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村学区四年级的学生有六十多人,分为两个班。四一班和四二班,我是四一班。班里百分之八十的是男生,女生很少。当时山区的人重男轻女的封建意识还比较重,女孩子上学的比较少。学校里没有宿舍,大家都是跑校生。离学校最远的八里路。我们从大灰泉到学校五里路。
无论刮风下雨,大家都早早的起床,带上一天的饭菜跑到学校去上学。山区的路全是羊肠小道,行走在沟河山岭之中,路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路边的荆棵茅草的叶子半扇着路面。带刺的荆条你一不小心就会被它菈着。特别是拉拉秧绕到腿上火辣辣的半天。
大多数同学的生活都比较好,都能吃上煎饼。同学们在学校里的生活就是喝开水吃煎饼。学校地开水一毛钱一桶。吃饭得时候值日生到伙房里去打回来,一个班的同学共同喝。一个月每人交两毛钱的茶水费。父亲没有办法烙煎饼,每天给我两毛钱到供销社办的饭店里去吃饭。饭店里的米饭一毛钱一碗,馍馍五分钱一个。这在同学之间,我吃的是比较好的,我每天吃的都是热饭,同学们吃的煎饼是凉的,开水开始是热的,到了后来就凉了。一到冬天,煎饼是凉的、开水一会也是凉的,吃到肚里全是凉的。
我们班有两个家庭比较困难的同学,一个叫郑显国,一个叫李增举。他们家里人口多,劳动力少,工分挣得少,口粮领的也少,经常吃不上饭。上学带的是凉地瓜或剩饼子。由于交不上茶水费,有的同学还不让喝开水。等到别人喝完了他才能喝剩下的凉开水。有一次我给父亲说了他们的情况,父亲让我每月给他俩交四毛钱的茶水费。
我门的班主任叫赵怀志,是从苍山县城调过来的,是苍山县城二街人。有人说在城里的学校与领导的关系不好被发配到山区来的;有的说他来到艰苦的地方锻炼自己,日后好提干;刚来时大家议论纷纷。他说的是“苍山普通话”,大家都说唲蛮调。他穿得是制服衣服,留的是分头。那时候山区的人都是剃光头,穿的都是粗布衣。见了留头发的都叫留“洋头”。同时他穿的是皮鞋,天天还要上鞋油。大家穿的都是家做的鞋。因为穿皮鞋无法走山路。
赵老师中等的个子,不太胖,牙刷的白白的地,(那时候农村人还没有刷牙的习惯)黑黑的胡子长满了嘴的一圈,有时候刮掉后,嘴的一周的皮肤显得青青一圈。他担任学校的团支部书记,和四一班的班主任。开始我们很怕他,对他有“假洋鬼子”的感觉。慢慢熟了就不害怕啦。赵老师教我们语文、地里、历史,除了别的老师上课,他都在教室里管理着我们。大多数同学都不敢乱动,像公社副书记的儿子张黎明、苇湖残疾军人的儿子曹相海、下村西村党支部书记的儿子李金华等人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不过赵老师对他们倒挺好的,让李金华当班长,张黎明任学习委员,曹相海任劳动、卫生委员。曹相海的学习成绩全班倒数第一,调皮打架样样带头。张黎明对赵老师来说更是不敢得罪啦,回县城家里带来的好东西经常让张黎明带给他爸爸。
我们的另一个老师叫付世泽,他瘦高的个子,长白脸。教四一、四二两个班的算术。他除了上课一般不去教室。付老师为人老实,除了教学其余的事从来不多管。对学习好的同学大力的表扬。学习差的同学严厉批评。他把每一节课都讲得满满,有时候还拖堂。曹相海几乎节节课挨罚。
我记得,有一次,付老师问他:“曹相海,你为什么不好好学习?”
