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叫,是成大志。他上次吃东西是六号中午十一点多,在金林家旁边,大家吃的卤煮喝二锅头,他没胃口只吃几口菜喝两杯酒。到浦东机场跟丁艳霞提方便面时是拖延也真有点饿,但正事要紧,丁艳霞也不会给他机会吃东西。这会儿虽然不知道几点,十几个小时总有的,仅仅看张春城在打他的间歇已经喝了六瓶啤酒;第二次揭丁丽欣封嘴胶带时被她咬到手指,他出去包扎完回来手里还拿着汉堡。而他从下飞机一口水没喝还流很多血,所以现在是又困又饿又疼痛又虚弱。
“画家肚子一咕噜我也有点饿。”张春城看着丁艳霞说,“怎么办?吃点东西回来再打?”
“吃啥呀吃?你今天都吃四顿了!我看见他俩就来气!啥心思都没了!”丁艳霞跟张春城说话时用的普通话,往成大志跟前走时变成豫北方言,“姓成哩!你劝劝这个犟妞,只要她不邪嚯我就给她哩嘴解开,好好儿商量离婚哩事儿,也就用不着打你了。”
“你还是趁早弄死我吧!反正我也不能活着出去!丽霞也不会让你们这俩黑心肠称心如意!”成大志有气无力的说。
“嘿嘿!又让画家说对了!哎,你如果不当画家去摆摊算命也是一门生意。”张春城看丁艳霞没有吃饭的意思,走过去拿瓶啤酒打开坐在沙发上喝起来。
“跟他说这些干啥?他要真是能掐会算还跑来送死?”丁艳霞看张春城时说普通话。
“唔唔唔唔……唔唔……”丁丽欣在旁边拼命挣扎。
“咋?舍不哩他死啊?那你给我好好儿说不?要不中还打他!”丁艳霞转过身看丁丽欣,切换回河南话。她用力点头。丁艳霞伸手要揭她嘴上的胶布又有些犹豫,也担心被她咬。
“啥也别答应她,反正我已经豁出去——”成大志能看到丁丽欣点头,急忙阻止。从他们打他的程度和丁艳霞驴唇不对马嘴的言辞他能想到这次凶多吉少,他和丁丽欣很难都活着出去,早满足他们危险也早些来。他死不要紧,成媛至少还有妈,她如果有意外美瑜就可怜了,张春城这种父亲绝对照顾不了女儿。
话说到一半张春城手里的棍子挥了下来,棍棍打在他胸口和肚子上。丁丽欣想阻止却喊不出来,只能拼命摇头。
几分钟后丁艳霞摆手喊停:“停一下!春城哥!他还不能死!”又是那种假装温柔却被媚味掩盖的嗲气声调。张春城这才把棍子放下,过去拿起啤酒继续喝。
丁艳霞过去小心翼翼地揭丁丽欣嘴上的胶布。
“艳霞,艳霞,我,当我求求你中不中?”丁丽欣的胶布没拿掉完就急着为成大志求情,也说的豫北方言,“只要你给大志放喽,啥条件儿我都答应你,中不中啊?”
“嫑答应!丽霞,她是个神经病!她是不会放咱俩——”成大志情急之下也用河南话喊,颤动的语速和越来越小的声音显示出体力很弱。
“啪”!成大志话没说完被丁艳霞反手打一个嘴巴,指着他对张春城说:“春城哥,把这鳖孙嘴粘上!”普通话里夹杂河南话。
“等一下!”成大志挣扎着用普通话说,“我有话说。丁艳霞,反正我早晚都是个死,你能不能告诉我为啥非要让我死?不全是因为嫉妒丽霞吧?”
“嘿!真是猜啥啥对呀!我咋也有点儿开始喜欢你了咧?”丁艳霞又转回身看着成大志,说的也是普通话,“咋?你跟你兄弟害死我老公的事儿不记得了?”
“你精神错乱吧?今天以前我都不认识你!更不认识你老公!”成大志的体力虽弱脑子很清醒。
“看看!你一定是坏事儿干的太多记不全乎了!那我问你!成大兴是不是你堂弟?成荷花儿是不是你远本家妹?他们是不是一块儿到西安找的你?”
