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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路(第十八章 甸园天使)

时间:2021/7/29 作者: 牛郎 热度: 112205
  第十八章 甸园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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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书记比患肿肤更关心渠道工程。覆船山的采石场,不管农闲农忙,都不停工,每天放炮采石,采好的石块,已经无处可放了,急需运掉。王书记患肿肤过来视察时,了解到这一情况,当即命令地下渠道主干渠全面动工,指令麦杆矮子组织人手,率先上山运石。

  麦杆矮子接到指令,喜出望外,王书记把我村修建渠道的指挥权,交给了我。麦杆胆子壮了,在大队黑板报上,写出一项通知:明天,各生产队派十辆单轮车,石堂拉石头,到地下渠道工地。地下渠道同时开工,各队按分得的地段施工。下面具名革生组。

  挑江的气还没有缓过来,双抢又眨眼睛就到,那么有限的几天清闲都不给,地下渠道就要开工,休息成奢望,社员怨气不小。队长们不敢违抗,人人心知肚明,地下渠道虽是王书记的面子工程,对我们村抗旱却是有利的。拉石头是重体力活,从那么高的山上拉下,坡陡,天气又热,年纪稍大的,都不愿去,万一用力不当,伤了腰,双抢都不能参加,工分损失就大了。小癞子哥派不下去,要宋军参加,宋军欣然答应。

  大清早,宋军备好茶水,约了忠棠凑队,拉了车,说笑着上路了。别队的小伙子们,也都趁早凉快,独轮车队伍像条长龙,缓缓地向覆船山挺进。

  四五里山路,曲曲折折,坡还比较陡,空车上去,也都气喘,汗水湿透衣裤,难怪叔们伯们不肯来。到得石堂,那么多车一挤,就显得狭窄拥挤。宋军忠棠走在前头,赶紧搬石料装车,也不歇歇,从车缝中下山来。

  拉着千来斤石头下坡,谈何容易。开头的路段还较平缓,一个人拉着,车子还能控住,几个曲折之后,坡度变大,宋军忠棠只好停下,到车的前面,背靠“羊角”(独轮车前面两根竖档像羊角,于是大家都称它为羊角),引车缓缓滑行,过了陡坡,再拉车前行,十分艰难。

  下到半山腰,有一大段又直又陡的坡,背靠羊角滑行都不行了,宋军与忠棠两人合作,忠棠在前背靠羊角,宋军在后控车,缓缓地下坡,到坡底,停下,返回,把另一辆车也拉下来。两人歇了片刻,喝了几口茶水,继续上路。

  下面的路比较平坦,拉石的车队,穿过两个村庄,跨越东溪,又穿越辽阔的田坂,才到达渠道工地,总路程约有七八里,一个上午,只能拉两趟,还要脚力健,体力撑得起。下午气温太高,多数人都不去拉了,也有身体特别健的,下午也去拉一车,难为拉石头是高工分么。

  几天之后,路况熟悉起来,年轻人胆子大的,竟有单人独放到坡底的,速度快许多。宋军劝他们,别为了多赚点工分,把安全忽视。

  三队有个小伙子,绰号叫“弹脚”的,长得高挑瘦削,这时笑着对宋军说:宋军哥,你是读书人,当农民是半路出家,我们是卵子拖门槛起,就跟爹妈到田坂,雨打日头晒惯了,练成一身好筋骨,天生就是干力气活的。我十五岁开始拉车,拉车年限比你长多了,这种路,难不倒我的。你看,我们这些小伙子,个个都一样行,放车像玩玩样。

  他们拉的石头比宋军多,个个都超过千斤,拉起来比宋军轻松,说声走,脚不踮地似的,学生跑步一样,宋军很羡慕,力气大,就轻松。不过还是劝告他们:总是安全要紧,大意不得,麻痹大意充好佬,最怕出问题,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弹脚。

  弹脚笑道:宋军哥你就慢慢拉,我们先走了。

  宋军还在半路上,他们已经回来了,打个招呼,各自上路。忠棠笑他们要工分不要命,宋军也说,我看着心里虚。

  宋军他们转回来,刚上了直坡,弹脚他们已放车下来,这一车装的石料,比上一车更满,估计有一千三百斤左右,栏档都快平齐了。宋军让开道,弹脚打个招呼,宋军哥你慢慢来,我们先走了,上午再拉一车,下午好好休息。边说边走,急急匆匆。

  宋军与忠棠装好石料,两人依然作伴而行,到直坡,发现有三辆车停在路边,路边有许多石块,路下沟坑中也滚下了几块。出事了?前面的车已去远,没处问,宋军心中疑虑,忠棠说,要出事一定是那班大好佬。

  两人一路拉车前行,回头的人过去了不少,真的没见弹脚他们,一打听,证实弹脚的脚被石头砸伤了, 石头车变成了装人车,送公社卫生院去了。

  工地到了,路过三队地段,一打听,弹脚的爹已赶往医院。据说,弹脚车石头下坡,捆石头的绳子突然断了,弹脚赶忙停下,过去扶石块,旁边的石块滚下来,他用漆盖去抵住,哪里抵得住,这边翻下了,车往另一边翻倒,那边的石块都翻落沟坑,这边剩下的石块,又把车翻过来,慌忙中,不知道砸成啥样了。

  宋军他们第二趟到工地,已接近中午,送弹脚的小伙银水也回来了,带来确切消息,弹脚已去了人民医院,竺医师说漆盖骨破碎,看起来必定要动手术,弄得不好的话,要带残疾。

  工地上的人都唏嘘不已,好端端一个青年,老婆都没讨呢,带残了,说不定就毁了他一生,那是太残酷了吧。

  怨谁呢,石头是什么东西?满车的拉,那是山路,下坡,稍疏忽,祸事就来了,控不好,车往你身上过。好佬充勿得。年长的人这样说,他们有切身体会。

  又有人怨道:挖渠道只管挖好了,搞什么地下渠道来?把山搬下来,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要付出多少劳力,流多少汗,老百姓的命不值钱?地下渠道劳命伤财。

  有人干脆骂街,妈拉个孙!老子到家坐下,就不愿起来了,宁可饭不吃,也要先躺下睡会儿。人都散架了。没有两碗酒落肚,浑身的疼痛解不掉,自酿的一七石缸老酒,已让我喝掉半缸了。

  出事后,各队都停运三天,由后山头村运石。过不了几天,消息传来,后山头有位中年人,拉石头下坡转弯时,车子冲出坡面,滚下山坡,车背带把人也带住,摔跌在石块上,肋骨断了几根,还伤了内脏,住进了医院。

  事故频出,王书记很纠心,约患肿肤到工地上察看,鼓舞士气。

  渠道采用同步施工,按测量的标准,一小段做成标准渠,石工就开始砌石壁,同步推进,石块堆积如山的状况就不会出现,也不会影响土方作业。后山头村出工人数多,工程进展快,王书记表扬那个“没脑子的死人”、“死人活得个头”(患肿肤语)的革生组长,指挥得力,调度有方。患肿肤也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笑脸。

  “死人活得个头”组长说:渠道对我们村利益巨大,不管出现多大的困难,我们都能克服,把渠道工程做好。就是把覆船山崩了,我们也能把石块运来,筑地下渠道。

  王书记十分满意,称赞他是个顾全大局的好同志。

  两人来到宋家工地,麦杆矮子没在场,牛皮迎了上去。

  王书记开门见山:你们工地,工作的人员怎么这么少?稀稀落落的,还可以多安排一些嘛。

  牛皮笑笑,这是革生组安排的。大约双抢快到了,各队做些准备工作,这里人就相对减少了,拉石头伤了个人,多少也受点影响。

  王书记皱眉,很严肃的说,拉石头伤人是意外事故,偶发事故,我们当然要注意安全,但不能因此而畏葸不前,贻误工程进程。

  王书记说得是。牛皮应了,心中却说,你为什么不问问,麦杆矮子到哪里去了?他村里荡荡,工分撞撞,从来不上工地,村里人都知道,你知道不?

  患肿肤知道,但绝对不会去指责麦杆的形景,参不参加劳动,是他个人的事,我们不去干涉。

  王书记没跟牛皮多缠,走到二队的工地,向挖土的绍棠问话:老乡,辛苦了。你知道吗,开挖这渠道,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

  绍棠本性难改,还是嘻皮笑脸的,说:我说不出这位领导是谁,不过么,这位领导出的题,我答得出。这个好处嘛,就是天天有活干。出工日子多,工分挣得多,休息日子少,生产队分红少,这叫二多二少。嘿,大伙说说看,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从挑江开始,我们一天都没歇着,牛都要耕倒的么。我们求老天爷下场大雨,让我们休息一日。

  小癞子哥笑道:好嘞,明天下雨,我们休息。同志,你看我们挑一担土,挑板上上上下下,又滑又湿的,辛苦不辛苦,你下来挑一担,就明白了么。以前的裘书记,经常跟我们一起种田,割稻,他呀,跟我们一样,什么活都会干。

  牛皮立即止住小癞子哥,说:这是公社的王书记。大家还不认识,王书记别见怪。

  王书记微微笑笑,心里说,这些人,只知眼前利益,没有长远目光,农民嘛,总是这样。走了过去。患肿肤把小癞子哥死瞪了一会,才跟王书记走。

  小癞子哥笑道:好嘞,一试就明白嘞。

  是么,口袋里装的什么货,一掂,就知道是不是实货。绍棠眉眼眨眨,把下巴指向那两个人。

  患肿肤追上王书记,气鼓鼓的嚷起来:渠道工程为后半公社造福,他们反倒怨气十足,混账呀,好歹不分睁眼瞎。

  我们不计较,以后你们会明白的,幸福不是毛毛雨,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么。我们要多作宣传,提高他们艰苦奋斗的觉悟,这也很重要,农民的问题是教育问题么。王书记这样说。

  173

  七天以后,弹脚回来了。

  弹脚的两个姐姐都已出嫁,现在五口之家都会齐了,个个都是眼泪水淘饭,弹脚爹拍桌子骂娘:哭什么哭,他就这点八字,哭得转来吗,他娘的!骂管骂,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总得想个法子哟,就让他这样躺在床上?弹脚娘央求的眼光看着老公。

  我找宋军去。

  都快晏了,宋军哪可能在家?

