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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壤(六 扶摇朔风)

时间:2021/9/15 作者: 沼跃 热度: 210966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间,一年过去了。松菊在国内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人物,领头组织了不少科研活动,他感到有不少目光注视着自己,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有支持他的,更有嫉妒他的。

  不过松菊没空去听这些无伤大雅之谈,他任命罗早才当他的“经纪人”,自己则去了挪威。罗早才忙活了几十年,觉得自己终于被发掘了,兴奋到睡不着觉,一边充当替身,一边帮松菊处理三长两短,忙得不亦乐乎。

  罗早才暂且不提。松菊只身去往挪威的事也没和老冯商量,找了几位朋友帮忙,很轻易就弄好了装备,然后出发了。

  冬季的挪威使松菊感受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里的冬和国内的冬完全不是一种格调,国内的冬是起伏连绵的,给人如山岳般厚重肃穆的感觉;而在挪威的冬季使人联想到精灵,轻巧而又圣洁,方圆百里内只能听见清脆的泉水声,那是北大西洋暖流正在拂过冰封的海峡。这里也不怎么下雪,雪只是盖上一层新衣便走了,留下白茫茫的原野和同样皓白的天空。

  高大的栎树和独行的枫树直上直下,它们的枝干裹着一层冰晶,凹凸不平却又不间断。松菊见到这些由树所构成的冰川,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些挂着冰溜子的枯树是丑的。

  空旷的雪地上,有时突兀冒出一张大嘴,那是被银装素裹的隆起土丘,曾是秋天的枫林中的一员。每走两三公里便能发现淡淡的雪橇痕迹,或是长着胡萝卜鼻子的正宗雪人,周遭却不见一个人影,想必是巧合中的交错,给松菊白茫茫的旅程增加了些许生气。

  一路下来,松菊目睹了太多美景,蓝色的鸟儿在林间成群飞过;越冬的松鼠在枝干中跳跃,他很想画一幅油画,可是颜料却经不起这严寒。松菊暗自感慨:如果不是颜料的原因,这个空灵的国度一定能诞生新的画派。他只好把画笔重新收好,然后用哆嗦的手写下一些小诗。

  越是向北,越是宜人,这是北大西洋暖流的指尖,再向前走,甚至能看到已经开化的流水在峡湾里流淌,顽强的浮冰不屈的左右碰撞,或是撞在岸上发出震响,或是撞在同伴身上粉身碎骨。

  松菊写了一路笔记,早已疲惫不堪,他在附近找了一片低矮丛林,搭好简易篝火和营地,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午饭。小憩后,松菊打算开始此次北欧之行的目的,调查渔场附近洋流上下游和前几年数据作对比,好推算出未来的大致收成。

  “所谓的商场巨鳄,股市预言家,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多跑几趟,摸清来龙去脉就是了。”松菊心里暗想:话说回来从海流真的能看出渔场的收成?不过我挣的就是这钱,也没什么好吐槽的,而且还是以科研为主要目的,出发。

  他把大部分装备扔在简易营地里,只带上了记录本,仪器以及必要的衣服食物,就朝北进发了。

  在全球变暖和近年来极端气候的加持下,暖流异常强横,使得人感觉这里不是冬季的北欧,倒有点像暮春三月的东北。北上10多公里,松菊找到了自己想拍摄的景色——“波塞冬的发梢”。那是暖流力所能及之处,中间被一道宽阔海峡所分断。松菊所站的这头冬日暖阳,风和日丽;彼岸却是一片死寂的冻土,肉眼可见的白色风暴在其上盘旋,不时将陆地吞没。那是一片零下四十度的云海,只有冰和雪的世界,远远望去像是异域的国度。那头的天空,是灰色的。

  白天很短,太阳快下山了,大地被金红色所笼罩,阳光化成的利刃刺向那灰色天空,却像刺在了棉花上,在阳光的反衬下,奇观更添了几分神性,宛如上帝筑起的一道水泥城墙。

  松菊拍到了很多稀有照片,从黄昏拍到夜暮,可效果并不好。

  “这玩意儿像是p上去的。”松菊看着相机屏幕上的“灰锅盖”,无奈的说。

  “算了,我这辈子能遇到就算值了。”他看了看表,现在要借助月光赶回去,不然等月亮也落到灰色天幕里就来不及了。

  松菊正准备离开,却发现了异常:对岸的暴风雪中有人?不,不是人,是一头熊,它在朝松菊点头。松菊不记得这地方有北极熊。其实在挪威的最北端,有一两头来串门的北极熊也不奇怪,再加上这里食物充足,很容易“揽客”。