“跟荷花儿去的有你老公?那都多少年了啊?我也没把他们怎么着!”成大志想不起见过荷花的其他同伙。
“多少年也是你干的!到死都是你的血债!”丁艳霞想起柳树林情绪就很激动。
“我干啥了?不就是把他们吓走?没让他们继续害人吗?咋?你老公想不开自杀啦?”成大志无力的看着丁艳霞。
“哎哟喂!画家你太神了!难怪欣欣那么喜欢你!”张春城忍不住说。
“哎——呀!春城哥——!你别打岔好不好?”丁艳霞发完嗲又瞪着成大志,“你说的咋那么轻松?你一吓就把他几个吓得藏好几个月?你就为吓他们把俺呢六七百人全抓喽?你就为吓他们把树林儿判六年零俩月?你知道不知道他是叫人逼哩走投无路才喝农药哩?你知道不知道怎些年俺娘仨受多少罪?”又是普通话夹杂河南话,激动的眼圈通红泪水团团转。
“你说的都是啥呀?谁叫谁抓谁了?树林儿又是啥东西啊?”成大志觉得丁艳霞的脑子确实不正常,把什么乱七八糟都给他身上按。
“啪”,话音没落他又被丁艳霞打一个嘴巴,凑近他的脸不足二十厘米大声吼:“树林儿他不是啥东西!他是俺老公!你这个害人精!我要是给叫你害哩人都叫过来,一个人咬一口也给你个血孬孙吃哩连渣儿都不剩!”吼这句话时完全是咬牙切齿,五官严重错位,真有些恨不得要食其肉饮其血的气势。
咬倒是没咬,唾沫跟喷泉差不多。成大志真想摇摇头把脸上的唾液给甩掉,却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费力的说:“你这个神经病全都弄错了!我压根儿就没报过警,就是吓吓荷花儿他们。也不知道你是从哪听谁的嚼舌话儿,也不经过大脑就硬是往我身上按!你也不想想我一破画画儿的有那么大影响?我要有能力肯定得先找医生治治你这个神经病!免得在这儿害人害己!”
“你个血孬孙肯定不承认啦!董欣给巧真儿说亲眼看着你个血孬孙领哩公安!要不是她跑哩快也叫你个血孬孙给捂住了!”丁艳霞激动起来全是方言。
“你们这些人咋一个比一个能扯呢?”成大志简直无奈了。忽然想到董欣是小兴提过的名字,“你刚说董欣是吧?那个女人也有份儿拉小兴进传销窝点儿,如果不是小兴还念着她的好处我当时还真报警呢!这女人怎么——简直无情无义!再加卑鄙无耻!”想起小兴早逝的生命还要被这种女人背后污蔑,他心里一阵阵难过。
“放屁!你才无情无啥耻!”丁艳霞抬起胳膊又要打。
“嫑打了!艳霞啊,你真弄错了!大志从来就没说过瞎话儿!”丁丽欣已经听明白,艳霞真是白白恨错人十几年。
“不可能!恁俩嫩好哩荒你肯定偏心他!”丁艳霞又转头看丁丽欣,“凭啥啊?凭啥恁一个儿一个儿哩都戕住我一个人戕?凭啥?我眉过头有字儿啊?我好戕啊?”说着忽然转身,恶狠狠地看着成大志,“你今个诶放心死吧!等我找着成大兴叫他下去陪你!”
“你不配提成大兴三个字!你们把他祸害成那样了,他到死也没记怨过你们,你们还有脸反过来诋毁他?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是什么玩意儿?你们配吗?”成大志咬着牙说。
“小兴没了?”“成大兴死了?”丁丽欣和丁艳霞同时惊呼。“他活该!”“真可怜啊!小兴人嫩好!”又同时发出意义完全相反的感慨。
“你个神经病才活该呢!”成大志狠狠地看着丁艳霞,突然想替小兴狠狠骂她,“小兴虽说走了,可他是个好人!认识他的人都称赞他!是大好人!爱他的人也忘不了他!默默念叨他!你呢?你那双小眼睛里只有恨!照镜子看到的也是恨!还有歪七扭八的变态想法儿!你爱过谁吗?有谁爱过你吗?没有!一定不会有!是不是经常睡不着?大白天也会做恶梦是不是?是不是仔细想了自己都嫌弃自己?那就对了!是心眼儿太小造成的!没得救啦!你这种人活着只会浪费空气,死了还得臭块地!你最好的结果就是人间蒸发!也算给环保事业做点儿贡献!”
