶溶银辉,照着古老小村庄。
朗朗童谣又在小村庄上空飘荡——
星星走,月亮走,
穷人翻身斗霸主。
分田地,分高楼,
分骡马,分耕牛。
财主恶霸垂了头,
穷苦乡亲挺胸脯。
老槐树下,一盏汽灯挂在树枝上。
斗许仁德的群众大会正热火朝天。
贫苦农民怒吼的声浪如朝——
“叫恶霸狗保长跪下!”
“跪下!……”
“叫他跪下!……”
许仁德垂头不语,慢慢地跪在了老槐树下。
贫苦农民的怒吼声——
“许仁德!你作恶到头了!”
“许大保长!你终久到了这一天!”
“许仁德!你把穷人踩在脚下。横行霸道到头了!跪好!……”
“叫他低头!……”
……
众愤难遏,呼声一片。
路同会挤出人群,愤怒得发抖。
路同会:(摸到许仁德面前)许仁德!让我摸摸你吧!(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我闺女的冤魂还在哭呀!(痛哭失声)
人们怒吼着:
“打得好!”
“狠狠打!”
“叫他知道挨打的滋味!”
黑牛举着扁担怒冲冲向许仁德冲去,被人拦住。
庵生、大虎、玉竹、留根手持红缨枪站在这里。
大虎愤怒的眼睛里滚动着泪珠。
三太爷跪在老槐树下,双手合十。
三太爷:(喃喃有声)苍天有眼,惩恶怜贫了,惩恶怜贫了。
2·9
昼/外。
夏天的小河边,鹅、鸭拍翅,羊儿啃草,芦苇在风中沙沙作响。
庵生、大虎、留根从芦苇丛中钻出,卷起裤腿跳到水里摸鱼虾。
大虎抓了一条小鱼,兴奋地叫了起来。
大虎:抓住一条!我抓住一条!
庵生、留根跑过去和大虎夺小鱼。三人夺着夺着都跌倒在了水里,爬起来时已是泥水满身。
玉竹向河边跑来。
玉竹;(边跑边喊)庵生——!大虎——!快回村!有新任务了!
庵生、大虎、留根听到玉竹的喊声忙爬上了岸。
庵生:(大声喊道)玉竹——!啥任务——?
玉竹:(已经跑到河边)戴红帽章的叔叔要给咱儿童团开会,有新任务。
庵生:走!领新任务啦!
大虎:红帽章叔叔来啦!
留根:领新任务去啦!
庵生、大虎、留根和玉竹跳着喊着一溜风地向村庄跑去。
第三章
字幕:1955年春。
3·1
午/外。
广袤的田野里,随风飘荡着玉竹嘹亮的歌声——
小村虽不大哟,这是我的家。
芽从这里发哟,根在这里扎。
家乡水和土哟,哺育我长大。
家乡风和雨哟,苦甜都记下。
河里鱼和虾哟,路边草与花。
样样含乡情哟,时时都牵挂。
当报三春晖哟,我爱我的家。
歌声中:田野里麦浪新绿,紫燕飞舞,玉竹头戴草帽漫步高歌。
歌声中:耕作收工的男女牵着牲口,抱着孩子,彼此交谈欢笑。
歌声中:庵生远远看见引吭高歌的玉竹,加快了脚步向着她奔跑。
玉竹看见了飞奔而来的庵生,向他挥动着草帽。
庵生和玉竹漫步于田间,交流着工作。
玉竹:你在全县大会上发言了?
庵生:发了,咱村民兵连得了第二名。
玉竹:第一名是哪儿呀?
庵生:大柳村。
玉竹:明年咱要把第一名争过来!
庵生:不能等到明年,下半年就得争过来!哎,这半月我不在家,许仁德有啥动作没有?
3·2
夜/内。
陈本草家。
小小药房里,油灯闪着微光。
陈本草包好了一包草药递给许仁德。
陈本草:早、晚吃,发点汗。忌生冷。
许仁德:(接过药包)谢谢本草兄弟!谢谢!(起身欲走,又转回)哎,本草兄弟,有个秘密事儿我闷在肚里多少年了,一直没对任何人吭过一声……(凑近陈本草神秘地)我只跟你透透,咱兄弟俩可得保密。
陈本草:啥事儿?
许仁德:(压低声音)庵生的来历。
陈本草:嗯……?
许仁德:按说,庵生这孩子是个苦命。咋不苦呀,命里注定的呀。(嘴巴又向陈本草的耳朵凑了凑)大闺女生的,土匪的种,命犯凶星。幼年克双亲,中年克妻,老年克子。
陈本草:(注视着许仁德)你……从哪儿听说的?
许仁德:俺表叔是沙河北有名的活神仙。算命,看相,毫厘不差。几年前俺表叔来过一趟,他一见庵生,就说是凶星相。不灵验吗?他一生下来就把爹娘双双克死了。四婶子的命够毒了,也克不过他,不是吗,只当个养孙子养着,到底还是把四婶子克死
了……
玉竹一步跨进房门。
许仁德:(一惊)啊,玉竹回来了?这几天我天天发烧,叫你爹给我抓剂药。好,本草兄弟,我该回家了,该回家了。(一步步退到门口,转身出门去了)
玉竹:爹,他又散布什么反动言论没有?
陈本草:散布啥言论,我也不会听他的。
3·3
昼/外。
田野里。
耕地、播种的男女忙碌着。赶牲口的吆喝声和母牛唤犊的叫声交织在一起。喧闹中又伴着声声童谣——
贫农户,雇农户,
三家一个互助组。
你一亩,俺二亩,
土地分到咱的手。
你有车,俺有牛,
合作耕种不发愁。
穷人走上翻身路,
咱的锅里有米煮。
村头路上。
庵生扛着犁,陈本草牵着牛,玉竹用竹筐端着种子,三人出村往田里走着。
大虎牵着一头毛驴追上了他们。
田里。
一头牛和一头毛驴合拉一张犁。陈本草扶犁,大虎在前面领着牲口。庵生和玉竹跑前跑后忙碌着。
三太爷:(颤颤巍巍地来到田头)苍天有眼,穷人有田了。
田间路上。
留根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留根:好消息——!好消息——!贫苦青年参军喽——!好消息——!好消息——!贫苦青年参军喽——!
