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瑜在校期间不能开手机,知道母亲出事已经是八号中午。在食堂打饭的时间从电视新闻上看到的,新闻记者给“11·6”绑架案嫌犯特写时看到丁艳霞。她饭都没吃就找系主任请假,出校门打电话给母亲才知道被绑架的是母亲,也知道父亲出车祸身亡。
她赶到川沙医院时下午两点,丁丽欣没事,正陪老太太做各种检查。到这时候她才第一次见外婆,又意外又高兴又不知所措。丁丽欣忙着缴费、排队、取单子,她听三姨姥和二表哥断断续续含含糊糊的介绍,大概了解事情经过,也知道母亲有个初恋情人叫成大志。
四点钟,所有结果出来。老太太除心律不齐还有血脂稠、血压高,脑部CT也显示有暗影,医生还建议尽快到脑科专科医院检查。
由于警方在张春城的车上发现大量现金,本来的交通事故已经被转到松江分局刑事科,办案人员要求丁丽欣去协助调查。她就用手机叫辆滴滴,把钥匙给建兴让他陪外婆和三姨姥先回去。她带美瑜去松江分局,说明情况以后顺便让美瑜见一眼张春城的遗体。
临走前丁丽欣去外科住院部看喻芠,穿过急诊楼时遇到火急火燎找她的朱晓光。他见到她没事激动的泪眼滢滢,若不是看到美瑜在简直要冲过去拉住她仔细询问。尽管如此还是离七八米就喊:“丁老师,听说你被人绑架受伤了?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在看到朱晓光之前,丁丽欣曾怀疑过跟张春城打电话的人就是朱晓光,因为除了他没有关心她又希望她离婚的男人,他还有过跟踪她和打张友良的先例。但看到他紧张的模样挺真诚,就打消那个念头,勉强微笑说:“谢谢你关心,我没事,受伤的不是我,是我好朋友。”
“哦,那就好!那就好!”朱晓光连连点头,扫一眼美瑜又看着她,“这是你女儿是吧?你们打算去哪?我的车在外面,可以送你们。”
“不用,我要去看我朋友,就算要走我的车也在。”丁丽欣再次表明距离。
“哦,那行,那行,你们忙。”朱晓光说着闪到旁边,等她们过去又跟上来,“我能看看你的朋友吗?我认识这医院的外科专家,或许能帮到你朋友。”
丁丽欣听到这,忽然觉得多个人帮忙总比多个人怀恨好,而且就在刚刚她发现这个人其实蛮可怜的,所以微微点头拉着美瑜往前走。朱晓光真打电话找来个外科医生,在住院部门口见面后一起去病房。
喻芠受的刀伤很深,也留了不少血,但万幸没有伤到重要器官。凌晨来的过程中没有延误,直接到大伤门诊进行手术,里里外外缝了九十多针,没有出现危及生命的情况,天亮前送进加护病房。丁丽欣上午去过一次,喻芠还没有醒,她又去看成大志。他的伤是胸腔内出血和轻微脑震荡,加上过度疲劳引发休克,经医生救治也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长时间养护才能慢慢恢复,中午他还硬撑着下床去看喻芠。
朱晓光和丁丽欣母女到时,病房门口的人很多,何晓东的朋友已经从别的医院请来外科专家为喻芠检查过,有事要离开上海的朋友来道别。喻芠已经醒了,正和缠绷带的成大志、兴高采烈的高成峰几个人说话。她见到丁丽欣显得非常高兴,两人拉着手聊了一会儿。成大志听说她们要去协助调查很不放心,也想跟着去,可他身上多处缠着绷带手上还挂着吊瓶。金林马上表示带表弟陪她们,他才点头,当着美瑜的面没敢表现出太多不舍。
