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床躺了下来,思绪万千。一方面觉得自己可悲,瞧不起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变得这样不讲道理?变得这样病态?变得这般可怜可叹?连起码的一点志气和自尊都没有了。另一方面又担心潘军一气之下真得要和她离婚。如果是那样叫她如何是好呢?她想象着离婚之后,自己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该如何应对里里外外的臆侧?该如何振作和树立生活下去的勇气?她该如何再回到劳动村的家去?想象着父母那饱经风霜,日渐苍老的面容又会为她刻上一道道皱纹,她痛苦的摇摇头。
她静听着门外的动静,什么也听不到。潘军好象没有写离婚协议,因为没有听见他去拿笔和纸的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听见他起身向卫生间走去,又走了出来。然后推开卧室的门进来了,接着就脱鞋、脱衣服上床躺下了。
她开始在被窝里小声地抽泣起来,渐渐地声音大了一点。她在想自己如此的无能,如此地不争气,落到今天这般可悲的境地。她觉得自己在破罐子破摔,愈想愈伤心,哭得越历害。当时她多么想放声大哭一场,可是不能,她只能压抑着哭,哭累了,停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哭。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流着那象雨水一样多的泪水。
潘军自然也没有睡着,但他并不来管笑雨,没有安慰一下她。他的身子甚至没有动一下,他那钢铁一般的心此时不知在想些什么。笑雨觉得他们俩人的身子躺在那里就好象一块豆腐和一块铁。豆腐一击便成碎沫,而铁却坚硬不变。
第二天,笑雨没有吃早饭就去上班了。中午下班后欧阳清走到她跟前小声问:“你怎么啦?眼睛肿得象桃子似的?是不是跟他吵架了?”笑雨回说没有,欧阳清不解地瞪着眼晴又问:“那你为什么哭?总得有个原因吧?”
“没什么,你就别问了。”笑雨一脸暗色地说。
“哎呀!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呀?告诉你,我早就想说你了,我发现你最近变了,变得阴阴沉沉的,挺阳光的一个人,现在却掖着藏着的。你不是讨厌小人常嘁嘁,欣赏君子坦荡荡吗?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如此的忧郁,如此的愁眉哭脸?”欧阳清说。
“我心里好烦,你就别问了,我不是不告诉你,而是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以后我一定会告诉你的。”笑雨真的象自己说得一样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欧阳清不再问了,眨着眼晴好象在思考着笑雨的话。过了一下,她又突然说:“咱们五月份该论到休星期日了,七号是星期天,你来我家,咱们一起出去散散心。怎么样?”
“我现在哪里也不想去,散什么心,再散也没有用。”笑雨无精打彩地说。说完又觉得不妥,觉得挺辜负欧阳清的一片好意。于是又补充说:“要不然这样吧,星期天你去我那儿,咱俩包饺子好不好?”
“怎么是咱俩,他呢?潘军不在家吗?”欧阳清敏感地问。
“他星期天常常出去的。“笑雨沉沉地说。
“那好吧,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回到家,笑雨把欧阳清周日来家里玩的事告诉了潘军。
“不节不啥的,请什么人呢?”潘军说。
“我和欧阳清之间不存在请不请,我们随便的很,就是过来玩玩而已。”笑雨说。
星期天到了,笑雨上午洗了床单和衣服。然后又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
吃了中午饭,她想着欧阳清就要来了,又见潘军今天竟然没有出去的意思,就对他说:“潘军,我现在去市场买肉,如果欧阳清来了你先帮我招呼一下。”
潘军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打《参考消息》,不时用眼睛斜视一下笑雨的行动。听见笑雨给他交待事情,就随便地“嗯”了一声,算做回答。
对潘军的斜视笑雨装着没看见,她自顾自地走进卧室拉开写字台抽屉,拿出二十元钱就出去买肉去了。
她尽快地买了猪肉就回来了。欧阳清还没有到。她把肉洗干净,正准备剁馅,有人敲门了。她忙出去开了门,是欧阳清到了。