田里。
领着牲口的大虎侧耳倾听。
奔忙着的庵生驻足细听。
端着种子的玉竹凝神谛听。
3·4
昼/外/内。
仁德家青砖青瓦的高大门楼,门楣上的“仁德府”三字已经换成“路庄夜校”四字。
许仁德的旧宅院。
原来的客厅门上贴着“新兵报名处”五个大字的红纸。
青年人来来往往,或交头接耳,或击掌言欢。
“新兵报名处”的门口挤满了年轻人。
庵生和留根在门口正欲往屋里挤。大虎手里拿着一张“新兵入伍审核表”从屋里挤出。
庵生:大虎……(伸手夺过他手中的审核表看着)
大虎:(向庵生和留根)你们俩属虎,年龄不够,要十八岁,属牛的。
庵生:(拉留根一把)咱俩都说属牛,一九三七年生。
留根:(捅了大虎一拳)给俺俩保密!
屋内。
庵生和留根各持一张“新兵入伍审核表”在征兵负责人的办公桌前排队。
屋外。
大虎兴高采烈地向伙伴们展示、炫耀自己的“新兵入伍审核表”
伙伴们向他投出羡慕的目光。
三太爷:(拉住路同会的手)同会大侄子!我大虎孙子出头的日子到了!
屋内。
庵生把“新兵入伍审核表”递到征兵负责人手中。
征兵负责人审阅着庵生的“新兵入伍审核表”。
征兵负责人:路庵生,你这……父母姓名怎么没填写?
庵生:(吞吞吐吐)我……没……
留根:(从庵生身后进前一步)领导!他没爹没娘。
征兵负责人:哦,父母去世了也要填写清楚,注明去世的时间和地点。
留根:不是。领导,他根本就没爹没娘。
征兵负责人:这怎么可能呢?是不是父母历史不清白?
留根:对对,不清,不清楚。
征兵负责人:路庵生,你这,不合格。
庵生一脸苦容,挤出了屋门。
3·5
晚/内。
陈本草家里。
庵生和陈本草在油灯下对面而坐,沉默不语。
玉竹和母亲坐在一边看着他俩,默不作声。
陈本草戴上眼镜,伏桌展开了庵生的“新兵入伍审核表”。
(特写镜头)陈本草手中的笔尖在“父亲栏”写下了“陈本草”,又在“母亲栏”写下“陈刘氏”
玉竹:(向母亲递个眼神)娘,您的名字。
玉竹娘:(点点头)嗯。
母女相视、会意。
陈本草把“新兵入伍审核表”递给庵生。
庵生满意地接过审核表,珍重地把它装入档案袋。
3·6
昼/内。
新兵报名处。
征兵负责人的办公桌前,庵生把自己的“新兵入伍审核表”递给征兵负责人。
玉竹、大虎、留根站在旁边,期待的目光望着征兵负责人。
征兵负责人:(细心审阅着)路庵生,你这填的父亲叫陈本草,母亲叫陈刘氏。你叫路庵生,怎么父亲、母亲都姓陈你姓路?
庵生:是……(一脸难色)
玉竹:领导同志,是他义父、义母。
征兵负责人:噢。这……不能填写义父义母啊。
玉竹:是……养父、养母。
征兵负责人:养父养母……这,还得备注说明一下生身父母的身世。
玉竹:领导同志,应该咋备注说明呀?
征兵负责人:如果还在,说明现在居住的地方,年龄,成分。如果已经去世,说明去世的时间、地点、成分。
玉竹:那……领导同志,那时候他还小,不记事。
征兵负责人:这……不能通过呀。
玉竹:领导同志,他绝对是穷苦人家的后代,出身绝对清白。要不然,俺农会写个证明。俺全体贫、雇农乡亲都愿意按指押,为他担保。
大虎:俺担保!
留根:俺都担保!
征兵负责人:好吧。再调查调查吧。
(特写镜头)庵生的眼睛,两颗硕大的泪珠滚出。
3·7
夜/内。
许仁德的旧宅院已经是农民夜校教室,屋里坐满了青年男女。
玉竹在简易黑板上写好了八个粉笔字“镇压恶霸,穷人当家”。
玉竹:(领读)镇压恶霸,穷人当家。
青年男女们随着朗读。
3·8
夜/外。
夜校大门外。
黑暗中,一个黑影鬼鬼祟祟来到这里,蹑手蹑脚走到墙根处,扬手在墙上摸了一下匆匆离去。
3·9
夜/外。
黑暗中,一个胡同拐弯处。
路同会以竹竿探路摸索着。
一个黑影与他迎面而遇,几乎相撞。
路同会:(大声问)谁呀?
黑影没作声,急走几步躲开了路同会。弯腰在墙根处摸了一块半截砖朝他砸了过去。半截砖从路同会脚下滚过。
路同会:(一惊,回头骂道)哪个狗日的!孬种!
3·10
夜/外。
黑暗中,黑影顺着墙根匆匆走着,走到陈本草家门外,他跌倒在地。陈本草院子里犬吠。大门“吱”地一声开了,陈本草走出大门口。
陈本草;(手电灯照着跌倒的黑影)谁呀?!
黑影揉着腿爬了起来。
陈本草的手电灯光照在黑影的脸上——他是许仁德。
陈本草:许仁德!半夜三更你干啥去了?
许仁德:哦……陈医生,呃……本草兄弟,我是,是来您家请您给我扎扎针。我的腿……这几天还酸还疼。刚才脚下正拌在砖头上,哎哟!摔得不轻哟,不轻哟。
陈本草:针腿?白天咋不来呀?
许仁德:本草兄弟,我知道您是个大忙人,来您这儿看病的人多,白天不想打扰您,就趁晚上这个空儿。
陈本草:那你进来吧。
许仁德:好,好,麻烦您了,本草兄弟。
3·11
夜/外。
夜校大门外。
青年男女三五成群走出大门。
大虎和留根在门口追上玉竹。
大虎:玉竹,恶霸的‘霸’字我就是写不好,来,你看我写得对不对?(左手照着手电灯右手拿粉笔在门口墙壁上写‘霸’)
玉竹:(看着他写的字)不对。雨字头下面不是朝鲜的朝。你看,是这样……(为大虎修改着)
留根:大虎!看!这是啥?(用手电灯照着墙上的一张纸条)
(特写镜头)纸条上的字“天上出贼星,遍地起战争。战场变血河,兵埋万人坑。”
玉竹:(凑近纸条念)“天上出贼星,遍地起战争。战场变血河,兵埋万人坑。”
大虎:(愤怒地)反动标语!(伸手欲撕)
玉竹:(阻拦)别撕!保留现场。
留根:走!找庵生去!