  那就等到中午休工再说。

  大姐疑惑,宋军行吗?

  老爹吼道:什么行不行,活马当死马医。

  老婆骂道:侬个斩头爹!

  姐们又哭起来,弹脚在房内喊话:不要吵了,大不了落个残,残就不做人了?哭哭吵吵,我的脚会好起来?反被人家笑话。

  屋内暂时安静下来。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残了。母亲下米做饭,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锅中。

  中饭以后,宋军被叫到,大家一起到弹脚房中。弹脚躺在床上,左腿的漆盖骨碎了,没有动手术。大拇趾甲已拔掉,皮肉外伤基本痊愈了。膝部脚背都肿胀着。弹脚爹介绍说,医生说膝盖已破碎成六七块,没办法缝接起来,只好拿掉。拿掉后也是残疾。不拿掉的话,沾连起来更不好,要我们拿主意。我们商量,动手术要残疾,不动手术也是残疾,那还动个屁。

  有X片吗?

  有。

  大姐把片子交给宋军,膑骨明显地破碎了,但没有发现缺损,比较平整。

  宋军把手掌放在他的漆盖上,微微闭上眼睛。性海莹屏出现膝关节的形象,局部反应同时呈现,伤情了然于心。

  好热啊,宋军哥。很舒服,像有东西流到脚趾头。

  宋军点头,少顷,宋军把手收回,对弹脚爹说:大叔,弹脚果然伤得不轻,膝盖骨碎了,好在弹脚年轻,长起来也快,大约过三十五天,才能下地走路。

  弹脚爹又惊又喜:宋军,你就医吧,好歹叔都不怪你。人民医院的医生,已经下了必残的结论,大不了一个残,我们还有啥可怕的?你就放手医吧。

  叔,我看到过一个古方,专门治疗膝盖骨破裂膝部受伤,我就用这个古方为弹脚治疗,不过,我也没有试过,书中写得明明白白,案例是一位兵士,被棍击碎膝盖骨,伤比弹脚更重,治好了,没留残疾。我没有十成的把握,想照方试着治治。大家一定得按我的要求做。

  好,我们一定按你的要求做,你只管说好了,大胆地做,叔相信你,医不好也不怪你。

  宋军要大叔,去下山杉树林,刮一块杉树皮,盖得住膝盖大小。以后每天都得刮一块,保证新鲜。大叔去了。

  宋军回合作医疗室,取来一个玻璃瓶,里面盛有一种淡黄色的药粉,宋军让大婶买来一点红糖,半壶黄酒,把药粉倒在玻璃杯中,掺了点红糖,用黄酒调成膏状,敷在膑骨和周围的皮肤上,活杉树皮盖住膝盖,用纱布扎了。

  最初一星期,膝盖不能动,宋军要了三块杉树木条做夹板,把弹脚的腿固定。宋军告诉弹脚,老老实实呆在床上,三十五天后,下床走路,那时你得大叫三声宋军哥哥,以示当时不听我劝告的惩戒。嘿嘿,听见没有?

  我……那时没听进宋军哥哥的话,后来祸事就来了。现在我明白了,做人做事真的不可太张扬,呈什么能来?好佬没当成,脚踝头先破了。当时要如像宋军哥哥那样,两人帮着下坡,一定不会出事的。人没有背后眼呀,我是懊悔死了。

  这样认识就好,以后一定会顺利的,我们都年轻,不摔几个跟斗,没有教训。以后我每天换一次药,你可要有信心。那些药粉有毒,还是剧毒,你不要去碰它。不小心碰了,立即洗了,不能入口,切切记住,不能疏忽,否则又会酿成大错。

  大婶拉着宋军:宋军阿侄,你要如把弹脚的碎骨头接好,以后弹脚讨老婆,一定让你坐上横头。

  那是一定的。大叔也说。

  大叔大婶言重了,宋军不敢。

  七天以后,宋军把夹板拆了。弹脚偷偷地做过小幅度的伸屈,除了敷药处有点温热感,没有什么感觉,宋军哥哥的治疗,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一个人躺在床上,就想这事。想着想着就到了拉车的路上,小伙子们拉着石头跑呢,一点都没事。还有一个刮脸皮羞,弹脚没用,弹脚没用。没用就没用呗,伤都伤了,还能不承认。弹脚“偷偷地”抹了流下的眼泪,其实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弹脚想着,三十五天后,宋军哥哥扶我走,一迈步,那是钻心的痛,破碎骨头一片都没接起来,宋军哥哥呆了,全家人都呆了,爸爸妈妈都在哭。脚不能走路了,只好再次到人民医院,摘掉那碎骨,以后,弹脚的脚不能弹了,变成直脚野人,没人再叫你弹脚了,叫你瘸脚,弹脚你真的残废了,弹脚变瘸子,再也不能拉车了。弹脚的眼泪,像蚯蚓一样,慢慢地向下爬行。我恨,造什么地下渠道嘞,否则不用车那么多石头,我的脚不会出事,是患肿肤的错!心中诅咒:患肿肤,要死掉,明朝出葬,后天烂掉。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泪痕清清楚楚地挂在脸上。

  半个月后,人们都参加“双抢”去了,弹脚的心早飞到割稻现场,今年的籼优63长那么好,谷粒多饱满呀!打稻的在水田中跑来跑去,飞溅的水花,把割稻的妇女的衣服弄湿了,笑声和骂声,在田坂上空飘散。弹脚不由自主的做了个踢水的动作,那伤脚居然不痛,忍不住抬起脚来看,脚背和膝部的肿胀已经消退,皮肤有点皱。弹脚把脚伸到床外,慢慢地垂下去,心里又有点怕,宋军哥哥没有叫我这样动呀,悄悄把脚扶起来,放回到床上,没有感到难受,只是有点酸酸的。看看膝盖上的杉树皮没歪,宋军哥哥来换药,也看不出来,心里喜气洋洋。

  三个星期了,弹脚屁股发热,哪肯再赖在床上?从妈那里要来一根锄头柄,撑住身体重量, 拖着伤脚,另一只脚下地,下床了。拖条板凳,双手扶着支撑,同样拖着病脚,一拜一拜地走路了,说这样可以自己上厕所。弹脚不敢把纱布条解开,看看自己的膝部伤情,倒究怎样了,宋军哥哥说过药粉有毒,不要自己再酿大错,这次一定得听,心里再痒也得忍住。

  外面雷声大作,晒场上收谷的不知忙成啥样了,弹脚“拜”到门口张望,天黑云低,乌风猛豹,电闪雷鸣,有点吓人,爸妈们在田坂,不知到哪里躲雨去?我弹脚送件雨衣都不可能,我好可怜哟。天这么黑,要是夜了多好,晚饭后,就有朋友来,讲讲笑笑,哪怕是骂我弹脚没用,也感到快乐。大雨声中,弹脚呆呆地坐在门口,好像一尊泥菩萨,享受着风雨清凉。

  四个星期过去了,双抢已经过半,种田人起早摸黑,雨打日晒,承受着三十六七度的高温,烈日下,恐有四五十度吧,人下田,田水烫脚呢,今年夏季雨天偏少,那份熬煎,体质再好,也够消受的。中午宋军哥哥来换药,看他也是一副倦容。

  换好药,宋军收拾药械要走,弹脚娘喊住。弹脚娘捧出一碗熟蛋,给弹脚一个,也给宋军一个:剥了吃。别推别推,我们都有,我们都吃,噢?吃了吃了,弹脚吃你也吃,你不是外人,我们早把你看成一家人了。我们养一大群鸡呢,天天有蛋捡的。你可别笑话,没啥好东西,鸡蛋当补品。

  宋军告诉弹脚,今年不大对头,有多人病倒了,我还要去看瞎子的阿侄,那个学铜匠的银水。路上碰到他娘,叫我看看,说,上午还在割稻,热得烫人,吃不消了,只得半途回来,就倒在床上,没有起来过。看来是病得不轻,我得赶快过去。

  银水病倒了?晦气呀,我们天天一起拉石头,怎么这么倒霉呢。

  乘宋军与弹脚聊,没在意弹脚娘,她又往药箱里塞了两个鸡蛋。

  宋军哥哥,你走好。弹脚要送宋军。宋军说,你的脚,现在还不能承受力,动动已没关系,弯弯也可以,能弯多少就弯多少,不要硬弯就是了。

  弹脚死了的心又活了:宋军哥,我的脚好起来,八成把握该有了吧?

  急啥呀,三十五天后见分晓嘛。

  嗨,你不知道,宋军哥哥,天天躺着数椽是啥滋味。

  那也得忍。

  银水躺在床上,面红耳赤,宋军一见着他 ,全身难受,吃了一惊,问:银水,怎样不舒服?

