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婆婆妈妈的事多,大姐经常工作到很晚才来家,好在孩子懂事,岚岚和萍萍不仅会做饭还会洗衣服收拾屋子,石凡悄悄地对妻子说两个丫头比自己小时候强多了。大姐问他像岚岚那么大时都干些什么,石凡说自己除了上学堂就是跟着戏班子跑来跑去。
“你倒成少爷了。”
石凡得意起来,说,“独苗呗,受宠。”
大姐忽然笑了起来,说:“你在这个家里也是独苗啊,是不是想让我们也宠着你啊?”
石凡乐了,“我哪有那福份,给个好脸色就感激不尽了。”
大姐看了他一眼,像是不经意地说道:“你也给我们一个好脸色呀。”
石凡一怔,瞅瞅妻子的眼睛,明白了,凑到妻子的耳边悄声地说:“今天晚上……”
晚上,两口子亲热过后,大姐告诉他,下午区委组织部找她谈话,说当初对她的定性有不妥的地方,叫她写一份思想汇报。石凡问是什么意思。大姐说估计是要给她摘掉右派的帽子,开春时中央开了一个什么七千人大会,会上有新精神。石凡说你干吗不早讲,讲了我好去打点酒庆祝一下。大姐哭了,让石凡抱住她,抱紧点。石凡说干吗哭,应该高兴才对。大姐说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想哭。
几天后大姐接到一纸平反通知,同时被任命为街道办事处的副主任。
平反后的一个星期天,大姐对石凡说应该去看看老葛和高嫂。石凡说是该谢谢人家。夫妻俩买了一盒点心,领着红红,找到老葛高嫂的家,一幢带院子的小洋楼。
石凡抱起红红让她按门铃,开门的正是高嫂,看见是石凡一家三口,高嫂满脸惊喜,赶紧把他们让进院子,朝屋里喊道:“老葛。快来看看是谁来啦!”没等他们走到楼房跟前,老葛拄着根拐杖迎了出来,大声的说:“前两天我还念叨着你们,该没事了吧?”
大姐赶紧向他问好,问他腿怎么了。老葛说摔了一跤,没事。
进屋后大姐把平反的事情告诉了老葛,感谢老葛对自己一家的关心。老葛似乎不愿再提这件事情,把话岔开,拿糖果给红红吃,用胡子扎她。这时,一个高个子年轻人下楼来,老葛让他喊叔叔阿姨好,介绍说这是他的大儿子。父子俩说了几句话,年轻人向石凡夫妇辞别,说他要回学校去了。老葛一脸慈爱地说:“他是我们家的第一个高中生。”
过后石凡才知道这个年轻人不是老葛的亲生儿子,他的父亲死在了抗日战场上,母亲改嫁他乡,老葛进城没多久就把他接到了身边,认他做儿子供他读书。
说话间高嫂屋里屋外的忙,老葛的目光时常在她身上逗留一下,石凡不由地想到,老葛是个实在人,凭他的地位完全可以找一个年青漂亮有文化的女人,可他偏偏找了做保姆的高嫂,瞧家里收拾得多干净,是组织上有眼力还是他老葛有福气?石凡已经不再为高嫂的离去而抱怨,甚至忘了自己为她编造的丈夫被还乡团杀死的故事,更没有想到这故事在今后的岁月里竟演绎了一出悲喜剧。
大姐平反后工作热情空前高涨,加上她原本就不擅长家务,石凡每次出乘回来,家里总是乱糟糟的。有时还让孩子饿肚子,讲她两句还不高兴,说孩子吃点苦算什么,她小时候挨饿是常事。石凡说她不讲理,大姐说她讲得是大道理,家里的事是小道理,国家的事是大道理,小道理要服从大道理。石凡说不过她,边收拾屋子边发牢骚,想想窝囊,一跺脚,到绣球公园的长廊里和一帮票友过他的戏瘾。
灾年过去后,老百姓的脸上渐渐地有了笑容,蛰伏多日的票友又开始聚在一起,操琴吼两嗓子,比吃肉还开心。
一天出乘回来,石凡在站台上遇到了孙书记,石凡向她问好,孙书记说金科长平反的事她听说了。石凡说妻子早就不是科长了,孙书记说叫顺口了,并问他是不是常去绣球公园唱戏。石凡笑笑,说没事去凑凑热闹。
一个星期后,石凡得到通知,到工会报到,参加铁路局即将举行的职工文艺汇演。
