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邀我一起去做艾滋病检测,找到他时,暴雨淋漓,他正站在一柄遮阳伞底抬眼看着潇潇雨天,我站在雨里,也不笑,也不打招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也发现了我,朝我微微一笑,脚上擦得锃亮的皮鞋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我想就这么看他,看久了,兴许能记住更深,可他冲着我跑了过来,站在我的伞底,伸手帮我撑伞,两个人在雨里走,我说:“一下子有些认不出你了,怎么把胡子刮没了?”
“这样不好吗?上回去你家我是忘了刮胡子了。”他说时,我瞥眼又看到了他满下巴青蒙蒙的胡渣子,他不笑,兼着西裤搭配红色汗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西湖区检验检疫局,两个人以躲雨的名义,走进了办公楼。
他看我,我看他,我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总感觉怪怪的,会不会碰上熟人啊?”
“那你可以问你的熟人,到这里来干什么?估计也不会有好事吧。”他走在前面,连走了几个办公室都没人,兴许是周末休息的原因,正在商量要不要去墅园,最末端的一个办公室门推开了,探出个圆圆的脑袋,一个穿着红短袖的年轻人朝我俩问:“你们是,找谁?”
小黄挡在我身前,问:“那个做检测是在这里吗?”
“是啊,你俩过来吧。”那个年轻人说着退了进去,我还没走进门就听到《圣经》的朗诵声,年轻人的桌子上正放着本厚厚的《圣经》,他问:“你俩都做检测吗?”
答应后,他以牙齿渗出液检测的方式给我两测试,期间闲聊,小黄微笑道:“看你长得挺不错的,是直男还是?”
他笑得天真,好像个孩子,回答:“当然是直男了。”
小黄说:“我看不是吧,你眼神刚刚为什么要躲闪?”
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一见面就想调戏他,唉,我看呢,我还是走吧。”
一番玩笑话,检测结果出来,他把试纸放到小黄面前,指着上面的红线说:“你就一条红线,没问题,至少三个月前你是健康的,这个准确率还是挺高的。”
我莫名地心里紧张,结果没出来,我就害怕,万一,万一在试纸上我添了一条线,那我该怎么办?每每想到这个问题,总有一种窒息的绝望感出来,那个年轻人笑道:“我们会有心理辅导的,你也不用担心,这种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有的,保护好自己很重要。”
我心底有隐忧,三个月前我是安全的,可这三个月里我不是有一次危险行为吗?六月初的某夜,约了一个人——
某交友软件,问我:“你在哪里?”
回答:“汽车城。”
“呀!我们俩好近呢,约吗?”
“约,哈哈,只见面,不做其他的。”
“好。九点钟吧,我在汽车城东门等你。”
夜风瑟瑟,路上行人车辆寥寥,灯火落寞,小毛驴停在路边,隐约看到一个被夜风吹地斜斜的身影,独自站在路灯下左顾右盼。
走过去打招呼:“你好,是你吗?”
“是我。你是那个小城吗?”他的中文很蹩脚,我一听就觉得是个老外。
“嗯,以前怎么从没有发现过你,应该是新来这的吧?”
“是啊!我毕业了,刚刚找工作来这里。”
“来这里几天了?”
“三天好像是。”
“什么!三天!才三天你就敢出来见人,人生地不熟的,你胆子倒是真大。”
“我长大了,不怕,那你带我去玩吧。”
“嗯,走,一起去吃夜宵吧,这附近也没什么好逛的,对了,该怎么称呼你?”
“小林。”
大学城,餐饮一条街,人来人往,热闹。
“西瓜要吃吗?”我问。
“随便,你要吃就买好了。”
“没事儿,我请客哈,吃什么你说我买。”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开始,如同我在软件上约到的其他人,是夜欢闹,深更才散,散时竟带着些许不舍,他挽着我的手臂,道:“明天我需要回去临安一趟,拿我的毕业证书,还要把行礼都带过来。”
我会意说:“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可以的,我们学校的招待所很不错,一百块一晚上,你可以住在那里,我到时候也可以过去找你。”
“哈哈,找我,小心我是大色狼,让你有来无回。”
他握着小拳头,在我的肚子上轻轻锤了下,痛地我连忙闪身躲开,大叫:“谋杀亲夫呢!”
