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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主题曲之我只在乎你(三五)

时间:2021/8/16 作者: 羽佳一鸣 热度: 321058
  没了我,你怎么过(二)

  冬天早晨六点来钟是人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有盆冷水浇在头上该多让人懊恼?成大志就被浇了,所以他蹭一下跳到地上,等看清是自己家自己的床边更生气。再看柯慧文正一手掐腰一手拿盆站在床的另一边,他瞬间把怒火压住,拿起枕巾擦头发。

  “你个王八蛋成大志!你把这儿当酒店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柯慧文见成大志没反应,反而更加生气了,指着他骂。“你以为你谁啊?你就是个王八蛋!走也一声不吭来也一声不吭,当我是啥啊?给你铺床叠被擦屁股的丫鬟啊?王八蛋!”她这么生气是认为成大志没把她当回事,离开一个星期一个电话一个信息也没有,她每天早晚得操心着成媛上下学不说,弄得东西不合胃口还得听成媛的抱怨。关键是他不在的这几天她在他床上睡着,可气的是他昨晚半夜回来竟视若无物的直接睡在她旁边。

  “你这是干嘛?今天星期天是不是?你再看现在几点?这么大呼小叫影响多不好?媛媛也在。”成大志尽量压低声音。

  “你个王八蛋还知道媛媛也在?你走的时候媛媛也在啊!你个王八蛋跟谁吭一声没?王八蛋光顾着你自己风流快活呢!一走一礼拜电话也没一个!不怕你娃没人管啊?现在想起关心你娃了?早干啥呢?”柯慧文气势如虹。

  “文文,我啥时候走?为啥走?你不知道?揪着一点儿闹有意思吗?”成大志擦完头在旁边衣筐里找睡衣,打算换身上的秋衣裤。他昨晚回来一点多了,为避免影响她们灯也没开睡衣也没换。

  “谁闹了?你一个礼拜对我们娘俩不闻不问还不许我说几句啊?”柯慧文也觉得自己满肚子委屈。

  “好吧好吧,你说,我去把衣服换了。”成大志拿着睡衣准备去书房换,迎面看见成媛倚在门框上。

  成媛看见他过去才凑近他,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老爸,你换睡衣是打算接着睡吗?我饿了。”

  柯慧文也转身看看成媛,又瞪着成大志,明显还在生气却因为成媛没做声。

  “没,没有。吃啥?我马上做。”成大志看着成媛,感觉她早在门口站着。

  “不想吃做的,咱俩出去吃胡辣汤豆腐脑吧?”成媛说着瞥一眼母亲。

  他点头,把睡衣扔床上,转身去洗手间洗漱。成媛也跟进去,小声说:“看吧?又救你一命!”

  “我看你像捡现成的,她拿水泼我时候你咋不救?”敢情这孩子什么都知道,成大志无奈地拿牙缸牙刷。

  “她那会儿正处于巅峰状态,我如果硬碰硬万一也沦陷了咋办?以后谁来救你?救你一命还嫌迟啦?”成媛笑嘻嘻的表情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

  “岂敢?”成大志拿着牙刷冲成媛抱拳,“多谢女侠仗义,大恩不敢言谢,待会儿早餐任选。”

  “嘻嘻嘻,这还差不多。晚上我要吃肯德基。”成媛得意的冲他犟犟鼻,去隔壁洗手间了。

  父女俩洗漱过换了衣服一起出门,走出家门口就说说笑笑的,跟没事发生过一样。在小区门口吃过早餐,他送她去舞蹈班,照常去菜市场买菜,回家照常准备午餐。他不是习惯了这种日子,也不是逃避,这就是他选择的生活。结婚之前他就承诺过绝不会像父亲那样抛妻弃子,婚后柯慧文出轨他也尽量压制着不离婚,免得给双方老人造成痛苦;有成媛后柯慧文再次出轨,他为了孩子放弃事业和梦想来稳固完整家庭,什么样的争吵都尽量忍,只要她不说离婚他就永远不会提这个话题。丁丽欣也知道这些,所以两个人在一起只珍惜当前,从不规划未来。

