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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稀往事(第六章 离家路上 上)

时间:2021/5/16 作者: 道平 热度: 411947
  俗话说:“十月天短、梳头洗脸”转眼间太阳转向了西方,气温开始下降。在刺骨的寒风中,我趴在父亲的背上,脸冻得发疼,脚冻得发麻。父亲让我走一段、跑跑脚、再背一段。姐姐象大人一样,一步一步向前走,累了站一站再向前走。

  从家到沙沟火车站十里路,我们走了两个小时,到了火车站已是夕阳西坠。微弱的阳光,没有一丝的温暖。太阳像一块黄色的圆饼,偷偷的向夜幕中隐去。最后一线光辉在地平线消失的时候,漫天的红霞变成沉沉的暮云。如同火焰熄灭后,剩下一堆灰烬。没留下一点温暖,只有那北风在夜幕中肆虐。

  沙沟火车站位于沙沟村西南孤墩村西。远远看去一个高高的土台子,土台子上有几间瓦房子,屋内亮着微弱的煤油灯光(那时候没有电)。

  候车室里有两排联椅,砖铺的地面散乱着不少的垃圾。墙上没有装饰品,东南角有一个小小的售票窗口,窗口前挂着一盏马提灯。窗口外贴着两张8开的白纸,上面有手写的列车时刻表和车票价格表。

  候车室里没有火炉子,冰冷冰冷的。关不严的旧木制的玻璃门,被北风刮的“吱吱”乱响,北风从门缝里“嗖嗖”的向屋里钻。但屋里总比外边暖和些。联椅上坐着几个逃饭的人,吃着讨来的带冰渣剩饭。父亲买完车票,抱着我和姐姐坐在联椅上相偎取暖。

  上车的人陆续的来到了车站,有老人、有孩子、越来越多。有两个妇女走了进来,年老的头上裹着一块破旧的黑色的布,落满灰尘的头发散乱的披散在衣领上。脸上的灰尘大概有几天没洗了。身上的灰色破棉袄露着棉花,补满补丁的单裤子露着脚踝,一双旧鞋露出脚踇趾。年轻的妇女顶着红色的头巾,没有梳洗的头发散乱的露在包头巾下。苍黄消瘦的脸庞没有一点青春的活力。红戴花的袄大襟里裹着一个不停啼哭的孩子。下身穿的是结婚时的绿裤子,脚上穿着红绣花鞋,一看就知道是结婚时的衣服。年轻的妇女看着啼哭的孩子不停地掉泪。在屋里抱着孩子来回的走着,用手轻轻的拍着孩子的背部,嘴里发出“奥、奥”的安慰声。

  一会儿的时间车站里来了好多的人。有几个跑买卖的人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黑色的线帽、抽着烟斗、烟斗里的火一闪一闪的。他们高谈阔论、说着天南地北的新鲜事,吸引着候车室旅客的目光。有几个讨饭的躺在联椅上,准备在候车室里过夜。站务员看见了,无奈的给他们提供了一点开水,让他们喝了暖和一点。

  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快要圆满的月亮从东方的地平线静悄悄地露出脸来,把清淡寒冷的光辉洒在山川大地上,万物又重新显出了面目,但都像盖了一层纱似得朦朦胧胧。空旷的田野里,寒风刮得树梢发出“嗖嗖”的尖锐的哨声。

  一会的功夫,天边生气黑云,遮挡住了月光,天地间有进入了无尽的黑暗。我趴在父亲的怀里过了不知多久,站内想起了敲打钢轨的响声(那时候没有广播喇叭,车来了,就敲打挂着门旁的一段钢轨通知大家),售票的窗口关闭了,站务员提着一盏马灯打开了后门喊道:“检票啦!”