到了松江分局,办案民警先把车祸现场的照片拿给丁丽欣母女看,让她们回想当天或较早发生过什么事情,他有没有提及缺钱或会有大笔收入。丁丽欣心想他怎么可能不缺钱,不缺钱他就不会急着离婚分家产,更加不会联合外人绑架她和成大志。于是,她就把丁艳霞六号早上找她,又趁她不备换走她的电话卡;七号怎么引她去老房子、怎么和张春城一起打成大志、怎么逼她离婚、怎么千方百计要杀成大志,又仔仔细细的说一遍。民警又联系机场分局,商量后决定将两案合并。最后告诉她们可以回家等消息,后续有什么需要配合的还会联系她,还提到现场有近两百万现金,如果查明不是非法所得将来会还给她们。她要求看从车祸现场拿回来的遗物,里面没有成大志丢的那幅画,后来她问邢燕也说没见过,心里又开始觉得他们背后还有人,她相信张春城在老房子打那个电话绝不是自言自语。
从松江分局出来,她们又拿着民警开的证明到中心医院太平间里看张春城的尸体。或许因为金林在场,整个过程里美瑜都没有流眼泪,也没有表现出恐惧。回到小区停车的时候,美瑜忽然问她想不想跟成大志一起走,如果她想,当女儿的一定会支持。她揉揉美瑜的头发说:“勿位有哎以tin。妈岑拧赫爱伊,伊ra赫爱唔,别古阿拉一三一四ra勿位冈结温个额哇题。勿挪个四体放sin里,侬一三一四该妈个嗒赞嗖位。(不会有那一天。妈承认很爱他,他也很爱我,但我们永远都不会谈到结婚这个话题。放心好了,你永远在妈这儿占首位)”美瑜这才趴到她怀里,呜呜地抽噎起来。
这天晚上,丁丽欣上网查看脑科常识,看了很多与脑CT阴影有关的资料和就医信息。睡觉前她还跟成大志在手机QQ上聊了一会儿,除了正常的安慰话,他也支持她尽快为母亲检查,没有问题只当求安稳,查出问题越早处理越好。她决定第二天早上到华山医院给母亲做脑部检查。
丁丽欣知道挂号难,所以起大早出门,把美瑜放到南北高架跟前公交站让美瑜坐车去学校。结果到医院黑压压的全是人,她和母亲排了一个多小时队连号也没抽上,更别说候诊。正着急的时候,一个操苏北口音的年轻小伙过来搭讪,竟是倒挂号票的。多花二十块弄张票,等到十一点四十好不容易叫号了,有人跟她们的号一样。她瞬间想到可能被人给骗了,却又不甘心半天白等,就找到负责抽号的保安讲道理,却被当成扰乱秩序给撵出门诊楼。
她心里自然不服,明明是他们管理不当造成的,还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如果是给她自己看病她准会离开,起码换家医院,但这是给母亲看病,网上说这里的脑科医生是权威,她不想因为脾气延误母亲的病情。可事情已经到那地步只能明天来更早,她无奈地带着母亲去取车。
两人顺过道往停车场正走着,忽然有人在她们斜后方说话:“麻烦问一下!你是丁丽霞吗?”
丁丽欣停住顺声音看,距离三四米远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冲她微笑。仔细看没什么印象,但在上海知道她叫丁丽霞的人不多,所以她礼貌性笑着说:“我是丁丽霞,咱们认识吗?”
“真的是你?我是耿新华,咱是一个县的,上高中时咱还在一个班。”耿新华显得非常高兴,笑着来到她们跟前。
“哦?是你啊?”丁丽欣马上想起来高中同学中有这么个人,高二时还追求过她,稍微停顿又说,“怎么?你跑这么远来看病?”
“不是,我在上海工作。”耿新华笑着说,看看老太太,“这是阿姨是吧?你们来看病还是看人?”
“我妈有些不舒服,带她检查一下。人太多了,排一上午号都没排上。”丁丽欣无奈地说。
“啥鳖孙医院呀?卖假票不说吧,服务态度还赖哩很!”老太太直接发牢骚,浓郁的豫北口音里透着委屈。
“这样行不行?你要看哪个科室?我给你联系。”耿新华热情地说。
“你在这上班儿呐?”丁丽欣的表情瞬间多云转晴。
“不是,我在别的医院。”耿新华说着把声音压低些,“这有几个不错的朋友,你们跟我上去吧?”
“这样啊?会不会给你添麻烦?”知道有人能帮忙了丁丽欣反而有些犹豫。这样以来她和那些滥用职权的保安就没什么差别了,可如果不靠关系还不知道明天排队行不行,母亲的病也是越早检查越好。
“有啥麻烦?开医院不就是为赚钱?”老太太推翻她的忧虑,“小孩嗷,先谢谢你啦啊!”