  那头大熊走出灰色幕布,没入海峡,渐渐向对岸游来。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松菊竟然没跑,反而用相机对准它一顿猛拍,一边拍一边接近,很快,一人一熊就打了照面。

  北极熊用鼻子拱了拱松菊,但没有动口,大概是不饿。松菊摸了摸硕大的熊头,从背包里取出鱼干儿喂它吃。这一晚松菊没有回去,他靠着一条熊围成的沙发,睡得很香,熊身体很温暖,不过自带一些原始的气味。松菊倒是可以忍受。

  早上,松菊比熊先醒,他打了几个哈欠,慢悠悠从熊朋友身上捡了几根毛发样本。为表感谢,他从背包里拿出几盒鱼罐头,打开后放在熊面前,然后光速跑路了。在他离开岸边几百米后,身后传来一阵熊的叫声。

  夜里没有下雪,松菊凭借昨天留的标记返回了小树林。刚一回到营地,松菊就傻眼了——一头鹿把他背包里的观察记录扯了出来,正吃的津津有味。旁边的树上就有嫩芽,地上长着青草,可是这头该死的鹿正在吃纸。见到松菊靠近,这位不速之客还热情地打了个响鼻,仿佛在邀请松菊共进美食。松菊怒不可遏,他几天来的成果全都泡汤了!

  他三步作两步冲向入侵者,大骂:“畜生,你吃了甚么?”随后一记大巴掌打在鹿头上,那鹿被打得眼冒金星,却也不甘示弱,一蹄击中松菊胸口。一人一鹿扭打在一处,难分高下,松菊企图运用人类的智慧将其制服,他不断地绊鹿腿,可是鹿有四条腿,绊倒两条还剩两条,等松菊把那两条绊倒,前面的两条又立了起来。在此期间,那鹿头又朝松菊肩上啃了几口,松菊恼羞成怒,他这辈子没有如此窝囊过!他从小足不出户,相当的体弱,又不是这头鹿的对手,便急中生智,双脚发力,猛的一跃,人就骑在了鹿上,这鹿惊慌失措,向前冲出几百米。松菊用双手抱着鹿头,正在得意,忽然感到前方有恶风扑面,没等回过神来,就被一根粗大树枝击中面部,顿时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松菊被严寒冻醒,他感到头部一阵剧痛,在地上趴了10多分钟才能够爬起来。天色已经十分昏暗,松菊掏出手电筒,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摸回营地,他把火点上,借着微弱火光,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全破了,双手双脚冻得紫红,头上充血肿了好大一个包。这时他又看向被丢在地上的背包,里面的论文,观察报告,还有一些文章,全都没了。松菊顿时觉得有点儿想哭,自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可是事到现在,一切都于事无补了,他只好咒骂起那头可恶的鹿。

  “畜生……我呸,让我逮到,一定把你剁成肉馅儿包饺子!”松菊觉得太不公平了——那头动物它懂什么?就敢随意破坏我的智慧结晶,别说文章了,它连半个字都看不懂!自古有对牛弹琴,今天又多出个请鹿赏文!野兽就是野兽,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又蠢又笨又没文化,傻子一样……唉,这次算是空手而归了。

  松菊心里不痛快,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他不想在这里再停留一刻,直接叫了一辆雪地摩托,离开了挪威。

  松菊这次返回后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三天,而且拒绝服药。罗早才连忙把老冯找了过来。

  见到老冯,松菊总算有了一点气色,他从背包里拿出挪威带回的东西。

  “老冯,我考察失败了,材料和样本就剩这么点,你拿回学校去,看看谁能用上就给他们吧。”

