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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我乡(30 犬儿配对)

时间:2021/5/25 作者: 陆建初 热度: 391286
  我心我乡·上部(陆建初)

  30.犬儿配对

  隔几天,犬儿担水路过,分明低头抹泪。野小狙也会哭么,噢,问着了,是老妈压给他个媳妇。啥,是那个女的?日前他家院坝里确见站个女子,木木的,脸皮搭拉着,不似哭不似笑;一只手抬在腰间,指掌畸形。好在能背能扛的样子,不很单薄。男神的犬儿,跟她配?穷不择妻,朱哥叹气说,哑巴也就这命了,自家村里的憨包配对,男多女少,还有个“小官”单着唻。

  我过去沟帮下,隔着草枝望他家院坝,刚巧犬儿妈正站着做教训:右手握拳而伸出中指,往左手空拳中插几下;然后两手在肚前比了个半圆;然后挺直身,做向后一倒的样子;又然后指指北边山下……。是说人生大事哎:娶了媳妇得日匕,又得生娃,死了得后人送上山……。犬儿不识好歹,但将脖子一扭。照例娘要去折根枝条抽他,这次却没有,只作气蹬了下地,再用手直指过去,……。

  慎终追远的古训,犬儿家爹大概地懂,但无法比划给哑巴;加上香火枱上祖宗排位既烧,是无须再传训了。犬儿妈骂一句:“羞你先人板板”,哑巴儿子却听不明。想必如犬的纯善,也绝不至德行有亏,羞辱了先祖。他家还没往坟地里葬过人哎,这新起的村子,坟地本来就不大。所以,死了抬上山与否,他不在乎吧,少年不知老滋味;能逼着犬的,是另两条理由吧。可是犬儿英才,胜似校队守门员的,女生未必高攀得上的,就这下场?我们的好友。

  少数民族婚龄放宽。扯婚证,本当大队赤脚医生婚检,小媳妇们恨那“杂种”。哑巴媳妇倒不用检。犬儿妈找赤脚医生去,院外一声喊,狗儿大吠。见人出来:“二胡,上附(谢)你家,帮我家犬儿带张结婚证来么,实在不得闲去大队!”犹豫了会:“叫哪样名字?” “娘家就叫她个‘死脸’哎!” “晓得啰,四莲,姓哪样?几岁?”……

  竹树掩蔽的小院里没摆喜酒,因为穷,或者这对新人无足轻重?见犬儿破天荒穿了上衣和布鞋:都补丁的。老父借给他衣,自个光膊披羊皮褂。宅屋门额上贴了条红纸。入了洞房,花痴就该不治而癒,犬儿妈以为,人跟畜牲一样,发情、发疯,爬过背就乖乖如常。儿子荒废的活计要快快找补回来。

  彝家男女本当有欢快人生,少年们跳芦笙舞,对山歌,上辈人都如此。犬儿机缘巧合,也开心笑了些日子,但青春如流星忽逝,再没开口笑,铁铸似面孔,更添多几份倔拗;紧锁眉头,又似无时无刻不在回味童年的喉痛。见他默默打草鞋,他的宽腰宽裆裤:过膝的犊鼻裩,以后该由面瘫媳妇再往上添补丁。——犬儿妈有急智,会对嘴,饥饿劳累更提升了她聪慧,看穿了儿女之事:不就为那三样,何必哥啊妹啊,这年头。

  合家都鹑衣百结,就数小妹女儿家心思,用还看见浅青的旧布,整齐补上膝头、肩头,算穿得最登样了。她模样随母亲,只是单薄许多:劳累、缺吃。她和小弟,也都不再有彝家少年本该的欢乐时光。

  母女俩逢栽秧、割稻两季,都评特级工。“若要富,田里开个杂货舖”,老父这般盘自留地,虽然不富,烟草、辣子、瓜菜、猪粮自给了。勤劳刻苦之家,却凋蔽不忍看,镰刀、锄头都磨损不堪用。最破相是茅屋顶,经了廿年淋晒,朽黑薄损长苔,掉大树杈就戳破,铺了张草蓆算补漏。

  说是越穷的人,虱子越多,至于看到他家穷相,我不由得连带着奇痒难耐,而忘了另句老话:虱多不痒。推论便穷极不愁,现下更当欢喜满满:娶个媳妇,添了个劳力,可望重葺茅屋了吧,小弟也有机会上学吧。

  太阳快落山,记分员小映在田头,将今日出工的报一遍,最后叫到“四莲”,无奈还是与“死脸”同音。听她回道:“我上面有个哥,叫陈大虎。”小映说“以为你是排行第四哎,那就记作陈二莲好了。”群众便于是知道,死脸瞧着像憨婆娘,实际是明白人,刚好配得起犬。

  犬儿家的小白狗还天真,见人来汪汪叫,带着童音。老爹在屋里吼一声:打狗!是尊客迎宾的意思。于是狗儿脸对着来人叫,四脚退步走;这时小妹轻盈盈跳出来,手持细柴:死狗!小狗委屈地让一边去。

  其实是我去找她爹,要些败火的小白菊花,他门前栽着几丛,差不多给我要完了。——唉,并无贵客,是讨厌鬼上门。先是老伯见我满脸痘,摘些给我:这泡茶可以治。没料就惹上麻烦了,于是又说:年轻人火气大,摘野菊花就可以。

  隔了一年,小狗长大了,懂事,那套迎宾礼也熟练了。犬儿也懂事些,绷紧的脸松开些,而终于有点笑意,是得了个儿子;像他,但不聋不瘫,更不像是憨的。合家都有喜色,隐约寄着点好愿,推豆腐庆生。

  季爷不爱赶街,街上人是多,但摆的东西都不成器,比不得老日子。他没钱买葡萄,看满街都酸葡萄罢了。但麦子拔节那时分,他上街去了,为买对鸡雏。活物,都在猪场那边,他目不旁视穿街而过,去找活物。人也不正眼瞧他,只当叫化子路过,那样地瘦,那样地破烂衣。

  见个装鸡雏的箩,他一眼就相中一对,捉进自家篮里,毛绒绒,花花翅的。凑齐的四毛钱,塞在烟袋里的,再零零碎碎掏出来,一分没少。拿过卖主的烟锅,装给他烟。聊话,一袋烟功夫,自家选的雏儿,仍大睁着黑溜溜的眼,没毛病,拎起篮走人。

  麦熟时节,两只半大鸡,果然一公一母大分辨。“这一对可卖到一块二三唻”,犬儿妈欢喜。小妹咯咯唤着要赏一撮麦麸。一前一后过来了,拉后的母的那个不吃,呆样。“瘟了!”季爷去一把提起,远远甩进水沟里。

  童子鸡在中秋节那街子卖了两块四,钱花在供销社:家里缺把镰刀,还有茶砖、盐巴。“死脸”坐月子,所以没喝着鸡汤,没吃着鸡蛋,所以奶水不够,所以把刚长成的白狗宰了,补她。犬儿爹耐耐地把狗皮搓熟了,做了婴儿的襁褓。

  ——我们何德何能,这边气象全新;他家又何缘何故,度日唯艰?犬儿妈说:“人比人,说不成,马比骡子驮不成!”

  (200-30·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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