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位于土默川平原的南端,地势平坦,视野开阔。村子不大,但是民风淳朴,富饶的黄土地孕育出守望相助的乡村文明,走进村里,一家一院落;站在村外,全村是一家人。
清明前后的雨,父辈们叫做“春雨”,有一句民谚“春雨贵如油”,可见,春雨对家乡的人有着多么重要的作用。
我的家乡,祖辈们辛劳,用一块块石板,铺就了家乡的街巷,既方便了人们的出行,又给小小的街巷赋予了整齐和美观。时光在流转,小巷的石板路经过岁月的洗礼,如今,散发出一种古香古色的韵味。
清明时节的夜里,春雨在人们的睡梦中悄然而至。早晨,整个乡村已经是一个雨蒙蒙的世界。
房顶的雨水在屋檐上形成断断续续地水滴,落在灰砖铺就的台阶上,发出一些滴沥的声音,一滴、两滴、三滴,仿佛这个世界是属于它们的,简单而不落寞。
园中的桃树、杏树、海棠,满枝的花苞,在春雨中变得羞羞答答,有些忸怩的娇态,如果你闭上眼,心里全是芬芳四溢的桃花儿、杏花儿和海棠花儿。
古老的小巷,稀稀疏疏的雨滴落在小巷青灰色的石板上,雨水在石板上形成缥缈的雾,若隐若现,石板上的水流纤细,顺着石板的纹路在慢慢地流,塞外的春雨不像夏雨那样,落在石板会绽开无数的水花,她慢条斯理地落下,象一位安详的母亲,慈爱地抚摸着的儿女。又象一位慈祥的父亲,与远行归来的儿女,在娓娓话语。
春雨中的柳枝、白杨,变得润色了,妩媚了许多。一颗颗挺拔的松,春雨洗刷掉了叶子上的尘,变得滴翠了。一丛丛丁香,坚挺着的枝条,在春雨中绽开几枚豆大的花苞。村外的旷野,已经有一个冬季,没有见到雨水了。雨落在野外的枯草败叶上,渗入苏醒的泥土里,茫茫的田野,一下子变得滋润起来了,偶尔发现隐隐约约的绿色,草的尖细如花针,豆的苗薄如蝉翼,花的叶娇小玲珑。滴滴答答春雨中的绿,含蓄而隽永,娇柔而不做作。
我撑着一把油纸伞,穿着一双雨鞋,踩着地上绽放的小小雨花,去村外吮吸春雨的味道,找寻春雨的声音,记录春雨的故事。
村东边有一条河,河宽不足两米,河水从东边的山峦间蜿蜒而来。四野阒然的时候,方能听到小河传出淙淙的水流声。春雨滴落在细波荡漾的小河上,仿佛携带着一股柔情似的,烘托出的是一种恬静、一种安详。春雨涵养着河水,河水滋润着两岸的绿色,不知道是一种恩赐,还是一种回馈。
沿着小河逆流而去,远处是一座高低错落的山峦,春雨中的山峦,朦朦胧胧,象笼上一层纱,辨不清轮廓。不见山上散落败叶的枯黄,雨雾中变成清一色的迷蒙。
春雨渐渐地停歇了,站在田间地头,深深地呼吸几口,舒畅极了,泥土的芬芳是如此得使人心旷神怡,远处的山,象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风姿绰约;流淌的河,是一位婉约派的诗人,抒发着深邃的情怀。
一位小姑娘头戴一顶草帽,脚穿胶鞋,行走在乡间的沙石路上,姑娘肩挎一个筐,筐里放着一把铲,去地里挖喂猪的野菜。
小姑娘身轻如燕,在前面小跑着,她的父亲在后面踉跄地走着,显然,她的父亲已经上了年纪了。父亲双手操在背后,与姑娘来到一块田地。雨过的田地,质地有些酥软,一些不知名的草尖在雨后微露出影影绰绰的脸,这是猪最爱吃、最好吃的食物。父女俩娴熟地挖着,须臾,满满一筐猪菜挖好了,姑娘和父亲两人一起用手挽着这筐猪菜向自家走去。我在村边的石板路上遇见姑娘和老人,不解地问:“这猪菜只有在雨后才有吗?”姑娘说:“这菜只有在春雨后才有,挖得晚了,叶子长出带刺的芒,猪就不吃了。”我明白了,春雨催人勤啊。
家乡的春雨雨线如针,落地有声,万物经过春雨的洗礼,生机勃发,人徜徉其中,有着一种激昂、澎湃的情怀。
江南清明前后的雨叫“梅雨”。一次出差的机会,我来到了江南,正赶上江南的梅雨,小小的雨滴若即若离,细细的雨线柔情似水。
江南的村落的石板路更多,我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江南的梅雨中,雨从青灰色的瓦檐淅淅沥沥滴下,落在院中的石槽中,绽放出朵朵晶莹的水花;落在石板路上,发出滴答滴答声。庭前屋后,雨中的植物扎实绿意盎然。挺拔的竹、浓稠的藤、端庄的榕、雍容的松、坚毅的桐,雨在雾中,最美不过一池亭亭玉立的荷叶了,绵绵的雨丝似一枚枚纤细的花针,潇潇的雨线似一缕缕缜密细致的牛毛,柔弱地粘贴在滴翠的荷叶上,在荷叶上形成了涓涓细流。站在江南的梅雨中,我想起了唐代诗人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中的一句诗:“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长安街上细密的春雨润滑如酥,远望草色依稀连成一片,近看时却显得稀疏。此情此景,似烟似雾,似幻似梦,氤氲叆叇,冠以“水墨江南”太恰当不过了。
我和南方的一位好友,冒着蒙蒙的梅雨游览了位于绍兴的沈园,默念着陆游的《钗头凤》,“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一腔哀怨如这梅雨的迷蒙,激不起半点的热情。心里滋长出一种说不清什么滋味的婉约。
站在江南的梅雨中,心中回味着家乡的春雨,梅雨在右,春雨在左,靠近我的心间,春雨中的乡愁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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