“呵!厉害呀画家!简直绝了呀!一个脏字不带!”张春城站起来看成大志,似乎忘记就是这个人给他头顶设了片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
“春城哥——”丁艳霞再次朝张春城发嗲,几步过来要拿茶几上的刀子,“我叫你耍嘴皮儿?我先弄死你个鳖孙!”
“不要啊!”“别乱来!”丁丽欣和张春城几乎同时喊。丁艳霞又气又恼地看看丁丽欣看看张春城,“你,你们——”
“他还不能死,离婚协议还没签字呢!”张春城赶忙解释。
“春城哥啊!我不想要钱了!咱啥都不要了行不行?我现在就想把他俩折磨死!”丁艳霞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她已经把所有仇恨经过放大强加在丁丽欣和成大志身上。
“那怎么可以呀?咱们以后吃什么?邢燕和洪波还指望靠咱们呢!再说了,事情办砸那个人会放过咱们?”张春城考虑的也挺全面。
“可是我恨啊!我恨不得把他俩一刀一刀——”丁艳霞还没说完就听到手机在响,她掏出自己手机一看屏幕是黑的又揣进口袋。其实她手机是静音模式,里面装的是丁丽欣的卡,她的卡在另一个口袋里已经一整天没换回来。她气火攻心想都不想就近摸成大志的衣服口袋,结果从他裤子口袋摸出个蓝牙耳机,听听没声音又连连按按键,还是没任何反应。
成大志看到蓝牙灯闪烁并且“滴滴”两下,赶忙用最大声音喊一嗓子:“喻芠!”这是蓝牙的语言拨号功能。但他不能让丁艳霞听到接通后的声音,再次故意刺激她:“神经病!你上学时候一定没好好儿学语文吧?不是那玩意儿响呢!响的手机在茶几下面儿呢!哈哈!你们以为把关到北京我就害怕了吗?我打小在北京长大的知不知道?”
“你才神经病呢!”丁艳霞气得直接把耳机砸向成大志,却越过他肩膀砸在后面的墙落在窗边的海绵上。“是不是叫打傻了?你夜个诶给浦东机场下飞机忘了?耀喔连川沙都没出来!还给北京长大哩呢!你骗谁?咱俩上初三一届哩!那个泡吵妞还叫我找你借过东西咧!你语文学哩好又咋喽?还不是……”又是普通话里夹杂河南话。
这时候,张春城弯腰从茶几下面捡起来手机一看竟然是他的,电话号码却不认识,嘟囔了句什么接通电话:“撒宁杜个?阿拉今遭勿组桑一。(谁打的,我们今天不做生意)”
“你们现在做的就是我的生意!你告诉丁艳霞不许她伤害她丁丽欣,伤一根头发就一分钱也别想拿到!”手机麦里传出个奇怪声音,他赶忙看着丁艳霞小声说,“是那个怪人!”
“张春城!从现在起你别听丁艳霞的,听我的!她的行为已经严重失控!你听我一个人的!你只要保证丁丽欣不受伤,我给你一百万!”怪声又说。看来那人不仅听得到他刚说的话,还能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
“我要两百万!现在就要!”张春城说着话看着丁丽欣,意思是有这些钱什么都值了。
“可以!两百万没问题!你必须说到做到!”怪声说。
“行!我保证可以我说到做到!”张春城说着冲丁艳霞摆手,“行了,家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了!加上这个人的钱够了!”说着还瞥一眼成大志,意思他的钱可以继续赚。
“别说废话!”怪声急切的说,“先把蓝牙捡起来砸烂装你口袋,等一下出去时扔远点。”
“什么牙?”张春城没听明白。
“蓝牙!蓝牙耳机!丁艳霞刚才扔那个,电话很可能已经打通了。赶紧砸坏,在成大志身后的窗台边地上。”怪声显得有点不耐烦。
张春城往窗边地上一看果然有个小东西在海绵上,赶忙捡起来放窗台边准备用脚踩。丁艳霞不知道他做什么,忍不住喊:“春城哥,你干啥?那人说啥?”
“这是耳机,画家可能已经拨通电话。”张春城说着转身去茶几上拿木棒。
丁丽欣瞬间明白成大志刚才喊喻芠的用意,急切间也喊:“阿芠,他们把我们关在老房子,新德西路舒心北苑四杠二六零二!”
