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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33 弹弓记)

时间:2021/5/28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418410
  我心我乡·上部(陆建初)

  33.弹弓记

  难得老兔童心未泯,我羡慕他潇洒赶马车,又佩服他游戏田野、生存山林的本事;犬儿无缘骡马,命苦,光会苦做。这不均等,由头却甚荒谬。说过了,肖老兔家有新起的势头,犬儿家却已败落;虽然两家都是贫农。后头还要说,季爷,也就犬儿爹,原本是条好汉来,咋个就衰了?阿Q号称:“我家以前比你阔多了”,是妄语。如果犬儿能说,倒是真话。犬儿妈绕个弯说:“凤凰拔毛不如鸡噢!”又忿忿的了,她还有那么多活要干,还不得闲细说。

  犬儿家有不起牛车,街天他是赶水牛去河坝驮草;清早就出门,一团索子(山草绳)搭牛背上。他抽出镰刀试试刀锋,甩手削了一丛路边枝叶,嚓地,很满意,将镰刀柄插回腰带。恶狠狠吼一声,牛站住了,犬儿骑上牛背,牛儿不再惊恐,慢条斯理走,但满是不服气的神色。

  如同出了趟早工,犬儿牵牛回家,牛背上三大綑草。鲜草垫猪圈,受了践踏与屎尿,很快腐熟成厩肥,可以交给集体,折成工分,更可以肥自留地的烟草。犬儿牵着綑索,在后头站住,喝一声,牛朝前去;索结于是拉开,三綑草就卸落地下了。巧妙利用索子打扣綑扎,在犬儿是小事,知青却也学不来的。这在于老兔也轻而易举,但他大不必干这营生。

  老兔街子天出车,记半天工,赚工分要轻易得多,何必去割垫圈草。生产队有副业产品装马车上,街天拉给供销社去,比如蓆子筒、竹子屉笼之类,都粗工制品。外乡人才会做细活,比如工巧的篾帽,本地人都去供销社买来的。

  每逢赶街天回村来,就去找老兔;小幺子也一起,打野食去噢,我莫言地兴奋。他们是当作平常事,自小这么玩大的。现在回味,那风习余绪、社情遗存,都像深秋仅存的几片树叶,令人感怀不已。

  兔腰插弹弓,手搭凉棚一望,有了;上百数的一群咣咣雀远处飞来,定要歇那龙竹丛的;咣咣雀是憨鸟,兔说。龙竹顶端枝叶繁茂摇曳,又美称凤尾竹,小鸟爱隐身其中。赶到大龙竹丛下,站定朝上望,一举手,一弹弓打下一个,就像一弯腰捡样东西的轻易。其它的居然不理会,还咣咣叫,跳跃着,真憨。接连发弹,幺子看准雀儿落哪里,指出来,我管拣拾。咣咣雀红屁股,弹着那圈红毛,它扑地掉下,一时未死,但仰身不得动弹,用嘀溜溜小黑眼珠盯着你。若打翅膀上,掉下来还乱窜。

  已打下八个时,雀群却歇过了,呼啦全飞走。这雀抵两个麻雀大,边拔毛,边烧堆野火;烟火过了,雀儿搁炽炭上烤,拔不尽的细绒都熛尽。闻见肉香了,扒过来手撕,好丰满两块胸肌。啥子味道,野味,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鸡肋嚼之无味,弃之可惜,鸟肋呢?上海人吃刀鱼,用唇舌“抿”舔细刺。触类旁通,我吐出抿净的细肋骨;幺子怪讶,老兔则好笑,剩下我,尴尬着。他们骨肉并嚼并咽,如同李逵吃鱼。原来我对《水浒》中这一节,还老大怀疑呢。入乡随俗,我就学了他们;牙口正牢,果然狼吞畅快。

