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所有的故事开始于那个阳光明亮的午后。
一束光,一束明亮的光,极度耀眼。唯有我站在光圈里。我睁不开眼,但有时也想努力的睁开眼。我的身体冰冷,有时偶尔有些热度,但悠忽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是冰冷的泥土里的人,我周围的空间始终一直是灰暗空洞的。我听不到声音,或许有时也能听到声音,但那声音似梦似幻。
我该干些什么,但又觉得一切都是徒劳。
天可能马上要黑了,但那束光始终还是明亮的。不对,准确的说应该是有些透亮。我想我不应该一直站在这里,光总会消失的,尽管我依旧贪恋他的温度。但我确定,它很快就会消失不见的。确定无疑。它到底代表着一种什么意思呢?我不是很明白,但有时也很明白。我一直就知道它代表着什么意思,只是有时候不愿意承认罢了。
因为我知道那是一种绝望,一种深刻的无法自拔的绝望。也或许是一种暗示,一种堂而皇之的暗示。
好吧,我还是实话实说吧。我不能欺骗自己,因为那没有用。我应该振作,应该想开点,不然呢?
有时候我倒是愿意去面对它,一种壮烈的姿态。但有时候还是被它打败了,败的一塌糊涂。准确的说,我不可能有什么反抗的机会,任何机会都没有。尽管我想了很多办法,尽管有时我认为会出现奇迹。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2
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劳,我知道我已经拥有的够多了,我不应该再去奢望。
3
那束光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我不太确定。或许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或许那只是我的幻觉,我的想象。但有时我又很肯定。
我想流泪,我想哭泣,想大声的痛哭流涕,但想想,那很可笑。也很可怜。难道我要同情自己吗?何必呢。
我想安慰自己,找很多理由来安慰自己,但那没有用。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欺骗自己。但我很多时候又不想欺骗自己,因为那也没有用。
4
我还是从头再讲讲吧,尽管很不情愿。
5
曾经我认为自己不会把它讲出来,永远也不会,就让它随我一直到泥土里去。而且我也认为自己不可能把它讲好,到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但很明显,我现在还是打算把它讲出来,尽管可能讲出来的根本就都不是我想要讲的,也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但无所谓了,我已开始,已回不了头。
6
我36岁,算不大不小的年龄。经常会莫名的难受。不知道是由于身体的原因、岁月的感受、还是记忆的摇撼。经常难以抑制涌起的悲伤。
我经常想起那束光,想它对我生命的影响。很多事情难以厘清,所以我找寻记忆里的点点滴滴,以试图弄清楚一些事情,这也是我写这个故事的重要原因之一。
7
那时我上高中二年级,还很年轻,我想应该是18岁差不多。她叫万红。(大概是15岁或16岁,我没有具体问过。)一个很美的名字。
当然,最初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因为她和我不是一个班的,她和钟静是初中同学。钟静是和我一个班的,但这个名字也不是钟静告诉我的。我最开始倒是嬉皮笑脸的问过她,但她没有告诉我。她可能早就猜出了我的心思,尽管我伪装的自认为还行。总而言之,后来是建国告诉我的。
那天是下午,阳光明媚,天空高远,空气中有雨气的味道,因为中午刚下过雨。
马上要上课了,我们班的教室在三楼。这栋教学楼一共四层,楼上是高三的同学,楼下二楼也是高二的班级,我们高二共有九个班,一楼是初三的学生。那是一栋很厚的教学楼,没有电梯,只有三道上下楼的步梯。像狗含的骨头,两头都单独突出了一栋。
上课铃响了,但我们都没有进教室,因为上课的老师还没有来。一般情况下,铃声响过两分钟左右,我们才会一古脑地冲进教室,但下午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课,他是教化学的,叫董文化,这个人我得多讲一下。
董文化患有后天性的小儿麻痹症,腿一长一短,走起路来一本正经,也很快,估计跟自卑有关系。那时他不老,中年,头发有点儿卷,但不是那种卷的很厉害的。永远梳二八分的头,发质倒是不错,油光锃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抹过什么油。他二楼的办公室桌上有一把塑料的大红梳子,经常下课后回办公室第二件事就是照镜子梳头。(第一件事是洗手,因为那会儿老师写字都是用粉笔写。)他梳起头来极为认真,一丝不苟,一只手梳左边,另一只手就摁着右边的半拉头发,摁头发的手的频率和节奏与梳子几乎同步。
我要说的是,我很讨厌这个人,尽管他身体有残疾,按理说我不应该在这里贬损他,但不说不痛快。