  银水睁开眼睛,宋军哥,我热,渴,眉毛骨疼,头晕晕的,脚踹肚绷紧,腰也疼,浑身酸楚难受,没有力气,眼睛睁不开,话都不想说。

  你别动,量量体温。

  宋军又拿出血压计,测量血压。这时,他发现银水的腋下,有一大片“抓痕”,红红的,抹了下,没有淡下去,出血点!宋军警觉起来,再检查全身,发现口腔内也有出血点,扁桃体充血肿大。

  体温39摄氏度,血压也略微偏高。宋军听诊了,除心率快以外,尚未发现其他异常。

  未触及肝脾肿大。

  肯定不是感冒,但宋军无法确定,他得了什么病。宋军看着他的眼睛,眼白上充满血丝,他的眼神无力,宋军哥,我的病不要紧吧?

  宋军坐在床沿上,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诊脉。

  宋军静静的体味着,扫描他的全身,内藏,经络。他全身毛细血管都在出血,包括内脏,从来都没见到过这种状况。

  宋军走出房,对银水的娘和两个哥哥说:银水的病很重,可能有几天了。赶快送医院住院治疗。我想,还是先抬到公社卫生院,再转院,这样合作医疗可报销。

  银水娘说,宋军哎,他上午还割稻呢,怎么就要住院了?你看准了,给几颗药吃,病就好了呗,是吧?

  婶,我可不是闹着玩,银水的病很重,我没见过这种病,不敢随便用药。你们抓紧准备一下,送他到医院,我给竺医师写封信,你们带去交给她。

  宋军拿出处方签,写道:竺医师,我检查时发现,银水的体温很高,症状似感冒但决不是感冒,头痛,腰痛,眉眼骨痛,脸红颈红胸部也红,像酒醉似的,体内外都有出血点,情况很严重,不敢用药,也不知道是什么病,请您进一步诊断。宋军上

  纸条交给了银水的大哥银木。抓紧时间,越快越好,千万别耽搁,时间就是生命。宋军如此郑重其事,银水娘才发慌,谁还敢当玩笑事。

  宋军顶着烈日,送他们三娘儿子(方言:二个儿子一个娘,三个人合起来的称呼)的独轮车去了,心中才感到轻松了点,只是倦意袭来,多想睡个午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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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水被紧急送进人民医院,病情危重,生命垂危,医院全力抢救中。消息传到村里,引起很大震惊,人民医院尚不能诊断是什么病,会不会传染?多少有点恐慌情绪。

  一星期后,竺医师巡诊到村里,要调查了解银水的发病过程,一直等宋军割稻回来,已近中午了。宋军不知道竺医师在村里,洗澡后,便直奔合作医疗室,竺医师在小店里等着呢。

  竺医师拦下宋军,把宋军乐的,哎呀呀竺医师,您来得太及时了,今天弹脚要开步走路,您一起去看看,好吗?

  哪个弹脚?竺医师莫名其妙,开步走路?弹脚几岁了?

  噢,宋军拍着自己的脑袋,笑了,就是那个碎了膑骨的小伙,你们送他到人民医院骨科的那个,今天已三十五天了。

  哦,想起来了,有这么回事。好,我们一起去看看。这人的膑骨取掉了吧?

  没有。他父母不肯摘掉,没动手术,回来了。

  你……接手了?

  宋军诡异地笑着,我们去看看再说。

  弹脚娘正准备做饭,宋军与竺医师进门,连说几个好好好,你们中饭一定得在我家吃,逃都逃不掉的。宋军胡乱应了下,直奔弹脚房间。弹脚父亲取杉树皮去了,并不在家。

  弹脚躺在床上休息,助他行走的小凳就在床前。宋军请竺医师坐,放下药箱,替弹脚解开纱布绷带,拿掉杉树皮,用棉球洗掉药膏末,装在垃圾袋里。

  处理完毕,宋军对弹脚说,来,下床走走。

  弹脚把腿挪到床沿,看到自己的小凳被竺医师坐了,迟疑着不敢下地。

  宋军说,别怕,我扶你。

  宋军扶弹脚下床,站在床前。弹脚右脚承重,左脚虚按在地上,不敢动弹。

  你把左臂搭在我肩上,试着走一步。

  弹脚让左脚受点力,没觉得异样,牙齿一咬,跨出了第一步。

  好!再来!宋军大声鼓励。

  弹脚娘听见,丢下灶头跑了进来,看着他一步一步地挪动,满脸紧张,手指抖得厉害,心跳得比谁都快,两只眼睛像电筒,照着弹脚。

  好。现在你不要搭在我肩上,自己走。

  弹脚小心翼翼地,慢慢地走起来。宋军喊道:弹脚,你的骨头已长好,走快点,没关系。

  弹脚加快速度走了几步,脸上露出笑容。弹脚娘早已泪流满面,笑着笑着擦眼泪。

  弹脚,试着下蹲,能蹲多少就蹲多少,对,是这样,不要强蹲。好,好,起来,起来。到床上坐,歇一会儿。

  竺医师一直看着,没有说话。弹脚回到床前,竺医师仔细地摸了他的膝盖,捏了腿上的肌肉,露出一脸惊奇。弹脚满身是汗,却是笑容灿烂。

  这时,弹脚的父亲回来了,手中握着一截杉树皮。汗水湿透了衣服。

  弹脚,你走路了?他来不及擦把脸,就嚷开了。

  爸,我好了。弹脚下床走了几步。

  嘿!竺医师,宋军,中午我们喝酒!丢下杉树皮,奔小店沽酒去了。

  竺医师对弹脚说,以后,要加强锻炼,重新学习走路,把膝关节周围的肌肉韧带的功能恢复起来。这是一个奇迹,宋军用中草药,治好了西医认为不能治好的病患。了不起呀,赤脚医生同志。

  竺医师开玩笑了。要说了不起,那是我们祖先的中医了不起。

  沽酒回来的爸,听到了竺医师的赞叹,接着说:我们没有花钱,只花了宋军的心血。被判了残疾的腿,现在完好不残,我要敬宋军三杯,更要敬竺医师三杯!没有你们教授,就没有宋军今天的成绩,我们老百姓呀,也就少了一份福份。弹脚讨老婆,上横头你们坐定了!

  当面被人赞扬,宋军最难为情不过,手脚没处放,满脸绯红,真不知道怎么才好,如果这里有后门,那一定找个借口,从后门溜了,逃为上策么。

  坐下坐下。

  竺医师早已洞察宋军的人品,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小兄弟,早就有认弟的愿望哩,只限于机缘未得。我有正经事跟你谈。

  竺医师说,县发了个通报,截止通报发出,人民医院收治了八名患者,你们村的银水是首发病例,这是我县新发现的病例,初步诊断为流行性出血热。此病发病迅猛凶险,目前我们对它的发病规律不甚了解,为防止疾病大规模流行,县卫生防疫系统紧急通告,一是尽快进行此病的流行病学调查,搞清楚疾病的源头和传播途径;二是加强对本病防治的宣传,做到早诊断早治疗,减少误诊,杜绝错误用药。这很重要,八名患者中,有二位在当地医院误诊为感冒,用过感冒药,病情危重,转送人民医院救治,由于全身严重出血与内凝血,救治无效死亡。

  宋军听得冷汗直冒,宋军呀宋军,你的一举一动,都与病人的性命攸关;医生医生,就是用医术救治病者生命的人,术不精何谈医?人命关天,责任天样大哪!

  竺医师继续说,这是一份流行性出血热的资料,人民医院整理印发的。我们公社已定为疫区,要进行流行病学调查。你要把病人的发病情况调查清楚,把调查报告交给卫生院。注意后续病人出现。银水的病况,你处理得很好,很及时,让病人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小宋呀,你是个出色的赤脚医生,继续努力,穿上白大褂,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卫生院的医生都看好你。真的,我也喜欢你的钻研精神,你的负责态度。你有一颗非常善良的心。

  我……牢记着竺医师的教诲。

  弹脚父母端着菜走出来,看到宋军窘态,大笑起来:竺医师夸你,你发什么窘?竺医师,我家侄子就这么一个大老实人,你别笑话,噢?

  是么。小宋要是个大姑娘就好啦,我家大侄子与你同年,我就介绍给他,作我的侄媳妇。

  你才做媳妇呢。

  哈哈哈!弹脚,走出来一起吃饭!

  弹脚满头大汗地走出来,他在房内不停地练走路呢。他一步一步走来,一边大声喊:宋军哥哥!宋军哥哥!宋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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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如竺医师所说,又有两个壮小伙,突然之间发病,症状与银水差不多,宋军都诊为流行性出血热疑似病例,送人民医院住院治疗。竺医师告诉宋军,后山头也发现了病患。县人民医院已收治大量病人,省一医二医院,都派出专家组,协同防治,成立了专门的流行性出血热治疗机构,应对疫情。

  疫情的爆发始料未及,这疫情,难道没有一点预兆吗?三叔说过,太舅公常能说出今年多发什么病,要大家注意,往往被说中。太舅公是专门研究五运六气的,那么,疫情的预测预报,与五运六气肯定相关。

  宋军翻阅《黄帝内经》。今年是壬子年,少阴君火司天,《六元正气大论》中,非常明确的论述道:凡此少阴司天之政,……水火寒热持于气交而为病始也,热病生于上,清病生于下,寒热凌犯而争于中,民病咳喘血溢血泄鼽嚏,目赤眦疡,寒厥入胃,心痛腰痛,腹大嗌干肿上。

  那不就是流行性出血热吗?这些症状,它都有呀,只是在病情的不同阶段出现罢了。我们的祖先神了!

