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去装卸队捡煤核儿,正好和小伙伴们碰个对面。
彬子手里拿着斧子和一个塑料编织袋,脖子上挂着手闷子,两个棉帽耳朵支棱着,一边踢着一块小瓦片,一边不屑地说:“于瘦子,就捡这么点儿!”
我的笑容凝在嘴角,难为情地转过身去。
“跟丫头片子混在一起,好意思。”他的猫眼瞪得滴溜溜圆,活像一只猫头鹰。“再说,一个男子汉捡煤核儿算个啥!”
“现在……也不能搂草……”我吭吭哧哧道。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可好玩啦。”
“什么地方?”
彬子眯起一只眼睛,左脚滑动了一下,神秘地笑笑。
“原木场,大家都去那儿扒树皮。”铁南两手往胸前一合,在一旁解释。“这玩意儿比煤核儿好烧,你就去呗。”
“被抓住怎么办?”
“嗨,有我们哪。”
我再没多问,就跟随大家去了。
像所有孩子一样,我对即将投入的冒险非常神往,抵挡不住引诱的力量,更何况自己已经为小伙伴们的真挚邀请所感动,有些受宠若惊了。我们一行三人爬上铁道专用线,绕过机修车间,沿着糖库、木工房向北走去,大约走过四五里来到马路对面的原木场。铁道堤坡上的积雪有大腿根深,前面是一层铁丝网,在我的眼里根本没有路,想必他们也看不见路。我们沿着一条偏僻的雪沟爬到铁丝网前,身子紧贴地面,侦察着原木场里的情况。我的心里充满好奇,又害怕遭到什么意外,时刻警惕和准备着飞身逃去。前面还要爬一段距离,雪不仅厚,而且十分松软,冻草在手下沙沙作响,我刚想往里爬被彬子一把拉住:
“别急,等看鱼人过去。”
“看鱼人,”我莫名其妙,“哪来的看鱼人?”
“就是那个看养鱼池的干部,”彬子注视着铁丝网那一边,猫眼闪闪发亮。“又来看原木场了。”
“他怎么能调到这里来?”
“我怎么知道。”
一句话噎得我半死,反正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吧。原木场里,风卷起阵阵细雪,滚筒扒皮机正嚓嚓铲掉原木树皮,龙门吊将光溜溜的原木吊到电锯前,锯成一段段后送进化浆车间,场面煞是壮观。而在东边的铁道专用线道口,经常有火车头拖来一车皮一车皮的木头,卸完后退出去,轰隆隆地驶往火车站货场方向。透过锈迹斑斑的铁丝网,我盯着一个戴狗皮帽子、穿皮大衣的人走过,他好像走路时不抬脚,鞋子沙沙地蹭着雪地。有那么一瞬间,我胆怯了,觉得他注意我隐藏的地方,要发现我了,真想跳起来转身就逃跑,身子却更紧地贴在地面,屏住呼吸一动都不敢动。“别怕,大家跟上,动作要快。”铁南扒开一段铁丝网,并没有什么不安,向后招招手道。这是上次他们来剪开虚挂着的,一推就敞开了,我钻进原木场,还是藏在木头垛里不敢出来。
“你出来,我砍,你往袋子里装。”彬子说。
风在耳朵里呼啸,我抬起眼睛,稍微回过脸,盯着远处忙碌的工人们,不由打个寒噤。
“你听着没有,来干什么?”
“他们不看到我们了?”我犹豫着说。
“你看看他们。”铁南笑着,用哈气暖暖手。
“哪儿?”
“那边。”
周围的孩子都毫无顾忌地抡起斧子,不知疲倦,神情既紧张又兴奋。没有人朝我们这边看,每一个人都在进行自己的工作,这说明工人们不管闲事,该注意的是看鱼人的小木屋,里面一出来人,孩子们便趴在木头堆里不动了。大家都十分小心,对可能发生的危险性显然也很明白,不可能出差错。寒气一阵阵透进棉衣,屁股冻得猫撕狗咬,必须赶快干活儿,一动起来就不冷了。彬子几斧子砍下一条树皮,留下一溜溜长长的白印,裸露出光秃秃的树干,还带一种“犯禁”的快感。为安全起见,大家需保持警惕,彼此之间不要离得太远。树皮太多了,一块块一条条散发着树脂的清香。他们的冷静和沉着,使我胆子壮起来,我没带工具也不能闲着,他们用家伙砍,我打下手连扒带拽,一会儿在这地方,一会儿在那地方,很快扒满两袋子树皮,帽子快戴不住了,一掀帽耳冒出一股热气。我们顺着原路拖着袋子爬出铁丝网,那边工人还在干活儿,谁都不注意这边的事。彬子和我扛起袋子走在前面,铁南断后,他将铁丝虚挂好,又用手闷子将雪沟拂平。
“干吗费这个劲?”我问。
“叫看鱼人发现,下次还来不来?”铁南回答。
“快走,于瘦子。”彬子催促。
我吐了下舌头,加快脚步,扒树皮有如玩侦察兵的游戏,怨不得男孩儿不屑于捡煤核儿呢。尽管这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充满了危险,也许会出岔子,有时看鱼人会突然出现,搞不好被逮住连斧子和编织袋都可能没收,那也非常刺激。同时我也明白了,孩子们为什么三三两两结伴同行,给自己壮胆啊。初战告捷,我的热情陡增,决定明天一个人来试试。这个愿望刺激着我,却没考虑被人抓住怎么办?我把这个主意藏在心里,没跟伙伴们说,至于能否被抓住,那完全凭你自己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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