他是那种小人。这么说也许不准确,应该叫小肚鸡肠的人,或者叫心胸狭窄的人。我先声明一下,我对残疾人士毫无偏见,我只是就事论事。虽然他也中伤过我,但我不在乎。
当然,我不是说他是坏人,他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可能只是想得到别人的肯定而已。但我个人认为,他那种偷奸取巧的方式方法令我不爽。举例来说,他为了竞得年级组组长这一头衔,会去教务处那儿走关系,请客送礼,外加示弱以及不言明的小小威胁。(因为他自认为业务能力很出色)。因为在整个县城是有三所高中的,所谓优秀的教师是可能会被挖墙脚的,每个学校的教学指标和名声是和师资挂钩的。当然也和钱有关系。有点儿扯远了,但既然说到钱,我就不如再多讲一讲我们那年头的学校腐败问题。
8
插一句,从写小说的时间顺序来讲,我早应该跳过上面这些讲正题了,但我想这部小说写的开放一点,自由一点,我尽可能不把它当一般的小说来写。我想更完整的写它,更完整地表达我想表达的,因为不这么写,很多状况就会显得突兀,没有实际情况,最终呈现的也就会很零碎。
我是说单讲一个爱情故事有点肤浅,我不愿意成为一个肤浅的人。
9
回到学校腐败问题,当然所有的一切是我很久以后才理清的。
我们班有74个人,有37个人是正儿八经从下边的中学考上来的,也就是正好一半,很巧。那时好像有规定,一个班的容量应该是37个人。但学校自下而上仿佛有个共识,那就是学校的经营经费问题,那年头教育局的财政拨款应该也是捉襟见肘,所以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给了学校一定的回旋余地以及腐败的空间,而另外的37个人就是这么来的,当然有个基本条件,那就是要有钱或者有某种权利的交换。因为学校也是官场的一环。
我记得那另外37个人的父母有国有银行的副行长,有地税局的局长,要做皮草生意的,有搞个体发了财的等等等等。总而言之,都是一些在这个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再讲讲建国。
建国是留级生,从高三留下来的,他父亲是另一所县中学的校长。怎么说呢,我认为老同志也算是个正直刚正的人,但在建国的上学问题上,他愿意做个中庸的人,不过这也无可厚非—父母之心。
建国的学习很烂,是那种很用功但却永远找不到重点的人,所以考试从来都是马马虎虎,不值一提。记得他第一次进我们班教室的状况:理直气壮的推开教室门,迈着大方步三晃两晃的就上了讲台,面带很诡异的笑容,镇定自若的对着另外73个人自我介绍:“我叫川建国,八四年生人,属鼠,我来自高三三班,是咱们班最后一个同学,实在惭愧,我留级了。”说到这儿,台下全班哄堂大笑,班主任董文化在讲台的另一边,背着手笑得很克制。建国也笑得很勉强,又接着说:“总而言之,我来到咱们这个班,这个明星班,希望大家给我个机会,我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我愿意从头再来,争取脚踏实地,迎头赶上……,”中间他又讲了一些他的爱好学识之类的话,结尾处的慷慨激昂是:”英雄不问出处,富贵当思原由。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愿我们争创二中的辉煌。”台下又是一阵乱笑。
很明显,建国的自我介绍非同凡响。
10
老是阳光明亮的下午。在我的脑海里,北方的初秋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毫无征兆的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水泥地面上的雨水大多干的很快,雾气低矮,蒸汽裹挟着泥土的芬芳沁入鼻肺。
万红在校园的夹道边手抱一本书飞快的跑过来,脚下躲着坑洼洼浅浅的雨水,偶尔失去平衡踩到水坑里溅起污浊的水花。某个时刻,他抬头望向三楼,不失温度的笑容绽放着,很美的笑容,干净明亮,温润动人。
我想那束光的起点应该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当然,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的人生已是另一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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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红上楼后,我和建国拧过身,正对着她。万红穿一件浅蓝色牛仔裤,平底运动白鞋,上身是蓝白混搭色的短袖,圆领口能看到白皙的脖颈。她的鼻翼,人中处有细小的汗珠渗出来。万红头发很短,比大多数男同学的都短,可能这也省了很多的时间去打理。
万红脸很白,脸方方正正,对我来说,这张方方正正的脸经常给我震撼之感。
记得以前上学时老胡乱填些入党入团申请书,名字年龄籍贯之后会有一格让填写五官是否端正。对于这一项,我一直不甚理解,每个人有鼻子有耳朵,嘴不歪眼不斜,何谈端不端正?端正是说哪里?不端正又是指哪里?