“啪”!丁艳霞抬手给丁丽欣来一大嘴巴,直接开骂:“咦!你个鳖孙妞!”抬手还要打被张春城叫住:“停手!”指着手机说,“怪人说,你如果再打就在你、建伟、建兴身上十倍兑现!”她果然放下手看着张春城。
张春城说完狠狠地砸烂蓝牙,又过去在成大志身上搜。居然在外套口袋里搜出一张用圆珠笔写字的旧机票,立马暴跳如雷:“哎呀!这还‘你去上海看海,我来西安求安’呐!还浪漫的——哎,零九年的?混蛋画家零九年就给我戴绿帽?”喊到这照着成大志背狠狠地砸了一棍,成大志疼的直咧嘴,为避免激怒张春城转身打丁丽欣尽量忍住不吭。
“别打他,你要打打我好了。”丁丽欣的眼泪又来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张票会出现在他身上。虽说当时只是当成游戏,但这些年仍希望得到它,如今由他带来真的证明他们有缘,两人却不幸陷入这生死难料的境地。
“你不让打就不打?凭什么听你的?”张春城说着又是一棍,再一想还是不对,气得又骂,“妈的!这是‘我来’!就已经是零九年的了!‘你去’不是更早?你个死王八蛋!你给我种草原啊?”说这话棍子又举起来,只听电话里传出骂声:“笨蛋!还想再坐牢啊?赶紧把手机找到!和蓝牙一起处理掉!”
“明白。”张春城赶忙在成大志身上搜,找到手机和烂蓝牙一起装进他裤子口袋。往窗边走了几步说:“好了,给我钱吧,我拿到钱马上就和丁丽欣办离婚手续。”
“钱没问题,你现在就可以到我指定的地方拿。不过你应该先与丁艳霞先达成共识,如果她再敢动丁丽欣我别怪我不客气了,不仅她和她儿子必须付出代价,你和邢燕和小男孩也会遭殃!”
“行,我一定处理好。”张春城用力点头,“我到哪找你?”
“你不需要找我,把手机和蓝牙扔掉以后到松江这边,五十分钟后我让人在松江立交把钱给你。”怪声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还有啊,你让丁艳霞把成大志处理掉尽快带丁丽欣离开那地方,那地方已经不安全。”
“明白。”张春城说完把电话挂掉,趴丁艳霞耳朵上小声说:“我告诉你,你千千万万不能再动欣欣了!你,你儿子,我,邢燕,洪波都被怪人监视着,千万别犯傻把大家害了!明白吗?”稍微停顿见她点头才接着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你快点把画家处理掉带欣欣到老地方去,我拿了钱过去找你。明白吗?”她又点头,他把手机收起来匆匆离开。
丁丽欣听到张春城说不分家产也离婚,还以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看他和丁艳霞耳语以后出去,也闭上眼睛打算稍微休息。被吊这么长时间确实又疼又累,可闭上眼脑子更乱,怎么逃出困境、大志的伤情严不严重、美瑜会不会受影响、艳霞为什么这么狠心、会不会真杀死他们、张春城会不会返回来……每个问题都急需答案。
猛然,她听见丁艳霞发出“啧啧”的嘬嘴声。抬眼一看丁艳霞正拿着一把尖刀在成大志跟前晃悠,赶忙制止:“不准碰他!你敢碰他我就不离婚!”