“阿姨,你不要跟我客气,叫我小耿就行。”耿新华笑呵呵的,“咱上去吧。”说着转身扬了扬手,并没急着往前走,看她们往回走才陪着,边走边拿出手机,“丽霞,看哪个科室?我先打个招呼让他们等着。”
“应该是神经外科,”丁丽欣说,“我妈昨天去川沙检查了,说血有点稠,血压也高,主要是头部有阴影,我昨天晚上查了,好像归神经外……”
这天耿新华真是帮了大忙,不但不用挂号带老太太看了神经外科、神经内科、心血管内科,问诊和做检查、影像也全程陪着。两点半左右,磁共振结果出来了,和门诊专家估计的情况差不多,阴影属于肿瘤,要确诊还需要做更细致的化验,建议老太太住院做进一步治疗。
听到肿瘤两个字丁丽欣脑袋嗡嗡响,尽管耿新华解释不一定是恶性肿瘤,但她知道这对于有高血压的老人来说也非常危险。耿新华凑巧就是复大附属肿瘤医院的主任医师,建议她带老人到那边做专项化验。她本来还打算请他和他的朋友吃顿饭,什么主意都没了。既然事情到这一步她也不能逃避,就说好明天带母亲过去。老太太的话也一下子变少了,本来只是想看看两个女儿,却亲眼看到大女儿的家庭破裂、二女儿被抓,自己也患上这么重的病成为女儿的负担。
回家以后,她又跟三姨大概说明母亲的病情,打算让母亲以后常住上海,病是必须得治疗,而且这个岁数以后身边也不能没有人,娘三个的状态都消沉下来。
晚饭后她到川沙医院看成大志和喻芠。大部分朋友已经回去,高成峰夫妇和王宏亮、玉翛然明早也要走。金林坚持陪成大志,因为他还没完全恢复,拖着吊瓶还要照顾喻芠。她把母亲的事跟他们说,大家都表示在精神和经济两方面支持她。喻芠的母亲多年前患肿瘤去世了,所以敦促她一定要积极配合治疗,她点头答应。经过丁艳霞他们搞这件事,她和喻芠的关心更亲密,从进门到离开一直拉着手坐在一起。
离开时成大志送她出来,两人在川沙公园南门坐很久。他劝她一定要保持乐观,因为她是她们家的精神支柱,无论对于失去父亲的美瑜,还是刚重逢就查出大病的母亲,都需要从她身上看到希望。这点他一说她就明白,坚强这么多年她有信心继续下去,可她也是个女人,无助的时候也想找人依靠,所以除了点头就是深情望着他。他还跟她说,等成媛上大学了他的闲时间也会多些,到时候可以经常过来陪她。
十号下午三点多,各项化验结果出来。老太太患的是良性肿瘤,需要尽快做手术,术后复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丁丽欣紧张的心这才放下,第二天安排母亲住院,调养几天为下周三的手术做准备。耿新华替她办的所有手续,反复告诉她不要担心,这类手术不算大手术,他也会亲自主刀。
办完手续耿新华送她去停车场,她表示等母亲出院了一定请他吃饭,他说她太见外,怎么也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按电梯时她又感觉喉咙干涩难受,咳嗽半分钟才停下来。她扔纸巾的时候他忽然喊:“等一下,给我看看。”不由分说拿走她吐痰用过的纸巾,展开后发现有血丝,不由得紧张地看着她,“这种情况多久了?”
“什么情况?”丁丽欣略显尴尬地笑笑,“你这么紧张干嘛?我是当老师的,嗓子有点发炎没有什么大不了。”
“咽炎也有轻重,你可别不当回事!”耿新华认真的看着丁丽欣,“这样,你明天来早些,安排好阿姨我带你到我同学那检查一下,就上次给阿姨看心血管那楼下。”
“不用了,一点咽炎不必这么大惊小怪。”电梯来了,丁丽欣笑着冲耿新华摆摆手,“行了,我先走。你赶紧把那东西扔了,恶心的。”
“我认真的。”耿新华一把按住电梯门。
“耿主任还不下班儿?”“耿主任好!”电梯里面有人向耿新华打招呼。他微笑着冲他们点头说:“你好。我这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晚些时间才走。”说完又看着丁丽欣,“你如果不听我的,我等一下就把这送检验科去。”
“真不用,以后有时间再说行吗?我这礼拜都四天没去学校了,肯定堆了一堆事情。就这样好吧?明早安排好我妈让我三姨留下来,我必须去学校。”丁丽欣真认为耿新华小题大做,但无论站在朋友还是医生的角度人家都没错,所以她仍然感激。
“是工作重要还是身体重要?”耿新华按着电梯门。电梯里包括丁丽欣在内站在七个人,都把目光投在这位关心患者的医生身上。
丁丽欣想说工作重要,又觉得太直接伤人家,就笑了笑看看旁边说:“看你这个认真劲儿!以后再说行吗?你看,大家都在等电梯,而且明天我还来。”
“这是你说的!如果明天你不听我的,我就找你校领导替你请假。”耿新华仍不松手。
“行行行,明天再说。”丁丽欣无奈地朝外挥手,示意他放开电梯门。他这才笑着冲她挥挥手,电梯门关上了。
下到二楼时进来个女医生,没站稳就跟之前向耿新华打招呼的护士说话:“五楼谁在干嘛?这么久不动?”