自从见到万红之后,我一下就理解了,所谓端正,除了嘴眼之外,更多的是指由内而外的一种自信,一种从容,一种不做作,不虚假的表情或曰精神状态。毫无疑问,就我的脸来说,当时肯定是一脸阴郁,苦闷,强作镇定以及虚张声势,所谓不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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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飞快,两头不见太阳。每个同学都神经兮兮,莫名紧张。课间的时候,一些同学都会抓紧时间走出教室。建国总是第一个,一般情况下,它是这样的:下课铃一响,代课老师刚夹起书,还没有转身,建国架着无边眼镜框里的双眼眨都不眨一下,两只手在盲合着书,极为娴熟像极了小偷的动作。代课老师转身建国同步离座,但你粗看绝对看不出离座的那种,代课老师每迈一步,建国的身体向上撑一寸,如此精准连贯毫无违和之感。
紧接着当然是我,阿福,夏丽,钟静,然后是一些别的同学。几乎每次都是这样,自发的默契的无意识的拙劣的表演,像极了天朝开大会时的场景。
万红一般情况下是:她们班十个左右的同学出来后,她会跟着春风满面的走出来。万红她们班在我们班对对面,两个班门对门窗户对窗户,经常有认识的同学会隔着玻璃翻书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口型很大的比划着。有时候一个班的人听课中集体大笑,另一个班的人会集体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当间儿,我会不自觉地找向万红,每每她会微微转头,用眼睛的余光看我一下,然后做出大笑状,我听不到她的笑声,因为她们班集体的笑声太大了,我每次都看得出神。
待那边班级回归正常很久后,万红端坐着,双眼定定地望向我,我才感觉到有些失态,赶忙假装镇定的低头写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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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红看向我的神情我一直记得,表情不卑不亢,隐隐有种古老的忧伤,双眼明亮,夹杂些许无奈,坚定,温情,决绝,隐忍,恨意。或许还有别的,但我真的词穷,我无法更准确的表达,我觉得不管我如何努力的形容,也只是一种片面,狭隘,支离破碎。
总之,那种表情已深深的雕刻在了我内心的一面墙上,我有时候想砸掉它,或者用另一种冷冷的物件覆盖它,但总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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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阿福。
阿福是外省人,另外一个偏远的省份,大概在高二开学一个星期后才转学来到我们班,刚来时,他的普通话有很重的方言味儿,我们都不怎么能听得懂。当然我们也讲北方的一种方言,一种很古老的方言。谈起方言,我多啰嗦几句。很早以前我打算用方言写作,一种很执拗的想法。我的理由是,方言比普通话活泼有趣十倍。我不喜欢我们的普通话,我们的普通话老有一种字正腔圆的政治味道,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它失去了语言最初的一些东西,比如说情绪态度温情诙谐等等,当然知道这些是很久以后的事了,以前只是一种不经意间的不适应感。
单纯拿语言来讲,我喜欢台湾人说话,尤其是台湾的姑娘们的讲话,温柔动人,干净谦和,嗲声嗲气,没有压迫感留有余地,就连生气骂人的时候也让你感觉不到攻击感。我说这些肯定会遭到很多人的恶意攻击,我都能想象那种可怕荒唐的景象。如果你想像不到,那就想象某个脖子上挂大牌子、头发剃一半留一半、低着头遭万人唾骂、扔垃圾的那种大革命电影里的某个电影片段吧。
总之,我是对刻板和做作极其反感。
阿福是个没有坏心眼儿的人,但有普通人的狡诈,没有阴险。阿福作文写得很好,经常被我们那位千杯不倒的语文老教师拿出来当范文讲。
这位语文老师叫鲁公,男性,当时50岁左右,肚子发福,整个人长得方方正正,一脸正气,总是笑呵呵的。喜欢讲古文,一字一顿慢慢悠悠的那种讲法。有时候会喝几两白的来上课。记得有一次他讲到男儿当自强时,‘当’讲的音很重,讲了好几遍。一到‘当’字时就微微低头注目讲台的另沿儿,然后一个人自顾自地笑出声,笑声不大,像一字一字念出来的那种笑声。
后来全班人马也忍不住笑得稀里哗啦。
阿福的作文的确写得好,立意高,语法准确,古语频出,引经据典,天文地理,古今中外,忧国患民,我这么说好像有点儿不怀好意。但就作文来讲,我真的认为写得好,反正我当时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我也曾模仿过,但就是写的驴唇不对马嘴,前言不搭后语。当时我们每个人每个星期都必须得交一篇作文,为此,当时的我对写作文痛恨到了极点。每次语文考试包括高考的时候,我的办法是:七拼八凑一堆课外书背下来的一段话,大概一二百字,快速的背写完这一二百字之后,接下来的一段就开始抄写上面那段话,除了开头和结尾的一两句话,其他的一字不改地照抄,连标点符号也懒得改,如此一直抄到卷子的尾声前几句话,最后再来一小段儿高潮,或歌颂或感叹,或排比或忧患,等等。