  同一天傍晚,佘山南侧紫园小区某栋别墅里。朱晓光无精打采地坐在长餐桌的最后面,人坐齐没有他没有留意过,菜上齐没有也不知道,反正母亲叫过以后他就坐在那发呆,保姆把饭端来放他面前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右侧依次是侄子、侄女、嫂子、哥哥朱晓明、母亲吴爱娣,对面从左到右是朱晓玲和男朋友耿新华、朱晓琦、大外甥女韩盈颖、外甥韩翌晨、大姐夫韩震;他父亲朱正兴在右边顶头坐着。

  也不知道喝到第几杯时,朱晓光正扬起脖子猛灌时朱正兴说话了:“新华,你和晓玲认识多久了?”他一听不是跟自己说话,只管继续喝,喝完又倒一满杯。

  “呃——”耿医生思索着,“那早了,差不多有二十年。”

  “你们相处有多久了?”朱正兴接着问。

  “我们,伯伯,我知道您意思,我觉得我们还不到最合适时候——”耿新华明白了,人家是提醒他相处这么久该结婚了。

  “呵呵,没关系。随便聊聊,你直接说多久。”朱正兴满脸微笑。

  “哦,大概有四五年吧。”耿新华不是很肯定。

  “晓玲你说。”朱正兴看向朱晓玲。

  到这个时候,除了几个孩子都意识到朱正兴有不满情绪,都把目光看向朱晓玲。

  “爸,其实我们年龄还不算太大。”朱晓玲早看出来了,从下午见面父亲就在和耿新华聊天,看似关心他最近忙什么,关心他父母,其实就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打算把结婚提上议程。在她的角度上也希望早点结婚生子,可也不能不维护耿新华。

  “还不算大?翻过年你都四十五了。”吴爱娣插嘴。

  “你这算回答吗?”朱正兴仍旧满脸温和的笑容。

  “那好吧,我跟新华认识二十三年六个多月,从正式相处算起五年六个月二十七天。”朱晓玲说的过程里弱弱地瞄一眼耿新华,目光最后仍落在父亲脸上。她说的正式相处还没算暗恋那七八年,也不算在恋爱最初的时不时吃个饭看场电影,而是从第一次在他单身公寓里留宿算起。

  耿新华更加明白了,脸也红了,硬挤出几丝笑容看着朱正兴说:“伯伯,我知道我们按年龄早该结婚了,我这几天忙完就去趟北京跟我爸妈说说这事情。”

  “新华,伯伯没有催你们的意思,也向来不会干涉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朱正兴温和的说,“不过吧,现在有些年轻人的爱情观确实糟糕,糟糕的,简直一塌糊涂。有些人就像发情的动物一样,也不管对方合不合适就一昧的痴情,什么非卿不娶非卿不嫁,到最后不仅自己伤心难过还连带别人。还有些人总是朝三暮四,什么是扯不断理还乱?糊涂,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是长情还是多情。让我说这些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毫无理性可言。当然,我不是说你们,不要对号入座。”

  朱晓光忽然听明白这话好像在说他,赶忙把酒杯放下,正襟危坐看着父亲:“爸,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方面做的非常失败,你就别操心了,你和我妈没事儿就看看孙子外孙,四处旅游旅游。”

  “呵呵,我刚说了,没说你们。我哪有闲工夫操那么多心?你别光顾着自己喝,也陪韩震和新华喝几杯,啊,吃饭吃饭。”朱正兴仍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回头招呼厨房吃饭的保姆,“小陈,把汤拿去再热一下,顺便帮新华把饭换换,都凉了。”