“嘿嘿”他笑道:“你别看我很弱小的样子,其实我学过武术的,力气大,你指不定还打不过我。”
“什么!你还学过武术?你是哪个门派,报上名来。”我暗暗吃惊。
他又粘了过来,拉住我说:“我前任嘛,他会些武功,都是他教我的。”
前任?说起这两个字,我就想笑,嘲笑那些放不开的人,活在过去的日子一直走不出来,好像我自己,真是可笑的人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说的岂非也是我?我嘲笑道:“你前任那么厉害,那你怎么还跟他分手了?”
“他研究生毕业了,去上海工作,不要我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
“一年,一年的时间很长了。”
我突然看到小林的脸,觉得他也挺可怜的,从他的眼里我看到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忧伤,我忍不住也伸手去拉住了他,两个人挽着慢慢在街上走,身旁不时走过那些成双成对的大学生,而我在心里不断暗骂那个无情无义的研究生,真是个玩完了就擦擦屁股走人,这种人我也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最是恶心,研究生又怎么了,也是个混蛋!
小林忽而朝我说:“我东西很多可能搬不动,你明天会陪我去农大吗?”
“会。”我很坚定地告诉他,这也惹来了我与农大几番缘分,也是笑话。
次日八点二十分,汽车城坐车去农大,一路上山水迢迢,我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正倚靠在他的怀里,一阵儿淡淡的香,我问他:“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老外都喜欢用香水?”
“你不喜欢吗?”他皱眉时,挺有那种泰国小鲜肉的感觉,兴许南亚人种都带着这种特色吧,实在想不出,当年排华屠杀华人时,这些看似弱不禁风的人妖,咋么的就那么凶悍。
“喜欢。”我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嗅着他的香气,突然,脸颊上一热,他亲吻在我的脸颊,我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坐正在车座上,这可是公共场合和!怎能如此春光无限,吓尿了。
第一次到农大,我就看上了那一座高高山顶的白塔,指着高塔,我说:“待会儿等你整理好了行礼,就带我去爬山吧?”
“嗯,好,待会儿再说。”他低头在聊微信,我想去看看,还是忍不住了好奇。
他宿舍我进不去,如同他说:“以前我男朋友总去我宿舍,都跟那两个宿舍管理员吵了好几次,那个老头子很凶的,你还是在楼下等我吧。”我眼前立刻浮现出他前男友和管理员武斗的场景,一个年轻小伙子为了见恋人和老妖怪大打出手,想想都是醉了。
这一等,我忍不住在大学里打开了软件,擦,最近的距离我就是零点零米,这,身旁人来人往哪个是呢?而我细数,在百米之内,人数恐怕也有个百人吧,密集程度之高,远超我想象,想想我还是醉了。
人总容易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有了一个,又想脚踏几只船,我也不能避免。
等到小林从宿舍回来,说:“我就差一个电风扇,然后晚上找人给我修下电脑,再去陪你吧。”
我心里乐滋滋的,这可是好事儿,都没有在大学的招待所睡过,而且还有个小鲜肉陪着,欲望的心不断膨胀,膨胀,得意呢!
吃饭时,小林东张西望,我问他怎么了,他回答:“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回来拿毕业证书。”
“他?是谁,你前任吗?”我喝着一碗牛肉粉丝汤问,哥哥说,人要多吃牛肉才能长得壮,以后才能一拳头打死一老虎,男人都该这样。
“嗯,他可能也会回来。”
“你们不是分了嘛,反正我又不认识他,你要是怕,我们下午就去房间里吹空调,这天气也确实太闷热了。”
“好,我们去屋子里吧。”他左顾右盼,吃饭很快,就带着我从学校的天目园走了圈,图书馆坐了片刻,直接睡进了招待所,他在冲澡时,我脑子里纷乱地闪过一幕幕黄色的图画,又跟连续剧似地闪过潘金莲和西门庆干柴烈火的场景,武松横刀夺爱,硬生生地把西门庆干了,又要抢占潘金莲,都好像做梦,不切实际,而我的实际是如此混乱不可捉摸。
也就在这时,洗澡间的人出来了,身上裹着浴巾,扑到我的床上,缠绵到我的身上,一时间一柱擎天,只是几分钟的事情,我就缴械投降了,闭上眼,想着这个被我压在身子底下的人,突然觉得不尽的恶心。