在后来断断续续的聊天中,我了解到阿福是他们县那所中学的状元。我有次问他:“当状元的感觉怎么样?”他笑得很得意,说:“好极了。”随后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痛苦的表情。因为最初一次月考,他只考了38名,我37名,建国39名,钟静36名。夏丽排第8名,胖飞排第1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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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夏丽以及胖飞。
夏丽是个活泼外向的女生,和男生交往很随意,但不随便。喜欢和男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有时候喜欢开一些荤玩笑,但点到为止。夏丽和胖飞是同桌,夏丽喜欢胖飞。其实胖飞一点儿也不胖,瘦高个,可能小时候长得很胖而已。
胖飞考试经常考第一名,数理化经常考满分,英语差点儿。我们从下面小镇上上来的同学或多或少都有这个问题,小镇上一般都没有像样的英语老师,胖飞说他的英语老师其实主要是体育老师,在体校上过几天的英语课,号称学的是美式英语,可能体校是照着为国争光去培养他们的,万一哪天出国比赛不拽几句美式英语,怕别的国家的运动员看不起。
我的初中英语老师倒是正经八百中专上的英语专业,但他从来不教我们语法,我不知道是他也不懂还是不愿意教,据他的说法是:语法毫无用处,语言主要是多听多说多记单词。但那年头的英语考试却偏偏主要考语法,所以我的英语成绩向来徘徊在及格与不及格之间。顺便说一句,我学的是英式英语,尽管我到现在也搞不大清楚这二者之间的区别。
高二第一学期的后半段出现了一部电影,叫《泰坦尼克号》。恰逢那一年,学校刚盖起一座很气派的多媒体大教室,是阶梯教室,椅子是不坐能弹起来的那种。
大教室有一块大屏幕,四个角有立体声的大音响,放电影时的音效很好。
《泰坦尼克号》连放了一个半月,每周六周日上下午各放一场。夏丽从头看到尾,一遍也没落下。每次看电影时有专人负责放电影,收费五毛。夏丽异常执着,每到放映前准时冲出教室去看电影。刚开始时,我们跟她一块儿去看过,后来就没人陪她去了,她请客也没人去。每次冲出教室前,她会勾引这个拉扯那个,最后我们说她“神经了”她也不在乎,一心向往之的神情始终挂在脸上。众人摇头叹息状。
对于那部电影,夏丽毫不掩饰的喜爱,每次看完之后都会拽一两个人大谈心得,别人态度媚味她也不在乎。
高中毕业后,夏丽上了一所省内的科技大学,后又考了研,最后在她的那位老公的协助下,在一座大学城里当起了教师。(尽管那一职业是我们当年一致反感的一种职业)。
胖飞研究生去了北京,后又去了美国伊利诺伊州的一所学校公费深造。两年后回国,在北京的一所大学当起了助教。也结了婚。
有一年秋天的一天凌晨一点多,我在网络上跟胖飞聊天,他跟我讲,他们学校的旁边是一大片的玉米地,公费的工资发的是美金,换算成人民币是很大的一笔钱。
在校外租了一间屋子可以做饭,去菜市场买菜美国老太太讲话很热情,怕它的英文不好,讲一个菜时发音很慢,会讲好几遍,我问他还和夏丽有联系吗?他说,基本没有了,至多过年时发过几条问候的短信息。
就是这样,真实的情况我看大多也是这样。
胖飞还给我讲过一些他对死亡的思考,他说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会有一种自由轻浮的快乐,……
我很喜欢他对死亡的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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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静和万红是闺蜜,无话不谈。她们俩志趣相投,性格互补。钟静有点嫉俗,喜欢谈爱情谈婚姻。她生长在单亲家庭,有个上初一的弟弟,两人很要好。每次我们几个一谈到婚姻时,她眼神里都会有一种惊恐。据别人说,她父亲有家庭暴力倾向,我没敢问过钟静。
电子琴大概一共有十级,我不太了解。万红有最高级别的证书,每次学校开文艺汇演时,她都是报幕主持人兼电子琴手,我看过一次她的弹奏,台风稳健,流畅随意。借来的白色演出礼服稍稍有点儿长。在上台前,教务处主任会和她认真商讨演出的种种细节,她会面带微微的优越笑容仔细聆听。
方龙是我的同桌,是个乐观向上的人。她父亲是个能人,什么赚钱倒腾什么,在县郊有一处大院子,院子里堆放着很多积压的建材,农机具,玉米种子。他父亲以前也是个农民,后来经商主要赚农民的钱。
方龙喜欢迈克尔杰克逊,休息天一个人在家不停的看迈克尔杰克逊的演唱会,对镜子模仿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舞步,跳得很好。有一次我在他家,他突然问我:“你能想到吗?迈克尔杰克逊的演唱会外边,总停有很多的救护车”。
“干什么用的?”我不明白的问。
“因为每次演唱会都有很多的女歌迷晕过去”。之后他会有一种神秘的笑。我茫然思索。