“哼,离不离婚你说了不算!”丁艳霞不以为然的用刀子在成大志脖子上比划,“你还有啥话想说吗?我不保证能给你传到你家,可也不能不让你说。”
“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成大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脑袋也无力的耷拉着。他早知道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恶毒女人,用力扭头想再看看丁丽欣,却抬不动,“丽霞,别难过,你难过正好称了这个小人的心。”
“志,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你有什么好歹,我一定随你去!”丁丽欣的眼泪珍珠似的往下滚。
“不要!不怪你!是这个神经病一根筋!你必须好好儿活着,美瑜需要你。”成大志已经不抱希望,这十来年能和丁丽欣相亲相爱,已不枉此生。
“不,我也需要你!我还没爱够!志!”丁丽欣流着泪再次打量成大志,她不甘心,他不该这样离开她。不由得再次看向丁艳霞,“艳霞,你嫑杀他中不中?你恨哩是我是不是?你冲我来。艳霞,我求求你嫑杀他——”
“丽霞,别求她,她是不会醒悟的,你越求她她越得意。”成大志竭尽全力想给她留个笑容,却发现不仅身子动弹不了,脸部也因为血结痂绷的很紧,费很大力也没用。
“他又说对了!我看住你哩可怜样儿可得劲儿,看你还傲不傲?”丁艳霞真的在享受这个过程。
“我不遗憾,如果人真有下辈子,我还会继续爱你。”成大志就像没听见丁艳霞说的话。
“我也是!下辈子我死也不会离开你!”丁丽欣感觉出来他声音越来越弱虚弱,眼泪更加汹涌地往下流。
“咚咚咚咚……”!有人敲门,声音有些沉闷但可以肯定就是他们的门。隐约还有人说话:“有人儿吗?是丽霞家不?开小门儿!”是个略显疲惫的老人声音,说的是豫北方言。
“应该没错儿,样儿是变了,号儿还是这个号儿。”另一个也是女人声音,稍微大点,仍然像从很远传过来的,想必是受这些海绵的隔音效果影响。“丽霞!丽霞!屋里边儿有人儿么?丽霞!我是恁三姨啊!”
“三姨!你赶紧走!找人多地顶儿打110!”丁丽欣听出来了,赶忙喊。
可外面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边敲门边喊:“都二半夜了家该有人儿咧!小妞给家么?开开门儿!我是打河南老家来哩!小妞,开小门儿!丽霞……”
“咦!她咋也跑来添乱!刚好也是姓成哩!”丁艳霞厌烦的说着过去打开门,她是担心时间长惊来邻居,楼下的保安也喜欢管闲事。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三个人,她赶忙把他们拉进来又快速把门关上,可劲儿埋怨:“恁来弄啥嘞?建兴!你不好好儿上班儿?给恁姥领到这儿弄啥咧?唛(妈),你也是,给家有吃有喝哩跑怎远来弄啥?也不言语一声儿?还有你,是不是戳哄他俩哩啊?恁村儿没一个儿好人……”
来人就是丁艳霞的二儿子建兴、母亲、三姨,老太太边往里走边数叨她一年多没回过家,来以前打她手机也打不通。三姨一转身看到厅里还吊着两个人,急得嚷起来:“嗷霞?恁这是弄啥嘞?大姐唉!你瞅瞅这——咦!是丽霞!大姐唉!是丽霞!嗷霞这个鳖孙妞!你给恁姐提溜怎高弄啥咧?赶紧松喽!”
“哎呦!我哩妞喎!丽霞,这是咋喽咧?”老太太喊着扑了过去要解绳子,却慌得不知道从哪下手。
“唛,你咋来了?俺爸还好住咧吧?”丁丽欣看到母亲发白如雪不禁又潸然泪下。
“恁爸?恁爸去年没了,临了想儿见你咧,嗷霞说你搬家了找不着。”老太太的眼泪也团团转,大半个身子都在颤抖。
“都嫑吵了!烦死了!”丁艳霞把藏在背后的右手和刀子在身前晃几晃,又放在丁丽欣面前比划。“谁再吵吵我先攮死她!”
两位老人完全被丁艳霞吓住,三姨气得嘴唇直突突,老太太往后退几步险些摔倒。得亏建兴伸手搀住,不解地看向丁艳霞说:“唛!你绑俺大姨弄啥咧?”
“嫑吵!”丁艳霞狠狠的瞪向儿子,语气也多几分严厉和责备,觉得连亲生儿子都向着丁丽欣,“她不是恁大姨!她是咱哩仇人!看,还有这个人,就是他害死恁爸哩!”说这话用刀尖指着成大志,脸上又现出狰狞,“他俩是一势儿哩!他得给恁爸抵命!”
“不是啊,唛,她就是俺大姨,我见过相片儿!”建兴非常害怕,他已经不是小孩子。虽然他是跟着外婆长大的,但在他意识里父亲是做过坏事坐过牢,所以他不愿母亲也犯法,拿刀子逼着人明显也是犯法。
“以前是!现在不是!”丁艳霞几乎在吼,“我说不是就不是!你再给她一势儿就嫑认我这个妈!”