欧阳清脚还没迈进门,就一眼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潘军,她忙对笑雨做了个鬼脸,又伸一下舌头,然后走了进来。潘军从沙发上站起身笑着让坐。这时笑雨从组合柜里端出一碟早准备好的葡萄,放在欧阳清面前的茶几上,对她说:“你先休息一会儿,吃点水果,我去剁馅。”
“喂!你多整点儿,我约了戴梅来。”欧阳清说。
笑雨有些意外,身子微微抖动了一下。她望一眼欧阳清,又望一眼潘军,潘军忙起身去泡茶了。
欧阳清见笑雨有些发愣,也奇怪地看着她说:“你不会生气吧?没经过你同意,我自作主张请了她。”说着她停下来看了看正在泡茶的潘军又说:“我原想咱们仨老同学好久没在一起了,趁这个机会聚一聚。戴梅原本说有事不来的,可我把她骂了一顿。我说你如今门槛高了,当了局长家的儿媳妇,竟然摆起臭架子来了,你忘了我和笑雨平时对你的好了?她这才勉强同意来。”她还要继续往下说,见笑雨朝她挤眼睛便不吭声了。
笑雨走进了厨房,欧阳清马上迫不及待地跟过来小声问:“喂,他怎么没出去?你不是说他不在家吗?戴梅也说要和小何一起来,我没让她带他来,这下可好,计划打乱了,一个男人坐在这儿,咱什么话也说不成了。”她象个小孩似的噘着嘴说。见她这副模样,又想起她一个客人反倒嫌人家主人怎么不出门去,在家里碍她的事,笑雨便忍不住地大笑起来。见她笑欧阳清也跟着笑起来。最后两人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等她俩把馅剁好,面和好,戴梅也是时候地来了。可是她没有听欧阳清的话,把小何也带来了。
他俩进门时,除了欧阳清和小何的表情自然,剩下的潘军、戴梅和笑雨三人都有点难为情,脸色都有些不易察觉地微微泛红。
笑雨抑制着情绪对小何和戴梅让着坐,又说:“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你们是第二次来吃饺子吧?只是上一回我和你们一样是客人,是被请的。这一次却是反客为主了,说起来真是好笑的很。”说着她就自己笑了起来。
“所以,今天的饺子一定会比上次的棒,笑雨的手艺我相信,错不了的。”小何说。
这时欧阳清一个劲拿眼睛瞪着戴梅,笑雨知道她是嫌戴梅带了小何来。忙用手拉她一把说:“走,做饭去。”于是,她和欧阳清走进厨房开始擀面皮,他们三人在厅里包饺子。
人手多是不一样,饺子很快就上了桌。欧阳清弄来了醋、大蒜、辣椒酱等。大家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我说得果然不错,饺子果然比上次的好吃多了,对吧潘军?”小何笑着说道。
“嗯,还可以。”潘军说。
“什么叫还可以,好吃就是好吃。”欧阳清说。
“嗯,味道是不错。“ 戴梅也称赞说。
“就是嘛,我们都说好吃,就你说可以。”欧阳清笑着对潘军说。
“行了行了,别争了,好吃不好吃大家都多吃点儿。”笑雨也笑着说。
欧阳清看看笑雨,又看看戴梅然后说:“喂!你们忘了没有,咱们高中下乡学农时,给咱们做饭的复员军人张师傅,特会抓工差,每次包饺子就把皮和馅按定量分给每个同学自己包,这样他就省了许多力气,说实话,我和笑雨应该都是从那时开始学会包饺子的,对吧笑雨?”
“说得对!说实在张师傅的做法很聪明,你要让他一个人包,那还不得顶着星星吃饭才怪呢。”笑雨说。
“我还记得他最偏向你了,每次开始吃饺子时,我都发现你碗里的要比我们的多。”欧阳清笑着说。
“你瞎说,我还看你比我多呢。”笑雨反驳着欧阳清。
“我没有瞎说,事实就是这样嘛,平时碰到有好菜的时候也是这样,他给你打菜,手里的勺子从不抖动,挖一大勺就倒进你的碗里去了。可是其它人他就不是这样,手中的菜勺至少要抖动好几下,然后才将勺里剩的菜倒进人家的碗里。”欧阳清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好啊欧阳清,我今天才发现你的侦察才能了。我看你当个女侦探是个难得的人才。”笑雨被欧阳清逗得哈哈大笑,象发现新大陆似的说。说实在的,她好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真得感谢欧阳清今天的到来。
一句话说得大家也都笑了起来。这时潘军从裤兜里掏出一幅白底蓝格子的手帕,在手上叠了叠,揩着脸上的汗。然后说:“欧阳清要是当个女侦探,可能比福尔摩斯还要厉害。”说完他离开桌子走到窗口跟前将窗口开的大大的。
小何将碟里的饺子涂上厚厚的辣椒,吃的他唏哩哗啦的。脸也辣的红红的。他说欧阳清:“都是你,把这辣椒拿来,害得我好惨。”
“咦!我说这位老兄,你自己嘴馋,反倒怪我把辣椒拿来。你们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嘛?”