方龙喜欢万红,跟我说过好多次,说他们俩从幼儿园就认识了,他说那时我就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天崩地裂也不改的那种,从幼儿园我就开始追她,一直到小学,一直到中学,一直到现在。每次说到这儿,他都会有点儿失落,接着脸上立马换了一种稍显恶意的表情说:“你知道吗?她在初中时喜欢一个长得很帅踢足球的男生,但人家理都不理她。后来这位男生转学去了市里的一所重点中学”。说到这儿他又显得有些得意或者庆幸,或者别的什么,我说不好,很奇特的一种表情。
方龙在私下里跳过很多次的太空舞步,每次文艺汇演时也会跳太空舞步。我看的那次演出也一样,他穿很宽松的牛仔裤,登山鞋,万红正常报幕后,方龙先是唱了一首张宇的《雨一直下》。本来应该报幕表上他只有这么一个节目,但架不住台下同学们的起哄,非要看太空舞步,我忙站起来给他递上去一顶黑色的礼帽。万红笑得很勉强,又报了一幕。方龙羞涩地看了看万红,另一层意思是开始音乐吧。摆造型,单臂翻礼帽扣到头,单手抓裆部起伏运动,侧滑步旋转滑步原地滑步倒手推移……,最后来个帅气的结尾——脱帽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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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吧,随便骂吧,我这个人脸皮厚,道德败坏,不讲原则。喜欢把自己的无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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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到婚姻,我再讲讲我的另一位科学家同学。
在现实生活中,我只见过这么一位科学家,他叫什么呢?对于在书中给人起名字我真是绞尽脑汁。
管他叫什么呢。总之,他从头到脚,言行举止,生活习性以及做派百分百符合我心目中对科学家的想象。理性,不聪明但勤奋,不顾衣着,不善与人打世俗的交道。为人真诚,谦虚恭和,对人与事物没有主观的偏见。
有一次课间休息,他的一个姐姐来找他,给他送一些钱和衣服,顺便来看看她,姐姐不大清楚他具体在哪一个班,在走廊里随意拉住一位女同学就问。那个女同学是隔壁班的,也不知道我这位科学家同学的大名,他姐姐说出名字后,这位女生只是摇头思索。姐姐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了句:“就是那位头发乱蓬蓬,你们老管他叫‘爱因斯坦’的男生!”这时这位女同学仿若灵光闪现,拉着姐姐就到了我们班的门口,低声对门口坐着学习的一位同学说:“爱因斯坦他姐姐来了,叫爱因斯坦出来!”
还有一次,我,钟静,夏丽三个人也实在无聊,看爱因斯坦下课了也没动静,还在埋头学习,书不紧不慢地翻过来翻过去,不受旁人的影响。三个人停下嘴,夏丽用下巴招呼我和钟静上去。
爱因斯坦的头被夏丽一巴掌按在书上,后挣脱起来笑着说:“你们几个捣蛋货,我这儿正复习呢”。
“复习个屁,休息一会儿。”夏丽抢过书放屁股底下,坐在爱因斯坦前排的桌子上。
“哎,科学家!歇会儿,聊会儿天。”钟静说。
“聊吧,聊吧。”爱因斯坦放弃了抵抗。
那是我看到他和别人为数不多的几次闲聊之一。
“想聊什么?”爱因斯坦问。
“聊聊婚姻吧。”钟静问得挺突然。
“婚姻啊!”爱因斯坦想了想,笑着说:“婚姻就是一种价值交换,一种合作关系。广义上来讲,就是一男一女为了世俗的道德观念做给别人看的一种姿态。”
当时他的回答让我颇受触动,有一种和蔼的宇宙观念在里边。到现在我也很后悔当时没多问问他关于一些其他事情的看法。
再有一次大概是星期天的下午,我们一帮人在宿舍里瞎聊,爱因斯坦一推宿舍门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脚踩下铺的床沿伸手去翻他上铺堆的小山似的书,来来回回翻了好一会儿找到一本课外练习册就准备跑,我没穿鞋,从床铺上一下弹起来飞过去搂住爱因斯坦的头,“你小子洗头,今儿必须洗,上次你答应我的,一个星期洗一次头,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你他妈的还说话算不算数。”
爱因斯坦笑着挣脱,阿福上来抢了爱因斯坦的书,背靠上宿舍门。那次,爱因斯坦被我和阿福连拖带拉的押去了宿舍走廊尽头的洗漱间,总算又洗了一次他那一头草一般的头发。
对于我这位科学家同学,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事儿,在这里我就不一一讲了。总之,我认为,他是一个头脑异于常人的人物,很多我们认为异常繁琐麻烦的事在他那里都简单明了,不值一提。
19
爱因斯坦是位物理学家,他用物理的方法来解构宇宙。爱因斯坦不看天文,不鸟地理,他只用纸和笔来计算,计算时间,计算空间,计算光信号。计算质量与速度的因果关系,以及微观粒子的运动速度是否接近于光速。
光的照射引发了电性质的变化,这就是光电效应。物质的质量来源于惯性,而能量来源于运动,物体质量的改变又引起了能量的改变。所谓能量守恒定律是指质量与能量的不规则变化,也即引力与反引力的平衡所导致的宇宙静态。我想暗能量是在何种情况下战胜了暗物质,与宇宙常数的变化有没有关系?