去工会报到的那天,天没亮石凡就醒了,两眼睁着,瞅着天花板发愣,突然间心底像是被掀开一角,一个个小精灵贼头贼脑的溜了出来。他躺不住了,悄悄地坐起,穿衣服的时候大姐醒了,说他发神经,半夜起来做什么。石凡含含糊糊应一声,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出屋子。他到厨房转了一圈,这会开炉门烧水煮饭太早,干脆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走出家门他发现离天亮还得一会,扩扩胸踢踢腿,溜达着朝绣球公园走去。
夏天刚刚过去暑气未消,贪凉的人仍在路边架一张床板,呼呼大睡,蟋蟀高歌,忽缓忽骤,与鼾声唱和。石凡放轻脚步,慢慢的走着,心里漾着一团惬意,这条不知走了多少遭的小街一改往日的颓败,变得亲切起来。不知不觉间,绣球公园到了,除了自已,没有看到其他晨练的人。他自嘲的笑笑,没往公园里面去,转身登上挹江门城楼。
天际星光闪烁,浮云若隐若现,他走到城墙边上,抚摸着城砖,城砖被露水打湿,凉凉的。突然间他心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愿望,想吼两嗓子,想归想,却没张口,朦胧中他看见廊柱边上睡着两个人,从头到脚用被单裹得严严实实,别扰了人家的好梦。
渐渐的,东方出现了一抹曙光,嘈杂声中,古老的城市显出勃勃生机,石凡想着该回家准备早饭了,下了城楼,一路哼着小曲往家赶。
因为心情好,去单位时石凡特意绕了一截路,把岚岚和萍萍送到学校门口。走在路上时,他一手搀着一个小姑娘,左顾右盼,看着两张幸福的小脸,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上了楼,还没有走进工会的门,就听见里面好热闹,他刚一露面,刘成贵就看到了他,一声吆喝,“就等你了。”石凡吓一跳,再一看,男男女女一屋子的人,所有的目光一齐转向了他。
刘成贵让石凡去叫孙书记,告诉她人到齐了。石凡赶紧转身去喊孙书记。
孙书记到后,刘成贵让大家静静,听孙书记讲话。孙书记说为了庆祝建国十五周年,铁路局决定举办一次大规模的职工文艺汇演,大家努力,争取被分局选上,再上路局获大奖。
孙书记的讲话赢得掌声一片。
孙书记讲话的时候,石凡数了数屋子里的人,除了刘成贵和田大姐,一共抽下来十八个人,男的少,连自己在内只有五个人,其余都是年轻姑娘,有几个像是才从学校毕业的女孩子,一脸稚气。
孙书记走后,刘成贵让大家合计一下,搞什么节目,怎么搞。
有说搞歌舞的,有说搞群口快板数来宝的,石凡见大伙说得热闹,赶紧去洗了几只茶杯打来开水,刘成贵贡献点茶叶末子,并让石凡找张纸把大伙的建议写下来。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七嘴八舌众说纷纭,石凡记在纸上的仍是那几条,独唱对唱小合唱,山东快书三句半,刘成贵说石凡你得露一手,石凡说自己多准备几个段子,唱什么由领导定,说话的时候他注意到有个女孩子盯着自己看,心里挺受用。
刘成贵从石凡手里抓过那张纸,瞄一眼,说他拿去给孙书记看看。
那个女孩子过来问石凡爱唱什么,青衣花脸还是小生。石凡说自己唱什么都是二半吊子,只会些皮毛。女孩子脸红了,说自己爱唱小生。石凡说难得难得,哪天有空当面请教。女孩子莞尔一笑走开了,此时石凡才想起忘了问她的姓名。这女孩子长得挺好看,瓜子脸,两只大眼睛活泼泼地会说话。
刘成贵回来了,一瞧他的脸色,屋里安静下来。刘成贵把那张纸往桌子上一扔,说孙书记一会就过来。田大姐问是不是孙书记嫌这些节目不好。刘成贵说还没演怎么就知道不好。正说着,孙书记来了,石凡赶紧站起来让座,孙书记一摆手,说她就站着说两句,“不是我给大家泼冷水,这些节目在段里热闹一下可以,走出去到分局路局去演,肯定获不了奖。我的想法是节目不要多,要有特色,要有时代感。”
刘成贵挠挠头,一脸苦笑的说,“孙书记,这事……还是你来吧。”
石凡一瞧这场面,干脆把椅子搬了过去,让孙书记坐下说。孙书记问这是哪出戏,当真要赶鸭子上架?石凡吓一跳,赶紧说这叫做穆桂英挂帅,关键时刻还得书记亲自出马。