  耿新华听了愈发尴尬,满桌人就让给他换米说明他还是外人,那句“不要对号入座”显然也是反话。他赶忙站起来说不用换,还没坐下朱晓光端着杯子招呼他和韩震,碰了杯子也没心思喝,应付性喝一点禁不住开始盘算接下来怎么办。韩震碰完坐下来慢慢喝,还顾着给孩子夹个菜。朱晓光却一口干完又给自己倒。

  这天晚上朱晓光一口饭也没吃,只喝酒,对于父亲的提示只是当时有点感觉,几杯酒下肚早抛到九霄云外去。朱晓琦则不然,虽然她整晚一句话也没说,但她第二天上班先安排好手里的事情,分别找朱晓玲和朱晓光谈心。

  朱晓玲也听出来父亲说的“有些人”包括着耿新华,但她不明白,第二天和大姐聊过天倒是明白了却不理解,因为她和他在同一个科室几乎每天见面,既看不出他痴情也看不出朝三暮四。但作为当事人她也必须认真面对这件事,毕竟如母亲所说她已经将近四十五,这年龄还让七十多岁的父母操心婚事多多少少也是不孝。

  上半月朱晓玲是小班,晚八点至早八点,为见耿新华她五点就到医院了,打算趁他吃晚饭时间聊会儿。他最近是大班,周一白天在门诊接诊,六点半到住院部值班到明早,所以五点钟准时下班去食堂。刚出门诊楼迎面看到她,两人边走边聊。今天她没打饭直接陪他干坐,刚坐下就问他有没有给父母打电话。他马上明白是为昨晚她父亲的话,满脸歉意的起来到她旁边坐下,轻声说:“对不起,我知道这都怪我不好。能不能等我忙完这段?”

  “我知道你忙,所以才趁你吃饭的时间找你谈。”朱晓玲轻声说。

  “我说的不是什么时间谈,我知道你爸意思,我也打算忙完这段就去找我爸妈说这事。”耿新华昨天回去考虑很久,也觉得他们的年龄不能再拖,作为独子他也早到了为父母考虑的年龄。

  “结不结婚是咱们两个的事情,你不用太在意我爸说什么。”她的语气还是很轻柔。

  “也不是,即使昨天朱伯伯不说咱也该考虑这事了。你说呢?”他认为她这话是为他减压。

  “如果你真想结——咱直接去领个证就行了。”她又说。

  “那怎么行?你们家都是场面人,我爸妈的想法也不能不顾虑。”这些也是他昨天才考虑的,之前他从没有考虑过,至少没认真考虑。

  “用不着这么复杂,结婚就是咱们两个的事情,只要对彼此有诚意,其他人的看法根本不重要。”她认真看着他。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觉得还得跟我爸妈商量一下。”他认同却不支持。

  “那很简单啊,明天你歇大班,我又是晚班,咱干脆订好票,明天早上你下班一起去北京。”她说的轻松自然。

  “那怎么行?这么大事怎么能草率呢?”这提议他不赞成,也不想敷衍了事,“晓玲,结婚是大事,咱们需要好好的计划一下,过一阵行不行?等我忙完这段好吗?咱先跟我爸妈商量好了,再领他们来见你爸妈。”

  “有必要这么复杂吗?我觉得还是你的诚意不够,是不是你不打算结婚?如果是你直接告诉我,我会跟我爸解释。”

  “什么诚意不够?我是有诚意才重视这件事好不好?哪有昨天才说今天就急着做决定的?哎,你是不是——”他凑近她耳边用最低的声音,“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了?”