  “开始检票了!”大家都起身向检票口走去。一共有二十多人,在站务员的引导下穿过轨道走向西站台。站内没有灯、站务员拿着马灯来回的给大家照着亮。帮助大家抱抱孩子,扶扶老人。大家从东站台下来,穿过铁路又爬上西站台。

  一出候车室的门,漆黑的站台上没有一点光亮,双眼陷入了盲视。寒风刮在身上,我和姐姐不由自主的打起来冷颤。父亲提着布包紧紧地抱着我,另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姐姐的手下了东站台,向西站台走去。站务员提着马灯看到姐姐走在铁道的石渣上站不稳,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于是就抱起姐姐送到了西站台。

  西站台上没有灯光,漆黑一片、只有接车员的号志灯一晃一晃的亮着。西站台下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在漆黑的夜里,四周显得阴森森的。田野里的北风肆虐的刮着,冻得脸又木又疼。遥远的天边有几颗星星闪着寒光。我和姐姐没出过远门,害怕的趴在父亲的怀里。

  突然一束亮光从南边射来,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接着传来蒸汽机的轰鸣声。站务员大声吆喝:

  “向后站!向后站!”

  “车来了!向后站!”

  “拿好行李!向后站!”

  站务员一边大声的呼喊着,一边来回的照顾着旅客。车站的行李员扛着邮件匆匆向机车停车的地方跑去。接车员的号志灯不停的摇晃着,对着站台照着。让旅客退到离轨道边一米外的站台等候。

  汽笛一声长鸣,车头喘着粗气、喷着白雾、拉着车厢从身边驶过,同时发出“吱吱”的杀车声,震的站台颤动。这是一列货运的黑铁皮车厢,车停下,列车员拉开大铁门,放下木梯子,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下车的、上车的、叫喊声、站务员的吆喝声、混乱成一片。

  列车员放下木梯子,提着马提灯走下来,一边照顾下车的人,一边喊:“先下后上!先下后上!”

  站务员大声的喊道:“排队!排队!排队!”

  “让一让!老人孩子先上!年轻的向后退!”

  可是,年轻人和中年人还是先上了车,剩下的还是老人和孩子。

  列车员帮父亲把我和姐姐抱上车,父亲然后爬了上来。车厢里没有座椅,车底上放了一层稻草,大家都坐在稻草上。车顶上挂着一盏马提灯,照得车厢昏暗不清。车厢的一角放着一个马桶,散着臭气。车厢里有七八十人,男女老少都有、有说话声、婴儿的啼哭声、有列车员的吆喝声、混在一起,乱哄哄的。

  这就是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客运列车。是现代年轻人想也想不到事实。

  过了五分钟,车站上响起了哨子声,列车员关上了大铁门,随着一声汽笛长鸣,列车“哐”的一声开动了,几个站着的旅客差点儿摔倒,站稳后就大骂司机。

  列车像一条疲劳的牛,喘着粗气、慢慢地晃了起来,(当时的车速不过30公里)车轮揰击钢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车顶上的马提灯有规侓的摇晃着。

  列车开动后,车厢里慢慢淡静下来。只有一个婴儿啼哭声不停,妈妈紧紧的抱在怀里,不停地用手拍着婴儿的后背。

  “孩子饿了、给点奶吃就好了”一个老年妇女善意的告诉孩子的妈妈。

  “大人没饭吃、哪有奶水喂孩子啊!”说话的老年人象是孩子的姥姥。

  “哪位行行好,给孩子点吃的吧?”孩子的姥姥向大家乞求道。

  大家心疼孩子,却又爱莫能助。列车员拿出饭盒,将仅有的半块杂面馍馍递给了孩子。

  我看到了那半个馍馍,饥饿感立即涌了出来,我多么想抢过来吃到自己的嘴里啊!馍馍的香味引的我口水流了出来。但是列车员给了啼哭的婴儿,我只能无奈地趴在父亲的怀里。

  我和姐姐在列车的摇晃中,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慢慢地睡着了。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火车在一片灯光的站台上停了下来,列车员拉开大铁门,明亮的灯光从车门射进车厢里来。同时一股寒冷的新鲜空气也涌进了车厢,使车厢里的污浊空气变得新鲜起来。我揉着眯困的双眼问父亲“这是什么灯这么亮?”。

  “电灯、城里都用电灯。”父亲告诉我。

  电灯是什么东西、我和姐姐都没见过,又好奇又迷惑。车站上上车的人很多,每一个车门前都站满了人。站务员吆喝着、指挥着大家排队,列车员也大声地喊着:“先下后上!先下后上!”