孙书记坐下后让大家多动动脑筋,想点新花样。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瓜子脸大眼睛的姑娘说,“能不能把我们列车员中的好人好事写成歌词,谱上曲,自己唱自己,即亲切又有时代感。”
孙书记说这是个好主意。
石凡一激动,说一首歌撑不住场面,写出戏才好。
孙书记一拍巴掌,“好!石凡,这主意好。这任务就交给你了,给你十天的时间,不睡觉也得拿出剧本来。”
石凡脑瓜嗡的一声,刚要喊不行,孙书记说道:“你让我挂帅,那我就点你这个将,接令吧。”
石凡顿时傻了眼,恨不能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两天的时间过去了,剧本在石凡的脑子里仍是一张白纸,这其间孙书记刘成贵让人找来一撂材料,说上面有许多好人好事,供他作参考。石凡翻了翻,零零碎碎的事不少,可要编成戏,却是两眼一抹黑,抓瞎。头一天晚上他向妻子求援,“你在宣传部当过科长,认识的人多,找个笔杆子写个把剧本不成问题。”大姐问了事情的缘由,啐道:“把你能的,剧本是什么人都能写得?”石凡承认自己头脑发热一时冲动,“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了,你要求我凡事积极点,这回我积极了,你又……”
大姐一愣,哭笑不得地说,“自己惹得事自己担。”
第三天刘成贵问了一句,“剧本写好了吗,十几号人都在这耗着哪。”
石凡见他那脸色不好看,说正在加紧构思。构思这个词他还是跟小燕子学的,小燕子就是那个瓜子脸大眼睛的女孩子。惶恐中石凡忽然想到小燕子怎么知道构思这个词的,他赶紧找到小燕子,悄悄地问她,认不认识写剧本的人。小燕子说不认识。
“那你干嘛构思构思的。”
“构思你都不懂,你上过学没有?”
石凡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只上过六年小学,是乡村学堂。
小燕子一听,说那怎么办啊。石凡不忍心看姑娘一脸愁苦的样子,让她别急,自己再想想办法。
小燕子说要不去问问她中学的语文老师,语文老师总该知道剧本怎么写。石凡一拍大腿,“对呀,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招。”
吃过午饭,石凡带上那一包材料,跟着小燕子一块去找她的中学语文老师。小燕子的语文老师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他听小燕子说明来意后,让石凡别把那些材料拿给他看,说自己只会教书没有写过剧本。石凡急了,说这下可全完了。老师一摆手,说搞大戏道行太深,你们可以试着搞个独幕话剧,剧情简单点,两三个人物,写起来容易又好演。
石凡眼睛一亮,问他独幕剧怎么写。
老师把独幕剧的写作要领大致说了一遍,问石凡明白没有,石凡点点头,觉得有点儿像折子戏。他又问了老师几个问题,老师一一作答,让他不要有顾虑,放开写。
谢过老师,石凡和小燕子匆忙赶回单位,石凡把自己关进阅览室,一直到天快黑了,刘成贵喊着要锁门了才出来。小燕子见他满脸通红眼睛发亮,出了门,悄悄地问他,“成了?”石凡说明天早上拿本子给她看。
回到家,吃过晚饭,石凡说今天晚上他不洗碗了,他要写剧本。大姐看他一眼,没说话。家里一共有两张桌子,方桌吃饭,书桌平日里除了孩子做作业多数是大姐用。石凡让岚岚和萍萍都上方桌做作业,书桌爸爸要用,两个姑娘不情愿的看着爸爸,石凡一字一句的说:“听清楚了,爸爸要写剧本。”
夜里大姐醒来,见丈夫还趴在桌子上写,问他几点了。石凡说不知道。大姐让他早点睡。
天亮时大姐醒来,丈夫不在身边也不在桌子跟前,她起床走到桌子跟前,桌上放着一摞稿纸,头一页写着:独幕剧《蓦回首,阑珊处》
大姐打开台灯,坐下看起来,看完了才发现丈夫站在自己的身后,她用一种石凡从未见过的目光看着丈夫,“是你写的吗?”