  “没有。”她斩钉截铁回答,目不转睛看着他,“我就是想要你的诚意,只要你有诚意结婚纸我都不在乎,有没有人观礼更不重要。”

  “诚意诚意,就是因为有诚意我才这么重视,如果没有诚意当初就不会和你在一起。”他觉得她今天好像一定要他作出决定,这不是她的性格,“你是不是必须逼我今天决定?到底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谁又说什么了?下班我去跟他解释。”

  “没,没有别人说什么,我都说过了结婚是咱们两个的事情,不需要在乎别人的怎么说。”她弱弱地说,谈话内容又回到起点。

  “你可以不在乎,我不可以。”他站起来回到对面,坐下前又几近恳求的说,“等我忙完这段行不行?我真的有诚意,但不代表可以草率的结婚,这件事我必须和我爸妈商量。”

  “什么是草率?你跟我在一起这么久难道从没想过结婚?”她的态度又是个大反转。

  “老实说我真没仔细想过,这样行不行?让我先吃饭,今天周一事情可能比较多,明天下班咱们再好好谈行不行?”他不愿骗她。

  “你——”她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即使敷衍她也不该说没想过。此时还真担心他如她大姐所说“如果一个男人对婚姻没有起码的诚意,勉强结婚了也只是个形式,一旦背弃的时候你会发现那张纸脆弱的难以想象。”,所以她直接站起来眼睛几乎和他平视,“要你的诚意真有这么难吗?”

  “我说过我真有诚意的,但结婚不是只有诚意就行,你不要逼这么紧行不行?”他第一次发现她这么较真儿。

  “行!我不逼你!”她说完拿起挎包走了。

  “晓玲,你这是做什么?”他看她走的这么理直气壮更意外,“晓玲!晓玲!朱晓玲,明天早上——”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头也没回走向大门,就像不知道他在食堂里。

  他再也没心思坐下来吃饭,但不吃漫漫长夜可不容易熬,只好打包拿回值班室等饿了再吃。回去先给杯子兑些水,边喝边打开电脑看白班值班医生的巡视记录。邮箱标志在闪烁,他点开看大部分是行业广告和医疗业务推广 。全部关完刚抬起头又跳出个新邮件,发件人是“耳鼻喉头彦”,他马上想到可能是丁丽欣的化验结果,打开边下载边拨通彦红运的手机。

  “新华啊?你同学的单子刚给你发过去,你看看吧,我觉得可以直接去你们院了。”彦红运的头一句话就把他惊得合不拢嘴,过了大半分钟才醒过来急切的问:“你能确定?”

  “呵呵,按程序你们也应该再验一遍,”彦红运的语气略显不悦,“反正以我的经验判断就是声门下型肿瘤,而且已经到了中晚期。”

  “啊?”那个瞬间耿新华感觉脑子空荡荡的,“那先这样,我看看,挂了啊。”说完没等彦红运回应就直接放下电话。把已经下载的文件逐个打开,一项一项仔细看,越看越焦虑,鼻尖上的汗珠都冒出来了。

  丁老太太的手术很成功,术后各项检验数据显示复发的几率不会超过百分之五。然而耿新华却高兴不起来,按说就算装他也应该对患者表示祝贺,尤其还是老同学的母亲。他承认自己做不到,每次看到丁丽欣的嫣然浅笑他的心都在哭泣。按规定,他拿到检查结果的第一时间就应该告知患者并提出治疗方案,至于患者怎么接受能不能接受那不是作为一个理智的专科医生考虑的。但他由不得不想,即使他现在不爱她也不能不为她的未来考虑。她才四十三岁,感情、事业、家庭都处于稳定状态,一旦知道病情这些都可能会陷入困境,让她这看起来就很要强的女人怎么承受这变故?他更不愿拿平时安慰别人那套五年生存率的说法去安慰她。而且他非常清楚,这件事拖得时间越久对她就越危险,他自己也要承受更多纠结。

  术后第三天又是周五,丁丽欣一放学就去接美瑜,母女俩一起到医院看老太太。经过值班室时她正好看到他,就笑着摆手让他到门外说话,先让美瑜打招呼,又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他赶忙说今天值班。她又问哪天方便,他只好说方便了找她。看她转身他又开始难受,忽然觉得必须尽快和她约谈,必要的话最好让她老公一起见面,男人对男人更容易理性分析问题,他也看得出那个人的性格挺豁达,肯定会一起劝她接受治疗。