3·12
夜/内。
大虎家。
庵生、玉竹、大虎、留根、路同会五人围坐于灯下。
庵生:(回忆着)太阳落的时候我进的夜校,墙上什么都没有。刚才我摸摸,糨子还是湿的,就是在两三个小时之内贴的。
大虎:都想想,夜校上课时有没有人出去?
留根:我出去了,没见人啊。
路同会:等等,二更天的时候我回家,走到老井胡同拐弯处碰见一个人。我问了一声,他没吭声。我听着他步子很急,后来又朝我砸了一砖。幸亏没有砸住我,我骂了一句他还没吭声。
庵生:(思考)问他没吭声,骂他也没吭声……不正常。
留根:一定他心理有鬼!
路同会:(回忆着)我听着他的脚步……像是许仁德。
玉竹:许仁德……
大虎:走!去他家看看!
3·13
入夜/外。
许仁德家——这是他过去的牲口屋。
庵生、大虎、留根、玉竹四人径直来到屋门外。
大虎:(敲门)许仁德!在家没有?
没有动静
大虎:(大吼)许仁德!在家没有!
门开了,百富站在门口。
庵生:你爹呢?
百富;他……出去了吧。
庵生:去哪了?
百富:我,我也不知道。
大虎:为啥不报告?不知道吗?四类分子出门要报告!
留根用手电灯在屋里照着,灯光照住了锅台上的饭勺子,勺子里有糨糊的残余。
庵生、留根、玉竹、大虎四人的目光一齐盯住了勺子。
庵生:(拿起勺子)百富,谁打的糨子?打糨子干啥用了?
百富:我……不,不知道谁打的。
大虎:你家一共几口人!外人会到你家来打糨子吗?老实点!你爹到哪去了?!
百富:天黑我就,就没看见他。
高音喇叭播出大虎的声音——
“许仁德听着:立即到民兵训练部报到!路庄全体乡亲,谁见到了许仁德,立即向民兵报告……”
这声音重复着回荡在小村庄的每一个角落。,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3·14
夜/内。
陈本草家里。
陈本草正给许仁德针灸。
许仁德听到外面高音喇叭的广播声,脸色陡变。
陈本草:(凝神听着外面高音喇叭的广播声,目注许仁德,面布疑云。
3·15
夜/内。
民兵训练部(夜校院子里的三间瓦屋)里。
庵生、玉竹、大虎、留根四人的目光一齐盯视着许仁德。留根手持一支用于民兵训练的步枪。
大虎:许仁德!从七点到现在,这四个小时你干啥去了?
许仁德;我在陈医生家,请陈医生给我针腿哩。不信,叫陈医生作证。(对玉竹)玉竹姑娘,回家问问你爹。
庵生:不用作证了。许仁德!九点钟夜校正上课的时候你来这门外干了件啥事?
许仁德:(毛骨悚然)我,没……没有来呀。
庵生:你粗心了!打糨子没把勺子刷干净,糨子里面混入了米粒。贴反动标语把你家的米粒也抹上了。铁证如山!(把他家的勺子扔于他面前)看看吧!
许仁德脸色大变
留根:从你出来到你撤退我一直暗中监视着你!你走的时候在老井胡同拐弯处碰见了同会叔,你还砸了他一砖,可是没有砸准。是不是?!(把枪在他面前一顿)
大虎: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许仁德:我坦白,我坦白。我知罪,我知罪!该死!我该死!(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双手击打着自己的头)混帐!混帐!我混帐……
3·16
昼/外。
小村庄里锣鼓喧天。
孩子们纷纷跑出家门,欢跳着,呼喊着:
“欢送新兵喽!”
“庵生和留根参军啦!”
“俺庄也有解放军啦!”
……
路庄的男女老少向老槐树下涌聚。
“欢送新战士入伍”的大红横联高悬于老槐树下。
锣鼓乐队后面。已经穿上了新军装的庵生和留根胸戴大红花,在乡亲们的簇拥下来到人已聚满的老槐树下。
孩子们欢呼着。
老人们眉开眼笑地谈论着。
姑娘们、媳妇们彼此交头接耳,喜色在面。
三太爷颤颤巍巍地拉着庵生的手。
三太爷:庵生啊!咱路庄的苦娃子要出头了,做了官,可别忘了咱路
庄的乡亲啊!
庵生:(激动地握着老人的手)不会忘!三太爷!……
一位中年妇女一手拉着庵生的新军装衣角一手拭泪。
妇女:庵生啊!就要走远了。到了地方,寄封信,啊!
庵生:我记着呐,五婶儿!……(激动地为中年妇女擦泪)
人群中,大虎十分不高兴,征兵负责人来到他面前拉住了他的手。他眼眶里滚出了泪珠。
征兵负责人:大虎,别闹情绪。因为你父亲年迈又双目失明,老人家身边需要你。所以把你留下了。在家做好民兵工作,同样是保卫祖国保卫家乡啊。
庵生和留根大步跨过来。
庵生:(一把抓住大虎的手)大虎!你在家的任务是管制好许仁德。
留根:(在大虎肩膀捅一拳)许仁德就交给你了!不老实了揍他个王八蛋!
陈本草夫妇和玉竹疾步来到这里。
陈本草:(拉住征兵负责人的手)领导同志!(指着庵生)这孩子,长大成人了。要跟着您走上光荣岗位了!该用他的官名了。他官名叫路贺雷。
征兵负责人:哦,路庵生……?
陈本草:领导同志,“庵生”是他乳名。官名叫贺雷,路贺雷。
征兵负责人:好啊。贺雷。这名字好啊。是谁起的?
陈本草:是……(停了一下)这是他官名。
征兵负责人:好!贺雷。庆贺胜利的锣鼓声像春雷震天响!
陈本草:是啊!是啊!
玉竹:(拉住庵生手)贺雷!庆贺胜利的锣鼓声像春雷震天响!
