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军特地买回了烧鸡。所以晚餐比中餐丰盛多了。
笑雨的手伤了,潘军买菜、做饭,一手包了下来。也没在意笑雨情绪的变化。
吃晚饭时,见笑雨并不吃盘里的鸡肉,就说:“吃吧,为什么不吃呢,还要让我喂你吃呀。”
“我不爱吃烧鸡。”笑雨说。
“那是为什么?以前你不是很爱吃吗?难道现在烧鸡的味道不如以前好了吗?”
“那倒不是,以前我爱吃鸡是因为我不了解山珍海味,觉得鸡是好吃的东西。可是现在我了解了山珍海味,就不觉得鸡好吃了。”
“话不能这么说,山珍海味是山珍海味,鸡是鸡,各有各的味。”
“可我不这么认为,也许是我太善变了吧。”笑雨说到这突然大笑起来,以致于潘军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笑完之后,她又接着说:“别说是口味善变,就说我整个人包括思想、心态、脾气、性格也变得今非昔比了。难道不是吗?”
“什么今非昔比,以前怎么样?现在又怎么样?我可没有觉得你有什么变化,只是看你整天幻想,整天发呆,不知你想些什么。”
“想的东西太多了,我想地球为什么要绕着太阳转,我想月亮为什么一个月只有一天是圆的,我想偌大的宇宙为什么只有地球上才有人,说不定其它星球上更早地就有了人呢,只不过可能不叫“人”而叫其它什么东西吧?人家说不定早就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也未可知。我还想达尔文的进化论,想人类随着苍海桑田的演变,说不定将来也可以进化成一个身子两个脑袋呢。可我唯独没有把现实想想清楚,我好傻,傻的可怜。我充当了一个多么可悲的角色却浑然不觉。我同你吃的那只鸡一样地任人宰割。我做为一个人却活不出人的模样来。我不把自己当人看,也弄得别人不把我当人看,以至于把一些残汤剩饭留给我,我还得感恩戴德。把你的心占据,却又把你的驱壳留给我,我还得知恩图报。蔑视我的感情,伤害我的自尊,我还得笑纳如此高尚的品德给我带来的耻辱。”
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下去:“不知是忘却了还是智慧的欠缺,难道就没有想到我也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七情六欲俱全的人,我和其它女人甚至和她一样需要丈夫的爱,需要丈夫的心而不是躯壳。”
她说着这些时,潘军一直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对她说得话也似乎有些似懂非懂。笑雨没有顾及他的表情,继续说:“我的思想没了,骨气没了,志气也没了,自尊就更谈不上了,早已变成一俱麻木的行尸走肉,难道还没有变吗?
“行了,行了,老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干什么,吃饭吧,这鸡的味道真得不错,不爱吃也吃点儿吧。”
“不爱吃就不吃了。你想,没有想吃的欲望还硬要往肚里塞又有什么意思呢?岂不是浪费了,不如把它留给爱吃的人吃该有多好?”
“不吃就算了,留给我吃吧,那你吃其它菜吧。”
“那你得对我说声谢谢呀,把那么好的烧鸡留给你吃,你却不谢谢我,岂不是太没有良心了?”
“你今天是怎么啦?好象有点不正常是不是?两口子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真是奇怪。”
“你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平时相敬如宾,难道对你一点熏染都没有?说句谢谢还会感到奇怪吗?”
“看看,又拉上我的父母。我看你今天有点反常,象喝了酒一样话多。”
“是吗?我原本就是爱说的,你难道不知道吗?只是苦于没有说话的对象罢了。怎么,戴梅没有给你介绍我的这个优点吗?”
“那你今天就有说话的对象了?”