  “让老人先上!排队上车!”

  “上去车的向里走!互相让一让!”

  “向里走!坐着的站一站?让一让!”列车员一边指挥着上车的人,一边向车厢里吆喝着。

  坐着的人不情愿的移动一下身子。

  车门口的 人一个劲往上挤,前面上车的人被后面的人推着向车厢里涌。父亲象老鸡护小鸡一样用两只胳膊护着我们。

  “没长眼!望人身上踩!”一个老男人发出愤怒的喊声。

  “好狗不拦路,你为什么拦路!” 一个青年人粗暴的回答道。

  “你怎么说话!在家与你爸也这么说吗?”坐着的老人站立起来,愤怒的质问道。

  “老东西,你皮痒痒、想挨揍!”青年人说着把拳头伸了过来。

  “有种上前线打敌人去,在这里发什么横!”一个穿黄军装的退伍干部说道。

  大家也都批评那个青年,青年一看犯了众怒,急忙挤到一边去了。

  车厢里空间小,上车的人多、互相拥挤、相互争吵、一片喧哗。过了十分钟,开车铃响了,列车员关上车门,列车开动后,人群又安静了下来。车厢里上来了一名公安人员,配和列车员开始检查车票、危险品、走私物品。一些橫愣的人见了公安人员也老实起来。

  列车碾压着钢轨,发出有节奏的颠簸,我和姐姐又睡着了。

  二十一点四十分列车终于到了枣庄站,父亲推醒我和姐姐。

  “到站了,快醒醒。咱们要下车啦!”父亲一边喊一边摇晃我和姐姐。列车到了终点站,车站上一片灯火辉煌。所有的旅客都要在这里下车,站台上车马水龙。车站上的站务员穿着整齐的蓝制服佩戴着站务员胸牌、公安人员斜挎这手枪在站台上匆匆的忙碌着。每个车门都有公安人员检查旅客的车票、行李物品。父亲抱着我、领着姐姐向车门走去。出站口排了长长的人流,有次序的验票出站。

  下车后已经很晚了,一部分人急急忙忙的乘坐各种交通工具离开车站;另一部分旅客无处可去,都涌到候车室里过夜。

  枣庄车站的候车室比较大,房子顶上吊着十几盏大吊灯,室内照的晶亮,四周的墙上挂着宣传画、列车时刻表、列车乘换时刻表、列车票价表、优秀工作者表扬栏。使我和姐姐感到十分新鲜。这是我姐弟俩第一次见到的外界的风光,既惊奇又新鲜,使我们目不暇视。

  候车室内焼着一个大火炉,屋里热烘烘的,炉子焼着开水、供大家饮用。室内有几百上下车的旅客在里边过夜。穿白制服戴大盖帽的公安人员和穿蓝制服站务人员不停地为大家巡视服务着。同时告诉大家:“大家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行李物品,特别是食品,别叫饥饿的人给你吃了!”

