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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44 浮沉)

时间:2021/6/18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387658
  我心我乡·上部(陆建初)

  44.浮沉

  三百斤湿柴驮,两人“端驮子”上马鞍;黎爷神力,能一人“抓驮子”;他不顶高大,只是铁打勒筋骨。砍柴半天回转,当作打个闲散。不想太操心攒好多钱,过日子,有酒,神仙哎。他卸驮子,没得人上前帮手,都爱看他单个抓驮子,好玩。“你试着把骡子也抓起来看哈,……。”

  一骑一枪得得来,一条壮汉翻身下马,拿银元换了他两坛酒。你老哥回程多远?啊,日头早着,坐下喝两杯。酒客通达解事,冲道上的壳子,唱赶马调:“好汉吃醉酒,酒罈当枕头,手拿酒杯睡哎,梦着三妹妹哎……。”一杯又一杯,歌也醉人。“想喝就打马过来,那两坛陈着,陈到嫁姑娘,三杯能放倒老亲家。我家酒就叫三杯倒!”

  黎家婆娘好女人,清秀,讲话柔声细气;有能耐,远近传名。管着蔗田、粮田,本村几个妇人帮她。“忙得乱不得”,笑笑勒,又为爷们做饭。有过个帮工将烟锅悬系着,拿草茎来抽打:不争气!不冒烟!哦哟,忘事了,婆娘赶忙“上附(道歉)”,赶忙切了大包烟丝捧来。开玩笑,算是抓了她一次错。

  娘子唱曲儿也风雅柔气:“桂花落池塘,一更约小郎;妹坐桥头上,二更不见郎;栀子夜来香,三更想死郎;衣衫单,风吹寒,夜正长……。”见得她闺秀碧玉的花种,落在野村里。

  ——黎家与帮工,信义和睦,其乐融融。修身齐家,待人以德;雏形的小村庄,黎家本当昌盛,一并郝家,标秀乡里。料不到天变了,他们衰了,像尹家、吕家、肖家那般的起了;咋个会,又怎么样,后来我也都知晓,比读过额小说真实,有意思。

  比方黎家的帮工,土改队愁划不准成份,《红旗谱》、《暴风骤雨》就没这情节。应该算打长工?江南称长年,百分百雇农,用弗着转念头额。可榨季有多半年,三月三赶过大理会,他们又去耕自家田,栽自家秧了。有田有牛还有马,该划中农?取个中间啰,下中农,壮大阶级队伍。黎家那儿,一定是地主,否则土改没得成果。群众又发动不起来揭发斗争,工作队只得这个小小成果;没搞出恶霸地主,可惜可惜。

  土改和合作社脚跟脚来,云南解放延后么,新政推迟,边远少数民族自治州,越发迟了。工作组进到村,来争取白彝身份、奴隶阶级的季爷,跟他宣传富人反动。奇怪季爷一定要去找黎爷商事,也不瞒人。工作组说是受了江湖义气的蒙骗;民族地区很普遍啊,灵活处理才得。

  工作组顺水推舟,由季爷中介,议定按旧俗,上门女婿袭姓当家,由黎家招三郎入赘,顶门户、名份。田、坊、马牛交出,房院不充公,算他老小两家人了么。这村的土改要完成,总得定性一家地主几家富农;原则性结合灵活性啦,工作队很挠头。

  长工小三郎,长得“撑砣(高壮)”,雄赳赳,又不失聪明;黎家姑娘百里挑一,他咋个舍得。是桩美满婚娶哈,有些“野豁豁”土改,贫农光棍分得胜利果实,就地富女儿啦。

  一生行好,偏成了坏人,黎爷没得面子,就只管盘自留地了。批地主,黎三郎去低头听训。还过得去啰,按理,地主本来该打死掉。一直到前年立秋那天,村里那个阿牛,约了街上初中学校的红卫兵,来斗地主。烧黎家的牌位,连香火枱一起拆了;一家人都给压下头弯腰,这回真的折辱了黎爷。从此黎爷额上深深皱,颊上皮肉搭拉起。

  黎爷砍凿柴棍,斗成小凳、小木架,街天婆娘赶牛车,载这些去卖零钱。牛大力,再重也拉得走;就是太慢,老周愿搭牛车,还有场坝里做活的孕妇。自土改,牛又添了十多岁,木轮车么,还修补得结实。

  我不得已,也搭了次牛车:那街子心血来潮,四块钱买下一只极活泼漂亮的小花羊。牵着,它咩咩叫妈妈,不肯走;抱起来,绊劲十足,角筍还顶我脸。幸亏,见黎家牛车回转,我和羊都得上去。水牛拖车真叫慢,罩在筐里的羊羔子都叫哑了,才到半路。婆婆爱念叨旧事,加上老周凑趣,我都想听哎,也好。

  老周很巴结婆婆;“有十几二十年没吃着你做勒饭啰,我自家就是整不出那种香。”“下晚你来我家吃,黎爷也说十几二十年没得人陪他喝盅酒啰。”老周张嘴笑,没见剩几粒牙。婆婆赶车,背对着,就像看见了他掉牙:“我把黄豆、花生用盐水煮扒了,给你们下酒……。”——要卫革在场,她就抓住地主婆收买贫农的铁证了,我暗自想。

  从老周话里,又知季爷早先任副业队长,管牲口、糖坊,几乎作一村的主,也一向护着黎家。等小榨拆了,世道又荒唐,亩产报万斤?他汉子性,说不出口。——季爷也窝家里了,就是犬儿家爹哎,好汉呀,神枪手!

  黎家婆子能管事,队干部还须借力她。婆子能争工分,女婿女儿都好劳力,黎家日子自比犬儿家强。场坝里有大沙池,埋薑种、土豆种,有时咋就烂了!让婆婆管,那就像老肖能担当马群,百样无忧。邻村有烂种的年份,也知道来求援。都久仰不起眼的老太婆,地主婆,有面子得狠。乡下出个大美人,能传名百里十乡;出个能干的婆子,十里三村知名,顶了不起了。要年岁一般老的,才会说起她做媳妇时故事,那确是美名十个县的。

  牛车上听唠叨,帮我将黎家老辈故事补齐全了。那三郎又怎么了?三郎顶了那名份,“载不动许多愁”?没有,他耐劳,又解事开朗。派去砍柴了。老话“人世有三苦,读书赶石推豆腐”。有了炸药、钢撬,采石稍易,但柴山越砍越远,就改说“读书砍柴推豆腐”。

  三郎“分子”们砍柴,轮流驮给各家,该受苦哈。天亮起身,吃干粮撑足了;日头偏西回村,一人赶三牲口;新草鞋,下得山磨烂啰,光脚板。用山茅草编的草鞋,本来比江南用稻草编的,耐磨得多哎。——我亲见了这情状,只觉自己相形体弱毋话头(说不成),怎及得他们精健如公牛。健美教练都比下去的,那杠铃压的胸肌,相形只似奶牛的两砣乳,软扒!

  再教育,要你懂过去的黑暗,为啥我弄反了?肯定是哎种烙印忒深了。我自己的过去,却是算在小学四年级前的:吃的很丰盛,好玩的也一样,应接不暇。某一天,要吃豆腐渣了,买米面都搭配豆腐渣,从此,过去的过去了。想还原过去,办不到,我这样拼凑出黎家的过去,便稚拙、牵强,真可称败笔了。

  再一想,小村的日子,是可以那样的呀;把阶级斗争略去,还有解放全人类啊,公余粮啊,学大寨啊,公社化啊,甚至再教育什么的,都除去,日子不就还原成那样子了?

  (200-4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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