玉竹娘抚摩着庵生身上的新军装笑得满脸开花。突然又抬手拭泪。
3·14
昼/外。
旷野,静静的。野草野花在风中微微摇曳。
穿着崭新军装的庵生来到奶奶的坟地,跪在奶奶坟前,燃烧纸钱,磕头。
庵生:奶奶,我要走远了。可是,我还回来的。孙子长大了,您不要牵挂。(站起,默默绕奶奶的坟走了一圈,离开时又向奶奶的坟墓深深鞠躬)
3·15
昼/外。
锣鼓声,唢呐声,人们喜悦的喧闹声在古老的小村庄里沸腾着。
庵生和留根身穿新军装,披红戴花,分别骑着两匹头系红彩的高头大马从老槐树下走过,出了村庄。
欢送的乡亲们一直送到村外。
玉竹:(站在欢送人群中)贺雷!留根!别忘了给俺寄信!
众乡亲呼喊着:“别忘了寄信啊!”
庵生和留根骑在马上回头挥着手。
第四章
字幕:1958年冬。
4·1
晚/内。
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文工团大厅里。
演出舞台上高悬彩色横幅,横幅上十个醒目的金色大字:
“欢送退伍战士联欢晚会”。
大厅内摆满了圆桌,官兵们围桌而坐,亲密无间。
舞台上。
报幕战士:下面有退伍战士代表路贺雷演唱自己创作的歌曲《报效咱祖国》。大家欢迎!
全场掌声雷动。
舞台下
路贺雷在掌声中走上舞台。
路贺雷:(环视即将分别的战友,引吭高歌)
当年参军来军营,是党召唤我。
今天退伍回家乡,是党安排我。
人民子弟为人民,赤诚心一颗。
军人志向在四方,报效咱祖国……
全场掌声雷动。
路贺雷在掌声中走下舞台
报幕战士:休息十分钟。
路贺雷在一张圆桌旁坐下。
同桌一名高个头战士在他肩上拍了一掌。
路贺雷向高个头战士微笑着。
高个头战士:(赞叹)一流水平!贺雷,啥时候学的?
路贺雷:刚刚。
另一战士把一个笔记本放在路贺雷面前,朗声道:贺雷,留个家乡的地址。
路贺雷:好的。(掏出钢笔书写)
同桌的团长贺江承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聚向了路贺雷。
贺江承:(凝目忆思,神色异常,不觉轻声脱口)贺雷?……!……?!
(特写镜头)贺江承的面孔,深邃的目光久久注望着坐在身边的路贺雷。
(特写镜头)路贺雷的面孔,在首长如此的目光注视下有点不好意思。
贺江承:(亲切地)歌曲唱得好啊!你叫贺雷?
路贺雷:是,团长,我叫路贺雷。
贺江承:哦,姓路?
路贺雷:是。
贺江承:哪个路?
路贺雷:路程的路。
贺江承:贺,雷,是庆贺的贺吗?
路贺雷:是。打雷的雷。
贺江承:(火热的目光望着他)你家是……?
路贺雷:河南,一个十分偏僻的小乡村。
贺江承:噢……(费力地回想着)你……在那个连队?
路贺雷:三连,二排。
贺江承:喔……(审视的目光好象要从他脸上搜索出什么)
高个头战士:贺团长,你们是老乡吗?
贺江承:呃……(搪塞着)是……我去过河南。
4·2
晚/内。
贺江承办公室里。
静得只有壁钟的“嘀嗒”声。
贺江承目注手中的一份档案,凝神久思。
(特写镜头)档案上路贺雷的照片。
(特写镜头)贺江承凝思的面孔。
墙上的壁钟发出机械的“嘀嗒”声。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报告!”
贺江承:进来!
路贺雷:(军人的风度走进)报告团长!
贺江承:喔,路贺雷同志……
路贺雷:(立正的姿势)团长,您叫我?
贺江承:是。坐!坐吧!
路贺雷:(端坐)团长……(望着贺江承,等待他的问话)
贺江承:路贺雷……(凝目望着他,一时不知该问的话)
路贺雷:团长……您叫我……?
贺江承:也没什么事。你该复原了,想和即将退伍的同志随便聊聊。
路贺雷拘谨地端坐如钟。
贺江承:路贺雷同志,你档案上有个曾用名,叫路庵生,是吧?
路贺雷:是。我乳名叫庵生。参军时才开始用学名贺雷。
贺江承:哦。贺雷,这名字好啊。是谁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路贺雷:是……据说是……我母亲起的。
贺江承:噢……(不觉一怔,双目深深审视着路贺雷,又尽量不露声色)你母亲……(看着档案)你母亲叫陈刘氏。是一位有文化的母亲吧?
路贺雷:不……档案上的母亲,是我义母,呃……是我养母。
贺江承:噢,你的生身母亲……?
路贺雷:生身母亲……我一出生就去世了。
贺江承:哦,生身母亲叫什么名字?
路贺雷:不……不记得,我一出生就去世了。
贺江承:喔……(翻阅着手中的档案)你是一九三七年出生,是吧?
路贺雷:是。
贺江承:三七年……(锁眉回忆着)路贺雷,档案上你父亲姓陈,你怎么姓路?
路贺雷:那是我义父,呃……是我养父。
贺江承:你生身父亲……?
路贺雷:没有……呃,没有记忆。
贺江承:“……?!”(满脸疑云涌动)好吧,路贺雷同志,退伍战士离队还有些日子。别急,安排的有个集体参观活动。有空再
聊。
路贺雷:是!团长!(站起,向贺江承敬军礼,转身,正步出门)
贺江承望着路贺雷走出了门,久久盯着手中那份档案,如愣似呆。
壁钟“嘀嗒嘀嗒”地陪伴着他。钟针已指夜间十二点。
贺江承的心声(画外音)——
“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他的耳际又回响起路贺雷的歌声——
“当年参军来军营,是党召唤我。
今天退伍回家乡,是党安排我。
人民子弟为人民,赤诚心一颗。
军人志向在四方,报效咱祖国……”
贺江承的心声(画外音)——
“这声音……有着……我的味道啊!……”
林瑜青轻步走进来。
贺江承却毫无觉察。
林瑜青:(见丈夫神情异常,缓缓走近他)江承,你……今天是怎么了?半夜了,还独自在这发呆。要患老年痴呆症啊?老了吗?