  父亲带着我们找了个空地方坐下来,取了三个窝窝到火炉上烤热,又到了一碗开水,我们吃窝窝喝开水就是晚饭了。

  候车室里的人又多又乱,几百旅客有大声喧哗的,有窃窃私语的,有随地吐痰的;大部分男旅客都抽着旱烟袋,不停地将抽尽烟的烟灰磕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也有一些不本顺的人在人空里串来穿去,像猎狗一样寻找他要找的猎物。大多数旅客席地而卧,脱掉鞋子的脚臭味混合着吸烟人吐出的烟草味,使候车室里的空气污浊难闻,给人一种难以忍受的感觉。

  我和姐姐吃完了窝窝,在温暖的候车室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东方刚发岀鱼白色,父亲就叫醒我们,冒着严寒去赶路。我们步行到下村学校有60里路,父亲怕我和姐姐走不动,所以我们只有早早的开始动身,累了再休息。

  候车室外北风“呼呼”的刮着,地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与候车室内的温差很大,一出屋门我和姐姐就冻得值打冷颤。地面结了冰走起来很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父亲一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拉着姐姐慢慢的向前走。

  枣庄是一个煤城,地面到处都是黑色的。车站广场外是一条东西的大马路,结冰的马路上成群结队的拉煤的马车不停的从身边经过。骡马身上冒着汗,嘴与鼻子喷着白雾,赶车的人不停地用鞭子抽打着拉车的骡马。大声的吆喝着: “戛戛!喔喔!”那时候的运输没有机械化,全靠人力和畜力。骡马在鞭子的驱赶下吃力的向前拉着沉重的煤车前进,蹄子踏在结冰的路面上刨出片片冰渣。车轮轧在结冰的路面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也有用牛拉的车子,慢慢地走在路上。下班的旷工头上戴着矿灯、穿着靴子、身上脸上全是黑的。他们三五成群地走在路上。

  路边落光叶的树木在寒风中颤抖着,发出“嗖嗖”的哀号声。远处的一坐坐山峁像赤身裸体的巨人,任凭严厉的风鞭抽打着自己的酮体的身躯。大小河流,顿失滔滔,全部被坚冰封盖。干枯的树叶混合着一些垃圾随风在路边的田野里飘舞着。路上的行人都穿着臃肿的棉衣,缩着脖子,把手互相伸到另一只袄袖里,嘴里喷着白雾,帽檐上结着白霜。早起的人家房顶上飘起了黑色得炭烟或白色的柴烟,袅袅的飘荡在早晨的空中。

  上世纪60年,枣庄还没有划成为市,只是一个矿区。从车站到矿区有一段很远的路程,中间隔着两三个小村子。当时没有现代化的建筑,全是老式瓦屋和草房。零零散散的村落,和破烂不整的民房显得十分贫瘠。只有矿山上才显得灯火辉煌。到了东大井人多了起来,这里是枣庄最繁华的地方,有百货店、电影院、饭店,由于我们走的早、店铺都没开门。 东大井的门口有背着枪的护矿队员站岗,有带着红袖标的巡逻人员。上下班的工人、出出入入。大门里边有玻璃镶着的宣传栏、有彩色的油画,在冬天的早晨里、显得格外鲜艳。宽大的路面打扫得干干净净,食堂的烟囱冒着浓浓的黑烟,浴池的地方“嗤嗤”的冒着热气。高音喇叭播颂着《东方红》歌曲。呈现出蒸蒸日上的景象。与农村的凄凉景象截然不同。

  走到这里、我和姐姐都累了,要求父亲歇歇再走。父亲看到不远地方有一个卖粥的粥挑子,领着我们走了过去。父亲买了一碗粥分给我和姐姐喝。父亲自己没有喝。粥是稀的,喝到肚里热乎乎的,喝了半碗粥,身上感觉暖和了一些,又跟着父亲走了起来。

  冬天的天实在难亮,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太阳才慢慢的从东方走出来。像怕冷似的,不愿升到空中。开始象半个红球从东方的地平线艰难地爬出来,渐渐地放出微弱的光芒,照到空中,给天空的云彩镶上了金边。再慢慢地变成红霞,最后太阳的光芒终于照到了天上。微弱的光芒照在冰冷的宇宙间、感觉不到温暖。太阳跳出了地平线,升到天衢,放出万丈光芒的时候,天地间仍然没有暖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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