  这种病,始于“水火寒热持于气交”,气交,节气交互,说明此病有季节性。内经也有细述:凡此少阴司天之政……三之气,天政布,大火行,庶类番鲜,寒气时至。民病气厥心痛,寒热更作,咳喘目赤。四之气,溽暑至,大雨时行,寒热互至。民病寒热,嗌干黄瘅,鼽衄饮发。

  三之气与四之气,为“水火寒热持于气交”时节,也是发病的季节,时小满至处暑之间,与目前发病情况相合,应为春夏季。持,相持,那说明本病有一定的潜伏期。水火寒热为病因,水为地寒,火为天热,故本病当为外感,病源体在人体外。

  上,上焦,胸颈头面巅顶,热病首先在上焦显现;不错呀,这病初起,就是发热头痛,眉骨痛,醉酒状“三红”,咳喘鼽嚏,都在“上”的范畴内!下,下焦,小腹,肠道,膀胱及生殖系统之位。清,相对于热浊而言,是凉,是稀。病情出现少尿,清水样稀便,等等,不正是资料上写的这一时期症状吗!中,中焦,肝胆脾胃胰肾之位。寒热凌犯而争于中,争,机体对外犯的剧烈抗争,呕吐,血压降低,衰竭症状的出现和发展,都是“争”的结果。它是一种全身性损害的疾病。

  先祖圣人的论见,是内证的结晶,我将在流行病学调查中预以验证,这是“外证”,太舅公,我不知道如何“内证”它,你在哪里啊!

  今年木运太过,《气交变大论》又云:岁木太过,风气流行,脾土受邪。民病飧泄食减,体重烦冤,肠鸣腹支满,上应岁星。甚则忽忽善怒,眩冒巅疾。化气不政,生气独治,云物飞动,草木不宁,甚则摇落,反胁痛而吐甚,冲阳绝者死不治,上应太白星。

  司天言“势 ”,年运言“化”,岁木太过,风气先于节令“气交”,风木之气又是生(生长)气,“太过”,“独治”为不当,故“化气”(变化,运化之气,为土气)受压制,不能正常行使它的使命,故脾胃易受邪害至病(中医谓木乘土)。物极必反,木气太过,制约它的金气出现,反制木气,肝木出现两种状态:过满而溢则自病,或金伐木至病,就有“忽忽善怒,眩冒巅疾”的症状,甚则,“反胁痛而吐甚”此为肝脾两败俱伤,至胃气衰竭(冲阳属胃经,冲阳之气即胃气),则病难以治愈。

  祖先圣人对疾病的变化转归认知,先伤脾胃再伤肝,若至胃气衰竭,预后不良。不知我们的医生,治疗情况怎么样了?与先圣的认识一致吗?五千多年来,这种“邪疫”肯定有发生,也肯定有医圣们与之抗争,中医的漫漫长河中,一定能找到类似的病例与效方,找到预防这病的方法,这可比患病治疗要好得多!

  宋军真的跃跃欲试,一个赤脚医生,不可能接手医治这种病,但是,我可以去试找先圣,他们是怎样对待这疾病的,从中吸取经验与教训,寻找有效的防治途径,更好地为今天的人民服务,这也是“流行病学”调查么。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只要有心,不计时光,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斩获,中医至今五千余年,不正是依随着无始无尽的时光发展的吗!

  176

  

  双抢的劳动强度实在太大,再加上午间晚上缺少休息,宋军太累了,这天中午,宋军放下碗筷,就奔向房内,倒在床上呼呼睡去,通常的午时修练,也被睡觉替代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睡梦中,午时一到,“功夫”自然发动起来,宋军觉得身体浮出升空,金光剔透,人在光中,光在人中,与太虚融为一体了。感觉有谁带领着,奔向太虚深处,各种光相互交融,红光如幔,间有点点白光,似从“地平线”上喷出,奇幻莫测,宋军一闪而过。淡黄色光如幕如罩,漫无边际,霎那间,蓝天星空,似南天七曜,清晰如洗。继而山林洞穴,点点金光闪亮,渐次明亮,是修士们定中,头上发出的光环。不敢打扰,拜了三拜,回头去了,即时醒了过来,只见性海莹屏,有乒乓球大小的太极球在疾速旋转,一半为草绿色,一半为紫色,底屏为红黄白叠加色,无限辽阔,深遂无比,不敢疏忽,按规收功。

  宋军的疲劳感已完全消失,看看时间还早,拿出黄帝内经,正想跟先圣恳谈,听得窗外有人喊。

  宋军哥,宋军哥!

  哦,仁其哪。有事吗?宋军听音辨人的能力特强,就是在深夜熟睡中,听到叫唤,也能马上辨出他是谁。

  打扰你睡午觉了,宋军哥。我老婆吐得厉害,麻烦你看一下。

  好,我马上过来。

  仁其是小癞子哥的独子,所以十九岁就早早的结婚了。药箱在合作医疗室,宋军拿了自己的一盒针灸针,仁其在门口等候,两人一起匆匆走去。

  仁其老婆绿斐躺在床上,床前一摊呕吐物,全是午餐吃下的食物。宋军看过,叫仁其扫了。

  宋军询问了病况,诊了脉,脉的信息与全身信息是同步的,她没有怀孕,不是中暑,也不是饮食不洁引起的胃肠炎症,更不是流行性出热的症状,中脘到神阙一带气机瘀滞不畅,致使胃痉挛,引起呕吐。呕吐并没有伤及中气。

  我为你扎一针,你以前扎过针吗?

  没有。

  你别紧张,闭上眼睛就不紧张了。

  仁其说,那么大的人了,还怕扎针?没事的,你只管扎好了。

  宋军与他们聊着,胃痛有几年了,吃过什么药,拿出五寸长针,从中脘进针,沿皮下缓缓透针至神阙。仁其有些吃惊的看着。

  媳妇问话了:有没有扎针啊?

  仁其笑了,早扎了,没有感觉啊?

  没有。她也笑了,睁开眼睛看。

  胃还痛吗?宋军笑微微的,仁其拿条椅子,两人坐在床前桌子边。

  一点都不痛了。

  留针半小时,闹钟看好了。

  留针期间,宋军提插捻转了两次。起针,宋军再次用酒精棉球消毒针孔。她翻身坐起:好了。看到宋军手中那么长的针,她惊叫起来,我的肚子不是被戳穿了吗?

  宋军笑道:对呀,从这边进针,从背部出来,蛇舌头似的。宋军做着提插捻转动作。

  大家都笑起来。

  二十多年后,宋军从外地回村看望老娘,恰巧遇见仁其媳妇绿斐,在圳埠头洗涤,她告诉宋军,那次扎针后,至今没有发生过胃痛。这是后话。

  仁其对宋军说,现在我放心了,当时呕起来,我怕像银水一样,患上那种病。他也是先呕吐,银木哥说的。仁其的姐夫是银水的亲兄弟,他们经常在一起。

  我也想跟银水家人聊聊,了解银水得病的情况。晚上他们睡得迟还是早早就睡了?我早早没得空。

  是这样,好,我去说一声,叫银木哥到合作医疗室来。

  太好了,麻烦仁其,谢谢你。

  仁其媳妇笑道,仁其做那么丁点事,宋军哥就道谢,你治好我的病,那我们一家,该上香烛拜谢才是。

  宋军说:那不一样,我是医生,医生不治病,去做啥?。

  你是赤脚医生,不是职业医生,没有工资的,天天跟我们一起,风打日头晒,摸烂泥咬蚂蟥,中午晚上为我们看病,那是你应当可以休息的时光。所以呀,我们供上香烛拜谢也不为过。

  绿斐的嘴巴好厉害,我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

  宋军哥,不是我的嘴巴厉害,而是我讲的话是实话,是事实,所以你也没法子反驳。我去给你泡杯茶来。

  不用了。我得回家去,下午出工时间快到了。

  宋军有所感悟,用事实说话,那是最有说服力的。其实,中医诊治疾病,也是寻证找的,就是实事求是。证的找准找全,诊断就准确无误,证的不全或错谬,诊断就会出纰漏,甚至误诊。望问闻切,只是寻找证的的手段而已。不过,中医的证的,大多是“无”层次的物质,就像绿斐的经络气机瘀滞,通常人很难找到这些瘀滞物质(真实的证的),它出现在经络体,呕吐疼痛只是瘀滞引起的反应,是瘀滞的效应,不是真正的证的,可引起误诊的,正是它,才是实实在在的问题所在啊。针灸以后,她经络体的经络疏通了,瘀滞消失,病就好了。现在我明白了,太舅公说的,学中医的基础,务必勤奋修练,为的是获得明察“无”层次证的的能力。医疗实践证明,这是中医的根本,离开了它,就不是真正的中医。

  回家后,宋军记录了这案例。从此,宋军的修练更加勤奋。

  宋军实在太忙了,白天参加双抢,中午晚上看病,忙得没时间进行流行病学调查。为什么病患那么多呢?而且是成人多,小孩子发病少。小孩子福气呀,常见疾患,严重的流行疾病,都有预防疫苗,国家免费发送,赤脚医生发放注射,落实到人,一个不漏,孩童健康,爹妈安心,这样的好事,世界上只有我们国家。这是《内经》智慧,中医治未病思想的典范,效果实实在在地显现了嘛!成年人如何实施治未病?至少,在我们村,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实施治未病,那才是真正的医生要做的。关键是找到一条适当的途径,用自己的办法,做自己的事。宋军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

  177

  熬过了双抢,进入田间管理,绷紧的绳松了。小癞子哥今年安排了一亩多西瓜,就是小山边,蹋陷了的那一块,宋军说过要保护它,小癞子哥就不再安排水稻。现在正是成熟时期,滚圆的西瓜,诱人眼球。耘田休息时光,绍棠想到了它。

  他对小王说:小王哎,人家都说,知识青年脑子灵光,我倒想试试,你那个家伙,是不是管用。来,猜个谜。

  小王笑道:绍棠叔哎,你嘴巴里出的,多半是歪歪扭扭的,这种谜,我哪能猜出?