看着床上的点点滴滴,没有套,没有油,就这么直截了当迅速,完全没有任何阻碍,菊花绽放,松绵绵的,他那分明是被做得太多了的证明!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没有采取任何安全措施,这中间的过程说烂了,也说臭了,想来想去就那些恶心的事,男男女女,其实都一样,我闭上眼睛开启了贤者模式。
两个人昏昏沉沉地睡着,直到华灯初上,我在美团上定了自助餐,两个人选了沃尔玛附近的石锅饭店,去市中心走了一圈,我不断地想要牵手,一起走在街上,他不断地拒绝,问他为什么,他回答:“他要是也回来了,看见了,那会被他打死的。”我也不再强求,想到他的前任,想到他已经有过的五个男朋友,想到他松动的菊花,脏,连带着自己也肮脏,害怕,万一被艾了那该怎么办?为了一时的欲望,可能会坑害了自己一生。
晚上,我独自睡在招待所,他微信给我说:“对不起啊,今晚我电脑要系统重装,可能来不了,你先睡吧,我明天一定补偿你,对不起,别伤心。”
我也懒得回复,厌恶感一阵泛滥起一阵的强烈,闷着枕头睡了过去。
那个晚上,我又见到了小总,我已经无话可说,就是对着他,两个人沉默着不说话,我一直在想,哪一天我要是死了,无论怎么死的,我应该最后心里都会想他的名字,就算我老年痴呆症进一步严重,我忘了他的样子,我也该记得他的名字,好像被人掐着喉咙,只能嘶哑地喊:“小总,小总——”
梦醒来,屋子里漆黑,独自抱膝而坐,睁着眼睛,茫然而无助的害怕。
打开手机,又是小林的微信:“你是不是生气了啊?电脑坏的很厉害,上网都不行,现在还在修,我过不来了,你好好睡啊。下次一定好好陪你。”
我看时间,是半夜一点二十分,没有回复,卸载了那个软件,睡觉。
醒来时清晨七点了,躺在床上,对着空空的屋子,真是混蛋一个,竟然又出来鬼混了,拿出手机看第一网络神剧《屌丝男士》,从第一季看到第四季,独自笑得很厉害,真是开心,小总曾说:“没心没肺是最好的事,这样最快乐。”果然是二逼青年快乐多,我是应该糊涂一些,是该随性一些,何必被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呢?
十点时,打电话给小林,想问他起床没,一起去吃饭,没接,随后微信回复我:“电脑修好了,现在在收拾行李,中饭你自己吃呢,不要等我了。”附带一个亲嘴的表情,我呵呵,好,恰好趁着这个时间去农大逛逛,于是背着书包去逛学校,别忘了,我还有软件呢!
回汽车城时,一路上他紧紧黏着我,睡在我怀里,好像只受了欺负的小兽,可怜兮兮的样儿,我自然喜欢,可提不起勇气去面对他,总是害怕昨天下午的事,这样太乱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小心最后害了自己,汽车城下车,他放下行李去就去给我买冰淇淋,说:“辛苦你了,请你吃冰淇淋。”
我笑,帮他把东西放回了屋子,天色渐晚,我说:“记得晚上一定得吃饭,否则会饿坏的。”
他拉着我的手臂说:“可是我这里都不熟悉的,迷路了被卖了怎么办?”他睁着一双楚楚的眼睛看我,真是于心不忍,我刮着他鼻子笑道:“难不成会被卖到山西去挖煤呢?今晚真得回去了,家里爸妈还等着我。”
他无可奈何,放开我的手臂,说:“那明天呢?你几点下班,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到时候再说。”我离开时断定了不能再这样下去,我决定要认认真真过日子,不能再混圈子,自此也就没有再和那个外国留学生小林联系。一个月后我同样的心情,很害怕,很失落,空空荡荡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到年轻人拿着试纸出来,爽朗地笑道:“你呢也健康的,两个人都没事。”
我眼睁睁地看了很久很久,惊喜不能言表,这才放下心来,总算是又度过了一劫,小黄伸手拍拍我肩膀,微笑道:“我就说,哪里会这么容易患病,没事就好。”
安安,出门时,大雨初歇,空气清新,远山朦胧,顶顶高处,隐于云雾之间,浙江大学真是会找位置,依山傍水,梧桐树遮住了一条长街,人们抬头只能望见斑驳的云空,真是醉人。
我鞋子湿透了,每一脚踩下去都是水花,小黄抱着我的肩膀说:“跟我去学校吧,晚上就住我宿舍,你穿我的凉鞋。”
“好。”他说话的口气永远是那么温柔,稳稳的,让人安心,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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