  这时远看见,犬儿正赶着驮草的牛,走回去村口;一早起,他啥都没吃着的。这第二趟割的草,露水已干,好用来喂牛,他自家也赶回去,好“中脖子(吃饭)”。街天,习惯是吃两餐。老兔呢,抹了嘴,又在竹林边手搭凉棚,四顾敌情了。有大名堂,远望见河对面山涧旁冒轻烟也似,他说,有蜂子。

  涉河上山有两里地哎,街上回来,他俩已脱了布鞋打光脚,而如履平地;我穿胶鞋(上海从英文,叫“跑鞋”),踩大卵石过河滩,却跌跌撞撞。他们都会打草鞋,但玩耍时还舍不得穿,穿烂了再去打草鞋,就不得闲去打野食。

  箐沟边有绿树,果然一个大黄蜂窝挂在树枝,蜂群绕飞。拾干枝,堆树下面,燃火;再扯些山草盖火上,即起烟雾了。这时再退到远处,兔用弹弓一一射断土巢与树枝粘结点。蜂群嗡嗡狂舞,不知祸从何降。发了十多弹,大巢颓然跌进火堆,冒烟处,硕大的蜂王怆惶飞升逃亡,蜂群随散。

  烤焦蜂巢,掰成三份,各自挑吃了蜂蛹,有熟的、夹生的。“生蛹也吃的”,幺子作个说明。我能立即领悟,上海的醉蟹、醉虾,不就生吃么。外香脆、里滋腻,就着山泉;平常缺油脂,那滋腻味就特煞瘾解馋。生平第一次吃虫,哉额!孙猴赶王母娘娘蟠桃会,百般佳肴,少了虫。悟空后来随唐僧由大漠而往印度,如果翻越横断山而西去,就会知道,云南人吃虫。

  树荫下原是黄蜂的乐园,成了我们小饯的凉亭。有个别蜂子旋返,就用冒烟的柴杆驱它,叮一下真受不了。事先老兔关照我:一有蜂子停身上,即刻抖掉。被浅刺一下难免,仨的颈上、臂上都有一两处红肿;疼得我,许多天才退。他们没事,也都上过学,兔们还是山野本色。弄这番烤蜂蛹,看他们有条不紊,可想而知是老把戏了。粗野才适应山间的粗砺,上海轿车跟长春吉普,肯定是各显神通;野地一定是野汉去,打野食,烧野火。

  山泉清冽,也就掬一捧饮而已。窜进箐沟的山风,清纯爽神,真想多逗留会,畅快地呼吸。可惜他俩粗人野汉,没这雅兴,说:走!我这下是失望些许。

  他们要紧赶回村,是另有打算:农家园墙边,都植慈竹林,日常要砍下剥篾子用。慈竹林里有竹鼠,蓬松尾巴,浅灰毛衣,稍不如红松鼠漂亮,当地叫它“吊连子”;可爱小生灵,也要狠心把来做美食的。

  走近人家院子,先听见狗用喉音呜呜警告。老兔是天生的狗友,轻声儿就哄住它。转过几家竹林,兔叹说怎么不好找了;又到一处,手搭凉棚高看,有了!哦,一对竹鼠在交尾,头各上下,悬吊高竹枝上。怪不得叫吊连子。忘乎所以的情侣,却命在瞬间。

  近去一弹打中雌的,雄的窜逃,又坠下,因为交尾处脱不开,它还拖着一个的。两个都打爆头,神吧。他举手就射,不瞄准,凭感应。山外青山楼外楼,英雄好汉争上游,老兔确乎比犬儿好汉了。

  剥下的皮,扯去的肚肠,埋在枯叶堆里,然后拎着猎获迳直往人家灶房去。不用招呼里屋的主人,一家的小子就象家家的。扒开灶灰,下面照例捂着旺旺的炭火,竹鼠搁上去烤,狗儿嗅着,摇着尾巴来亲近。

  “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小辈嘴馋惹人些麻烦,是情趣。凡事有度,长辈也耳提面命不可过份。——落日余辉似的乡情,与野味一般地可人。犬儿要能来一堆玩,更添情趣。

  (200-33·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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