“是。”石凡一脸得意。
大姐的目光仍疑疑惑惑。
石凡笑了,说写剧本不像以前想得那么可怕,就跟演戏一样,想着角色,词一串串的自己往外蹦。
大姐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可怕这个词。
吃早饭时大姐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煮好的鸡蛋,破天荒的放在了丈夫的跟前,说他一夜没睡让他吃了补补身子。三个孩子睁大眼睛,说她们也要吃鸡蛋。做母亲的说没有了。孩子们说那为什么给爸爸吃。
做母亲的说,“因为你们的爸爸成剧作家了!”
石凡被妻子说的不好意思起来,拿起鸡蛋闻了闻,真香。剥蛋壳的时候三个孩子一齐盯着他看,石凡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将剥去壳的鸡蛋托在手心,掂了掂,猛地张大嘴巴,三张小嘴也一齐张了开来,石凡笑了,变戏法似的将鸡蛋抛起,落下时接住往跟前一放,说:“谁亲亲爸爸鸡蛋就给谁吃。”话音刚落三个小丫头一齐扑了过来,刹那间石凡的脸上涂满了女儿的口水,在妻子的喝斥声中,石凡乐呵呵地将鸡蛋掰开,一块一块地送进三张小嘴里。
石凡刚进工会办公室的门,小燕子一步堵在他的跟前,“我第一个看。”没等别人反应过来,石凡已经把稿子交到了小燕子的手上。刘成贵喊道:“还有规矩吗。”另外两个姑娘也说石凡偏心,石凡赶紧解释,说写剧本有小燕子的一份功劳,讲好让她先看的。
小燕子见刘成贵不高兴了,小嘴巴噘着,将稿子交到刘成贵的手里,说早看晚看都一样,还是刘主席先看吧。刘成贵拿过稿子,瞅一眼,又把稿子还给了小燕子,对石凡说:“你说说吧。”
石凡先介绍了剧中的几个人物,然后将剧情从头说起:大幕拉开,舞台上的布景是一节车厢,列车停靠在山东某站,一位大娘拄着拐杖艰难地登上列车,年轻的女列车员见状赶紧迎上去,问寒问暖,搀扶她坐下,得知她是个患有眼疾去南京投奔儿子的军属,一路上热情服务细心照料,周围的旅客都以为列车员是大娘的亲闺女。列车抵达南京后,大娘的儿子因故没有到站接车,列车员顶风冒雨送大娘去儿子的部队,地址不详,几经周折好容易才找到部队的驻地,大娘的儿子惊喜的问娘是怎么来的,大娘说是一个列车员送她来的,儿子朝娘身后看去,列车员已经走了。
屋里静悄悄的,田大姐倒了杯水递给石凡,让他喝口水再说。石凡谢过她,继续往下说:人民医院的医生治好了大娘的眼疾,大娘重见光明,她带着儿子找到列车段,说要当面感谢那位一路照料她的好闺女。列车段领导问她那个列车员的名字,不知道,问她来时坐的哪节车厢,不知道,问她那位列车员长得什么样,不知道,就知道她讲话的声音特别甜美。领导叫来列车长,问她哪节车厢的列车员服务态度好待旅客如亲人。列车长说我们列车上的姑娘小伙子个个好,手一招,上来三个列车员(其中就有那位姑娘),一个一个的让大娘辨认,大娘细细地辨认,像,又不像,领导问列车员谁认识这位大娘,三个人都说没见过,母子俩遗憾的走了。一个月后,大娘又坐这趟列车返回山东,一路上列车员热情照料,大娘觉得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姑娘,一路盘问,姑娘都巧妙的把话岔开。列车到站后,列车员扶大娘下车,将要出站时列车员喊了一声:“大娘,您慢走。”大娘被这亲切的声音唤醒,蓦回首,列车员笑盈盈地站在车门口,汽笛长鸣,列车徐徐开出。