  嘻,这个谜,新鲜着呢。我说了,你听好:灯笼灯笼,肚皮血红。你猜猜,是什么物计,嗯?

  小王一听就知道,绍棠叔变着法儿想吃西瓜呢,故意搔头:灯笼是啥样都没见过,我怎么猜?我哪里猜得出啊。

  绍棠叫起来,这次大亏了,小王!我儿子都晓得灯笼是啥样,枉你的头大,没长见识。

  队里人人都清楚,绍棠要借别人口说出西瓜,再怂恿小癞子哥,答应摘西瓜吃。阿世便出来响应,灯笼么,像西瓜的样子,西瓜里面是红的,灯笼里面是空的,中间插了根蜡烛,亮着走路。

  小癞子哥心中也明白,这时他主动开口了:不好嘞。今日宋军小子不在,我们吃他没得吃不公平嘞,改日吃。

  绍棠又嚷开了:咦,宋军小子果然不在嘞,这好办,收工回家,我替他提一个西瓜回家,我们不亏待他嘞。

  小癞子哥说:好嘞。招生哥,你看,大家摘几个瓜吃,此事做得不做得?

  招生笑道:绍棠的嘴巴流口水了,给他一个大一点的。

  好嘞!绍棠小王云鹏,你们西瓜田去,每人捧两个大西瓜,挑好,别把半生不熟的摘来。

  绍棠答应一声,好嘞。不过,六个西瓜不够分嘞,四五十个人呐,啊?不够分嘞!

  再去两个。

  一忽儿,十个大西瓜,躺在了竹园边。

  没有刀,这西瓜怎么分吃呀!这下绍棠没辙了,瘦主意也得出:谁带有新锄头?大溪江里洗干净了,好切西瓜。

  阿世起身,欲去拿他的锄头,小王说:不用啦,我来切。

  绍棠又作怪了:小王哎,你早带了刀啦,有道是,灵光不吃亏,田坂上用得着的时光多哩。

  小王不与他计较,把地上一个西瓜,放在平平的走路上,对着它劈了一掌,看不清手掌有没有接触到西瓜,也没听到拍的声响,然后捧起西瓜,瓣成两半,西瓜没有碎,鲜红中嵌黑籽,大热天,谁不馋?可是谁都没有来拿,奇了。

  绍棠眨着眼睛:你再劈一个我看。

  小王把两半西瓜交给成均叔,捧起一个西瓜,一只手托着,另一手挥一瞬间,西瓜已裂开,两手一瓣,已成二半。

  分了吃呀,楞着干什么?小王笑嘻嘻的,把两半西瓜交给招生叔。

  绍棠说,我来劈一个。

  他挑了一个个头小点的,也放在路上,像小王一样,挥手一掌劈下,啪!西瓜动了,挪了个地方,绍棠把手甩得抖得,嘘嘘的吹气,引得大家一片哄笑。

  成均笑着:嘿嘿,劈呀,切西瓜是闹着玩儿的事,手怎么疼了呢?嘿嘿,人家的脑袋枉长得大,可切西瓜比你在行!赔个不是去,就完事了。

  小王把西瓜切完了,就剩下绍棠一个。小癞子哥也来劲了:绍棠嘞,你不劈开,我们三个就没得吃嘞。绍棠鼓起勇气,呯的一拳,西瓜被砸得碎碎的。绍棠嘻嘻地笑着,大的归我,大的归我!捡了块大一点的,狠狠地咬了一口,指着那碎小块,含含糊糊地说,小癞子哥队长,小王,别客气,吃!嘻,我切得细,吃起来省力。

  小癞子哥笑得前仰后合,好嘞,下次,就罚你带一把刀,专切西瓜。

  吃完了,绍棠独自走向竹园内,那里有一间农具间,放着队里的抽水机等笨重农具。屋边有一小堆剩余的黄砖,绍棠拿了四块回来,摆在路上。

  绍棠对小王说:爷,你劈得了它?

  小王笑笑,没有说话。绍棠继续进攻,小王,你只吃软豆腐,不啃硬骨头?

  大家都注视着小王,成均早就试过,说小王是薛仁贵,切切不可小看,要宋军重用。现在让他出一下手,露点山水,传进村里,对二队的安定是有好处的。于是说:小王已经露手了,刚才切西瓜的手段,比断砖难得多,也高得多。小王你断给大家看,无妨。

  小王一时冲动,做了出来,正在自责,现在被成均点破,其实多数人是不明白的。这砖该不该断?眼光射向绍棠,求询。

  绍棠绝顶聪明之人,小王一瞟,就明白他的用意,现在非常时期,谁都不想多事生非,宋军是这样,小王也一样,何必强人所难呢。

  绍棠抓了把锄头,又嘻嘻地叼起来:小王不能我能呀,大家看准了。锄背狠的砸下去,四块砖断了二块,碎砖满地。大家又是一阵笑。

  小王背向大众蹲着,把碎砖块捡起来,一块一块地抛进竹园,绍棠站在他前面看。

  小王把一块整砖掷进,拿起最后一块,左手拿住一端,突然右手劈下,砖断成二截,小王拾了,一起抛向竹园。绍棠做个鬼脸,两人一起坐下。别人没看清,成均是瞒不了的,一块砖抛出时成了两块。后来私下问宋军,小王会武吗?宋军告诉他,小王出身武术世家,祖上曾参加义和团运动,后来到剡地落户经商。小王七岁开始练武,只不过遵祖训,不张扬,健身,防身,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用武。

  成均诚服,民间多有高人,身怀绝技,深藏不露,代代相传,似一条暗河,川流不息。

  这次吃西瓜,真的吃出了祸祟。当晚,就有几个年长体弱的,腹胀,腹泻,找宋军医治。西瓜在田中受太阳暴晒,里外都热,吃下去中了暑气,体弱的就发起病来。人们缺乏卫生知识,饮食不节,常遭来不测,应了病从口入的古训。宋军去百草园拔来仙鹤草,藿香,分给大家,当晚煎汁来喝,可保无忧。

  看起来,向民众宣传卫生保健常识,很有必要。等到人员少了,宋军去了牛皮叔家,要求在小店外墙上,做一块黑板,供医疗室宣传卫生保健知识。牛皮叔同意,马上找泥水匠做好。 卫生宣传有利于百姓健康么,他哪会不支持呢,这就是牛皮叔与麦杆矮子不同的地方。,

  没几天,黑板做好漆好可用,宋军的第一期黑板报《注意夏季饮食卫生》刊出,来医疗室的,来小店买东西的,都站下来看一会,也有特地赶来看的,小店热闹了许多,常年笑眯眯的店主,笑脸向宋军更加开放,店主乐,生意一定好啰。

  178

  几天以后,银水他们三个,相继临床治愈,出院回到村里。

  宋军抽时间,上门探访。银水在家调养,他体型消瘦,体重减了十多斤,脸色蜡黄,说话声小音轻,宋军看得出来,体力恢复尚需时日。

  银水说:宋军哥,你说奇怪不奇怪?我们四个,天天在一起拉石头,先是弹脚翻车,石头砸了脚,是我们三个,送他到医院的。以后我们小心得很,心怕出事,下坡再没单放过。可是,我们一个一个得了怪病,命都差点送掉。我看呀,我们四个是鬼跟着了!

  宋军笑道:鬼跟着什么味道?你倒说来听听。

  哎,你不可不相信。那天我们三个车第二车,肚子有些饿了,直坡上头转弯处,我们把车歇在路边,准备吃点心。那日风大,后面的车下来,尘土太大,我们怕尘,脏了食物,就跳过那条小沟,那边不是有座大坟?坟板石做得很好的,坟堂也大,我们三个就坐在坟堂吃麦饼,吃完了还聊了一会天,哪哓得脚骨大腿都痒起来,红红的许多小点,我们觉得这地方不对,跳回来,拉车走了。双抢时,我们都病了,同一种病,你说是不是鬼跟着了?

  宋军笑道:嗯,这鬼很厉害,叫流行性出血热。

  瞎子老六,站在一旁听,这时插言:侄老爷今年命中有个缺,想逃都逃不过去的。

  银水拉下脸,反击老六:六阿叔怎么知道,我今年命中有个缺?大伯说过,当年爷爷领你去学算命,学了半年,连八字都排不起来,瞎子师傅都头痛你,学不成只好回来。我今年命中有缺,你怎样算出来的?