“今天不是碰上你好脾气嘛,又买鸡给我吃,我心里一感激就管不住自己的的嘴了。”
“好了,好了,我都吃完饭了。你快吃吧,吃完我有事跟你商量。”
“那就谢谢你的尊重了。”
她虽然觉得有些食不下咽,但还是慢慢地吃了一些饭菜。此时,潘军不再跟她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剔牙。慢慢地,笑雨也似乎安静下来。但是,虽然她脸上象天使一般纯净,可在她心里,却依然似万马奔腾。
吃了饭,她用一只右手默默地将碗筷收了,放进厨房,然后走回厅对潘军说:“你洗一下碗吧,这几天,你得准备干家务了。”
“知道了。唉!我想请几个朋友聚一聚,好久没在一起了,可你又把手给切伤了,这计划看来得推迟了。你也知道,他们曾经也算是我这儿的常客。”
“想请谁就请谁吧。”笑雨面无表情地说。
“那就等你的手好了再请好吧?到时你来做菜。”
“行,没问题。原来你说跟我商量的就是这事呀?那么我得先知道有多少人来?是不是都带妻子或女朋友?”
“那我管不了那么多。对了家里地方太小了,要不然趁你父母不在在那边搞?你说怎么样?”
“你请朋友我没意见,但有一个条件,我必须知道有多少人来,都是谁?至于在哪搞,我想还是在这里搞显得自然些。”
“在这里就在这里吧。人嘛就是平时要好的那五个,小何、小刘、小魏、小蔡和小王。我准备邀请他们带妻子和女朋友来。至于她们来不来那是另外一回事,你说对吧?”
“当然对了。一嘛好久不见了,还怪想的,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二嘛这其中又有我的恩人,如果不是她我怎么能有一个家呢?我正愁不知如何感谢她呢,所以无论如何一定得把她请来才对呀。”
“哎,我听出来了,你说话好象带刺啊,谁也没有逼你在这个家,你不满意可以说明白,不管怎么说,人家是一片好心,你总不能不承认吧?“
“我当然承认啦,对我的恩惠和好心,我会铭刻在心的,我的恩人为了我们的婚姻费尽了心,甚至牺牲了很多,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尽啊。”
“人家没有要你报答,你只要知好就行了。”
“我哪敢不知好,如果我连这点评判能力都没有,岂不是太傻了吗?”
“你以为你很聪明吗?“
“没有啊,我要是聪明如何会站在这儿呢?我要是聪明,早就该知趣地退出去了,何必占着这个本来就不该属于我的位置呢?”
“不该属于你,应该属于谁?你说话明白点。”
“应该属于那个把它让给我的女人啊。”
“谁把它让给你?你真是莫名其妙。”
“咦?是谁把它让给我,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啊,何必在这儿装糊涂呢?你们这些人的伪装才能我确实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我们这些人怎么啦,我们这些人就是比你强百倍,你算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还以为自己多么伟大似的。你那么伟大干吗去做鞋?怎么不去干点伟大的事业让我们这些人瞧瞧。”潘军终于发怒了。刻毒地连说带骂。
但笑雨对此不以为然,她平静地说:“我没有觉得自己伟大,真的,一点也没有,那是你个人的误解。你说的一点儿不错,我要是伟大就不会去做鞋了。但是,虽然我是个做鞋的,不如你们的职业高贵,但是和你们一样,我也是一个人,我也有权力去做一个人而不是畜生。我希望你今后放尊重点,不要动不动就把做鞋挂在嘴上。”
“呵,说你个做鞋还委屈你了?你本来就是做鞋的嘛,还不让人说,不让人说就不要去做鞋啊?”
