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下村的第二天，天刚亮父亲就叫醒我们、洗了脸就去食堂就餐。食堂在公社奶牛场的东边，有半里路。这一天天气特别好 ，初冬的早晨，枯草叶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红，天边的云彩染上了胭脂样的颜色，淡淡的晨雾笼罩着房屋，树木、田地、水塘。在彩云的渲染下好像画出来的一般。
瞬间、太阳跳出了东边的山头，升上天衢。大地一片金光。我们迎着太阳、沐浴着晨风、踩着鹅卵石铺成的路走向食堂。来到一个新的地方一切都感觉的十分新鲜。
食堂的里边是石墙草屋，屋里放着桌子、凳子。外边是席棚、棚里有几口大锅，煮着地瓜和烧着高粮汤，还有淀粉窝窝在笼里蒸着。席棚的外边贴着红纸标语：
“大干快上、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
“大跃进、总路线、人民公社、三面红旗万岁！”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
门前落光叶子的柿树上，几只麻雀“喳喳”的叫着，树枝上拉铃锤的绳子被风吹的摇来摇去。还没到开饭的时候 ，食堂里空落落的。父亲领着我们走进食堂的里边，找了三个凳子坐下，食堂的炊事员见了父亲互相的打招呼：
“禇老师来了，这两个是你的孩子？长得真漂亮。”一个女炊事员走过来摸了摸我和姐姐的头，夸奖我们漂亮。
开饭的时候到了、社员们都是东一家西一户的打了饭回家吃，只有机关人员才在食堂里吃饭。机关人员凭饭票吃饭、一般是一碗汤、一个窝窝或两块地瓜、一份菜。社员们按户口册发饭菜、一般以户为单位的发放。为了照顾早出勤劳动的社员，早饭8点后开饭。父亲打了两份饭、我们三个人勉强吃个半饱。因为父亲一个人的口粮我们三个人吃、必须节省着吃。
下村学校有六个教学班、十几个老师，有4个是外地老师，住在学校里。其余的老师是本地老师、他们和学生一样，吃住在家里。学校没有桌子和椅子、初级小学用的是石块支 起来的大石板当桌子，凳子是学生从家里带来的。为了防止丢失，同学们都是上学时带来，放学时带回。值日生必须带扫帚、铁锨、筐子打扫卫生。高小生用的是一块长木板、按四条腿、一行一个。凳子也是一行一个的长板凳。远路的高小生同学在学校里住校，男女个一间寝室。地上铺上草，草上面铺层席子，大家晚上在上面睡觉 、白天在上面吃饭。住校的学生、星期六回家带饭、星期天下午回校。有时候星期天补课，同学们星期六必须当时返回来。学校里有一个校工，每天给老师和同学们烧开水。同学们每天都是喝开水吃煎饼。只有星期六回家才能换洗一下衣服、洗洗头和脚，吃上一顿热汤热饭。
姐姐到了上学的年龄，父亲让姐姐插班上二年级，我就在学校里跑着玩。有时候饿了或 想娘了就趴在墙边哭，姐姐下了课再哄着我玩。
天气越来越冷，父亲的饭票越吃越少，父亲就四处托人买地瓜、萝卜、地瓜干自己做饭吃。那时候家家都缺粮、卖粮十分 困难。有时候、放学后父亲就带着我们到山上的地里捞地瓜、捡野菜吃。冬天的地里很难找到吃的东西，有时候碰到学生的家长、家庭富裕的也会送一些吃的东西给我和姐姐。好吃的姐姐从来不吃，留下来给我吃。
到了农历十一月、进入了天寒地冻的日子，学校里没有取暖的设备。由于当时的经济困难、大多数的学生都没有 棉鞋、手套，有的连棉裤都没有。北风刮在脸上象刀子割的一样，许多的同学的手脚都冻裂了口子。父亲每天都是让我躺在被窝里暖和。只有中午才叫我出去玩。