石凡刚一说完,小燕子带头拍起了巴掌,刘成贵挠挠头,说:“不错,没想到你小子还真能扯。”说着从小燕子手里要过剧本,拿着去找孙书记。
一会儿孙书记和刘成贵一起来了,孙书记说剧本有了,得抓紧时间排练,刘成贵说这事就交给石凡负责,石凡慌了,不敢再逞能,说自己真的不懂排戏的事。孙书记问怎么办,有人提议去专业剧团请个导演,这行当学问大着哪。孙书记说行,开个介绍信,让石凡和小燕子拿着去市话剧团请导演。
石凡和小燕子拿着介绍信找到市话剧团的团长,团长看过介绍信,说支援工矿企业开展群众文化活动是他们份内事,他让石凡和小燕子坐一会,找来一位白净脸四十岁出头的男子,介绍说这位是周导演,由他帮你们排戏。石凡和小燕子赶紧说周导演好,周导演客气的点点头,问他们剧本带来了吗。石凡说带来了,把剧本交到周导演的手里。周导演翻看了一下,石凡一心指望他说声好,可听到的却是:“这本子要改,否则没法排。”
石凡心里沮丧,看看小燕子,姑娘的脸上也灰溜溜的。他不甘心,问周导演怎么改,周导演说剧情凑合台词不行,台词要体现人物性格。石凡怔了一会,让他说详细点,周导演便一一举例说了一通,石凡似懂非懂一个劲的点头,说明天就把改好的稿子拿给他看。周导演笑了,让他别那么急。石凡说自己是个急性子,明天见。
离开话剧团石凡对小燕子说他不去单位了,回家睡一会再写,明天一早话剧团见。
石凡又是一夜没睡,天亮时眼睛布满了血丝,吃早饭时三个孩子问妈妈今天为什么不煮鸡蛋给爸爸吃,妈妈说等你爸爸挣了稿费我天天煮鸡蛋给他吃,现在我还得贴电钱,不行。石凡笑了,朝小丫头们做个鬼脸,鸡蛋吃不成了。红红趴到爸爸的肩上,悄声地说:“爸爸,挣了稿费给我买盒彩色蜡笔好吗?”石凡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行,爸爸给你买盒16色的。”
石凡赶到话剧团时小燕子已经等候在那里,她把石凡叫到路边,悄悄地对他说,自己很喜欢女列车员那个角色。石凡点点头,说他会对周导演说的。
见到周导演,石凡把改好的稿子交给他,周导演看稿子的时候石凡坐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紧张的要命。看完稿子,周导演看了石凡一眼,沉默片刻,说稿子先放在他这里,明天早上他去列车段帮他们排戏。石凡长长的喘口气,他把周导演叫到一旁,问他能不能让小燕子演女主角,周导演看了小燕子一眼,说你写稿子的时候心里想着就是她演,对不?石凡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
石凡一觉睡到天大亮,如果不是大姐拧着耳朵把他叫醒,还真起不来。匆匆吃完早饭,赶到工会时,周导演已经到了,正在和刘成贵说话。周导演把稿子交给他,说自己做了一些修改,让他用复写纸誊一下。石凡接过稿子,见页眉和两边圈圈点点写了许多字,有几页还接了一截纸头,知道周导演下了大功夫,心里一阵感激,赶紧找来复写纸誊稿子。