贺江承:(望在妻子)瑜青,我让你给我保存的那几张三八年的照片,在哪?
林瑜青:保存着呢。就在这。(走到书柜前拉开抽屉)
贺江承:我和雷佳合影那张。
林瑜青:(从抽屉最底部取出一个皮革文件夹)在这呢。(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旧照片递到贺江承面前)是这张吧?又想起往事了?
贺江承:(接过照片凝视着)是这张……
(特写镜头)旧照片上三十来岁的贺江承和怀孕的前妻雷佳身穿破旧的军装,二人面目清瘦但精神饱满。
林瑜青:(望着旧照片)你们三六年结婚,三八年雷佳就牺牲了。还很怀念着啊?
贺江承:牺牲时,她正怀着一个孩子,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林瑜青:是啊……
二人一阵沉默,彼此似乎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
林瑜青:江承,当时雷佳已经怀孕,你为啥不把她安排个安全的地方?
贺江承:想到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是一九三八年,一个血腥的夜……
(镜头跳转到1938年夏)——
夜,大雨猛降。
临时行军棚里。
蜡烛的光焰下,面目清瘦但精神饱满的贺江承和雷佳身穿破旧军装。夫妇在低声交谈。
贺江承:组织已经给你安排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把一个纸条递给雷佳)这是地址。把孩子生下后及时与部队联系。(又从行军包里拿出一套乡村妇女的粗布印花外衣递给他)换上这件衣服,路上要隐蔽。
雷佳:知道。(接过衣服,换了装)看,像不像乡间妇女?
贺江承:(看着雷佳)像。像个乡间孕妇。(抚摩着妻子的肚子)宝宝在动呢!
雷佳:对了……(从自己的行军包里拿出一件小东西)
贺江承:啥?(望着妻子手里的这件小东西)
雷佳把小东西展开——是一件用旧军装破片缝成的婴儿兜肚。
雷佳:看!(把婴儿兜肚展示在贺江承面前)
贺江承:(一把抢过婴儿兜肚)我宝宝的“盛装”!我再给宝宝美化美化。
贺江承随手摸了一支用于写宣传标语蘸有红漆的毛笔,在婴儿兜肚的中心处画了一个小小五角星。
贺江承:(对雷佳)好看吗?
雷佳:好看!艾,给宝宝起个名吧!写上。
贺江承:对呀!
贺江承略一寻思,在那小小五角星的左边写了个“贺”字。
贺江承:叫贺什么呢?雷佳,你来吧。(把毛笔递给了妻子)
雷佳:我来……
雷佳接过毛笔,略一寻思,在那小小五角星的右边写了个“雷”字。
贺江承:叫贺雷?
雷佳:你姓贺,我姓雷,要是个男娃儿,随你的姓,从左向右念,叫贺雷;要是个女娃儿,随我的姓,从右向左念,叫雷贺。
贺江承:赞成!赞成!非常赞成!(把耳朵贴近雷佳的腹部)宝宝!告诉爸爸,你是贺雷还是雷贺?
突然,外边枪声急促。
贺江承警觉地抓起手枪。
一名战士气喘吁吁跑进。
战士:报告连长!敌人突袭,我们被包围了!
枪声越来越近,蜡烛熄灭。
沉雷滚滚,大雨如注。
树林中枪声密集,硝烟弥漫。
机枪吐着火舌。
贺江承:同志们!向左突围!
贺江承指挥着战友们突围。
他的战友一个个在血泊中倒下。
贺江承回望身后——大雨中浓烟滚滚。
镜头闪回到贺江承的办公室。
贺江承与林瑜青四目相对。
贺江承:(余痛犹在)……到天亮,我们一个连只剩下二十八个人。之后,雷佳再也没有音信。后来听说,那个村子在火海中灭迹了。
林瑜青:(愣呆着)即将出生的孩子……
贺江承:还没出生的孩子……!(愣愣地看着林瑜青)瑜青,今天我怎么像做梦一样……遇到了一个……我不敢相信的……传奇。
林瑜青:什么传奇?
贺江承:雷佳怀的那个孩子……
林瑜青:怎么了?做梦了?
贺江承:……!(愣怔着)
林瑜青:江承!怎么了?
贺江承:(向墙上的壁钟望了一眼)两点了。瑜青,你陪我乘天亮六点的班机去河南一趟……
林瑜青:(莫名其妙地)江承!你在做什么梦啊?
贺江承:准备把,到飞机上给你说。
4·3
晓/外/内。
一架客机披着朝霞呼啸起飞,在薄云中飞行。
机舱内。
贺江承与林瑜青并肩而坐。
贺江承手捧两张照片,一张是路贺雷现在的黑白照,一张是他自己青年时期的旧照。他的目光轮换着在两张照片上凝视。
(特写)两张照片。
贺江承:瑜青,你仔细看看。他与我二十岁时的面目何等相似!
林瑜青:(接过两张照片凝视着)传奇呀……
客机穿越一层层薄雾。、
机舱内。
贺江承微闭双目,他的耳际又响起当年雷佳的声音——
“要是个男娃儿,随你的姓,从左向右念,叫贺雷;要是个女娃儿,随我的姓,从右向左念,叫雷贺。”
4·4
昼/外。
路庄。
大虎领着贺江承和林瑜青走进陈本草家的院子。
大虎:本草叔!部队首长来访问您哩!
陈本草自屋内匆忙迎出。
陈本草:(出乎意料地)啊!是……部队首长啊!快,快屋里坐,屋里坐……
贺江承:哦,您是陈本草大哥吧
陈本草:是啊,是啊。(向厨房喊)玉竹娘!泡壶茶!(对大虎)大虎,替我跑一趟,去集市打二斤老酒。快点快点。啊!
大虎:哎。我就去。(转身小跑而去)
贺江承:本草大哥,咱军民是一家。可不要当外人啊!
陈本草:对,对。军民是一家。(大量着贺江承和林瑜青)首长,快进屋!
4·5
晚/内。
陈本草家,俭朴药房里。
简单的药柜摆设有序。正面墙上挂着一块醒目的玻璃框,里面装着这个家庭的“全家福”放大照片。照片上陈本草夫妇并肩端坐,身穿军装的路贺雷和胸戴共青团徽章的玉竹并肩站在陈本草夫妇身后。四人的微笑洋溢着这个家庭的祥和与温馨。
贺江承和林瑜青在与陈本草夫妇亲切交谈。
贺江承:本草大哥……(指着墙上的全家福)这是你们全家人?