“没,没什么,耿主任在说事情。”那位护士弱弱地说。
女医生又说:“这耿博士,就是因为太爱较真儿才一直单着!真不知道晓玲喜欢他哪点儿?”
护士笑了笑没说话。丁丽欣愈发不好意思了。
回去路上,丁丽欣边开车边回想高中时期,想起耿新华的确凡事都很认真,而且动不动他爷说。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居然是医生,听刚才女医生的意思还是博士,反过来再想想或许只有凡事认真的人才能专注于事业,像她那样凭感情做事才一事无成。想到这些不由得想起大姨一家和那时候的好姐妹申思思、王莹、袁金珠,一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知道他们过的怎样。又想起那时候的成大志和小兴,想起他清秀略带腼腆的样子,还有两人在村南小路开始的恋情,心头不仅又泛起丝丝甜美,立刻决定晚上过去陪他,这次相见实在是没有好好缠绵。哦,小兴,那个爱害羞的圆脸庞,竟然二十多岁就没了,这岂是一个“人生无常”可以解释?那个年轻的生命该有的亲情、爱情、人伦之乐去哪了?谁介意过那份遗憾?是啊,她必须更加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成大志、美瑜、母亲、三姨……每个人、每份感情她都要加倍的珍惜。
半夜十一点四十分,妙境路三灶浜北边一百二十米路东,实惠宾馆三楼最北端临街的309房间。窗帘拉着,光线灰暗,只有浴室门口顶部靠墙的廊灯亮着,散发着浅黄色的暖光。成大志光膀子斜倚在床头,面带微笑。左肩膀上有两处深紫发黑的瘀痕,脖子下面也有几处发青。丁丽欣靠在他怀里,额前的几缕刘海儿还略湿,两人小声聊着太白山的雪景。
手机屏幕在她身后的床头柜上闪烁,她看也不看就伸手拿过来。是“老同学耿”发来的信息:“我明天上午临时有个会,你自己去耳鼻咽喉头科找彦医生,已经打过招呼。阿姨这边不用操心,已经安排好。”她微微摇头回复两个字:“谢谢”,发送成功放下。仰起脸看成大志轻声地说:“即使去了,我也只能待一两天,我妈还在我这儿呢。”
“你哪儿不舒服?”手机屏幕正对着成大志,他不由得歪脑袋注视着她,“是不是喉咙?我最近老看见你咳嗽。你是靠嗓子传播知识的,要多喝水,好好儿注意保养。”
“没事儿,一点炎症。”她不以为然的说。
“咽炎也可大可小,别不当回事儿。”他凑近她说,“你那百灵鸟一样的好声音,可别被咽炎影响了。”
“切!别又想拿好听话哄我给你唱歌,我嗓子不舒服。”她把手机放旁边又歪在他怀里,“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要有危机感,我这个同学上高中那会儿可追过我。”
“你要这么说我可真得小心了!我一拿笔的还真不得不防那个拿刀子的!哎,医生长得咋样?要是比以前帅你可得小心,八成没事儿自己给自己整容呢。”他故意调侃,搂她的臂弯也多加一点力度。
“没有啊,耿新华以前就挺帅气,个子也比你高,也没有小肚腩。”她漫不经心的说。
“这么好啊?哎呀,完了,你们俩最近天天见面儿,你会不会移情别恋啊?不行,我要弃笔从刀,我也削成十八岁的模样!”他假装正经托起她的脸,语气透着醋意,“丽霞,喜欢啥样的?喜不喜欢偶像明星?我照着削。”
“讨厌——人家逗你呢!”她凑过去吻他一下。
“我也是说着玩儿呢,我打小怕打针,动刀子就更别提。真的,我妈说我小时候离诊所半道街就开始闹腾,我就是哄你主动献吻呢!哈哈哈……”他说着搂住她大笑起来。
看他笑她也跟着笑,和他一起疯。他的玩笑有时并不可笑,有时认真的让人分不清真假,有时又不着边际的胡说,却总能迅速感染她。
又温存一会儿,她下床穿衣服。该走了,明天上班前要把母亲和三姨送医院。而他也得回川沙医院,他还是个病人,还要照顾替他挡刀的喻芠,她也不愿他离开太久让喻芠有受冷落的感觉。
丁丽欣被绑架的事早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甚至都有人勾画了多种场面。从她七点五十进学校大门被门卫热情的问候,到课间校领导和各高低段老师也表示关心,再到中午放学时候有孩子给她送水果。她除了感觉到大家对她的专注,还发现总有人远远地议论她走近时又迅速散开。不过无所谓,谣言这东西,她相信无论好坏总会慢慢淡化掉。她没时间在乎别人的看法,四天来积攒的课她今天都补不完,高段组年终总结研讨会也要尽快准备好。
周五下午是三点四十分放学,丁丽欣从四(1)班教室出来,打算到办公室把周内作业批改完了再回家。习惯性的从口袋拿出手机看上课期间有没有电话,未接二十七个,全来自“老同学耿”。把她吓一跳,难道是母亲出事了?刚要回拨电话又来了,还是“老同学耿”。她赶忙按接通问:“怎么了?我妈怎么了?”
