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年前的中学生，到十年后的社会闲杂人等，依旧爱种花。跑到屋后，瞧瞧有没有适合种在屋子里的花草，花也是草，草即是花，眼见着可爱就收回家，知名的渐渐也换了好几代，不知名的也慢慢知晓了学名，以至于是花是草，屋子里添一抹春意，就是好。
几经辗转，屋里的花草已多零落，譬如当年极其旺盛的牵牛花，被多情的人呼作“夕颜”，譬如曾经满院子的凤仙花，也不知是不是小凤仙的转世，譬如一瓣一瓣的宝石花，在古老的杯子里，时间流转，到底都已不见了。我屋子里，花已残缺，所剩的，也只仙人球、蔷薇、芦荟、兰花草少数几个，见了也欢喜，总好过一个个都死尽了，让我空对着云天怀念。
花也会死，也会活，或许留恋情深，死了又活过。年前，故人来见我，赠我两株花，是他亲手培养种植的，而今当远离浙江，临别前，赠花以留念。我把花种在盆子里，春过了，桂花死了，成了一截枯枝，夏过了，玫瑰也死了，成了一截枯枝，死光了，我留着个空盆子，也懒得扔，懒得再换新人，就随他去吧，空盆子也是个念想。岂料，秋来了，秋深了，空盆子忽而生出了新叶子，我细细地端详了一个晨，恍然大悟，死去的玫瑰花，又抽出了新芽，从泥土里钻出了一小截嫩枝，转眼月余，窗子里常常有秋阳眷顾，暖和如春，空盆里，弥漫成了一笼新绿，而玫瑰的叶子边缘又镶了圈金黄，看着，极为可爱，我笑，死了的花还能重活，过去的情意也能历久弥新，大概是的。
跑到屋后，见春日里栽的兰花草，活得不好，想搬家，跑到屋前，悲哀地发现，却没有可以安家的地，跑到楼上，怎么也寻不到适合做小窝的盆子，独坐在枇杷树下发呆。蜜蜂，缭绕到我眼前，飞呀飞，抬头，呀，是枇杷树的枝头，绽放了花，一串雪白的花，心间染了金黄的蜂蜜，秋风细细，果然是带着些花香的。我以为，春天时枇杷树已有蛀虫，今秋该当枯死了，哪里想到，给他挪了挪周围的土壤，今秋反倒开出了花。听闻枇杷树逆时而盛开，冬日里，万物冰寒死寂，独有他温暖芳香如春三月，待到春来，他花却凋零，夏初时节，满枝金黄硕果，好歹，还是有他陪着的，世事轮回，草木枯荣，总得有谁陪着去坚持度过，才不算是太过寂寞。
今朝，秋阴微冷，午后断续着起了阳光，落在窗里，暖融融。我走遍了屋前屋后，望尽了苍天大地，总想宁下心来歇歇，能不能写一写近来的事呢，或许昨夜的梦也能说，提起笔，却都成了花花草草，不见累人的物。
我实在是错地离谱，记忆不断把人世格式化，删除再删除，却不断把春夏秋冬牢记又牢记，记得春的生，记得夏的荣，记得秋的衰，记得冬的亡，又跳了一步，只记得草木枯荣，人世兴衰，刹那一个梦，我的年纪，在逐渐地成长中，逐渐地沉默又沉默。
二十年前，我已在泥巴堆里种小草，二十年后，假若我没在泥堆里休息，那我也该在泥巴里种花种树，把这一辈子都栽种在天地之间，是不是，也能够穿越四时轮回，洞悉时空运行的奥秘？否则，我当枯死了，枯萎在尘泥，何必如草狗般，盯着碎骨头、摇尾巴。
读书累了，不去繁华城市，不寻热闹亲友，只和花草，晒晒秋日，放荡平生。
我这懒散无聊而又空空荡荡的半辈子——
2014-11-16午后秋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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