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赵书勤从上午走到下午,又从下午走到晚上,穿街过巷,渡水越桥,不知道行走了几多公里。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二次这么远距离地行走。第一次是在他九岁那年。
那一次,父亲赵德胤带他去邻县走访亲戚,也就是赵书勤祖母的娘家。说是走访亲戚,其实是想去跟人家借点钱米来接续日子。因为家中实在是无米下锅,一家人的生计陷入了危机中。祖母的娘家,据说是邻县一个镇上的大户人家,祖上世代经营木材生意,家境比较殷实。但这些信息也只是祖母生前的一面之词,父亲其实并未亲眼所见,故而也就不知真假。可为了生计,父亲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万一是真的,且人家也愿意帮忙,不就可以暂时解决燃眉之急了吗?于是,父亲就带上赵书勤,天蒙蒙亮就从宰喜出发,步行前往祖母的娘家。父子俩整整走了一天,最终在晚上九点多抵达那个小镇。父子俩沿街问询,向人打听某某现居何处。父亲未曾到过该镇,仅知道祖母的弟弟亦即他舅父的名字。接连问了好几个人,都摇头说不认识这个人。直到遇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父子俩才获得一点眉目。老人回忆良久,才依稀记得镇上是有这么一个人,但已经在数年前去世了。父亲问他有没有留下后代。老人说后代倒是有,但也已经举家搬到湖南去了。老人还把赵书勤父子俩带到位于小镇东头的一栋吊脚楼前,说这房子就是某某的。借助皎洁的月光,赵书勤辨得这是一栋七排扇六间的三层吊脚木楼,气势宏伟,气派十足。父亲问老人某某是不是世代做木材生意的。老人说是的,他们家几代人都在清水江上贩运木材,所以,他们家才造得起这么大的木楼。一般人家,建的木楼都是四排扇三间的。唯独某某家,一建就是七排扇六间的。经济实力还是比较雄厚。父亲又问某某的后代迁往湖南,主要干些什么营生。老人则表示不得而知。
当晚,赵书勤父子在老人家讨得一些剩菜剩饭胡乱填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又连夜步行返回宰喜侗寨。回到家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七点多了。父子俩走了一天一夜,据父亲说总计行走了120多公里。年少的赵书勤,走得脚底都生了许多血泡。血水把一双破旧的解放鞋都给染红了。但赵书勤并没有叫苦。赵书勤读过许多名人传记,让他感触最深的就是关于成吉思汗铁木真的事迹。铁木真九岁时父亲也速该就被宿敌毒死。也速该死后,原本拥护他的部属纷纷抛弃铁木真母子,投靠其他蒙古贵族首领。铁木真母子陷入孤立无援之境地。不但如此,他们还要时时躲避宿敌的追杀。这样艰难危险的日子,铁木真都没有被吓倒没有被打垮,反而奋发图强,奋力搏杀,最终打败一切顽强之敌,成为草原的一代雄主。与铁木真比起来,赵书勤觉得眼前的艰苦太渺小了,简直不值一提。因此,他没必要叫苦。
赵书勤一边游荡,一边以铁木真的事迹激励自己。,再苦再难,坚持,坚持,再坚持。父亲的汇款,一定会到来的。因而,即便累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赵书勤也没有停下脚步。这样,他又走到了午夜。实在是筋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了,他便进入一个地下通道,蹲在一个角落里,暂时休息一下。由于地下通道里相对较暖和,疲惫不堪的赵书勤很快就沉沉睡去。
只是,由于饥饿,赵书勤没有睡多久就醒了。身上又开始冷了起来。赵书勤打算再去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不管是类似昨夜的废弃房子,还是垃圾堆边,只要有一床厚实一点的破败棉絮,他就可以躺下来,舒舒服服地睡上三天三夜。作为苦出身的孩子,赵书勤已经适应了生活的所有形态。哪怕就是面对诸如他的大舅王大一居住的如此脏乱差的条件,他一样甘之如饴,跟大舅推杯换盏起来。正如前面所说,跟铁木真小时候面临的艰难困苦相比,这些所谓的脏乱条件根本不算什么。至少,没有宿敌追杀,时时刻刻面临性命之忧吧。只要活着,其它一切都不是问题。
赵书勤步出地下通道。由于实在太饿了,想到银行卡上还剩十几块钱,赵书勤决定先买一些食物充饥。他寻了一家便利店,选购了一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然后谎称身上没有现金,要刷卡。守店的小姑娘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拿出POS机,让赵书勤刷。赵书勤匆匆地刷完卡,拿上面包跟水,狼狈地逃离了便利店。
出到街上,赵书勤急不可耐地撕开面包,狼吞虎咽地啃起来。
忽然,身后有人叫唤:“赵书勤!”
赵书勤回头一看,但见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女孩亭亭而立,痴痴地凝望着他。眼睛里隐约含着泪光。赵书勤把嘴中的面包咽下去,讪讪地笑了笑。
“淑懿你——你怎么也在这啊?”赵书勤佯装淡定地问道。
何淑懿扑上来,紧紧地抱住赵书勤。“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要流落街头?”何淑懿哽咽地问道。
“我们不是吵架了吗?哪里还敢联系你啊?”赵书勤坦诚地说道。
“那你也不能这样折磨自己啊!”何淑懿责备道。“我们再怎么吵架,还不是应该共克时艰。我身上不是还有点钱吗?用我的啊。”
何淑懿又夹七夹八地埋怨赵书勤几句,便拉着他到附近的餐馆好好地吃了一顿。填饱肚子,何淑懿又去开了个房。赵书勤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将连日来的所有疲惫一扫而光。躺在床上,赵书勤问何淑懿是不是一直在跟踪他。否则,两人不会相遇。因为,据他了解,他们住宿的地方,距离长沙火车站,少说也有六七十公里了。无缘无故,赵书勤是不会出现在这地方的。
“对,我确实一直在跟踪你。”何淑懿坦白道。
接着,何淑懿便将从郑州一路跟踪赵书勤到长沙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原来,那晚两人吵架后,赵书勤离开了酒店。可随后,何淑懿就跟上他。一直到赵书勤重新找旅馆,开钟点房住下。为了防备赵书勤重新购票提前或延迟离开郑州,何淑懿还向旅馆老板娘探听了赵书勤开钟点房的具体时长。然后,第二天,何淑懿早早起床,提前赶到旅馆附近,等候赵书勤。等赵书勤离开旅馆,赶去火车站乘车,何淑懿也跟了上去。由于两人的座位不在同一车厢,赵书勤没有发现何淑懿在跟踪她。何淑懿受不了硬座车厢的拥挤,便加价改签到卧铺车厢。但她一路不时赵书勤的车厢观望,看赵书勤的座位有没有发生变动。这样,一直到长沙站,赵书勤都在何淑懿的严密监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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