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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67 三套车)

时间:2021/6/29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411687
  我心我乡·上部(陆建初)

  67.三套车

  集体户分灶做饭,但水缸还公用着。二胡过来,会帮忙挑两趟水,然后捶捶腰。差劲,他白天又不干活的。日常不检点,弄虚了身体,人都以为是这样。他声明:自己廿岁,是娘怀着,从四川逃过来,半路生下他;遭了这趟难,身子自小就差。尹家确实外来的,过来了一大堆人,这点倒从小牛这儿证实了。小牛一样外来户,一样在大队部上班,一样勤来知青户的。

  二胡爱夸张,比如,说大皮交他们,把那跛脚按在炭堆上,烧烂了脸;还说阿玫阿菊被捉奸在床,等等,都瞎编的。他爹尹伯,他叔尹队长,却都实在人。尹伯嘴笨,讲话象手指一般短小;尹队长有口才,说事像手臂一样粗长。小辈二胡呢,说话“饭泡粥”,这是上海人说法;土话却很糙:“匕咕噜”。二胡可谓不肖子吧。

  尹伯、尹队长,这对堂兄弟落脚这村;尹队长三十出头,有见识的农民。曾听他说,大理稻是籼稻良种,原产暹罗,也就是泰国;在大理坝子长得好,慢慢成了大理稻。暹罗稻传到各地,叫成了籼稻。这话是乡下人讲?是啊。真有那事?没错。你想,上海叫“洋籼米”,不就这来历?那尹队长怎么知道?哦,先前粮站活忙,抓差,大队荐他去,干了两年,学到专业知识了。

  “哎,你们大队那尹同志不错啊。”接着供销社抓差,也便荐上他。于是又知道了山货、畜产、铁器、化肥……。人物哎,他不当队长谁当。

  尹队长赶车去大理,载一千五百斤谷子,可以去换回千斤稻种。在云南,什么都论公斤,唯独粮食还论市斤。

  我们这坝子气温高,用大理稻籽种能增产,但年年优势递减,种籽须更新。

  他带上朱哥,先时林彪是“永远健康”的接班人,各级都兴培养接班人,朱哥值得培养。又带上我。如此,我又承蒙殷队长照顾了,更胜于殷伯的关照。

  选了三匹好牲口出门,但住进马店一比,人家有更俊的马,他就出我这张牌:“你看我们的上海知青,种气咯要得!”我在三年灾害也吃饱肚,长成了骨宽肉厚,且大睁着眼,黑头发粗硬浓密,更加“吃口好”,均无异好骡马。真是的,我也能拉小车,上过工地。而我一对大耳朵,在校是惹同学笑的,一直难为情着;不料尹队长也用它来证明种气好,更让我着急。

  “就是脚臭,不肯洗”,老尹很抱歉补充一句。赶马人口头禅: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我出门一点不难,反而有了借口不刷牙,不洗脸,洗脚更全免。也有缘故的,他们都不用牙刷,我不能特殊化哈;毛巾也都不用的,他们捧起水来涮脸;但有些地方没井水,我就认为浑沟水有细菌,不如不洗脸。

  至于睡觉不脱衣裳,是因为铺盖带得轻巧单薄。哈,真是放任自在的日子。我一觉到天亮,他们则须各起一次夜,给牲口添草;而凡出门来,都一样挂白天工加早晚工;我分外占便宜,何乐而不为呀。

  马房是通铺,泥地上铺一溜草蓆,来客各自将舖盖卷挨个排开。我脚臭影响别人?他们都穿草鞋,踩脏了,烫过脚,剩一盆泥浆;我着跑鞋(胶鞋),虽臭不脏。因为不穿袜子,脚丫上不免粘积些黑渍,悄悄用手指干搓去,他们不瞧见。

  确乎不必抱歉,一晚上都烟熏,遮了百味。有小孩割了叶子,背来卖,所以满大屋弥漫着桉叶或薄荷或青蒿的味。他们耐烟熏,但他们的虫们也耐烟,少有收敛。一觉醒来,我浑身挠痒痒,浑身疙瘩,拜蚊子、跳蚤、臭虫所赐。他们不搔痒,皮子厚。

  他们挨个去的茅坑,更是蚊群像雾罩,我则另觅野地拉风景屎,并心生一份愧疚:店家是好汉,却没为他多积一份屎尿。

  遭茅坑边的坟子叮了块,我会溃疡,他们不会。尹队长过奖了,我这种气,实不耐粗饲粗放。不过住了马店,成了哥们的“血亲”是真,缘了吸血虫们做媒介。

  雨季,马店场坝里积着一洼洼水,蚊子孑孓分明在水里扭着。灶间有大锅盖,黑色的,一揭锅,停着的蝇子轰一声飞起,锅盖还原了本色。骡马也遭飞虫叮苦了,乘着来到场坝的时机,在地上打几个滚,浑身污泥浆。

  马店大院门口,一早就有放牛娃背了大筐青草来摆卖,问价,总在八分或一角钱一筐。老尹不问价,也不看草,他点了一个女孩,一个男孩,真的,就是天真单纯的那种。两筐草倒出来,果然也是上好的;每个给了一角钱,两孩子接过,乐哈哈的,仔细藏掖好。

  “你看草,只看到面上那层,看中了人,保准底下的一样好!”老尹对朱哥说,又瞟我一眼。我能理解,还能举一反三,凡事抓本质,聪明人都这样做。就掿小辰光白相额道伴来讲,打弹子弗作弊,可以放心跟伊交朋友。

  肚饿的人嗅觉灵,店家的大甑子饭飘香了。“女娃儿,回来!”老尹忽唤:“你家的辣子和茄子快给我摘些来!”给了两毛钱。“我家还有苦瓜和包包菜!”“不消,那两样就得。”女孩把钱紧攥手心里,飞也似跑了。旁边的娃们异常羡慕。

  拾掇了一会马具,见女孩飞也似跑回来,背篓又甩又颠的。于是尹队长、朱哥,一起在炭火上烧辣子、茄子,很默契:剥去焦皮,白嫩的茄肉撕成条,撒辣子盐巴,用葱薑拌和。那是道马帮的名菜,特意让我尝鲜。真的,刘姥姥在大观园吃着的茄子,应当有一比。

  肚皮饿,好吃的更加好味。一定是见我的馋相好笑,大叔端着烟锅凑过来:“知青娃娃爱吃这种?以前我们燉驴肉,咯听说过?天上雁肉,地下驴肉。”

  想起《悲惨世界》,一开头就写饥疲不堪的朗阿让去寻旅馆,看到旅馆老板准备了佬多烤鸡、烤鱼,为马车伕准备的。那万恶的社会里,马车伕吃得嘎好,天天吃荤,岂不天天过年?原来,云南马伕正同法国同行一般的。

  怎么公社社员当家作主了,只得吃素了?我毛泽东思想没学好,就有了这疑问。以前坚信的,小学、中学都吃过忆苦饭,相信旧社会如同糖饼一样苦的。为啥贫下中农偏说以前吃得好?他们不会错,只怪我学习不好,一时想不通。

  (200-67·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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