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肥袋子上印的是大写英文字母，放在地头上谁也不认识是什么玩意。一些老年人说这是外国鬼子弄来害中国人的，日本鬼子的时候，他们就用这样的“白面子”（指鸦片）害人。今天这些造反派的又给外国人合伙坑中国人了。肥田粉拉到地头上，大家都不知道怎么用，队长也不知道怎么用。来了一个高中毕业生叫魏传海，他看了看袋子说：“是碳酸氢钠，氮肥，随着耕地的犁子撒在犁沟里，再耕过来的土盖上就可以了”。
衍学听了说，还是洋学生好啊！看了看就知道怎么用，俺儿长大了，我就是卖血也叫俺儿上学。唉，就是俺大（父亲）的富农帽子害苦了，子子孙孙都捞不着上学！
我听了不理解，就问魏传海：“氮肥是什么意思？”
“庄稼须要三种肥料，氮肥、磷肥、钾肥。这是化学成分，你问我，我也给你说不清。你没上过中学，不懂的化学。”听了魏传海的话，我心里很不好受，感觉自己受到了耻辱。是啊，我没有文化知识；也不理解氮、磷、钾是什么，问了也是白问。要想明白就得学习。只有自己努力学习，掌握了知识才能和人家平等。没有文化只能永远只能成为出笨力的肉体机器。学校进不了，就设法自学吧。
从哪以后，我利用晚上的时间开始从小学课重新学习，不认识的字就写在手上，白天劳动时问有文化的人。经过半年多的时间，我温习完了小学的语文课程，接着又向上过初中的人借一些初中的课本自学，后来我又到姥姥家把我二舅在峄县师范上学的课本要来自己学习。语文、地里、历史可以自学，不认识的汉字好问。物理、化学、数学就不好问了。农村的老知识分子，他们都是以汉语为基本知识的。物理、化学他们不懂。想学就得上学校求老师去教。生产队里的劳动是白天干了晚上干，没有时间去学校。当时南常的五、七中学都是小学教师教的中学，80％的是贫下中农子女的民办教师，问他们也是白问。后来父亲放假回来，知道我想学文化，十分高兴。就给我买了字典、词典，教会了我怎么查字、查词。有了字典，就解决了生字问题。有了词典就解决词意的问题。由于我说地方话发音不标准，父亲就给我买了本《四角号码字典》。为了解决生冷的繁体字的问题，父亲又给我买了《康熙字典》。通过一年多的时间，在父亲一年四个假期时间的辅导下，我读完了初中、高中的语文、地里、历史、生物等课程。为了掌握更多的知识我就开始阅读大量的小说，文学传记。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林海雪原》、《红楼梦》、《儒林外史》、《西游记》、《三国演义》、郭沫若的《青少年时代》、艾青的《早来的春天》、《黎明前的黑暗》、《欧阳海之歌》、《铁道游击队》、《玉匣记》、《柳庄神相》、……。只要能借到或买到的我都要看一看，有的书要看两三遍。有些书在当时是犯禁的，只有夜间关上门在煤油灯下偷偷的看，白天藏起来。父亲也不断地给我买有些书，像《古文观止》、《陆游诗词选》、《唐诗三百首》、《李白诗选》、《杜莆诗词选》、《钢笔字帖》……经常给我拿来一些笔墨纸张供我练习书写。慢慢地我就能给邻居写写信，念念信。劳动休息的时候给大家啦啦小说里的故事。很受大家的欢迎。
随着社会的稳定发展，国家、集体的经济都有好转。原来的粮所盖了新的砖瓦结构粮仓搬走了。原来的粮所，成了社办工业的仓库和公社大批判材料组的办公室。材料组就是公社的秘书处，主要是给公社领导写讲话稿、报告材料，办宣传专栏。材料组里的人是全公社的文化才子中的尖子，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活。材料组里有一个从五、七中学抽来的老师叫孙晋娥，他主要是画漫画、写艺术字，为办大批判专栏书写报头设计图案，使人看了更生动、吸引读者。因为我们半条街的人都吃粮所院子里的井水，我天天去哪里挑水，时间长了就熟悉了。他妻子和我同辈，我称他姐夫。有时候我请教他一些问题，他都耐心的给我讲解。接触时间长了，他送了我一幅中堂画，是以三峡为背景的山水画，两边配的对联是“祖国山河美如画，大江南北尽朝晖”。水墨画画的并不算多好，但是，在当时印发品极少的日子里，家里能挂一幅山水画也就是很满足的了。再说，我也没出过远门，没见过外边的世面，一幅山水画风景美丽引起了我无比的向往。
由于他画的画是先用铅笔构岀轮郭，然后再涂水墨，仔细一看，就可以看出绘画的艺术。于是我就模仿他的画学着画了一幅，轮郭画好了，上墨的时候出了问题，涂上去的水和墨浸润不协调，远视觉不清晰。摸索着画了几张都不理想。有一次，我挑水看见他正在涂墨，我留意观看了一会，看出他绘画时水墨浸润的技巧。回家模仿他的方法仿画出来的效果有明显的提高。经过十余次的仿画，我拿了一张我画的最好的一张去找他给指导一下。他看了非常吃惊，对我进行了认真的指导，并让我从画连环画开始练习手法，观察力。先构勒轮郭，在练素描，最后学着色。他还教我如何写艺术字。从此，业余时间我除了看书就是画画，成了我当时的奋斗的目标。
1973年夏天，东院的禇福荣一父两母的弟弟禇福元来探亲。他会写美术艺体字，用龙、凤、蝴蝶、金鱼、花、水波组成艺体字。美观大方，艺术观赏性很好，于是我就向他求学。他给我指导了两个小时，告诉我：“艺体字写得好不好，要靠自己的勤学苦练，俗话说‘师傅领进门，学艺靠个人。’写字时靠力和神。力是手腕的力度，速度要快，要准确；神是精神，精力越集中，写出来的字越有神。什么样的字叫好呢？写出的字看上去离开了纸就是好字。”福元走后，我买了一百张包装纸，回家练习，只要队里不加夜班，我就天天晚上努力的练习。到了秋天一百张纸就练完了。我又买了二十张白纸，按对联的要求写出来。来我家玩的好友见了，拿回家贴了起来，大家见了都说好，建议我写了去卖。在大家的建议下我买了红色蜡光纸和染料。配好色，写了十几幅，逢集的时候挂在供销社的墙上。围了不少人观赏和购买。我第一次尝到了知识的甜头。当时农民每个劳动日才八毛钱，我卖一幅对联就可以挣四毛钱，两幅对联就挣一个劳动日的钱。我一小时至少也能画十幅。这就是智力与体力的区别。吃到了甜头，我有时间就画，画多了，在南常销不出去，我 就请假到枣庄去卖。当时枣庄百货大楼是枣庄最繁华的地方，在哪里一副对联可以卖二元钱。当然请假时要给队长买两盒烟。这样一来我成了伙伴中的才子。很多的人改变了对我的看法。大队办宣传栏也找我去给写写刊头画画漫画，队长也改变了那种横鼻子竖眼找麻烦的样子。
通过这一经历，我深深的体会到《范进中举》作者描写的社会现实是多么的深刻和现实。知识就是力量，你要想站起来，就必须有知识。知识越多，力量就越大。而绝不是知识越多越反动。人生的旅程，只有将精神提高到不断发展的生活所要求的那种高度，亦步亦趋跟着生活进入新的境界。只能永远把艰辛的劳动看做是生命的需要；去追求更高的理想，学习更高层的知识，哪怕没有收获的希望，也要心平气和地继续耕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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