  老冯见松菊脸色蜡黄,十分担忧,“你先别说这个,来把药吃了,这样下去你会挺不住的。”松菊似乎有一股赴死的决意,就是不张口。老冯无奈道:“你的事,我都听罗早才说了,遇到这种倒霉事谁都没办法,可是在这里垂头丧气也没有用,你平时可不是这个样子,要振作啊。”

  松菊看了看他,苦笑了几声,喃喃道:“那头鹿,在吃我的论文,一背包的论文全都被吃了,我半年的积累和构思毁灭就只用半天,更要命的是那些文字永远找不回来了,就算能找回来,可我为什么要用新的时间去填补?不公平啊不公平……”

  老冯安慰着他,“你别太放心上了,现在你需要休息。”

  松菊猛地震了一下,抬头问老冯,“你说人类的文明成果是否存在巨大的浪费现象?我的东西被鹿吃了,这世上会不会还有人有着类似的遭遇?这是……一个德国人他曾问过我的。”

  老冯与他对视良久。“你怎么突然对这方面感兴趣呢?”

  “突然想到了,就是问问。”

  “你先吃饭吧,你边吃,我边跟你讲一个事儿。”

  这次松菊没有拒绝,老冯给他讲了一个小故事。

  冯云和冯雨是海市大学知名的两兄弟,他们之所以这么出名,是因为他们在就读时,扳倒了海市大学的前任校长。这个校长师德欠缺,他作为博士生导师,一直在试图篡夺学生的论文,在几年前,名号响彻整个海市的“海市第一才子”——李毅,作为新一届学生,因为对校长提出举报,败在了高层的联合坑害之下,多年的学历积累也功亏一篑。冯雨和李毅学长的交情颇深,在学长和他叙述了事情经过后,他一直想要报复这个校长。冯雨也是历史系的高材生,而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校长的下一届博士生,冯雨走了和李毅学者相同的道路,但不同的是,这次他有帮手。冯云和冯雨两个人里外包夹,当上层机构忙着堵冯雨的嘴时,冯云趁机把事闹到了教育厅,校长这么多年来的淫威终于垮台,无数敢怒不敢言的学生为他们二人欢呼雀跃,甚至在教学楼的各大角落挂起了两个人的画像,而他们二人打倒不良校长的故事也成了海市大学的一段佳话,成为了校园中改革与创新的象征。

  “你看,李毅学长就是因为外界因素而没能达成目标啊。”

  “哦,你居然还有这么一段英雄传奇的故事?以前怎么没见你讲给我听啊。”

  老冯故作高深的捋捋胡子,“深藏功与名啊。”

  “真会臭美哦。”

  老冯好像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的那个问题,我这里有一本书,或许可以帮你解答。”他递给松菊一本书,松菊接过来看了看,这本书的名字叫《光芒的一生》。他依稀记得,这本书是今年网上好评率最高也是备受争议的一本书,作者名叫沼跃,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新人作家。

  “你想给我看这个?”

  “这个内容嘛,你看看就好,应该能有感悟吧。”

  一切尽在不言中,松菊明白这个道理,他去冲了一杯咖啡,就着窗边的斜阳,靠在摇椅上,开始品读《光芒的一生》。

  这本书并不厚,只是讲了一个再平凡再简单不过的小故事:一个孩子,一个梦想,一个承诺,一次旅行,一个觉悟。三个钟头过去了,松菊看完了书,他的手有些发抖,咬着嘴唇把书轻轻合上。

  “我上一次有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十一岁的时候,读的是《药》。”

  松菊的眼神无比空洞,似乎蕴含有巨大的悲愤。他转而问老冯,“你读完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老冯脸色也不太好,仅仅是回忆,就使他的印堂发黑,“我回忆起了关于我的,也是每个人的过往——那么你呢,梅松菊?”

  “我……”松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往来的行人,五官渐渐扭曲在一起,仿佛那些说笑的人们从七窍里长出了蜈蚣。“我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暴动的渴望,从未如此向往混乱和战火……因为,看不到一点希望啊……”

  “而且我还想知道——”松菊的瞳孔映入日落余晖,“这本书,和我是什么关系?”

  一轮血红的残阳在海平面熊熊燃烧,逐渐熄灭在漆黑的潮水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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