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子丰：

　　雨已停了两日，窗外蝉声鸟声渐渐氤氲，尤其是在将明未明的凌晨。

　　我在这世间又一个凌晨里，未眠了，记起了些过往的事，头疼些将来而未来的事，尤其是在刷微信时，听见哥们说咱们的南山的，我更容易想起以往大学的日子。

　　日子过得无所谓好，无所谓不好，昨夜在女朋友家混到了深夜，她父亲直截了当地和我谈了两人的婚事，要我注意着些，他一定会支持和帮助自己的女儿的。我深表理解，父女情深，那自然是对的，也合常理的。继而又谈起他的一些老友，某某老友把自己的儿子安排到了某某局里，某某老友让自己儿子管了某家大公司，听来都是青年才俊，虎父无犬子，令人羡慕和倍觉高大上。

　　我却不羡慕，你知道的，这是我的硬伤，恐怕活这一辈子，就会被这事给伤一辈子，但我不能说，只能满面堆起安宁的笑容，予以称赞和惊叹。除了你，恐怕再没有人能够从我的笑容里，看出我的不快乐了。

　　深夜回了家，一身疲惫，和人闲谈唠家常实在是费心费力的事儿，我曾经也能言善辩，能说会道，可到底不是曾经了，年纪也摆在那里，经历都藏在身后，叫我还怎么有心去做生旦净末丑呢？累了，心也累，身体也累，我不在意，若是身体再累些，累的老年痴呆症，那更好，我也忘记了尘世的种种，忘记了你，忘记了这一生，就流浪在街头，做个讨饭的过客，忽然而来，忽然而去，那实在是极大的幸福了。

　　冲了澡，总觉得窗外黑乎乎的，你就在窗外看着，尤其是我闭上眼，感受着身旁的一切，你就是在那，一直伫立在我门外，徘徊着不肯走，一直凝望在我窗外，痴迷着不肯去。又何必呢，走都走了，你又何必如此眷恋不放呢，你若是放开了，往那三途河去了，我苟活人世，也好有些安慰，到时若也想不开，也容易借口说九泉下相遇，哪里还能再被生死困扰呢？

　　子丰，夜浮浮沉沉，想起了很多迷迷糊糊的事迹，忽而想起你，忽而想起她，总是我自己知道的，我用了好大的心血，才把这世间的所有都染上你的名字，才以为你已成了这世间的所有。将来，我是要出家的，我是要去深山问道的，不为别的，只为再度与你相遇，若佛真能看在我苦修的情分。

　　凌晨醒来，窗外粘稠的黑夜，微微有些泛白的灰。

　　我躺着，咳嗽了几声，不愿意爬起来去看书，就想趴着，静静地听窗外鸟吟，听蝉燥，又是一年春夏，又是一岁，我又增添了一岁，又该增添鬓边几丝白发，我其实是越来越注重保护自己的容颜，我也越来越注意呵护自己残存的青春，若是某一朝再遇见你，是不是你也不会觉得我太老呢？

　　古时所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这等错，怎么能发生在我们的身上？

　　隔几日，打算换工作，若能离开这个地方，也少些束缚，只是毕竟年纪不小了，谁能抵挡地过人世的闲言碎语，有些事再怎么逃也逃不了，只得去受着，我把这些当成是前世的孽，今生来偿吧。

　　不知再该说些什么，好像是几生几世的话都在那夜说尽了，心意阑珊。

　　也不知道你在那儿过得怎么样，好或不好，你也不来告诉我。若是过得好，那的确别来说了，免得我庆幸之余又要心生幽怨，若是过得不好，那好像也不必过来说了，你过得不好，岂非是要叫我生不如死呢？

　　往往一炷香，在袅袅烟霭里，灭了你的容颜，灭了我们的过去，也灭了平生。

　　若是来日我新婚喜庆，恐怕我不能再来叫你参加了，你若明白，也最好跑的远远的，别再来我门前，免得彼此伤感，彼此牵念。

　　子丰，你若无处可去，我倒有个好地方，你可以去安身居住，就是那座老园子，咱们当年常常去散步的园子，那里的芭蕉树阴寒茂盛，估计年年岁岁都是那么葱茏。你就去那里定居吧，闲常时，还能采摘一串小香蕉，真是平生乐事。

　　就这么吧，希望你好，希望我好，彼此都好好的，死了也不用惦念。

　　附带一首写给你的诗：

　　“我假若是路边的花
　　那定是前世的骨架
　　颠沛流离落难到这儿
　　让泥土淹没了脸颊

　　假若是路边的花
　　那定是你窗外的晚霞
　　伶仃寥落在风风雨雨
　　终于定居在天涯

　　假若是路边的花
　　岁岁绽放只是为他
　　战士的血染红我枝叶
　　我只是想安个家

　　假若是路边的花
　　愿亡魂安息吧
　　生生世世不再爱他”

　　2014-06-30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