“阿姨没事,有事的是你!咱不是说好的?你怎么能说了不算呢?”电话里的耿新华显得有些不悦。
“没事儿就好!快让你吓死了!”丁丽欣说着吐一口气,“一堂课时间你打二十多个电话,真怕我——算了算了,没事儿就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呵?看这情况好像是我打扰你了吧?”耿新华认为丁丽欣存心逃避问题。
“哪有?我已经下课。就这样吧,我回办公室还有点儿工作。”丁丽欣笑着客气。
“还想着工作的事?你不记得昨天答应我什么?”耿新华感觉她可能真忘了。
“昨天——哦?你说检查的事儿吧?”丁丽欣猛然想起他说让她去华山医院检查咽喉,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今天真的太多工作要做。”她道歉是因为没打算去检查也没给他打声招呼。
“行了,过去的就算了。”耿新华认为她在为忘了这件事而道歉,轻易的就原谅了她,“不说那么多了,你来吧。”
“来哪里?我还有些事没做。”丁丽欣真不想把学校的工作带回家。
“嘿!你这记性?这还没转身你又忘了?”耿新华纳闷的说,“当然来华山医院,人彦红运今天是半天班,我还让他等着呢。”
敢情耿新华已经在华山医院,丁丽欣真被吓一跳。看来昨天电梯里的女医生说他较真儿真没说错,但这是为她好,所以连忙道歉:“啊?对不起读不起!麻烦你替我给人家说声对不起!”
“说那干什么?你过来吧,我记得你好像在川沙是吧,走外城高速过来再走南北高架很快。”在耿新华眼里重视病情比任何客气话都要实际些。
“不是这样,我,实在不好意思,你能不能跟你朋友说我不去了?”丁丽欣真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各种无谓的检查上,“你看啊,我就是一点点炎症,回头多吃几粒喉宝就可以了。”
“什么?”耿新华这下完全明白过来,原来她压根儿就没想来,他的火气立马就攻到心头。再一想她上学时就特别倔强,对着干只能把事情僵在那,就硬压制着说,“丽霞呀,我知道你一向对答应人的事情认真负责,对工作那肯定没的说,这一点我很钦佩。你现在的情况有可能跟没事人一样,如果不正确对待,很可能会把不起眼的小病延误成大病,后果可能不仅仅是影响工作,还会威胁生命。你说哪个划算?你这么热爱事业的人该不会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吧?”