陈本草:是,我们全家人的合影。去年八月十五贺雷回来探家,在县城照相馆照的。
林瑜青:怎么没看见女儿在家呀?
玉竹娘:在县城开……什么会哩。
陈本草:优秀团员干部会。
林瑜青:哦,你们真是进步之家,光荣之家呀!
陈本草:也都没啥大本事。
贺江承:本草大哥,贺雷是个优秀的孩子啊。这都归功于你们夫妇的教养啊。
陈本草:首长夸奖了,夸奖了。其实啊……艾,首长,这说起来话就长了。贺雷这孩子啊,姓路,我姓陈。这苦孩子来到我这穷家庭,还有一段说不尽的苦经历哩。
贺江承:噢,大哥,您说贺雷他……
陈本草:这孩子啊,是俺庄一位一辈子守寡的老婶子,从瓜庵子里抱回来的苦孩子。老婶子没啥亲人,就当孙子养着。嗨!苦啊!命苦得很啊!
贺江承:喔,从瓜庵子里抱回来的?
陈本草:所以,乳名叫庵生。这孩子十一岁那年,老婶子去世了。穷帮穷,我就把孩子领家来了。
贺江承:本草大哥!老婶子从瓜庵子里抱回孩子,是哪个年头?
陈本草:那是……(回想着)民国二十七年。
贺江承:喔。民国二十七年,(望着林瑜青)正是一九三八年。
林瑜青:……!(默默点头)
贺江承:本草大哥,贺雷档案上写的是一九三七年生……?
陈本草:这啊,参军那年他年龄不够,就虚报了一年。
贺江承:噢……(又望了一下林瑜青)
林瑜青:……!(默默点头)
贺江承:本草大哥,那位老婶子讲述过当年那瓜庵子里的详细情况吗?
陈本草:讲过。(看了妻子一眼)
玉竹娘:讲过。老婶子说,那是个下大雨的夜里……
镜头转到1938年夏——
漆黑的夜,沉雷滚滚,大雨如注。
远方的枪炮声和雷声混在一起。
旷野瓜田里,一个草庵在雷雨中若隐若现。
草庵内。
一中年农妇(即后来的庵生奶)抱草堵风雨。
黑暗中一个身穿粗布印花衣的年轻孕妇(化装后的雷佳)站在了草庵外。
中年农妇:啊!你是谁?
年轻孕妇:这位大姐,我是逃荒的。
中年农妇:哦,逃荒的……?
年轻孕妇:雨大天黑,又饿又累,身子又不方便,走不动了。大姐,能在您这小草庵里避避雨吗?
中年农妇:哦,快进来!
年轻孕妇:(进入草庵)大姐,麻烦您了。
电光下,中年农妇看见年轻孕妇的体形。
中年农妇:噢……你是,快生孩子了?
年轻孕妇:是,大姐。
中年农妇:到这时候了,咋还往外走?
年轻孕妇:在家饿死,还不如出来逃个活命。
中年农妇:那你……(摸她的额头)你在发烧啊!烧得厉害!身子又这个样子,还能走路吗?
年轻孕妇:大姐,我……(支持不住)我在您这躺会儿吧……
中年农妇:妹子,来……(扶年轻孕妇躺下)
又是一个雨夜。草庵子里蜡烛闪着微弱的光。
年轻孕妇躺在草铺上。中年农妇把一碗热汤递给她。
中年农妇:妹子,喝口热汤吧!
年轻孕妇:大姐……(坐起身接过碗)我病了这几天,真叫您受尽了累。要不是遇着了您……
中年农妇:妹子!啥都不说了。苦人遇苦人,都是一样的苦命。
年轻孕妇:哎哟!……(双手抱腹)
中年农妇:啊,是不是要生了?
年轻孕妇:算着……到时候了……哎呀!……
中年农妇:躺好,躺好……(抚摩年轻孕妇腹部)
年轻孕妇:大姐,您慢点……
中年农妇:妹子,看来……真是要生了。
年轻孕妇:(痛苦地呻吟着)大姐……啊!……哎呦!
中年农妇:忍受点,妹子……
一阵风刮灭了蜡烛。
黑暗中,一声尖利的婴儿啼哭。
黑暗中,年轻产妇微弱的声音:大姐……是……
黑暗中,中年农妇的声音:是个男娃。妹子,孩子太瘦了。
远处雄鸡报晓声,晨曦透进草庵。
中年农妇抱着瘦小的婴儿。
年轻产妇吃力地解开衣扣,从贴身处摸出一块小布片,漫漫展开——这是一件用旧军装破片缝成的婴儿兜肚,兜肚中心处有个小小红色五角星,五角星两边是两个红漆字“贺”、“雷”。
中年农妇:(看着年轻孕妇手中的小兜肚)这是给孩子做的?
年轻产妇:(声音极弱)大姐,上面这……两个字……是……孩子的……名字……
中年农妇接过婴儿兜肚,把它盖在婴儿身上。抬头看身边的产妇时,年轻产妇已经闭目气绝
中年农妇:(惊慌大喊)妹子!妹子!妹子!……
中年农妇怀中的婴儿尖利地啼哭声。
镜头闪回——陈本草的药房里。
玉竹娘:(手捧久藏的婴儿兜肚)老婶子把它藏了十一年,临终时交给了俺。俺又一直藏着。
贺江承和林瑜青双目对视。硕大的泪珠滚出夫妇眼眶。
陈本草:(见贺江承夫妇如此情感)首长!您……?
林瑜青:(从玉竹娘手中缓缓接过婴儿兜肚)老姐姐!老哥哥!终于揭秘了一个传奇……(指贺江承)他,就是孩子的生身父亲。这个……(望婴儿兜肚)就是孩子的母亲用他(指贺江承)的旧军衣布片缝制的,贺雷,这两个字,就是他(指贺江承)和孩子的母亲,亲笔合写的。
陈本草夫妇惊叹的目光对视着。
林瑜青:老姐姐,老哥哥,仔细看看这张照片!(把贺江承青年时的照片递给陈本草)这是他(指贺江承)二十岁时照的。
陈本草夫妇仔细把贺江承青年时的照片与玻璃镜框里全家福中贺雷的照片相比对,十分惊叹和感慨。
陈本草:玉竹娘!老天有眼啊!没爹没娘的苦孩子,可算知道他的亲爹亲娘啦!