毫无疑问,我在上物理课,我们的高中物理老师是位有意思的人,经常拿个铁锹在校门外拾羊粪拾牛粪,然后手挽一个编织木条框回家种花种草。他儿子在中科院,每当说起这点时,他会有很自豪的表情。这位物理老师讲课闲闲散散,经常背个手讲着牛顿的‘三大力学定律’时,突然会讲到人的身高变化,他说人的身高是随着年龄在不断变化的,从出生到成年是一直长高的,然后会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维持不变的。不过这中间也因人而异,比如说我,45岁时的身高发现比25岁时的身高高了两厘米,怎么会又长高了两厘米呢?然后他拍了拍自己的头顶,指了指自己的脚底笑着说:“估计是这些年大吃楞喝,肉没地方长,在头顶和脚底也长了一些。”
还有一次,他讲到能量守恒定律时,突然转过头不屑的说道:“原子弹有什么了不起,给我足够的原材料,我分分钟就能造出原子弹。”
众同学一脸错愕。建国拿后脑勺对我说:“这老小子,老拿没法证明的事将你军。”
20
建国坐我前排,他和‘胖姐’同桌,胖姐也是留级生,所以两个人总有那么点儿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意味。胖姐是我们私下里给起的外号,在明面儿上,我们从来不敢说,她很在乎这个。胖姐本名叫樊献花,胸大屁股圆,爱穿紧身牛仔上衣牛仔裤,两个圆奶出奇的大,有时候走路看脚下得鞠好大一个躬。俩半拉屁股经常被牛仔裤勒的远隔万水千山。
每次课间,她从教室里出来,脚步飞快的去厕所时,我和建国总会默契的不说话,背靠栏杆,笑眯眯地看她走过去。樊献花高度近视,但不爱戴近视眼镜,每当这时候眼神会迷迷朦朦的看着我们俩,没等她走近,我们俩实在忍不住,笑的跟喝错了药似的。
后来他们俩居然好上了,真是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21
关于我的高中同学还有很多,这里不便一一讲出来。总之,高中毕业后我们都各奔东西,散落在祖国的各个角落,(我后来知道,一位当年不爱说话用左手写一手漂亮字的姑娘去了美国。)各自忙于生计,鲜少往来。当然,刚毕业后也聚过几次,但人总也聚不齐,找个县城的大饭店堆一起吃饭豪气的喝酒,高谈阔论,举杯同饮。
有一次我去的晚了,一进包间就主动喝了几大杯白酒,夏丽坐我旁边,再过去是钟静,她们两个人也没劝我,面带笑容的聊大学里的一些趣事,偶尔两个人停下来看看我。我刚开始还和她们俩聊了几句,后来舌头就有点儿不听使唤,话说的断断续续。再后来我眼前一片虚晃,感觉一桌子人影浮动,只见表情眼神嘴型,声音收不进耳朵。我头抵桌面,强忍着反胃,夏丽好像上下摸索轻拍了几下我的背,后来我咬紧牙不敢说话,再后来起身去了卫生间,反锁了门跪大便池子边上吐了半天。
那天来了好多人,有胡伟张建庭,有杨斌刘海龙,有夏丽钟静,有董文化鲁公,物理老师英语老师,还有好多人,不过建国临时有事没有来,胖飞也没有来,还有好多人也没有来。
我的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约莫有一半人考上了公务员,在各种机关单位上班,国税的地税的,社保的银行的,公安厅的国企园林的等等。还有很多体制外干个体开饭馆儿的,子承父业做生意的,倒腾皮草的,贩卖水果买卖服装搞装修的,承包林地种果树的,去香港代购奢侈品的,……
有一个姑娘刚毕业时做服装生意,后来结识了当地的一帮地痞流氓,开起了歌舞厅,后因经营不善倒闭后又做起了白粉生意,因做的有些大被上了通缉令,最后被收进了监狱。
通缉令是我在市电视台上看到的,电视上她的通缉令上有黑白照片,样貌我已有些辨认不出,大白脸长头发眼神异样。
呜呼哀哉!