排练紧张而有趣,石凡在剧中扮演的角色是列车段领导,刚开始他一抬腿就惹人笑,一步三摇,不是状元郎就是宰相的做派。周导演说再这样就不让他演了,刘成贵更不客气,说他糟蹋人,把革命干部演成了地主老财。吓得石凡赶紧改。通过看周导演排戏石凡学到不少知识,知道他为什么不满意自己写得台词,太罗嗦,而且过于夸张,经他一改,语言简洁,人物性格张显出来。石凡悟性高,积极性更高,有一天周导演有事不能来,让石凡负责排练。第二天来一看,有进展,而且石凡还改了几句台词,使得人物语言更加生活化。石凡小心翼翼地问周导演这样改行吗?周导演说改得好。当天晚上在铁路分局文化宫进行了第一次彩排,观众是孙书记刘主席田大姐和文化宫的工作人员,石凡紧张的浑身冒汗,好在大家努力,整场戏还算顺畅,尤其是主角小燕子的表演挺到位,周导演也忍不住夸她两句,说她是个有表演天赋的女孩子,石凡得意地说:“我的眼力不错吧。”
一个星期后,独幕剧《蓦回首,阑珊处》正式搬上了舞台,演出的那天,列车段的段长书记陪着分局宣传部的领导一同观看。大幕落下,掌声一片。过后刘成贵组织大家座谈,石凡被孙书记介绍给分局宣传部的领导,“剧本就是他写的。”宣传部的领导热情的和他握手,问他叫什么名字。石凡心里暖和和的好一阵激动。
独幕剧《蓦回首,阑珊处》在铁路局职工文艺汇演中一炮打响,接着又参加了省里组织的职工文艺调演,获得一等奖。国庆前夕,华东局有关部门组织群众文艺调演,《蓦回首,阑珊处》被省里推荐参加,并获得了二等奖,报纸在报道这条消息时说这是一部工人写工人演,有着鲜明时代特征的好戏。最先看到这张报纸的是小燕子,她拿着报纸从东跑到西从楼上跑到楼下,当她跑到石凡跟前时,石凡已经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消息的内容,虽然他很想装出一付全然不当一回事的样子,可是一看见小燕子喜气洋洋的脸,身子便开始哆嗦,他一把夺过报纸,一字不拉地看了一遍,目光转向小燕子,满脸得意的笑起来。小燕子撒娇道:“请客!”石凡喜欢姑娘的这付模样,应道:“行,告诉我你想吃什么。”话音刚落猛的想到自己口袋里只有几角钱,顿时傻了眼。小燕子一脸灿烂地说:“别忘请刘主席和田大姐,多叫上几个人好好的庆祝一下。”石凡一听,差点晕过去,结结巴巴的说:“今天不行,我有事。”“什么事?”石凡一怔,故作神秘的说:“大事,不能说。”
石凡走红了,认识他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也有人叫他作家,他听了,表面上谦虚几句,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天是那样的蓝,即便飘来几朵云彩,也白棉花似的透着吉祥。心情好,走道的姿势也变了,这一细微的变化还是岚岚最先看出来的,岚岚告诉妈妈,爸爸走路的时候两只手背在身后,步子不紧不慢,有点儿像她们学校的王校长。母亲告诉女儿,你爸爸中邪了,夜里又喊又叫一个劲的傻笑。饭桌上,红红说爸爸答应给她买蜡笔的,岚岚和萍萍让爸爸给她们买钢笔,说她们班上有好几个同学买了钢笔,写出的字特别好看。石凡大言不惭地说:“买,都买!”三个孩子一阵欢呼,问什么时候去买,星期天的早晨就去买。石凡笑了,看着妻子,大姐说你看我做什么,稿费呢?石凡说没稿费,奖品是一个硬壳子的笔记本和一枝钢笔,拿回来的当天就交给你了。三个孩子的目光一齐转向妈妈,大姐说看我作什么,还是那句话,等你爸爸成大作家了拿了稿费,钢笔蜡笔一齐买。孩子们一齐嚷了起来,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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