这话把丁丽欣听的心一沉,心想耿新华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咒人家呢?再一想算了,人家也是为她好,就笑了笑说:“哎,不至于这么说老同学吧?这样吧,我改天一定去,好不好?你替我跟你朋友——”
“呵呵,只怕这次我不能由着你来,这次就算你恨我骂我,我也要坚持,今天你必须检查。”耿新华倔起来也是够分的,“这样好了,你不是忙吗?你先忙着。我现在加你微信,你通过一下,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接你。”
“你,老同学你咋?好吧好吧,我来。你也别来回跑了,我现在就把东西收拾一下带回去晚上回家再做。”丁丽欣决定让一步,不就检查个咽喉?只当照顾他的情绪也顺便给自己来个定心丸。
“那行啊,你不要着急,路上开车慢点,我在科室门口等你。”耿新华说完挂了。他这么着急让丁丽欣检查不是小题大做,也不是因为对她久久不能忘怀刻意讨好。对她比对别人关心这点是事实,另一个事实是他昨晚已经把她吐的痰拿去实验室化验,结果显示脱落细胞数量超过普通炎症的范围值,但坏死细胞不属于鳞状细胞也不存在迁移性。他相信不是肺的问题,坏死细胞数量也不足以证明病变部位是支气管或咽喉哪里。所以他才让她尽快做全面检查化验,如果咽喉科医生排除咽部囊肿,那就要进一步检查支气管。但他不愿也不想说太多以免她过于担心,更不希望她误解他的用意。
丁丽欣收拾完刚发动车,成大志打电话过来。本打算约她吃晚饭,听说她要去检查非要跟去,还开玩笑说见见竞争对手,完了再以不记名女婿身份看望岳母。她笑着说他没正型,心里却暖暖的,他可以坦然面对她身边的任何人,那份诚挚不言而喻。于是让他过会儿到医院门口,她过去接他再走外环高速。他约她吃饭也打算提见见她母亲和三姨,对她的亲人重视自不必说,三姨还是他门中的婶子。再有他还想跟她多盘恒一晚,因为明天上午喻芠拆线,没有意外明天下午就回杭州了;他和金林也得回归各自的生活,就算明天中午大家能在一起吃顿饭,也难解他临别前的小躁动。
到医院已经超过四点半了,耿新华老远看到他们挽着胳膊就走近打招呼:“挺快的。丽霞,你先生搞艺术的?你好,我耿新华,你怎么称呼?”
“你就是耿医生?你好你好,我叫成大志。”成大志笑着跟耿新华握手,果然是文质彬彬还挺帅气,个子也比他高半头。握完手他又凑近丁丽欣轻声开玩笑:“啧啧,你同学果然才貌双全。”
“呵呵,成先生啊,我可当你夸我了哦。”耿新华伸手做个请的姿势,陪着两人往耳鼻喉头(2)诊室走。
“什么叫当啊?我是真心夸你!不瞒你说啊,我打小就对医生特敬畏,尤其是拿针管儿拿刀的,离老远就想保持立定。”成大志笑着说。
“呵呵,我小时候也怕打针。”耿新华明白他的敬畏了。
“哎,别老没正型的,我老同学是正经人。”丁丽欣轻轻捅一下成大志的腰。
“看你又打击我了不是?我看见比我高比我帅的本来就自卑!”成大志故意顺杆爬。
“再开玩笑就不理你了啊!”丁丽欣当然知道他故意,假装嗔怨瞥他一眼。
“没事没事,你先生挺风趣。”耿新华说着笑了笑,拐弯推门进去向里面人介绍他们,“红运,我同学和她老公来了,你开始吧。”
那位医生从桌子后面走出来跟他们握手打招呼,随后坐下问丁丽欣,边问边用电脑记录。旁边小房子有工作台和检查仪器,检查完又记录,告诉她别接触哪些药物,饮食注意什么。从旁边拿出些早开好的单子,告诉她到哪个科室做什么化验,解释在哪个部位做影像、喉镜、磁共振。
各项检查结束,耿新华让两人先走,他还有别的事就不陪他们去肿瘤医院看老太太了。成大志也请他和彦医生吃饭,他说以后有机会,送他们进电梯就返回去。
她母亲和三姨见到成大志既意外又欣然,几个人坐在科室过道连椅上聊好长时间。三姨见到成大志很亲切,说了不少村上这些年来的变化。大概是心知肚明,两位老人没问他们的关系,对于他们的未来也只字未提。
喻芠和金林走前也来看望二老,简单的问候和安慰以后就离开,在旁边吃过饭直接去机场。成大志一直陪着他们,却很少说话。他买的晚上十点的票,傍晚和丁丽欣在妙境路那家粥店吃个饭,才依依不舍的坐车离开。由于周末美瑜在家,她也就没去机场送别,回去时也带了粥和小菜,到家陪美瑜和建兴象征性吃点。
这天晚上她睡得很晚,批改完作业还躺床上听会儿歌,脑子不由自主盘算寒假陪母亲到哪转转,有空余时间还想去趟太白山。接到“志”的短信:“平安到家,勿念。”时刚过凌晨一点,她这才关灯闭上眼睛,在他温和的笑脸陪伴下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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