22
万红有段时间很积极,下课铃一响就出来了,比我和建国还要快。那时我和她还不熟。见我和建国出来后,她徐徐笑着靠过来冲建国说:“帮我叫一下钟静,我找她有点事。”
“有什么话和我说吧,我给你传话。”建国讪笑着就去拉万红的衣袖,万红半推半就暧昧的笑着说:“你不懂,跟你说不明白。”
“有什么说不明白的?我也懂。”
建国拉万红的手还在那儿一直动着,两个人像打太极,我站在旁边盯着那四只手推过来绕过去,万红被我看的脸红一块白一块。
“行,行,我去叫,我去叫。”我实在看不下去。万红躲在墙角的一边儿看我走进去。
钟静出来后,和万红好像许久未见的亲人一样,手拉着手就去不远处粘在了一块儿。(尽管她俩几乎每节课后都会至少见一面。)
我和建国站一处闲聊着。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我盯着万红问建国。
“是在实验楼那间小音乐教室认识的。”
“奥。”万红嘴里和钟静聊着什么,脸上浅浅的笑容也盯着我看。“我不是吹过一段时间的笛子吗?她在那儿练过几次钢琴。”
“她钢琴弹得好吗?”我问建国。
“只能说感觉不错,有悟性,可能是弹电子琴的原因。”
“你好像挺关心她的呀?”建国眼镜几乎贴上我的脸,神经质的问。我推开他,笑着说:“一般关心,这不是没事儿吗,瞎聊。”
万红和钟静不知道在聊什么,两个人笑的前仰后合,万红始终有一眼没一眼的看我和建国这儿。
23
高二第一学期结束后,我回了家。
在回家的路上,我发现天忽然冷下去,没有过程的一瞬间冷下去的,可能和我的心情不无关系。
坐在车上,我看国道两边的树木已枯黄。车速飞快,成排的杨树飞掠而过,像快速剪影。从车后窗看出去,树枝在风吹过后婆婆娑娑。
拥挤的街道川流的人群成排的楼房渐次远去。
早些年,我回家总有一种身份转换的陌生感。远远看去,田野一块一块连成片,平房时有闪现,过桥时我看到河流弯曲延展到无尽远处,或中心或靠近堤岸的河床高低起伏。
新修的高速公路高高跃起,横村而过,两侧有铁丝网围栏,村道狭窄笔直。到家时天色渐暗,随后暮色四合。
整个寒假我呆在家里看书睡觉。偶有时间会想起万红,想起她那迷人的笑容,清丽的面庞以及洁白的牙齿。日出日落我在静静的数着每一天。有天傍晚我去我爷爷家帮忙劈柴,不小心劈到了手指,鲜血直流,包扎好之后,痛感依然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24
这里谈谈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是位个子不高,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的老头。老实本分——但就是因为老实本分才造就了他一生的悲剧。
我的爷爷当年是镇中考状元,那还是骑马去上学的年代,中考后即可分配。曾有两家市里的国营工厂的领导亲自登门来要人。第一次去了一家国营的铝厂,上了没一个礼拜的‘铁饭碗’就被他父亲拉回了家。几个月后,另一家生产钢材的工厂领导又来叫去上班,同上次一样,没到几日又被他父亲以身体病重为由,写信叫了回去。再后来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农村,一辈子务农,生儿育女。
也许会有人不理解,我曾经也不太理解,但你知道,上古的人有个很狭隘的老思想——那就是养儿防老。
我的爷爷兄妹五人,老大当兵,后复员进了省委当干事,再后来辞了公职,去了省内另一个城市倒卖服装。(辞公职据说是因为性格原因。)这位大爷在省委时娶了一位女大学生,是东北人。我很小的时候见过这位老太太,脾气和蔼,能说会道,人很善良。
他们家住在闹市的一处平房小院子里,进双开小铁大门儿后是两间小南房,一间有窗户能看到里边堆放的陈旧杂物,另一间没有窗户,砖混结构严严实实。红砖小径一直通到正房门口,院子里左右两方小地,种着时令蔬菜。门廊上挂两只鸟笼子,只有一只笼子里养着一只羽毛鲜艳的鸟,笼子外挂鸟食清水,鸟怯生生地探头啄食,偶尔叫几声,声音清脆尖利——可能是看到生人吓的。
门口有一樽巨大的花盆,盆壁陶灰有参天树木鱼鸟湖面波光粼粼,山峦轮廓隐隐约约,雾气朦胧低矮,是一副有点抽象的写生图画。盆内有一株粗壮的葡萄树,头被人为的锯掉了但枝繁叶茂累累果实,刚结出的一串串葡萄绿油油的,一粒粒绿葡萄挤在一起,有些许变形但饱满健康,紧紧依偎像生怕被别人挤出去占了位置。
拾阶跨门进入屋内,正墙挂一叶带刀鞘有金黄刀链的弯刀,格外醒目,沙发茶几井井有条,家电厨具一应俱全,红砖地面刚洒过水湿塌塌的但一层不染,透明玻璃茶几上摆放着茶具糖果干货新鲜水果,玻璃烟灰缸烟蒂烟灰少许。
记得我吃了一肚子糖果柿饼水货瓜子核桃开心果巴旦木酸奶,估计是吃的太杂了,肚子不舒服去了好几次厕所。
老太太和善忙里忙外始终面带笑容热情款待,老先生穿一条半裤始终翘着一条腿,背靠沙发不停地吸烟吞云吐雾,不怎么说话面容青白表情冷淡间或有诡异古怪的笑容。
三爷爷上学后学了牙科成了牙医,开了一辈子门诊给人修牙,有一儿一女我只见过他的儿子,是位装腔作势油嘴滑舌不知荣耻的中年男人。
这位三爷爷晚年得了鼻癌,做过肿瘤手术一只鼻腔擒不住鼻涕。鼻癌是一种很轻型的癌症。以后又活了很多年死去了。
我爷爷唯一的一位妹妹在某市当过工人干过妇女会会长我从来没有见过真人。
最后一位兄弟,他们都叫老五——老式叫法按排行算——我也没见过,据说刚结婚几年后被穿云炮炸成了零件儿死了,后老婆想不开神经了,没过一些时日在一天早晨上吊自杀了,留下幼小的一儿一女。我爷爷一直收留着,直到成家立业才都搬了出去。儿子喜爱‘村花’,谈起来眼神里满满当当的爱意满足精神益铄。真实情况是,这个女人婚后生了儿子女儿不守妇道跟人跑了去了城市,一直被一个有点儿小钱的混混包养很少回村。
