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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时间:2021/8/21 作者: 于天良 热度: 334847
  我已数年不喝酒了。

  我三十岁左右时,工作下班回来,遇到好饭菜,兴奋地去超市买上一瓶“小烧”,饮上几盅,周身一下子舒畅,分外惬意。烦恼、忧愁,在一盅盅清冽的美酒中涣然冰释。那时,家里经济不是十分的宽裕,喝小烧的频次多了,管家的爱人会嗔怪上几句,我佯装着若无其事,以至于置如罔闻。但心里明白着呢,还得省吃俭用,不能经常喝烧酒,奢华的生活是要不得的。

  我如今年逾半百,因身体的原因,清醇的烧酒与我渐行渐远。

  我总是把医生的嘱咐放在心上,无论主人如何盛情,我是绝不会去碰酒杯的。不喝酒,自然少了酒后的谈笑风生,静悄悄地待在饭桌的角落,听着、看着举杯换盏者的慨然吐露。酒过三巡,原来就座时文静、儒雅的氛围渐渐地消失了,有的三三两两开起小差来,眉来眼去,话来投机。不时,找个话茬子,各自端起酒杯,情浓于酒,你斟我酌中渐渐情意相投。为酒而饮,没有理由有点难堪,索性划起猜拳来,吆三喝六,好不热闹。平日里,坐在办公室里虚怀若谷,今日三杯过后,高谈阔论,吹嘘着自己手中的权,酒让有些人大言不惭。

  一桌同学,昔日同窗,今日有的官运亨通,有的风平浪静,杯酒言欢,少不了追忆昔日学校生活的话题,但更多的是众星捧月,祝福老同学、老总身体康健、前途无量。大家的目光、话题聚焦于桌上的关键少数。我面对这种献媚的氛围,胸中全是酸楚的尴尬。本来嘛,酒是用来滋养生活,让人们的饮食文化变得丰富而多彩。举杯者有的自然兴高采烈,有的得意忘形,本来是剪烛西窗的一桌,结果,产生了高与低、尊贵与平庸的区别。

  唐朝诗圣李白一生嗜酒,杜甫有诗云: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在李白的游历生涯中,有两个不可或缺的伴儿,其一是金樽明月,另一个便是甘之如饴的美酒。唐朝诗仙杜甫,欣悉唐军打了大胜仗,“安史之乱”终将结束,喜悦兴奋之际,写下了“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感慨诗句。酒在诗中,诗在酒里。

  一次,我应好友邀约,参加了一个同学的宴席。席间,有两位同学,在工作后曾经发生过口角,产生了较深的嫌隙,友谊有了裂痕。桌上,你一杯,我一盅,叙旧话新,倾诉衷肠。在推杯换盏中,两个人握手言欢,相好如初。

  喝酒是一种文化,蕴含着丰厚而深沉的情缘。我的老家——农村乡下,本家哥的儿子婚宴,因为婚宴上的酒,演绎了一段荡气回肠、千转百回的烦恼和忧愁。

  本家哥的家里不太宽裕,儿子娶媳妇已花了不少的钱,家里商量着婚宴上就喝西沟门村自酿的烧酒吧。可女方家持反对意见,宴席喝着用塑料卡子盛装的本地自产烧酒,太不上档次,让女儿的婚宴有些逊色。

  本家哥的儿子是通过媒妁穿针引线而成亲的。媒人知道这个事,急匆匆地来到了女方家。

  “我说,这么好的姻缘,就因为一个酒而闹别扭,值得吗?再说,西沟门的酒,你不是没有喝过,货真价实,好得很!绝对超出超市里那些什么牌子的酒。喝着咱当地的酒,红红火火办喜宴,这不挺好吗?!”

  “他叔,你不要急,你先消消火,我不是说西沟门的烧酒不好,而是西沟门酒的包装太不体面了,用一个塑料卡子装着,放在宴席桌上,我姑娘结婚这么大的事,兄弟你说,好看不?”

  “换个包装不就好了吗?”

  “媒人真聪明!”

  俩人见面说话尖刻,慢慢趋于缓和。说着,进入了午饭,主人与客人,各自倒了一杯西沟门的烧酒,自斟了一下。“好酒啊!”几乎是异口同声。

  本家哥儿子的结婚喜宴如约而至。村里的几位能工巧匠用大红纸剪了“喜喜”字,粘贴在西沟门烧酒的塑料卡子上,喜庆吉祥。

  前来祝贺的乡亲们,喝着西沟门“喜字”牌烧酒,谈笑风生,场面热烈而暖意融融。大家都说“喜字”加美酒,这个法子好。媒人说,这是亲家俩人争议的产物。在人们的推崇下,亲家俩人用碗盛着“喜字”西沟门烧酒,碰了一下,一饮而尽。本家哥说:“缘分啊”。本家哥的亲家有点不胜酒力,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