初小的学生早晨停了课，高小的同学、为了取暖、就从家里带来一些柴火、烤火取暖。上劳动课或体育课的时候，老师也带着同学们到山上捡柴火。教室是石头干垒的，墙缝通风、一点起火来墙的四面都冒烟。师生们的脸都熏的黑黑的。为了减少同学们的冻伤、上课的时候老师间隔一段时间就让同学们搓一搓手、跺跺脚。课间操多跑几分钟。由于天冷、没有热水、有的同学几天都不洗脸。身上、头上生满了虱子。那个年代、虱子特别多、人人都有。有时候虱子多了，就脱下棉袄放到火上烤，虱子被火考的掉到火里烧的“啪啪”响。到了晚上、住校的同学就在教室里烤干粮吃，半夜都不愿意回那象冰窟一样的宿舍去睡觉。
入“九”以后，由于大部分同学的家庭衣食缺乏、许多同学生了病。到校的学生越来越少，有的班级只到几个、十几个学生。公社领导要求老师深入家访、动员学生到校上学。放学后，老师们就走家串户动员学生回校上学。天好的时候，父亲就带着我和姐姐到村子里去家访 ，有的家庭好一点、还可以给我们点东西吃；有的家庭实在困难、一无吃、二无穿实在困难。有一个杨姓的同学，兄妹三个、父亲病逝、还有卧床的爷爷奶奶、靠母亲一人支撑着过日子，家里穷的无法形容。村里给的救济难以糊口，一家人连棉衣都没有。杨姓学生的母亲领着弟妹去四乡讨饭，家里就靠杨姓的学生拾柴烧火取暖，照料生病病的老人。因无钱买药，老人躺在那里等着病死。父亲看了无法动员这名学生去上学，给了五元钱就领着我离开了。
到了腊月、北风卷着雪花下个不停，一连几天的大雪、山里的路都找不着了。当地的老百姓叫大雪封山了。外村的学生不能到校上课，学校开始停课。老师们天天在办公室里烤火开会、学习党的方针政策。学校不教学、公社领导就安排老师们参加扶贫工作队，下乡查看贫困群众。父亲他们每天早上就去公社报到、到各个村子里查看有没有被雪压倒的房子、冻死的人。队里的生畜有没有冻死的、饿死的。有没有无衣无粮的特贫户。当时大多数的村子的食堂都解散啦，80％的农户缺衣少粮。有的生产队牛羊没有草料、靠在雪地里啃枯草。老的小的牛羊冻死饿死在雪地里不计其数。有的直接杀了吃。国家提出“保人保畜”、当然还是保人要紧。国家的救济粮只是杯水车薪，面对绝大多数的贫困户，扶贫工作队也是无能无力。当时的公社党委书记赵凤仪天天柱着棍子在辖区的村子里跑，有时把自己带的饭给没粮的孩子吃，自己饿一天的肚子。赵书记提出的口号是救急不救贫。贫困户多，救不了；极困户一定要救。一个腊月、除了公社秘书留在公社里，其余的机关工作人员全部在村里工作。有一次父亲所包的村子里冻死了几头牛，父亲还买了一块熟牛肉拿回来给我和姐姐打了牙祭。不过父亲他们整天在冰天雪地里工作，手、脚、脸都冻烂了。虽然艰苦、公社书记带头、吃苦在前、工作人员再苦也没人当逃兵，也不敢当逃兵。
我和姐姐整天在办公室里烤火、姐姐除了写字，还教我唱歌。父亲让我和姐姐每天背一首诗；什么“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少小离家老大回、声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食而不知其味。姐姐还要做算术、读汉语拼音。我有时也跟着学“ma妈、ba爸、di弟、……。”无聊的时候就去团雪球、堆雪人、拘屋檐上的冰凌。有时候饿了姐姐就让我睡觉，她说睡着了就不饿了。所以我们一饿了就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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