  周六下班后他没回公寓,回去也是满腹愁绪面对四面墙壁。朱晓玲逼婚已经让他很头疼,丁丽欣的病情更让他忧心,还有这两者之间的微妙联系——内心深处对丁丽欣的重视使得他暂时不愿意考虑结婚的事情,这点非常可怕。吃过早餐他把自己关在值班主任休息室,根本无心睡眠。索性冲杯浓咖啡,边喝边思索怎么为丁丽欣制定治疗方案:手术全切是最直接有效的,但她作为教师肯定不接受;微切加化疗是目前最有利于控制病毒的方案,势必要她放下工作专心治疗,她也未必会接受;放射治疗加药物控制可以暂时不住院,但治疗周期太长效果也不敢肯定,如果跟不上病毒扩散速度最终还是要手术。难啊!但难也要做,而且还要做的细致入微,方方面面都必须考虑到位。

  转眼一天过去了,等耿新华感觉肚子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方案也基本上完成。他站起来活动活动胳膊腿,换衣服,打算到街上随便吃点东西回公寓睡觉。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雨不大,但密集的小雨点打在脸上还是冷飕飕的。他没打伞,出门顺零陵路向北走。走百十米过红绿灯的时候有人喊:“小姐夫!嗨!小姐夫!大医生!”听到医生两个字才确定喊他,不由得停住往路中间等红灯的车看。由于逆光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他能确定方向,只好下台阶斜着走到跟前看,是辆红色法拉利,不用看人肯定是朱晓光。

  “我说小姐夫,大周末的你没精打采的晃悠什么?快上车。”朱晓光说。

  “别这么叫,我和晓玲还没有结婚呢。”耿新华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还不是早晚的事?来,上车,我捎你。”朱晓光招手。

  “不了,我到前面吃点东西去。”耿新华真不想这时候跟朱晓光聊天,尤其再聊朱晓玲。

  “唉!别磨叽了!”这时候绿灯亮了,前面车已经缓缓启动,朱晓光又招手,“赶紧的!还有事打算请教你!”

  一听他也有事谈,耿新华感觉头皮都有些发麻,但也不好拒绝,只能紧走两步开门上车。

  二十分钟后,两人来到复兴中路一个不起眼的酒吧,要了一瓶龙舌兰在靠墙的小桌子坐下。耿新华看到酒也想借酒消愁,但他是医生,形象必须得有。再一想朱晓光是开车来的,总得留个不喝酒的开车。就在他考虑的时间两杯酒倒好,他笑着凑近些说:“晓光,你自己喝吧,我是出来吃东西的。”

  “那简单!”朱晓光说着冲吧台扬手,“嗨!美女!这边!拿几碟吃的来!”

  耿新华无奈的吧嗒吧嗒嘴又说:“你是开车来的,你喝酒吧,完了我送你。”

  “用得着你送吗?等一下代驾主动就过来了!来吧,先干几个热热身。”朱晓光端起一杯跟另一杯碰一下,仰脖子喝干了拿着空杯看耿新华,单等他。

  没办法,他只好端起来也干了。咦,这酒烈,想说换个度数低的怕朱晓光说他矫情,而且已经又倒上。几杯酒下去逐渐适应,酒虽然烈点却不上头,喝顺了口感也好。加上有水果、手撕牛肉、八爪鱼、卤花生就着,也没再说什么。

  喝着喝着,朱晓光忽然把半杯酒放下,直盯着耿新华说:“小姐夫,你说说,为什么有夫之妇会比未婚女人吸引力大呢?为什么男人看上这样的女人戒不掉呢?”

  “啊?”耿新华的心忽悠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急切地要撇清自己,“为什么问我这话?我怎么知道?”

