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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105 拜大王)

时间:2021/7/29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102188
  我心我乡·下部(陆建初)

  105.拜大王

  有几个集体户,是厉老师着意要培养的,也确有一个,后来挂名省级典型了,说来都蛮有意思,我就一一说说,于是便有了这个长篇的下部。

  那时我赶车有了点日脚,自主权渐多;趁车行方便,时不时光顾独头、梗梗的集体户。户长即古巴,成员大多中学同校。

  做得牢集体户长,古巴有伊道理额。伊沓帮军属小人,身板硬扎、拳脚灵,但是跟野蛮小狙弗一样,从小弗拜大王,但又从小有几分大王腔调额,从小到大一直严肃有威严额。

  刘邦筑高台,坐北朝南,韩信趋前,拜受将印,这“韩信拜将”,传了两千年。“大王”弗拜啥人,又弗要啥人拜,讲的是上海弄堂里、学堂里的大王。

  俩只小赤佬争强,倒了一个,赢家身边有帮腔:“肯拜大王弗”?输家点点头,便拍拍灰走人;身边也有帮腔的,一起走人;伊可以去做二王,看有没人争。

  二王对大王,是从此要服贴。大王在操场上摆平纠纷,二王要上去撬边。一旦大王小学毕业,那头把交椅就空出来,二王顶上去。

  上中学戴校徽,弗作兴儿戏了。操场上体育课,初一教武术基本动作:马步、侧身作弓步,左格、右冲拳;跨一步,右格、左冲拳……。老师慢慢比划,偏伊额军装小子发呆,弗睬老师;伊光郎头长只大疤,一看就像皮小人。

  叫过来罚伊照做,料弗到刷刷数招,快稳准狠,教的没教的,侪做了。轮到老师有点呆,哦,部队的格斗操,也是少林长拳里摘出的。“以后不准跟人打相打啊!”老师做个手势让归队,加上句喝斥。

  同学侪掂出来份量:伊算只模子噢,心里拜伊做大王,——解弗开额好汉情结。叫伊“老巴”不尊,正在称颂革命英雄卡斯特罗,比类取号,牵强称“古巴”了。其实他头皮上疤痕,还四成新,何曾古老,还是以前叫“大巴”合适。伊是我隔壁教室额。

  古巴下乡来,余威还在,不苟言笑,穿戴整肃,虽然军装汰成了草黄色,还毋没破洞:正宗军装布料,一级额。

  仅仅沓能,还做弗牢班长,伊还极其卖力:脑子里有起床号,天一亮早起,担水、扫院,沓能卖力为大家,啥人弗起来弗好意思,弗跟伊出工去弗好意思。独头首先愿意跟牢伊,毕竟出工能赚工分哎。

  伊额班长慢慢交做牢了。集体户住羊圈,勒(在)村子边上,隔大路不远,但毋没邻家,独立小分队。正合班长心意:老百姓插脚进来,杂了,散了,“全国学习解放军”,阿拉要有点小军营的样,一色整齐的。

  知青户应当有几个亲近的小老乡,通常都有的,伊拉偏弗大亲近。下田去,也独立小分队,七八个,前后走成一串,扛锄头姑且当扛抢。班长先学哪能做生活,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再教拨伊额兵:取法乎中,仅得其下。老图的武功我比弗过,伊额农艺我真看弗起的,动作弗标准,没使上巧劲。

  不过社员们都无所谓,本不指望知青能做多少;听从最高指示,让他们进村,供住、供吃就是,毕竟收了安置费。八个知青,生产队实收一千六,用这钱买进一骡一马,再搭上匹牲口,添了那驾三套车。江湖上戏称这驾车作上海牌。

  他们村大些,甘蔗田多些,离糖厂稍远些,原来的两驾车嫌不够。但上海牌划不划得来,马伕们各说,奇谈怪论,即所谓“冲壳子”。

  又说是上海知青扎根不可能的,“上海牌”跑边的母马,让公辕马配,生了小马,驾个四匹的长套,倒可以算扎根,成上海永久牌了。

  永久牌载重自行车,是上海郊区菜农的标配,他们竟也听说了:价钱等于一头小驴子的,载重却同一头骡子的;又不用喂草喂料,不用造马厩。不能积肥,倒无所谓了。

  有缘故的,再教办要知青都去沟帮上插柳枝,表示扎根;我们生怕插柳真活了,倒过头插。后来知道这不作数,要女生嫁贫农,并且生娃,才算正式扎根了;那样马上就入党、竖县级典型,再往州里报。

  赶车的二货们,无非就想沾这便宜,娶上细白皮的上海女子;但又知道不可能的,借口公马母马“意淫”一番而已。上海送出来,男女比例搭好的,上海慰问团不支持土政策,最赞成是男女知青成家、扎根。

  他们村的上海牌壳子,我都听说了,锅巴们却并不知晓,他们跟老乡不交流。他也不知晓,“锅巴”的称呼,并没有小看的意思。乡俗是“贱名好养活”,生产队长,都可以叫二狗子的,所以理解古巴为锅巴了。老乡和他们互不了解,我倒特清楚锅巴户。

  伊拉跟阿拉隔条村子,我有时路过,就吆马靠边,找荫凉处刹住,跳下车,将马料筐放牲口面前,拔腿就往他们户去了。假如正是吃响午时候,大不必拘礼,梗梗、独头,时不时也来我这蹭饭。做知青都老面皮,吃百家饭。这一来,他们的事,我了如自家事了。

  老乡本不知再教育该啥子样,见锅巴带的这一班不错,虽然中间也有些波折,随即又顺过来了;再教育想必就该这个样,好!相见乐哈哈:“来我家吃晌午。”

  古巴恢复了自信,学生时代大王的腔调又见到。起初,有过一阵失落的:明明做好事,却不料犯了错。而且明显,老乡将古巴讹成锅巴了,叫贱了,还不及小学时“巴子”的初心;这方面,他也有点窝心。

  也是一番缘故:羊圈前原本有饮羊沟么,好方便的取水、浣洗;但做饭用的井水,进村去挑,就比谁家都路远。锅巴一大早起,去井边,能跑两趟,也便最先学会了“挑”。

  扁担在肩上忽闪忽闪,两肩左摆右摆,脚步轻盈,一踮一踮;那模样漂亮,象啥?有点体育老师示范平衡木的感觉。一个个都学着点,学像学不像,都能挑水回来了。

  挑水这事,与老乡共饮一井水,开头也犯难,还差点弄糟了“军民关系”。

  班长的行动军事化,快并且猛劲:水桶扑通砸进井里,呼啦拎起来,打过了两桶水,井中却见混汤了。怎么会,这水井本是泥坑,并不石砌井壁,猛劲打水,荡起浮泥啦。

  锅巴无意的啰,当他第二趟来井边,竟已然有三个老乡,歇着空桶等那儿了,脸上分明挂着怨怪。班长手足无措,满心谅讶。

  老乡还真是心好,教了他怎地将水桶斜势插入水面,轻捷地、巧劲地拎出水面,一点不惊动。又于是带了他走更远的路,去另口井打水。

  稍稍搅混的井,半天也就澄清了。班长深记教训,再三咛嘱各位。但天有不测,人有旦夕,女生手劲小,才拎起水桶,扑通掉回井里了,沉下了井底。这一次,老乡得跳下去淘井了。

  班长所以悔气了一阵,战士没带好。又毕竟安置费的面子大,上海牌也正跑得欢;知青家长也出头说好话,他们绝不去偷鸡,最好的一个班啦。革命群众想想也对,又笑脸相迎了。

  (200-105·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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