“霞妞,你给刀先搁起来中不中?嫩利荒,再扐谁小可比害眼厉害啊!”老太太声泪俱下的哀求。
“大姐唉呀!嫑求她,没用,我给你说这妞心肠儿硬哩很!”三姨挺了解她们姐妹。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成家庄儿哩戳哄俺妈来哩!”丁艳霞狠狠瞪一眼三姨,看向母亲稍微缓和,“唛,我老实给恁说,我本来就没打算把她咋着,只要恁嫑闹腾我就不招她,中不中?等我给活儿弄完带恁几个一块儿走。”
“真不攮恁姐?”老太太擦一把眼泪说。
“诳你弄啥?只要恁嫑碍事儿!”丁艳霞让步了,就算恨三姨也不能把母亲和儿子牵连进来。
“她啥时候说过实话儿啊?”三姨真信不过丁艳霞。说着话再看那边吊的男人似曾见过,不由得一指成大志,“那是谁?恁姐夫?”
“叫你嫑管嫩些!听不懂人话儿啊?”丁艳霞的脾气又来了,尤其听到“姐夫”两个字。可不是,成大志和丁丽欣分明是一对恩爱夫妻,她捡丁丽欣嫌弃了的张春城还要和邢燕分享,想起这些就恼火。“再吵吵也算你一个!姓成哩没一个儿好东西!”说完扭身走向成大志,未免夜长梦多她决定立马下死手。张春城走时也说过这里不安全,她自己倒是什么也不怕,但绝不能让儿子卷进来。
“艳霞!我求求你了!嫑杀他中不中?我哩东西都给你,你想儿要啥只管拿,中不中?”丁丽欣忍不住再次恳求丁艳霞。
“你再吵?”丁艳霞恶狠狠地瞪向丁丽欣说,“嫑以为我不想儿杀你!要不是早说好了我真想儿——”说到这忍不住再瞥一眼三姨,咬着牙抱怨,“都点啥鳖孙人啊?腌臜孙!血鳖孙!都该死!”发完恨,她转身把刀尖往成大志的心口来回瞄准。
“唛!杀人犯法啊!”建兴忍不住喊。
“嫑吵!”丁艳霞总认为儿子向着别人,所以不自觉地对他说话脾气更大,“他不死怎些人都嫑想儿好过!他死喽啥事儿都没了还有好些钱拿!哎!不是!就算没钱他也得死!恁爸不能白屈死!”
“你嫑死心眼儿了中不中?恁老公是搞传销叫国家抓起来哩!关大志啥事儿啊?你再好好儿想想,你坐牢恁孩嗷谁管咧?眼看他俩都该找对象了。”丁丽欣悲切的恳求丁艳霞。
“大志?他是后院儿哩大志?”三姨听到这嚷起来,“这孩嗷不说给到西安咧?咋给到这儿咧?小霞,大志咋惹你了?他给恁姐——”
“非得吵吵是不是?啊?非叫连你一块儿弄死是不是?”丁艳霞对三姨毫不客气。
“咚咚咚……咚咚咚……”连续的敲门声。丁艳霞以为是张春城,又瞪一眼三姨过去开门,嘴里还埋怨:“这么快啊?钱拿到了——”看到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不由得慌神了,“你们找谁?”
“这里是不是姓丁的?”因为门半开着,很明显是个女人声音。丁丽欣一下子听出来是喻芠的声音,赶忙叫:“阿芠!我在这儿!警察来了吗?快叫120,大志快不行了!”
那两人立刻闯进来,果然是喻芠,另外一个是王宏亮。王宏亮刚跑过去打算解开成大志,就被随后跟来的丁艳霞拿刀逼住,见他们往前逼近又抵住成大志瞪着眼说:“你俩站那儿别动,要不然我马上捅他喉咙!”