贺江承:(紧握陈本草夫妇的手)大哥!大嫂!你们对孩子的养育之恩……咱都记在心里吧。什么都不说了。因为这恩这情,无法说尽啊!大哥,明天请您陪我们夫妇到那位老婶子墓地看看她老人家。
4·6
晓/外。
朝霞如血,旷野静谧。
贺江承夫妇抱白花在陈本草的陪同下踏露来到老人的墓地。夫妇向老人的坟墓献上白花。伏首默哀。
贺江承:老人家,您的儿子贺江承,孙子路庵生,永记您的大恩大德!安息吧!老人家,您的儿孙世世代代怀念您!
4·7
晚/内。
贺江承家里。
贺江承、林瑜青、路贺雷三人同坐,激动和惊叹的神情涌瞒三人的面孔。
路贺雷手捧那件他第一次见到的婴儿兜肚,“贺”、“雷”两个字在他眼前闪动、放大……
旧景瞬间闪现在他眼前:(回放下面镜头)——
草庵中,中年农妇(他的奶奶)从年轻产妇(他的生母雷佳)手中接过婴儿兜肚,把它盖在婴儿身上。
年轻产妇气绝。中年农妇怀中的婴儿尖利地啼哭。
路贺雷愣呆着。
贺江承:贺雷!一切酸痛的往事都过去了。静静心情吧!这一切,都会补写到你的档案中,也一定会铭记在你的心里。
林瑜青:贺雷,你爸和我一直就是两个人生活。身边没有其他人。你,
以后就留在部队吧,留在我们身边,好吧?
贺江承:留在部队工作,也很适合你。
林瑜青:不几年我和你爸也该退休了。身边正需要你。
路贺雷:(过于激动,声音有点颤哑)爸!……(目光转向林瑜青,嘴唇在动而未出声)
贺江承:(看出了他的心思)喊啥都好。
林瑜青:(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贺雷,就喊阿姨吧。
路贺雷:阿姨!爸!……是留部队还是复员,让我再想想。
4·8
晓/外。
晨曦初露,大河奔腾。
河边,礁石异姿,巨浪拍岸。
路贺雷独踞卧岩,面向大涛。
一只水鸟时而冲击大浪,时而拍翅高飞,发出声声洪亮的鸣叫。
路贺雷的面庞被朝霞映得通红。晨风卷起的飞沙扑打在他的脸上,他毫无觉察。往事今景一幕幕在他脑际浮现……
(回放如下镜头)——
残阳西坠,暮云低沉。
萧萧秋风中,犬吠和乌鸦的哀鸣时远时近。荒凉的小村中飘荡着凄婉、幽沉的童谣——
日头落,狼下坡,
鹞子叫唤鬼吆喝。
有爹的,爹背着,
有娘的,娘牵着,
没爹没娘该如何?
野狼来了谁救我?
六岁的他孤零零站在村头,满脸恐惧和期盼,向村外的远方张望着,呼喊着:“奶奶!——奶奶!——奶奶!……”
暮色下,饥饿的他,胆怯地走进许仁德家的祠堂,看见香案上的供品走过去拿起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着……
“野狗崽子!……”许仁德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
他魂飞胆颤,撒腿而逃。
“我砸断你的狗爪子!……”许仁德骂着追着。
小村内,坎坷不平的胡同里。他惊魂失魄地奔跑。
许仁德一步不让地穷追。
他气喘吁吁跑进茅草小屋,刚刚关上的屋门被一脚踢开,许仁德气势汹汹闯进屋,对他拳脚交加。
夜幕笼罩下的古老小村里,声声童谣飘传着——
月亮弯,月亮圆,
月亮底下小孩玩……
百富把手里的白馍在他面前晃了晃又收回了,大声道:“你这一个,喂老瘪吧!”随后把馍扔进了池塘。接着大喊“听着!他是个私孩子,没爹没娘的私孩子,从瓜庵子里拾来的野孩子……”
茅草小屋里。他望着奶奶问:“奶奶,我是从瓜庵子里拾来的野孩子吗?”
奶奶说:“乖乖,你不是从瓜庵子里拾来的野孩子。你是在瓜庵子里出生的好孩子。”
他问:“奶奶,俺爹俺娘呢?”
奶奶一脸难色。
他再问:“奶奶,俺爹俺娘呢?”
奶奶欲语又止。
他还问:“奶奶,你告诉我,俺爹俺娘呢?”
奶奶回避回答,道:“乖乖,不问这个,啊!不问这个。”
他和大虎被绑着双手拴在老槐树上。
苦芹把一块饼填到他嘴里。
村头的竹林边。
他问玉竹:“玉竹,你爹你娘见过俺爹俺娘吗?”
玉竹摇了摇头;“俺娘说,你爷爷二十岁就死了。你奶奶就没有生儿子,你哪有爹娘……”
村头,三太爷颤颤巍巍地拉着他的手:“庵生啊!咱路庄的苦娃子也要出头了!做了官,可别忘了咱老家的乡亲啊!”
中年大婶一手拉着他的新军装衣角一手拭泪道:“庵生!就要走远了。到了地方,寄封信。啊!”
陈本草拉住征兵负责人的手道:“领导同志!这孩子,长大成人了。要跟着您走上光荣……岗位了!该用他的官名了。他官名叫路贺雷。”
旷野静静的。野草野花在风中微微摇曳。
穿着新军装的他来到奶奶的坟地。跪在奶奶坟前燃烧纸钱,磕头。
广袤的田野里,随风飘荡着玉竹嘹亮的歌声——
小村虽不大哟,这是我的家。
芽从这里发哟,根在这里扎。
家乡水和土哟,哺育我长大。
家乡风和雨哟,苦甜都记下。
河里鱼和虾哟,路边草与花。
样样含乡情哟,时时都牵挂。
当报三春晖哟,我爱我的家。
(回放镜头完)
拍岸的大浪激起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服,他毫无觉察。
4·9
晚/内。
贺江承家里。
贺江承在灯下看报。林瑜青端一杯茶进来。
林瑜青:(把茶杯放于贺江承面前)江承,这批退伍战士去西柏坡参观一个礼拜了,该不该回来了?