  瞎子没了话说,返身摸出去,在堂前角落坐了。银水娘正在扫地,瞎子又站起来,摸到台门口站了,扫地声又近了,听听大路上没有人声,摸出门,口中喁喁着,不知向哪里摸去了。

  宋军与他们聊了一会,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告辞,从台门走出,沿瞎子走的大路,回合作医疗室去。太阳真猛,一忽儿就汗泠泠的,俗话说得好,六月的日头,晚娘的拳头,那毒,真够难受的,瞎子你出去,晒出病来,更没有好果子吃。不知陈槐怎样了,好在爹妈健在,不至于像老六瞎子。

  宋军回到合作医疗室,静下心来,梳理一下从银水那里了解到的情况,“鬼跟着”是个有价值的环节,从他们的描述看,是被一种小虫叮咬,把病原体传染给了人,到发病,约一个月。只是缺乏证据,得抓个实物证据才是。

  宋军回家去,戴来一顶草帽,顶着烈日,向“坟堂前”走去,想看看想象中的小虫,说不定真能捉到它,交给上面去分析,或许能找出出血热的病原体,传播途径也就明了。

  按银水讲的那样,宋军跳过路旁小沟,在坟堂前坐了,卷起裤腿,专注地瞪着双腿,小虫来叮咬,我就把它捉住。宋军练功惯了的,坐三四个钟头不成问题,现在足足坐了一个小时,也没见有小虫来咬,衫衣倒让汗水湿透了,贴在身上,怪难受的。

  不远处一片地上,有几个削蕃薯的妇女,好奇地过来看看,大白天,阳光下,坟堂前坐了个癫子,不知是哪村的,认清了可报个信。

  问得是捉虫的,她们嘻笑着回去:这个人不是癫子,却是个呆子,看这副形景,说不定还是个书毒头(注:书呆子)。日头地下捉蚱蜢?嘻嘻。晒出毛病来,扑倒在半山里,那就喊娘勿应嘞。嘿,你说不是呆子是什么?笃定的,脑子有毛病。年纪轻轻得这种病,可怜不可怜!

  双抢前后隔了一二个月,高温天气使小虫迁移了?宋军很失望,无功而返。

  中饭后,宋军访问了另外两位,他们证实,坟堂前确实不明不白的痒过,有小红点。

  宋军很快就完成了调查报告,记录了三患者得病前,都被不明小虫叮咬,大约一个月左右后得病的事实,推断出两个结论:流行性出血热与不明小虫叮咬有关,只要找到这种小虫,就容易找到病原体及传播途径;此病有潜伏期,大约为一个月左右(注:现代医学已证实,螨虫叮咬是流行性出血热的传播途径,宋军的猜测是对的)。

  时间还早,宋军把调查报告送向卫生院,顺便配些药,还可以看到竺医师。每次与她聊,都会有收获,她简直是毫无保留。

  179

  要想转变现状,做到防病为中心,治疗为次,那对村中所有人的健康状况,必须心中有数,做一次健康检查,是势在必行的了。然而宋军很有顾虑。

  弹脚会走路后,村里人对宋军刮目相看,绿斐一针治愈胃病,也在村里传开,看病的人群,悄悄发生着变化。

  一些年纪大的长者,到医疗室,向宋军诉说病苦,多是些“慢支”、“肺心”、“冠心”高血压之类的患者,有的长年卧床不起,勉强起床来见宋军,那份诚意,那份信任,令宋军倍感肩上的责任,那份压力,远远超过拉车时的千斤石头,甚至不敢正视他们恳切的目光,我无能治百病,内心跟他们的病痛一样难受。

  一些妇女,待医疗室人少了,悄悄求诊妇科疾病。宋军理解她们的难处,望闻问切,特别仔细,处方用药,更加斟酌,大多能解决问题。

  不知不觉中,村民已把宋军看成真正的医生了,若不是宋军叫转医院诊治,他们都不出村去医院。夜里,邻村也有过来看病的,宋军也是一视同仁。

  这晚天气特别烦躁,宋军处理完毕,汗渍难受,去小店旁的井里,吊来一桶水,回医疗室洗把脸,擦一下汗,正准备关灯回家去,一位老太太来了。

  先生,劳烦你,我女儿突然发病,求你去看一下。

  大妈是……?宋军并不认识她。

  哦,我是爱花的妈。

  村里有好几个爱花,哪个爱花?

  驼背老婆。驼背你晓得吧?

  噢,请您先回,我马上就到。

  宋军背了药箱,来到驼背家。那是大台门的居头间,房子不大,上下两层楼房。大妈领宋军走进房内,楼下里间,爱花躺在床上,里面睡着一二岁左右的小孩。

  宋军把药箱放在茶几上,请大妈坐到床前的小凳上。

  宋军站在茶几边,问爱花:大嫂,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哎,那一阵子,真的难受死了。驼背到外头做活(他是木匠),一个礼拜回不来,要不是我妈来了,死在床上没人晓得。妈,拖累你了,你先上楼歇着去,把你累倒了,日子更没法过。

  大妈看了女儿一眼,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含满了泪水。她看看宋军,犹豫了一下,慢慢地站起身,走出房门,回头又看了一眼,轻轻地上楼去了,远远地听到她唉了一声。

  驼背老婆面带笑,对宋军说:宋军你感到奇怪是吧?我这么漂亮,怎么会嫁给驼背呢?各有各爱,大姑娘爱驼背,就是我。我被他骗了。

  大嫂,你哪里不舒服?要不,我诊一下脉。

  别大嫂大嫂的,我与你同年。我胸闷,你听一下。

  宋军拿出听诊器,她一下把衣服高高拉起,里面不穿内衣。宋军吓了一跳,不知咋办,她一把抓住宋军的手,就要往那高处按。宋军本能地抽回手,捞起药箱,慌忙地跑了。

  还敢健康检查吗?这医生都不想当了。这样骇人的事,闷在心中,向谁说去?静下心来想想,还是感到怕,这世上什么人都有啊,叫人防不胜防,我心不乱,而别人若要中伤你,你纵有千口百嘴,如何说得清楚!

  宋军为自己定下规矩,没有家人在场,不为年轻妇女单独上门诊治,除非危重病人,那是没有办法的。

  没有说得出口的理由不当赤脚医生,那该做的事还得做,体检时,翟婷大娘一起来是当然的,最好请邻村的赤脚医生一起来,快一点完成体检,那就得卫生院出面协调。要不,给卫生院提个建议,全公社各村都进行体检,那就可以统一规划,逐村进行。好主意!宋军找到了两全的方法,就看卫生院是否赞同。最好找竺医师商量一下,她明事理,威信也高,说能行就一定行得通。

  竺医师听完宋军的建议,年轻人的思维行啊,防重于治,确有远见。我们做医生,不是病人越多越好,没有或减少生病,那是真正的好。全民健康普查,让医生都参与防病,比只管医病更好,我是肯定支持的,跟领导商量一下,促成此事。

  院长与合作医疗的王副主任商议,这是一项前所未有的工作,也是有意义的工作,我们支持。体检所需经费,合作医疗与卫生院各负责一半,体检具体操作由合作医疗承担,卫生院派医生参加,体检项目由卫生院策划,前后半公社同时进行。体检时间,统一安排,根据各村人口多少,每村一至三天不等,务必在地下渠道开工前完成,以提高参检率。全体赤脚医生,进行一次体检基本知识和操作程序培训,落实体检分工。

  一切准备就绪,宋军把健康检查的安排向书记作了汇报,牛皮叔没有异议,宋军在黑板报上公告了。宋家排在第一,选了星期六与星期天两天,地点就借用学校的两个教室。

  后半公社的赤脚医生都来了,竺医师是领队,兼主检医师。翟婷大娘负责后勤工作,包括中午的工作餐,检查时的茶水供应,一切都有条不紊。

  今天生产队放假,配合体检,学校可热闹了。到村里体检,又不收你钱,这样的好事,你不去,太对不起医生了吧,这样的机会,你一错过,恐怕再有第二次是难了,健康是自己的事,天天滚爬在泥土堆里,哪顾得上去检查身体,这次决不能错过。于是一家家携老带小前来,能不热闹吗。

  弹脚来了 ,竺医师让他走路,蹲下立起,踢腿运动,真的恢复好了。赤脚医生们听完竺医师的介绍,都露出惊奇,这宋军哪里学来这么大的本事啊?宋军心里踏实,只要有心,谁都可以做到。

  弹脚有点耐不住,问竺医师:我可以下田坂了吧?

  急不得!你还拉车去?至少今年不可以。干点轻便活,也不能太劳累。小伙子,要珍惜自己的身体,健康才能持久。

  竺医师这话在理呀,年轻人哪懂得这些呢,到我们这般年纪,已经晚了。阿林笑呵呵地,也过来作最后一道检查,竺医师主检。

  老书记气色不错,请坐吧。

  宋军每三天给我检查一次,稍有不舒服,就服药或者针灸调理,的确有效果。正月发病治愈,到今天,胸闷胸痛,一次都没有发作过。我都觉得年轻了五岁。宋军有点本事,别看他年纪小。

  竺医师点头,对冠心病,他已经防重于治了,不过也得病人配合。从阿林的情况看,是有效果的,值得推广。

  工作午餐在学校,十个人正好一圆桌。弹脚家与学校很近,弹脚妈特地烧来一条大鱼,以示慰劳。宋家老百姓素养真不错。竺医师与赤脚医生们,都有这样的感慨。

  180

  将近一个月,全公社的健康检查结束。宋军回来,对检查记录进行整理,分生产队按户造册,漏检人员上门补查,真正做到了人人有健康档案。这是一副沉甸甸的担子。国家实施合作医疗制度,是一把秤,农民群众的身体健康,就挂在这杆秤上,我们赤脚医生,还有基层卫生院的医生们,是这杆秤的砣。这个砣,岂止治病了事?你赤脚医生工作绩效,就要由人民群众的健康好坏来衡量,得由人民群众的满意度来评判。