  “那么大反应做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见多识广学问也渊博才跟你聊聊。”朱晓光也被耿新华的语气吓一跳,为免他在朱晓玲跟前说漏嘴赶忙补充,“我说的可不是我啊,是个关系一般般也不经常见的朋友。怎么说都是朋友,关心关心不算多吧?你说是吧?”

  “关心朋友?那当然不多,可我在这方面真没什么经验。”耿新华这才把心放下来。

  “我也没经验,大家探讨探讨行吧?”朱晓光笑了笑凑近他说,“听我说啊,我朋友以前有过不少女人,什么模特儿、演员、啤酒妹,可以说什么样的女人都接触过,可就是没接触过有夫之妇。他第一眼见那女的就迷了,我觉得那,不是不是,是我朋友觉得他那就是一见钟情,跟她有没有老公没关系。因为不认识嘛,他不敢直接上,就悄悄跟踪她……”

  也不知道朱晓光说的不清不楚,还是耿新华的脑子犯迷糊,听来听去就是一个关于情场浪子喜欢上家庭主妇求而不得的风流事。但他从中听明白一个引起共鸣的观念:当你的心情会随着一个人的表情变化而变化,其他人如何又看不进眼里,这时候你已经深陷爱情。

  “小姐夫,你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不是,我是说我该怎么帮我朋友?”朱晓光断断续续的讲完又看着耿新华问。这时候第二瓶龙舌兰已经结束,开始喝第三杯叫“Angel’s Kiss(天使之吻)”的鸡尾酒。

  “这我也不懂。”耿新华的脑袋已经发涨,可能和空腹喝酒有关,“不过我觉得吧,人这一辈子就那么短短的几十年,再刨掉不懂事和等人伺候的时间就更短暂了,所以如果爱就应该爱最中意那个,至于得到得不到那都不是咱说了算的,都得靠缘分。”

  “这话说的靠谱,我喜欢。”朱晓光的情绪有些激动,目光也有些游离。“但是,如果只暗恋总得不到也太熬人了!你说是不是?我,我朋友起初也觉得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她,她开心他也会开心。可时间长了开始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她笑得那么甜、那么美都是冲着别人,和她卿卿我我的人也总是别人。他就觉得心里跟着火似的,即便酗酒、即便找女人都解决不了问题。而且清醒了还会后悔,好像那么做就等于背叛了她。”

  “哎!这就是你朋友钻牛角尖了!从医学角度讲人是感情动物,爱情这东西是情和性完美融合才营造出来的,情就是感情,基本上受多巴胺影响,人只有遇到看对眼的人才会分泌多巴胺,那些滥情的人多数是多巴胺失调。性呢,是受荷尔蒙控制的,荷尔蒙所有动物都有,任凭荷尔蒙作祟不讲感情的人和动物没有什么区别,根本不配讲爱情。”耿新华认真的说。

  “哎呀!要这么说,我还真得劝劝我朋友。”朱晓光说着转身冲吧台招手,“美女!天使之吻!来四个!”完了又看着耿新华,“小姐夫,你接着说。”

  “还我说?”耿新华笑了笑。

  “边喝边说,来嘛。”朱晓光端起剩的半杯酒。

  “哦,那行吧。”耿新华喝一口酒思索着,“我也有一朋友,叫——叫小丁,也是肿瘤科医生,但没在上海。”说着看朱晓光听得挺认真,就继续说,“小丁和你朋友的情况有点接近,也不太一样,他上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上他班一个叫小霞的女孩子,但那时候小霞的眼界头特高,哦,好像一直挺高,她老公是个艺术家……”他也像讲故事似的,说着一个医生暗恋已嫁为人妇的老同学的故事。

  说到“小丁”发现“小霞”患有咽喉癌的时候,耿新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悲切地自问自答:“他该怎么办?站医生的角度必须尽一切努力救人!明知希望不大也得全力施救!可她受得住这么大的打击吗?她才四十来岁,家庭事业正好的时候。怎么劝她面对现实?说得太多了还会引起误会,他真不想打破小霞的平静生活。可不说又怎么样呢?就算现在不说将来她自己也会知道,癌细胞会造成出血,而且到时候小霞很可能会失去延长三五年的机会。”