  也许是兴趣使然,我驾着车,去老家东南方向的西沟门村,探寻酒坊。

  西沟门村位于磨盘山麓,村子依山傍水,村东有一条小溪,是山上的泉水汇集而成。用山泉水酿酒,赢得酒香而遐迩闻名。

  酒坊是利用村里的一所旧学校改建而成,村里几位思想前卫的年轻村民自掏腰包购置了做酒的设施,原料取自村民自产的高粱、玉米和燕麦,品质纯正。从外地请了一位做酒的师傅,做出的酒,在方圆五里之内售罄。

  我去的时候,恰巧遇到出酒的好机会,师傅说,酒分三个锅头,首锅酒,酒度高,不能直接喝,暂存着用于勾兑的母酒。二锅头是酒中极品,用盛酒的器皿装好,买个好价钱。末锅头,酒度低,酿酒的老师傅用搪瓷缸子舀了半缸,佐餐是花生米,边斟边聊了起来。

  “这酒好着哩,都是挑选上等的原料,沟里的水甘甜得很,好水出好酒,喝上一口酒,那是一种享受。”

  我被老师傅的言语和喝酒的一笑一颦而感染了,嘴里像是有涎水在荡漾。

  “老师傅,这酒的味道真浓啊!”

  “可不是吗,喝到嘴里绵柔得很!小伙子,来一口,饱一下口福。”

  “哦,师傅,我不能喝酒。”

  “哎,这点口福都没有——”

  村里的几位年轻人聚了过来,这几位年轻人都是酒坊的股东,兴高采烈的劲儿,释放出一种喜悦。

  “哦,城里的先生,来买酒啦?”

  “不是,我是来观赏酒坊的。”

  “这才是纯正的美酒,买一些吧。”

  我不能在酒坊逗留了,我已经被绵厚的酒香陶醉了。遥想唐朝诗圣李白和诗仙杜甫,喝了琼浆佳酿,写出了震古烁今的诗篇,酒赋予了李白无穷的、深邃的诗歌创作灵感。

  我参加工作后,用西沟门烧酒作礼物,促成了一套福利住房。

  那时,我工作的单位实行福利分房。按照我的工龄和工作性质,分到一套旧房子有点难度。同事给我出了一个好主意:给分管房子的领导送家乡的特产——西沟门烧酒。

  我当时有点胆怯,经过千辛万苦的打听,才得到领导的住处。“笃,笃,笃”,敲门声过后,领导的夫人将门打开,我急中生智,溜到了家里。“哎,你这小伙子是干啥的?”惹得领导夫人大吃一惊。我赶紧说明来意,领导夫人一脸严肃,执意不收我的烧酒。我这是第一次给别人送礼,而且是给单位的领导送礼,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说话有些啰嗦。我的可怜和无奈换来了领导夫人的同情,她让我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领导回来了,我打开盛酒的塑料卡子,倒了一杯,给领导恭恭敬敬地献上,领导熟谙酒的优劣,连声称赞:“好酒,好酒!”我拘谨地说了我当前租住房屋的苦衷,放下两卡子酒,推开领导的家门,踏着夜色回到了租住的家。

  两天以后,我拿到了单位一处旧房子的钥匙。

  春节来临,我又领着两塑料卡子西沟门烧酒去了领导的家。领导打开房门,一脸堆笑。中午,领导夫人炒了几道菜,我和领导、领导夫人三个人深谈浅酌,推杯换盏。

  “兄弟啊,这酒确实是好酒,味道口感真绵厚。”领导与我称兄道弟,我心里甚是忐忑,我与领导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席间,领导和领导夫人问了我好多农村的事,话语中还不是传出爽朗的笑声。我离开领导家的时候,领导执意送我一条香烟,说这是送给我父亲抽的。

  记忆带着我回到2017年中元节的后半夜,那是一个悲伤的后半夜,父亲永远地走了。

  父亲出殡后,家里要宴请丧事上帮忙的人。我的身份是主人,所以我得喝点酒,自然要拿出十分的热情。那天中午,我竭力克制着悲怆的情绪,用宽厚的情怀,向每一位帮忙者敬上一杯酒,以表达我的感恩之情。从这顿酒后,我与酒无缘了。

  在我记忆中,父亲也能喝上几盅酒,父亲在喝酒上很有城府,喝上几盅表达了意思或情意就放弃了酒杯。

  每年的正月里,父母亲的孙子辈、外孙辈都要来看望二老,带的礼品中总有酒,父亲看了,很是高兴。午饭、晚饭,父亲总是倒上两杯,幸福满满地喝着。父亲说:“喝了酒后,身体迷迷糊糊的,能睡个好觉。”

  父亲在这样安逸的生活中,度过了晚年有酒的生活。临终前的一段时间,我给父亲倒上一杯好酒,父亲已经身体羸弱得无力用嘴喝酒了,我用筷子头蘸上酒,轻轻地让父亲用舌头舔,第一次,父亲还可以,舌头舔了以后,点了点头。第二次,父亲干脆不舔了,不说话,用手摆一摆,摇了一摇头,拒绝了。几天过后,父亲永远地走了。

  我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放在父亲的灵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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