  细读一千多份记录,宋军把既往病史和现有病患,进行统计分类,归纳出常见病,多发病和好发人群,根据竺医师的要求,宋军把归纳的结果资料,送给竺医师一份。

  竺医师总结了各村的资料,写出了一份调查报告——《仁义公社健康普查报告及其思考》,在《中级医刊》上发表。报告指出,由于有效的实行了儿童的预防免疫制度,儿童的健康指数远远高于成人。慢性支气管炎、气管炎,以及由此引起的系统疾病,是目前农村发病率最高的常见病,也是危害人们健康和生活幸福的最大杀手,应当引起各级政府,医疗卫生部门的关注。充分发挥赤脚医生贴近群众的优势,宣传和倡导良好的卫生习惯和生活习惯,实行预防为主,防治结合的原则,是防控本病的有效途径。

  报告引起较大的反响,医刊连续两期组织讨论,把健康普查的意义,提高到医疗卫生系统改变观念的高度,是落实“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的重要举措,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

  竺医师把宋军叫去:你看看这些文章,他们讨论的内容,与我文章的本意,有没有差别。

  宋军仔细地阅读了,笑着说;竺医师,你的文章引起那么大的反响,你全国出名了。

  竺医师诧异地说,你也这么看?我提出了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他们把它延伸了。你看过电影《春苗》吗?赤脚医生的出现,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是,一旦与阶级斗争硬挂上钩,她反而逊色了。就像你当队长,你考虑的是发展经济,增加收入,他们却说你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这样的另类解读,后果就难以预计。

  竺医师的担忧不无道理。

  好在你只是普通的生产队长,撤掉了队长就无事了,支持你的李所长,却受到了牵连。农科所党支部恢复工作,李所长是所内党员选出的支书,上面没有批,派来了一个书记。内部消息,称李所长支持一些地方的资本主义势力,政治观念比较淡薄,不宜任支书。不过,李所长没有受审查,这是因他领导培育水稻新品种,没他不行。李所长倒不在乎当不当书记,只要把新品种搞起来,就心满意足了。

  我对不起李所长,我得去一趟农科所。

  竺医师说,这是很可怕的一面。你我都不善于把握,老李也是,所以我们只能扬长避短。这些话,老李是不让我告诉你的。我明白的告诉你,老李是我的丈夫。你们村很复杂,你要注意,因为你已经出名了,你太年轻,我怕你把握不住。

  宋军又惊又喜,李所长,竺医师,你们瞒得我好严啊,我的两位恩师!最困难的时刻,你们倾心帮我,扶我,救二队饥饿之困,迎来丰衣足食。关键的节点,你们为我把握方向,防止误入歧途。你们的无私,让我真正懂得什么叫助人为乐,什么叫为人民服务。你们的榜样,是我心中永远不倒的旗帜,我会用实际行动回报你们。

  181

  剡溪新江,贯穿西东,大堤延绵几十公里,几十座桥梁如虹,架在剡溪两岸,贯通南北。几万民工的几年辛劳,终于结果,汗水化成滔滔江水,涌向东海,再不回头。

  地下渠道工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宋家与后山头的石拱已经连接,主干渠可封顶了,支渠也可动工,眼见得功劳簿上,又可以涂上浓浓的一笔。

  这天天黑云浓,北方的强冷空气呼啸而至,挟携着北方的冰雪,眼看就要下雪了。小癞子哥浑身的骨节都疼了,今天就歇一天吧。叫儿子仁其,到队屋墙上的出工牌上,写上:今天休息。

  老婆病故后,儿媳绿斐掌管内里。小癞子哥对她说,绿斐,去买一壶酒,我身子骨疼,喝点酒活活血。

  好,爹。家里还有三个鸡蛋,不知够不够换一壶酒。她拿了鸡蛋,去了小店。

  他娘的,整年起旱摸黑,累死累活的,连壶酒钱,都得向鸡屁股掏。改江,地下渠道,把生产队的公积金都掏光了,年关快到,生产队分红又那么少,日子过得这么窝囊!小癞子哥发着牢骚,酒兴一点都没有了。

  绿斐回来:爹,我用二个鸡蛋,换了半壶酒,留下一个鸡蛋,给你打鸡子酒吃。店家说,鸡子酒补身子,比单喝老酒好。

  好嘞。

  爹,麦杆矮子在吼呢,有几个队出工了,都是麦杆吼出去的。

  别理他,就当狗叫!我们队不出工。他躲在家里暖和,就不顾别人死活。

  正好麦杆矮子到了家门口:好呀小癞子,你骂我?你眼睛瞎了?这天就要下雪,不在雪前把挖地下渠道的土,盖到石拱上,做成毛路,下雪后,有多少天动不了工,谁也料不到。工程拖延,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癞子哥正在气头上,麦杆矮子又气势汹汹,激得他心火直冒:好嘞,麦杆矮子,你随我出工去,挑两担土给我看看!你出工一天,我就出工一天,哪怕下雪下薄刀,我也跟你!你光吼吼,我只当狗叫!

  小癞子你敢要胁我?这工程是王书记亲自抓的,你就不怕站台板顶么?

  仁其闻声走出,在麦杆前面一站,那是一尊大汉,就像当年志兴站在阿福前,麦杆自觉矮了三分,二队人是个个不讲理的,退了一步。

  仁其冷笑一声:哼哼,麦杆矮子,你络头(方言:经络的头,即脑子)清点,现在已不是你一手遮天的时候,二队不听你麦杆矮子的。王书记抓,好啊,王书记来说一句,我们立马出工,他没来吼,是关心群众。你吼呀,吼破喉咙,没人动。我看,是你站台板顶的日子到了!

  麦杆气成猪肝脸,蹬脚骂道:妈拉个毴!奈妈阿毴!

  你道麦杆为何气成这样?自瑞康先生师娘开始,麦杆已多次碰到,别人当面辱他,你说对的,我们就说是错的,不会听你的。今天又遭仁其说,你该去站台板顶,那份失势的悲愤,寻常人忍受不了,麦杆自己也感到,指挥别人,抛头露面的日子,不会太长了,麦杆哪能不气岔。

  仁其拉了他爹,我们进屋里去,别睬他。回过头来,又是两声哼哼,还骂了句:人事不知,络头不清!日你娘的!

  不知麦杆是何时走的。小癞子哥说,从此以后,再也没看见麦杆矮子从家门口走过。

  果然大雪滚滚,铺天盖地,纷纷扬扬三天三夜,村野积雪尺余,银装素裹,一望无际。

  宋军懒在床上不起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妈妈知道他的确累了,盛了一大碗米饭,香喷喷的荷包蛋,端在床前,快吃了早饭,吃了再睡。

  宋军爬起来,披了棉袄,坐在床头,大口地扒饭。妈,爸起床了?这种天气,咳嗽了没?

  你爸也坐在床头。今天没咳,抽烟时要咳。你那个当茶喝的药方,当初,骂你把爹当试验,骂管骂,喝还是喝,我天天熬煮一热水瓶,从入秋喝到现在,已经见效了,下半年没大咳过。

  爸要不抽烟,把烟戒掉,这咳嗽当好了。

  他呀,宁可不吃饭,不能不抽烟。这么大岁数了,勉强他干什么呢。

  嗯。我是说,爸不抽烟,身体还会好很多。

  你多花点心思。饭要不要再盛点?

  够了。我要起床,去看看那些老病号,这种天气,不知有没有发作,有没有加重。

  雪很厚,不穿半筒套鞋走不了。妈妈去了,宋军目送她出房门。

  宋军背着药箱,踏上白雪皑皑的大路。操场近旁,没有一个行人,只有身后一长串脚印。偶有一二只麻雀飞过,漫天皆雪,你们到哪里觅食呀?宋军目送它们远去,还是它们自在,不杞人忧天,自由自在觅食。宋军一脚深一脚浅,小心翼翼地走着,半筒套鞋可不能进雪哦。

  进入巷弄,家家门口都有人扫雪。

  宋军早!上门看谁去?

  大叔扫雪呵。去看看那些老病号,这种天气不放心。

  噢。雪厚,小心路滑啊。

  打个招呼,心里暖乎乎的。

  路过阿千饭桶家门口,阿千婶已扫完雪,正要回屋,见宋军来了,立在门前招呼。宋军紧两步到她前面:阿千婶,你叫我?

  嗯。宋军,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今年我家找出(注:劳动所得不够口粮钱,还要付钱给生产队)是一定的,生产队不会为难我也是一定的。不过,这样拖欠在生产队,不是长久之计。我大儿子十六了,个子长高了人还单薄,生产队劳动,拉车挑渠道吃不消,我想让他去学门手艺,学成了争点钱,还生产队口粮钱。宋军你看学什么好呢?

  婶,他喜欢什么呢?

  他,他想跟正云一道学砖匠,两人上下年纪,又是一小队的,讲得来。

  噢,那我跟建筑公司联系,那边招学徒临时工,我就让同学给报上。婶等消息。

  不急。全赖你了。

  应该的。婶,是我对不起你一家。

  宋军哎,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事不是你的错,是患肿肤成千麻皮的罪恶,我们记着他们的仇怨,我们全家老小,绝没有人说你有错。你这样的好人,老天都保佑。

  宋军辞了阿千婶,看了福癞子的爷爷,巡诊下一家,路过珍珠家门口,宋军被老板娘叫住:平时没得空,想跟你说句话都没时间,今天你进屋坐一会,珍珠也在家,有几句话要和你讲。

  好嘞。大妈忙,田坂屋里都是你,要不是这场雪,大妈恐怕早去了田坂了。珍珠还懒在床上?