  “我如果是你朋友,才不管什么狗屁误会不误会,既然爱她就算拼了命不要也得救她,还在乎什么狗屁误会?换我就算把自己的器官捐给她我也愿意。”朱晓光也是性情中人,“你是他朋友就好好劝他,给他当头棒喝外加迎头重击!连心爱的女人都不救还算男人吗?还他妈躲在背后装狗屁情圣!我看他就是没血性!我如果见到他,哎?不!我为什么见这种垃圾?你见了替我呸他!我呸!”

  “大哥这话骂得好!我,我都替小丁脸红!来!喝酒!”耿新华端起一满杯Angel’s Kiss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却放不下满腔愁绪,“道理一说就透,可身在其中就不得不顾虑,你那么爱她怎么忍心看她……”

  这是个初冬夜晚,街面上下着雨,放眼望去冷冷清清。酒吧里灯光摇弋,芬芳馥郁的各种酒香令人流连忘返。两个失意的中年男人在一起买醉,时而低着头倾诉,时而情绪激昂漫骂。

  直到一个衣着时尚的漂亮女人闯进酒吧,见朱晓光先是连连抱怨,等看清对面是耿新华又不好意思地叫他“小姐夫”,关切地劝他们注意身体。原来是冯菲菲。两人把桌上的喝完才意犹未尽地起身,朱晓光摇摇晃晃的摆手喊买单,似乎又站不稳。这时候耿新华整个人都已经是迷迷糊糊的,兴致却还在继续膨胀,起身后还把杯子举起来仰着脸控控。

  冯菲菲跑去吧台买单,两人摇晃着往出走。朱晓光的状态其实正好,却故意歪歪斜斜的挽住耿新华嚷着还要再喝,哥哥兄弟的真像一对酒友。

  耿新华一觉醒来将近中午,还感觉脑袋有些木。边洗漱边回想昨晚的事,猛然想起朱晓光骂“小丁”的话,觉得骂的没错,如果连心爱的女人都救不了还算男人?他决定立刻去见丁丽欣。电话打通后,她正在家做饭,听说他想见面聊聊马上说晚上,母女俩请他吃顿饭。他可不愿当着她女儿的面谈病情,赶忙说饭可以改天吃,今天下午找她是想聊点私事。

  下午两点四十,新德路东头巷子里一家不起眼咖啡馆。耿新华先简单明了的介绍她的病情,然后打开文件夹准备说治疗方案。

  丁丽欣的心情糟的无法形容,根本不相信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刚为母亲做过手术以后。所以她瞪着眼睛逼近他说:“老同学,你可不能跟我开这种玩笑啊。”

  “怎么?你认为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给,你自己看看。”耿新华直接把文件夹调个方向,“你看看,这是上周五检查的单子。”

  “不可能!就算有遗传我也该像我妈那样头上长东西是不是?就算有也等到我妈那年纪是不是?我才四十多你知不知道?”丁丽欣感觉天都要塌了,根本无法接受,不是因为在公共场所她简直要大喊表示抗议。

  “你先别激动好吗?肿瘤不一定是遗传因素造成的。”耿新华压低声音说。

  “不!不可能!不可能!”丁丽欣连连摇头,“一定是你们搞错了!耿新华,你说,会不会是化验时跟别人的结果搞混了?”

