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躲在屋里看雪时遇到的，气温陡降，我抱着热茶杯，站在玻璃窗前，热空调把屋子烘托的像春天里一般，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回头看见个一晃而过的人影。我心中诧异，门锁住了，同事没拿钥匙吗，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他，切切地笑着看我，手里还拎着一大袋物品，我问：“你找谁？”
他低声回答：“实习的。”
实习的？难不成是办公室新招的大学生，大约十七岁的年纪，羸弱的身子，戴着副书生眼镜，我皱眉问他：“哪个部门实习的，你走错门了吧？”
他从袋子里拿出两支牙刷，说：“大三毕业出来实习的，这牙刷你要么，很好用的。”
闻言，微惊，想起我当年毕业时实习的场景，再看他满身雨雪，戴着手套都滴出水来，诧异道：“这大风大雪的，你说出来上门推销牙刷？”
“是啊，出来学学经验，锻炼下自己。”他想了想又问：“这款牙刷商场里得二十块钱，现在我们买一送一，两支只要二十块钱。”
我把牙刷的事按下不提，饶有趣味地打量他：“你哪里人，竟找这种工作，像雅芳学的？”
“安徽的六安，大专毕业，学校分配的工作。”他很是听话地交代实情，我坐在沙发椅上，而他拘谨地像准备吃处分的犯错分子，恍惚间，斗转星移，我已经坐在位置上审问他人，畏畏缩缩这样站着的答话的换成了他，二十岁时候，我也羞怯胆小如他。
我吓唬他：“你知道这里是哪儿，进门搞推销，不怕被抓走吗？”
“是派出所，我知道的，门卫没在就溜进来了。”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笑得单薄而小心。
我说：“幸亏你碰上我了，换做别人可能把你赶跑了，做销售可不容易，常常会碰冷脸。”
“对啊，所以要出来练胆子，见见社会，那牙刷——”他又用询问的眼光看我。
我叹道：“这二十块钱两支牙刷也不便宜嘛，超市里都比你价格低。”
他匆忙解释说：“其实也还好，现在买一送一很实惠。”
“做销售很辛苦，我很欣赏你这样的冲劲，胆子放大些，以后你会成功的。”我看看时间也不早了，还得出门办事，随手掏出二十块钱，他顿时显出青嫩的笑容，连声道谢，问：“你想要哪种颜色的？”
“今天已经卖出去多少支牙刷了？”我其实已经看到袋子里原封不动的一整盒包装，随手把他的样品拿了过来，说：“就这两支牙刷好了。”
“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前两天还好，今天还没。”他讷讷而笑。
我又惊诧：“看来我是你今天的开门红啊，都已经大中午的，再接再励。”
“嗯，开门红了。”他把钱放进口袋，笑的得意而满足。
送他出门时，我望着洋洋洒洒的大雪问：“伞有拿吗？”
他点头答应着，弯腰拿一张油纸把牙刷盒包住，我笑道：“兄弟，加油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是没吃饭赶紧先去填饱肚子，努力！”
他朝我做出胜利的手势，转身而去，我跟出去时，他已经残剩个背影，风雪纷扬，冻得手脚发麻。隐约想起曾经的自己，懵懂而满怀憧憬的少年，倔强而甘愿磕磕碰碰的家伙，如今出门坐车、进屋空调，养得肥头大耳，在安逸的温水变成了一只青蛙，对比于这个六安少年，心中的惭愧又该有几分。
2016-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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