  老板娘带宋军进屋,珍珠正在烧茶,从厨房出来:好个宋军!还没进门就胡乱编派起我来了。坐嘛,嘻嘻。

  老板娘说:学堂放假,家里有她,我就宽多了。宋军你也忙,大妈我也就快嘴快语了。珍珠那个同学……

  珍珠赶忙拦住:妈,你自己忙去。

  宋军已经明白,卓姐的事,老板娘知道了,大约要我说明原由吧。此事是我对不起卓姐,珍珠能帮我解释清楚更好。

  老板娘进厨房去了。

  珍珠说,小卓来过,气得直骂,“我啥事对不起你宋军啊”?我也不知道你们俩发生了什么事。

  宋军知道卓姐生气,珍珠肯定听卓姐说了。这事的确是我不对。

  宋军把事情经过说了,最后说,珍珠你想想,我穿着造屋时的工作服,又破又脏,同卓姐家那气派一映照,我比讨饭佬都不如,还有她舅舅也在场,我哪有脸面把雨衣脱下来?我不逃掉就不是宋军了!真的,那时我只想逃走!

  那你为什么不向小卓解释清楚?

  我,我哪有时间向她解释,都是仓促一霎那的事。

  珍珠不停地摇头,你们误会了,误会了!小卓的脾气你清楚,坏事了坏事了。

  反正事已发生了,你也说明白点,珍珠姐姐,卓姐她怎么啦?

  你现在叫我姐姐已经迟了,小卓说,宋军小子看不起我,我不嫁他了!说完就哭了,在我家里。妈也生气,小卓这么好的姑娘,骂你宋军怎么看不上眼?

  唉。我非常敬重卓姐,我们相处了很长时间,她真的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老板娘从厨房出来,为宋军泡来一杯茶。

  大妈,我家的条件,跟她家相比,那是天上地下。

  这不重要。宋军你老实说,你真的喜欢她,我去说说,或许还可以挽回。

  大妈,卓姐的脾气我清楚,她……不会呆在家里了,一定会跟舅舅去外地发展。我祝福她,但愿她生活幸福美满。

  宋军说得对,小卓真的跟舅舅去南昌了。她发誓,这辈子不跟你联系,让你心中忏悔一辈子,这样报复,也真有点残忍。

  我……,唉,是我对不起她。珍珠姐,有机会,你替我向卓姐解释解释,表达我的歉意,好吗?

  我会的。

  谢谢珍珠姐姐。

  谢我有什么用呢。好好的,一步不慎,就成了终身遗憾。

  宋军告辞出来,还得巡医下一家。唉,失去朋友的痛,只有自己知道。心灵的创伤,谁能为我医治?

  182

  正月初八,约定去看陈槐,宋军踏上霜冻的路,穿过小黄山,走进桂山村,有个低二届的同学小汪,知识青年,支农到桂山,也是赤脚医生,说好了的,两人同行。

  出出进进的人络绎不绝,都是走亲访友的吧。宋军拐过一个墙角,前面有个人,一拐一拐地走来,宋军让开路,待他走近,竟是成千麻皮。

  成千麻皮瘸了?宋军有点心惊,也觉得有点欣慰,恶有恶报,应到他身上了。成千麻皮也认出了宋军,斜了一眼,擦肩而过。

  宋军本能地摄了他的信息,感到髋关节麻胀。你把阿千饭桶打死了,你只带点残,一报还一报,还是轻的,算不了什么。冷冷地看着他一摇一摇地去了,才向小汪家走去。

  其实小汪回城过年去了,昨天才回桂山,为的是赴看陈槐之约吧。宋军到他的知青屋,果见他一个人等着。

  走吧,小汪。宋军马上催小汪上路。

  急什么呢,宋军。坐下喝口茶,我有话说。

  宋军看他很认真的样子,也就坐了下来。小汪真的烧好了茶。

  宋军问小汪:成千麻皮是不是这个村人?刚才我碰到了他。

  哦,他是我舅舅,我才到这里支农,投亲靠友。宋军,你医术好,我舅舅瘸了,你给看一下吧,你能的。

  宋军心里很别纽。小汪,你舅在人民医院治了,那边没治好,我还有什么辙?

  人民医院做了大腿骨折手术,髋关节忽视了。

  有这种事?不可能的!

  真的。

  宋军思忖,他们有X光机,不可能不发现,除非故意留一手。给他一点惩罚?宋军摇头。谁是主治医师?

  杨医师。

  宋军认得杨医师,武斗期间,杨医师他们从邻县被抓回,要不是骨科名大夫,路上就毙了,回城后打得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十足躺了二个月。他会用这种手段报复那些恶棍?

  后来去看过吗?

  到邻县骨伤专科去看过,医生说,髋关节稍稍脱位,已经粘连了,要再次动手术复位,手术不大,我舅就是不肯动。宋军,你有草药可治吗?我求你了。

  宋军对自己说,宋军呀宋军,人人都说你只知道善,不晓得恶,对这种恶人,你发不发善心啊?论医道,有病就得医;论良心,治了他,对不起阿千叔。

  宋军摇了摇头:小汪哎,你求我有什么用?又不是你病了。

  噢!你说得对,宋军你坐坐,我去叫我舅来。不容宋军开口,跑了出去。宋军叹了口气,慢慢地呷着茶,心里不是滋味。

  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宋军已喝了半热水瓶水,心里惦着陈槐,沈元他们一定已到,不知道有多少朋友到了,说不定骂我失约了呢。

  又喝了两杯,小汪领着成千麻皮,拐进屋来,宋军看去,成千麻皮脸上,那付恶狠狠的凶相,一点都没有显露,垂着头,好像不敢正眼看宋军似的。

  出于礼貌,宋军站起来,把凳子让给成千麻皮。

  这是我舅舅。小汪拉过一条凳子,让宋军坐。宋军点点头,没有说话。

  成千麻皮拿出一包烟,递宋军一支,宋军摆手:我不抽烟。

  成千麻皮说:我知道你恨我。我在医院里,天天想,反反复复想,不知有过多少遍,我这是何苦来!做人做到这等地步,实在也是由不得我。我失手把你村的人打死,你道我心里会安吗?别看现在没事,说不定哪天,警察就会出现,我不是坐牢就是枪毙,一命抵一命。所以,医生要我动第二次手术,我不要动,残就残了呗,反正我不得好死。医院回来,我再没去上过班,医药费我一分都不去报,我是自作自受。

  你懊悔吗?

  我怎么不懊悔?我这样打打杀杀,当铳手指,结果我杀头,别人有事吗?我的脑子为啥这么简单来!

  你想到了自己的痛苦,委屈,你有没有想过,被你打打杀杀的人,他们就不痛苦吗?

  我哪能不想呢,在医院里,我前三后四都想了。邻村有个老师在你们村教书,礼拜日我瘸过去问过,你村那户受害人家庭很困难,只是我现在,医病欠了一耙债,拿不出钞票,要不然,应葬之费我总应当赔的。等我日子好过点,我一定会上门赔罪。我成千麻皮打人有过,打死人就这一遭,人命关天,我知道罪过大了,报应是迟早的事。

  你晓得悔过,也算良心回归。

  我舅舅天天都在痛苦中,所以我求宋军,你原谅我舅舅。

  我原谅他什么?砸年糕厂?

  成千麻皮说:砸年糕厂也是我的错。上头喊声砸资本主义,我就当起铳手指,其实,哪样叫资本主义,到现在我都说不出来。

  宋军嗤的笑了出来:那,过去的事就算了吧。

  真的,要不是砸年糕厂,那案子也不会有的。

  你分得清因果源头就好。我倒想起了另一件事,招生叔的案子,是不是你搞的?

  你是说你们的那个队长?老范跟上头联系过的,上头点头的。

  上头是谁?

  县革委会领导呀。

  哪位领导,你知道吗?

  这个我真的不清楚。

  宋军沉默了。的确有人,为了某种需要,不惜制造冤案,置人于死地。他们已经没了人性,眼前只有那把象征权利的椅子。如此做事,不假就错。

  小汪趁机说:舅舅,你的腿,要不要请宋军看看?

  医好我的腿,我活着舒服点,还能干点活。

  其实,医生已经说了,你的腿,只是关节有点移位,跟周围组织有点粘连,只要正骨复位一下,就会好的。只是这样复位,会损伤一些组织,痛,所以要手术复位。

  痛我不怕,求你做做好事。

  你知悔改,我乐意看到。就凭这一点,我为你治一治。

  宋军凝神看了一下他的髋关节,让他走路,抬举伸屈,说:你躺到板床上去。

  小汪领他到床上,俯卧,宋军叫他脱下外裤,仔细按摸髋关节,判断移位的方位,自己也上床站着,在他的髋关节脱位点上,用脚后跟一踩一推。

  哦唷!成千麻皮叫起来。

  好了,你起来吧。

  成千麻皮坐了起来。

  下床走走。

  成千麻皮果然不瘸了,只是有点痛。

  粘连脱开损伤组织有点痛。我开个方子。五天内少走动,好好歇着,五天后损伤愈合,就不会痛了。这一点得听我的。

  多谢多谢,我这条命不值钱,我谢你不计仇怨。

  要谢的话,就谢你自己良心发现。你若无悔过之心,实在话,我宋军也不会有此举。小汪,我们看陈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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