  “这么多项目同时搞混的可能性不存在。丽霞,我知道你一下子受不了,我也一样,我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如果可以换我宁愿换到我自己身上。”耿新华非常难受,这样的场面他预想到了,可仍要真实地再经历一遍。

  “不!一定不是真的!我不信!我只是一点点炎症,怎么能变成这样啊?对了,会不会有个同名同姓的呢?刚巧也那天去检查的!你再查查行不行?我的单子可能还在哪压着!”丁丽欣急得不知道怎么才能摆脱这个突如其来的厄运。

  “丽霞,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有信心阻止病毒继续发展。”

  “不可能!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哄呢是不是?我查过,我知道肿瘤就是癌症!”丁丽欣急但不糊涂。

  “癌症也可以治啊?你忘了我是这方面的专家?”耿新华赶忙解释,“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要对我有信心。你看,阿姨的手术不就是很好的例子?”

  “不一样的,你说过我妈是良性的,我不是良性啊!我要做手术了还怎么上课?”

  “可以的,可以做微切,完了定期化疗就可以了。我这有方案,你先听我给你讲讲行不行?”耿新华赶忙转文件夹翻到首选方案。“你看,我跟你保证术后很快就能重——”

  “不,不可能,不如你直接告诉我我还能活多长时间?”

  “丽霞,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这样行不行?咱现在给成先生打电话让他来,咱一起商量具体方案。”

  丁丽欣呼一下站了起来,瞪着耿新华说:“不!绝对不行!我绝不让他看着我死!绝对不行!”

  “你不会死,我说过可以治。这样行不行?我向你发誓,如果我不能把你治好我就死到前面行不行?”耿新华也激动起来,那一刻他也想到看着心爱的人死绝对是这世上最大的悲哀。但他现在不需要悲观,他要劝她乐观积极的治疗。

  “我不信!”

  耿新华把文件夹拿在手里摇摇,仰起头与她对视,“为什么不信?你看到我做了多少准备吗?只要你积极配合,我敢保证你很快还能回到讲台。如果成先生在,我敢打赌他一定支持你接受治疗。”

  “真的?”她看他确实是信心十足的样子。

  “真让我发誓是不是?”耿新华真的举起左手手掌。

  “你,算了,你先说怎么治疗。”她又坐了下来。

  “你看啊,”耿新华再次打开文件夹直接翻到首选方案,“我认为这个比较适合你,最大程度保留发声……”为了照顾她情绪不稳的因素,他靠近她一些尽量把语速放慢,重要位置还重复一遍确定她听懂了才继续。

  当他讲完化疗的作用和必要性接着讲副作用,她没听完情绪又开始波动。他没注意到,继续讲化疗周期和注意事项。猛地发现她没在跟前,他赶忙抬头寻找,看她已经站起来从挎包里取一百块钱放在桌面上。他感觉她这是要走,急忙站起来摆手阻止:“怎么了?丽霞,你先坐下,我还没说完。”

  “不!我不想再听了!”她说着拿起外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宁愿死也不受那份罪!”

  “你别着急好吗?你回来,有话好好说嘛,先回来,咱再慢慢商量。”耿新华急的连连摆手,不敢太大声让别人听到伤她面子。

  “不!”她果断的摇头,“不要再劝我了,我真受不了那么折腾。”

  丁丽欣说完快步走向大门口,没有一丝丝犹豫。

  这时候下午四点多,灰暗微微发黄的天空还在飘着雨。新德路上的行人不算很多但也不少,却没有人会在意这个有伞不打一脸冷傲的女人内心是多么痛苦。放在二十年前她一定会对着天空抱怨老天不公,现在不需要。就在刚才心情最乱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想通了:关于爱情她不遗憾,爱过也拥有过,最美的时光已经深深烙印在她和那个人脑海,至于不能一起走到最后并不重要,反正她也从没奢望过跟他埋在一起;关于家庭她也有个最乖最可爱的美瑜,而且美瑜已经长大有能力照顾自己,现在有机会和母亲共度最后的时光尽点孝心,对分开那些年也是很好的弥补;关于事业,从二十三年前跌进猎德涌那一刻她的事业心已经跌碎,这些年充其量是谋生,即使现在撒手而去有两套房和店面留给美瑜,不丰厚也不算贫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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