贺江承:(放下手中的报纸)带队的秦连长打来电话了,说从西柏坡又去延安了。还得一个礼拜。
林瑜青:你给秦连长打个电话,问问贺雷的心情怎样。
贺江承:不用问,一定很不平静。
林瑜青:哎!没相遇之前,心里是个空白,也不胡思乱想。这一相遇,心里老放不下。得给孩子物色个对象啊。我想,如果能让贺雷到我们文工团,接触女孩子的机会多,就……
贺江承:你呀!你呀!别人不说你这个文工团团长自私吗!等等吧,还没问问他谈的有没有。
警卫员站在门口:“报告!”
贺江承:进来。
警卫员:(进屋,递过一封信)团长,您的信。
贺江承:哦。(接过信)
警卫员转身走出。
贺江承:(望着信封)是贺雷来的。
林瑜青:哦!贺雷来的?(急忙从贺江承手中接过信)
贺江承:你眼不花,念念!
林瑜青珍重地拆开信封,展开信纸……
路贺雷的画外音——
“爸!妈:
这几天我心情很不平静,想了很多很多。是留在部队还是复员回家乡,我思考了几个昼夜,把自己都思考流泪了。我知道,您二位的年龄一年比一年高,身边需要我。我完全应该尊重您的愿望。可是,我又想,家乡同样需要我。因为家乡很穷,很落后。很需要年轻人为它做出贡献。
爸!妈:我不想喊‘阿姨’,想喊‘妈’。小时候,听到别的孩子喊爹喊娘,我渴望却不可得。今天,我想得到心灵上的补偿……”
林瑜青硕大的泪珠滚落在手中的信纸上。
路贺雷的画外音继续着——
“爸!妈:这些天,我耳边总是隐隐约约听到家乡的童谣和鸟鸣。一闭眼就看见家乡的老槐树和小河沟,就看见乡亲们可亲的脸庞和深情的眼睛,就看见我奶奶的坟地。是奶奶用小米糊糊把我喂大,我生病喝不下米糊糊的时候,奶奶就抱着我走东家跑西家给我寻奶吃。我是吃家乡无数大婶们的奶水长大的。家乡人对我有说不尽的恩。我想回家乡报恩。
在我的日记本里,记着我和家乡青年伙伴们共同写的一首小诗,我们还把它唱成了一支歌:
小村虽不大哟,这是我的家。
芽从这里发哟,根在这里扎。
家乡水和土哟,哺育我长大。
家乡风和雨哟,苦甜都记下。
河里鱼和虾哟,路边草与花。
样样含乡情哟,时时都牵挂。
当报三春晖哟,我爱我的家。
爸!妈:我的想法请您二位理解。等到您二位退休后,我接您到我们路庄安度晚年。那时候我们的家乡一定会摆脱贫穷,走向富裕,变得美丽……”
尾声
字幕:十年后——1968年春。
暮/外。
路庄村内。
昔日的老槐树和石碾盘还在。此处又增加了一块高高的木牌,木牌上“文化广场”四个大字分外醒目。四周的环境全然一新。
随风飘来远处的歌声——
“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反动派被打倒,
帝国主义夹着尾巴逃跑了……”
一群孩子头戴绿色仿军帽,排着队在这里模仿军训。
八岁男童大凯吹着哨子领队,孩子们齐步走。
大凯: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孩子们:(齐声)一!二!三!四!
一名女新闻记者来到孩子们面前。
大凯:立——正!
孩子们立正。
记者:小朋友门好!
孩子们:(齐声)阿姨好!
记者:(对大凯)领队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凯:(立正,敬礼)报告阿姨:姓贺,名大凯,我叫贺大凯!
记者:好!贺大凯小朋友你好!(对行列中排头的六岁男童)这位小朋友,你呢?
二凯:(出列,敬礼)报告阿姨:我姓路,名二凯,我叫路二凯!
大凯:报告阿姨:路二凯是我弟弟。
记者:哦?贺大凯小朋友,你姓贺,你弟弟怎么姓路啊?
大凯:报告阿姨:我爷爷姓贺,我是爷爷的孙子,所以姓贺。
二凯:报告阿姨:我爸爸姓路,我是爸爸的儿子,所以姓路。
记者:噢……大凯小朋友,你爷爷是……?
大凯:报告阿姨:我爷爷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团退休团长,姓名贺江承;我奶奶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文工团退休团长,姓名林瑜青。
记者:噢。二凯小朋友,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二凯:报告阿姨:我爸爸是路庄村党支部书记,姓名路贺雷;我妈妈是路庄村学校校长,姓名陈玉竹;我外公是路庄村医疗所医生,姓名陈本草。
一女童:(出列)报告阿姨:我爸爸是民兵连长,姓名路大虎。
一男童;(出列)报告阿姨:我爸爸当过中国人民解放军,现在是拖拉机手,姓名路留根。
记者:好!路二凯小朋友,领我见见你爸爸好吗?
二凯:报告阿姨:请您明天再来,我爸爸今天正在县城开表模大会。
记者:那好!贺大凯小朋友,领我见见你爷爷、奶奶好吗?
大凯:报告阿姨:您看!(指村外)我爷爷正给民兵连当顾问呢!
记者向村外望去——
民兵训练场上热火朝天。贺江承在为民兵们作指导……
记者:好,小朋友们!阿姨想听听你们唱的童谣。唱一支让阿姨听听好吗?
孩子们:(齐声)好!
记者:来!我给你们录音!(打开录音机,蹲下录音)开始!
孩子们更活跃起来,表演着,歌唱着——
月亮出,月亮落,
月亮默默渡天河。
天河里,船转舵,
船上小孩乐呵呵。
吹唢呐,鸣鼓锣,
演唱俺的小村落。
小村落,故事多,(大凯凑近记者,把嘴巴贴近她的耳朵)
听俺悄悄对您说。
镜头渐渐远移——
皓月当空,银晖溶溶。
孩子们的歌声在远近不同空间绵延荡漾——
把眼泪,抹一抹,
听俺悄悄对您说。
有旧事,有新说,
听俺悄悄对您说。
旧事悲,新说乐,
听俺悄悄对您说……
童谣声波起伏,余音缭绕。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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