“住口,你不要再在这里暴露你的卑鄙无耻了。”
潘军真的住了口,没再说什么,气呼呼地穿上外衣,摔门出去了。
这时笑雨坐在沙发上,很长时间都处于麻木状态,脑子里乱轰轰的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就这么坐了两个小时。
她想着潘军为什么总是死心踏地地维护着戴梅,难道自己与他相处两年余,如今又朝夕相伴一年余,都不能让他对自己产生一丁点儿的怜惜之情吗?难道自己对他不够好吗?难道他的心是钢铁做的吗?她想起平时他那硬派的五官,想起他那不带温情的表情和那傲慢的举止,真有些不寒而栗,她的心从头凉到脚,她的自信被彻底催毁。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被命运彻底打败了,败的一塌糊涂,连一点防备都没有,简直就把她打懵了。她觉得上帝真会开玩笑,她把一颗红彤彤的心虔诚地举在别人面前,却捱了别人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她的志气,刚毅、尊言和傲气都彻底打碎了。
怎么办呢?人生的十字路口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此时此刻,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离婚的问题,看来离婚这一步是一定要走了。可怎么开口对父母说呢?说潘军有了第三者,这如何说得出口。说我们感情不合?那父亲母亲想必会反过来苦口婆心地劝导我不要为一些小事而离婚,婚姻不是儿戏,怎么可以说离就离?小俩口伴嘴甚至吵架打架都是正常的,只要互想谦让一些就会好的。还有厂里的工友们会怎么看我,我怎么好意思天天去面对厂里的人?还有那些长舌头的街坊邻居,他们绝不会让她们的嘴闲着,一定会不厌其烦的在我背后指指戳戳。她本来就够不幸了,到时再弄个里外不是人,那日子就更难熬了,该怎么办呢?
即然无生路可寻那就去死吧,死了倒干净。事到如今,结束你这条不值钱的命也没什么可惜的了。此刻,“死”这个字在她的脑海里迅速放大起来,渐渐地对她充满着诱惑。她想她死了就象一粒沙子被风卷跑了,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是啊,自己多渺小啊,渺小的就连死也轻于鸿毛。她死后地球照样会绕着太阳转,地球上的人们照样会幸福地活着;痛苦地活着;安逸地活着;劳累地活着;不厌其烦地活着;不辞辛劳地活着;笑活着;苟活着……
可是,她才26岁啊。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问题是赖活着也不容易,也得有足够的勇气,因为这毕竟不是光彩的,那是一种将人格、尊言、气节乃至灵魂统统抛弃后的生活,这对于她来说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呢?哎!还是死了的好。对于在茫茫人海中,一个生存引不起任何波澜的生命来说,活着就等于是个废物。还是结束自己吧。说不定她的死会使人间多了一庄幸福的婚姻呢,也算是自己为人间留下一个成人之美的善举吧。
可是“死“也照样是需要勇气的,想死不等于就不怕死,人的怕死的本能也照样逃脱不了她,它也一样令她深深恐惧,令她不寒而栗。
她苦苦思索着“死”的办法。最后终于决定就用安眠药吧,睡过去就完了。
可是,药从何而来呢?这是能致人于死的药,听说药店控制很严,不见医生的处方是不可以大量购买的,如果药店随随便便地把安眠药卖给象我这样的人,那他们岂不成了帮凶?岂不是给社会带来了危害吗?
第二天,笑雨照常去厂里上了班,趁中午下班的时候,她去了北门附近的一个大药店。她径直走到一个年轻的男营业员跟前对他说:“先生,请问有安定吗?”
他朝她看了一眼说:“有”
“那请你帮我拿一瓶。”笑雨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男营业员又打量了她一眼说:“处方。”
她没有听清仍旧说:“请帮我拿一瓶安定”。他加重语气又说:“处方,拿医生的处方给我。”想了一下,笑雨对他说:“处方我忘记带了,你就帮我拿一瓶吧。回头我把处方给你送来,我有失眠症,这种药我是长期吃的,你就放心地给我吧。”他还是不拿药给她并对她说:”你还是先回去把医生的处方拿来,我再给你药吧,对不起这是我们的规定。“说着他走开去招呼其它顾客了。无奈笑雨只好走出了药店。
站在大街上,她不知道该往哪走,又想回厂里,可又不甘心,犹豫片刻,她又朝其它的几家药店走去,一个不落地走过来,结果和第一个药店差不多,只有一家药店说只能卖给她10片,多了不行。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厂。心想:真见鬼,活不成,死也不成。哼!难道我就非得吃药才能死吗?上苍啊,你成心跟我过不去是吧?那好吧,我偏要死给你看看。不吃药我照样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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