“我爸说了,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就能干革命。有没有文化都行!”曹相海理直气壮的回答。
“没有文化怎么建设新中国?”付老师问。
“毛主席说过‘枪杆子里面岀政权。’没说文化里面出政权”!曹相海歪着头看着付老师说。
“不会算术,怎么打大炮?怎么计算打炮的射程?”付老师开导他说。
“我当指挥员,让炮兵们去打。”曹相海笑着回答。
……气的付老师无法形容。
开学后的夏季和秋季我们的生活过的还好,到了冬天,我们这些刚刚十岁的孩子们就有些受不了啦。冬天白天短夜间长,学校里六点二十就上早自习,我们五点就从家里往学校跑。冬天的五点鈡,晴天是一天的星星,阴天黑乎乎的一片,靠手电筒照着走山路。结了霜、上了冻的路,走起来滑滑的,一不小心踩翻了石头就被摔倒。一路摔倒几次是经常的事。
下雪以后,路远的同学没法跑校,我们只好自带着苫子、席、被子住在学校里。上完晚自习,我们把桌子对在一起,把苫子席铺在桌子上就睡觉。早上把苫子席一卷放在教室后边。二十多个跑校的学生都集中在一起睡觉。但也有无法住校的,因为家里没有被子。
我记得李增举同学,他家在埠阳,离学校八里路。冬天上学穿的是他姐姐的旧花袄,外边用他父亲夏天穿的粗布褂子罩着,下身穿着一条补了许多补丁的单裤子。脚上穿的是草窝子(用茅草编的草鞋)。从来没有穿过袜子。走路的时候用手拿着草窝子,赤脚走,停下来再把脚放在草窝子里暖和。脚裂的都是血口子。上体育课就赤脚站在冰地上。老师发现后就不让他上体育课。他家里没有被子也没有干粮,下雪也住不了校。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无论刮风下雨他都是赤着脚跑校。
在学校里同学之间,等级差别很大。干部子弟和有钱的孩子是一等学生。无论老师和同学都高看他们,学习不好、犯了错误老师都不批评。一般的贫下中农子女和村干部的孩子是二等学生,犯错误、学习不好、打架斗殴 都要受到批评。地富反坏右子弟和极贫困的学生是三等学生,在班上老师不喜、同学不理。替人值日、挨罚、受气都是他们。
我们班有个叫郑显国的同学,他家里兄妹多,父亲的身体不太好,劳动的工分少,分的口粮也少。平时连肚子都吃不饱,就别说穿衣服了。他们穿的衣服都是亲邻送的旧衣服。四年级冬天,他穿的是女士的大襟红袄,外边用夏天穿的白褂子罩着。由于长期不洗,白褂子变成灰色的,两个袖子头擦鼻子眼泪擦得发亮,闻起来有腥腥的味道。头发长长的,满头的虱子,由于家里没有热水,长期不洗头发和脸,整日灰头灰脸。身上的衣服长期不换洗,生了虱子,同学们没有人和 他接触。
有些岀身不好的同学在学校里没有发言权。就像他们的父母一样,在无产阶级专政下,只准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政治老师上课讲:“讲阶级,不唯成分论。出身不由己,重在看政治表现”。可是你表现的再好也不如出身好。当时有一些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下来会打洞,地富反坏右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反动。”把一些出身不好的孩子直接就定成了无产阶级专政对象的接班人,世袭他们老子、娘的反革命帽子。同学们口头有一句话“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有一些霸道的学生直接就喊出身不好的同学XX羔子,如“地主羔子xxx、”“反革命羔子XX。”
我们班有一个叫杨杰的同学,是下村东大队的。他爷爷是地主,在村里经常挨批斗,他在学校里,下村的几个学生都喊他“地主羔子”。每当这些同学值日就喊“地主羔子,把地替我扫了!”如果不替扫,几个人就揍他,老师看见也装看不见。即使有人报告给老师,老师拉开就完了。后来杨杰受不了欺辱,就随她父亲转到外地的学校上学去了(他父亲在外地工作)。每个学期都要评选三好学生,评三好学生的第一条就是出身好,贫下中农革命干部子女优先。地富反坏右子弟没有资格参加评选。对表现好的地富反坏 右子女参选那是代表性的人物。或有特别关系的女生。
到了五年级,我们搬到后校区,那是新建的两排新教室,一排十二间房子,前排是农中,后排是五六年纪的教室。我们班在最西头的三间屋里,教室没安门窗,桌子是原来的桌子抬过来的。老师还是原来的老师。同学有些变了,因为有的同学没有考上高小,还有没升到六年级留级的同学,也有走后门插班的同学。学生的成分、水平变化了。也添了一些新的老师,但学习的方式没变。天天早去晚回,好的是早晨不上课了。早上七点半到校,我们不要摸黑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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