“就是,人家拿辣椒,你可以不吃呀。”戴梅说。
“她拿来就是让大家吃的,我干吗不吃?这就叫即来之则食之嘛。”小何笑着说。
“胡搅蛮缠。”欧阳清说。
过了一会儿,戴梅就推碟子说:“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说着她离开了饭桌。
“刚才还听你说好吃呢,怎么才吃几个就退席了?坐下来再少吃点儿吧。”潘军这样说道,然后看了一眼笑雨。
“不了,不了,我真吃饱了。”戴梅说着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潘军刚才看的报纸轻轻地扇动着。潘军端起柜子上的水果碟,放在戴梅面前说:“那你吃点葡萄吧。”
不一会儿,大家陆陆续续地吃完了。笑雨收起了碗筷去厨房洗着。欧阳清眼尖,转悠悠地竟看见了卧室墙上挂着的笑雨的吉他。她走上前去取了下来,然后对着厨房的笑雨发问道:“这把吉他还是上高二时,我陪你在乐器店买的吧?保护的可真好!还八成新呢。”
笑雨一边回答她,一边把洗好的碗筷放进碗柜里。等她收拾停当后,欧阳清把吉他朝她塞过来说:“来来来,弹一首听一下,好久没弹了吧?”笑雨被她拉坐在沙发上。
小何正吃着葡萄,抬起头来说“哦,原来笑雨还有这么多爱好呢。来吧,表现一下。”
笑雨调了调弦,然后弹了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今天她弹的比以往都动听,但她还是说:“弹的不好。随便解解闷。”
欧阳清把笑雨放在桌上的吉他重新塞给她:“来来,让小何唱一首歌,你给他伴奏。“
小何连忙推说不行不行,要唱让戴梅唱吧。可戴梅也说不会唱。欧阳清只好对笑雨说:“那就饶过他们,你自己完成吧。”
无奈笑雨只好又自弹自唱了一首《红河谷》。
啪啪啪……小何鼓起掌来,然后笑着说:“还真不错啊。你还有什么深藏不露的才能啊?”
小何的话还真有些激励了笑雨,她又为他们弹唱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这时,戴梅微笑着坐在沙发上。潘军起身走到组合柜前,摆弄着录音机前的磁带。把欧阳清也吸了过去。
“我知道这个曲子是日本的,很精彩。”欧阳清指着潘军手上了的磁带说。
“那就放开听听吧。”笑雨笑着说。
潘军把磁带放进了录音机里。随后悠扬的旋律飘散在整个房间。
一曲完了后,只见欧阳清把另一盒磁带放了进去,接着便响起了《新疆好》的音乐,她忙拉起笑雨:“快跳啊。”
笑雨原本一点也不想跳舞,可是欢快的音乐感染着她,加上欧阳清的鼓动,使她身不由己地跟着音乐跳起了新疆舞。欧阳清忙把所有绊脚的东西都移开。跳着跳着笑雨便学着新疆人请舞的动作请大家一起跳,可请谁谁都不起来跳,她就只好一个人跳完了这首曲子。然后说:“这种舞,集体跳才有趣,一个人跳没意思。”
小何说:“重大发现,原来笑雨能歌善舞,而且深藏不露。”
“你再别老夸笑雨了,人家戴梅都有些吃醋了。“欧阳清开玩笑说着。
“哈哈,欧阳清你别胡扯,怎么会呢?”戴梅笑着说。
“好了好了,什么吃醋吃酱油的,我看咱们几个还是打会儿扑克吧。”潘军向大家建议着。
于是四个人便开始打扑克,笑雨在一边看杂志,有时也过来凑一下热闹,这一打就打到了晚上十点钟才结束。
离开之前,欧阳清对笑雨说:“明晚,我请你去茶座听音乐。下了班,跟我一起去我家吃晚饭,好不好?”见笑雨有些犹豫她又说:“行了行了,别犹豫了,就这么定了。”说完她一个人先走了。
小何和戴梅走的时候,潘军送他们下楼。犹豫一下笑雨也跟着下了楼,走到楼梯口,她看见戴梅回头看了潘军一眼,潘军背对着笑雨,让她无法看到他的面部表情。小何在最前面只顾下着楼梯。笑雨顺着戴梅回头的一瞬忙说:“戴梅,有空和小何来玩吧。”说着就跟着潘军来到楼下,目送着戴梅和小何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家,笑雨并不搭理潘军,随便地将厅里收拾一下,便洗漱睡了。但她并没有马上睡着,脑子里象过电影一样过着今晚的一幕幕,想得最多的还是潘军和戴梅的一言一行,还有戴梅离开时在楼梯处朝潘军的那一回头。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好讨厌自己。她在心里想着:笑雨啊笑雨,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自己钻进这样的牛角尖里的呢?每天24小时你除了工作和睡觉,所有的思想都在这个牛角尖里转,转的你好痛苦好无奈好恨自己。你每天都在想着今后要潇洒地生活,可是你每天都做不到,你好讨厌啊,你好让我瞧不起啊!你能不能有点志气啊!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可悲和可怜已经到达了极致。
也许是物极必反,此时,她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真的该跳出这个让她痛苦和病态的生活了。她想自己要是勇敢的迈出这一步,或许真的是人生的一大转折。毕竟她才二十六七岁,以后的路还很长,只要自己勇敢地面对,努力地进取,完全可以争取更好的生活。想到这,她的心豁然开朗了,觉得那个潇洒的自己在一瞬间又回来了。此时,经历了生死关口的她,经历了情感砺炼的她似乎比以前更趋于成熟和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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