两人赶忙停住,喻芠焦急地说:“你别急!我们没有动!”说这话时扫一眼脑袋耷拉的成大志,又看看丁丽欣说,“丽欣,大志到底怎么了?”没等丁丽欣说话又扭头恳求丁艳霞,“这位大姐别激动,有什么话咱好好说。”
“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快把刀放下!公安局的已经把这个院子围住,你和你的同伙一个也跑不掉!”王宏亮连劝带唬。分局的人是已经到小区里,但要说把小区围住完全是吓唬她,因为只来了十几个人还分三组一栋栋楼的排查。
原来成大志把电话喊通时他们四个就在川沙,而且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蓝牙被摔一下信号断断续续,他们听出是大志和丁丽欣的声音急忙报警。刑事二组的人赶到蓝牙早砸烂了,技术人员连接系统修复后反复播放,只能确定“舒心北苑”和“六零二”。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必须小心排查每栋楼每个单元的六零二,等找到准确位置并确定人质安全再动手。喻芠、王宏亮跟在一个四人小组后面,因为心急跑错单元门跟别人走散,恰巧还让他们蒙对。
“哼!你用不着唬我!你们不是派出所的,就算派出所的真来了我也不怕!”丁艳霞已经豁出去,“你们也不要害怕,我没有同伙儿,也不打算伤害无辜,我只要成大志抵命。”到这程度她居然还想着保全张春城。
“唛,你嫑杀人中不中?我不想儿叫你也坐牢。”建兴流着泪嚷求。
“嫑哭!窝囊废!本来都该你给恁爸报仇才对咧!”丁艳霞瞪着眼吼。
“王老师,快去叫人。”喻芠小声说着往前挪动一步,准备挡着丁艳霞好让王宏亮到门外喊人。
“你嫑出去,嫑叫人抓俺妈。”建兴听见喻芠的话,一展双臂挡住王宏亮。王宏亮急了,边推建兴边喊:“我们在这儿!快来人!”
“就这邪豁没用!他家哩门隔音!”三姨关心丁丽欣和成大志,急切间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拉开门喊:“杀人啦!这块儿有坏人!”
“咦!全是血孬孙!”丁艳霞骂着绕过喻芠要冲过去关门,刚到建兴旁边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又赶忙往回撤身子。还没站稳就看见外面进来人边往腰里摸边喊:“拿刀子的人快把刀子放下!所有人都不要动!我们是机场分局的,你们被捕了!”
老太太没见过这种阵势,赶忙拉住建兴要往旁边躲,和刚进来的三姨撞了一下,几人往卫生间门口挪,嘴里直嚷嚷:“瞅瞅瞅瞅,这都是啥事儿,这咋得了……”
“血鳖孙!”丁艳霞忽然冲向成大志,“不管咋你也嫑想儿活!你个血——咦!你个鳖孙妞!你咋?”刀子是捅出去了,也扎进身子里,但不是成大志,喻芠在紧急关头挡在他前面。丁艳霞要拔出刀子再捅却拔不出来,试几试也没拔动,而且丁艳霞的刘海儿也被喻芠拉住一撮。丁丽欣急的直喊:“不要啊!阿芠,你没事儿吧?阿芠!你怎么……”
看到鲜血涌出,也不知道是谁的血,老太太激动的大叫一声:“哎呀!我哩唛唉!”直接瘫倒在地上。
“咦——!咋回事儿啊这是?”丁艳霞还想再用力,胳膊被钳子般的大手死死地扭住。回头看是刚进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有把枪,就知道大势已去,仍不甘心的破口大骂,“你个赖孙!血鳖孙!恁俩有本事儿恁给我枪毙喽!成大志!你个血鳖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儿!早晚得弄死你个血鳖孙……”
丁丽欣眼看喻芠痛苦地歪倒在成大志脚下,他脑袋耷拉着一动不动。急的她又是喊“大志”又是喊“阿芠”……
金林跑进来和王宏亮一边一个摇成大志……
有人过去替丁丽欣解开绳子……
有人架起喻芠往外走……
三辆120急救车在四号楼二单元门两边闪着灯、鸣着笛。成大志、喻芠、老太太分别被抬上急救车,医生正在紧急处理。丁艳霞被押在十几米外闪灯的警车上,还在不停地冲窗外谩骂。丁丽欣在成大志担架旁边流着泪喊着他的名字,眼泪不停地往下淌。
台阶旁边地上有个手机,屏幕连续闪烁,显示是“春城哥”。有人捡起来递给丁丽欣,她一看认出是丁艳霞的手机,一听不是张春城声音,擦了把眼泪哽咽着说:“撒宁?唔嘎粗四体勒。(谁,我家出事了)”
“请问你是不是张春城的家属?我是上海交警松江支队四中队现场勘察员,我现在是在外城高速松江立交附近一个车祸现场,这是死者身上发现的手机,显示是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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