我偶尔在村里见到这个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身材有点发福但还没走样儿——的确也算个美人。
女儿经那位大奶奶介绍,跟老太太的一位远亲的儿子结了婚又离了婚——是位相貌堂堂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吃喝嫖赌不务正业爱打老婆的男人。
25
大概就是这些吧,还有些话我不愿意说,有些事我也不愿意提。我倒没有对任何人有任何偏见,我也没有任何暗示——因为那样不厚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尽量理性克制。因为好多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还有我奶奶的一些只言片语。我爷爷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一次也没有。
他老人家晚年患有严重的哮喘,一干活就气短得吸几口叫糖皮质激素之类的药物才能平复。对人和蔼但对我极为严厉。爷孙俩很少对话。他是那种老式做派的人。很少开玩笑做事认真说话讲大道理。遇到生气愤怒的人和事也会极有分寸,绝不得寸进尺。性格中有那种老式知识分子的隐忍谦让和不开窍。
我觉得我的爷爷像那种旧时代的乡间秀才,一辈子活得兢兢业业。我从没见过他干过一件出格的事情,也从没见过他干过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他骨子里浸染了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以至于一辈子也没有逃离出那种东西。除了抽旱烟喝浓茶他没有任何别的不良嗜好。连纸牌都认不全。他就算种地大背头也永远梳的一丝不苟有模有样,从不讲一句脏话,连笑起来都很认真纯粹。衣服不管多旧也总是洗的干净穿的得体。
他内心里肯定也有一些深沉的东西。对外面的世界肯定也有过一些想象。
有一次晚上,他不停地大口吸旱烟,看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对我说过一句:“咱们村最有出息的一个人,去了美国。”
对于这句话,我一直以来感到很沉重,像某种期望抑或嘱托。我很惭愧。
向老爷子死时七十六岁,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被一块砖头绊了一下,摔倒后就再也没有起来。如此结束了他的普通的一生。除了给我留下几张发黄的皱巴巴的黑白老照片。
有一张照片是他们家的合家照,照片里他很小,在他妈的怀里坐着,眼睛明亮。他妈和他父亲正襟危坐,穿民国时代农村妇女男人穿的那种黑色的棉袄,裤子都束脚穿棉布黑鞋。当时年龄应该也不大,但看着挺老。旁边站一位小伙子,看着精神干练。背景是一副白鸟飞鹤图。
写一个人的一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何况这个人还是我的爷爷。我写的断断续续几度写不下去。尽管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但我发现还是有很多涌上来的复杂感情让我难以把控。所以我只避重就轻的大概写了一些事情。曾经我认为写出来会好受些,(因为这些事我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但写完后我发现还是一样。
26
转年开学后,我回了学校。阿福钟静夏丽胖飞建国也都回来了。我发现我很想念万红,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感,经常搞得我无心学习,烦躁不安。经常眼神呆滞,目中无物,说话词不达意,按照建国的说法是:像一具行尸走肉。如果说恋爱也行,但我对恋爱这个词不太了解,老觉得太宽泛。我只知道我当时的心是满的,能顶到嗓子眼儿。
后来的很多事情都断断续续的,不成体统。我只记得一些对话的大概意思,以及当时流过的一些风景,和空气的味道。
星期一早自习下课后,万红从她们班走出来,四下梭巡好像在找人,无意中看了我一眼,有点儿不知所措,手和表情无处安放。
“能帮我叫叫建国吗?”万红走过来问我。笑笑。
“建国没来。”我笑着对他说:“钟静也没来。”
“噢。”
然后她与我平形站在一起,距离有15公分左右。凭栏远眺,看天空的云舒云卷。
“有什么事就和我聊吧。”我盯着他的侧脸笑眯眯地问。
她转过头看我一眼,没有说话,大概五秒钟后开口问我:“你想聊什么?”
“也不想聊什么,就随便说说话。”
“你有理想的职业吗?”过了一会儿,她问我。
“听说你父母是警察?”我问她。
“是的,是狱警。我从小就喜欢警服,看着就高兴,我想我以后也会成为一名警察。你呢?”
“不知道。我还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职业,什么教师律师商人警察公务员都不太感兴趣。可能是遇到的好多人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
“初中物理老师50多岁课讲得头头是道,但喜欢嫖妓,律师知法犯法,商人官商勾结,警察仗势欺人,派出所所长人面兽心。”
“……,那不是职业的问题,是他们个人的问题。”
“你说的对。我其实对任何职业都没有偏见。教师教书育人,律师公平正义,医生救死扶伤,商人守法经营,警察爱戴人民,公务员兢兢业业。”
万红笑了笑。这时建国和钟静一前一后大笑着追逐着跑出了教室,我看到钟静手里拿着一本书曲线飞速的跑过去,建国左一晃右一晃的追着钟静,一直追到墙角边,两个人扭在一起建国笑着威胁钟静:“静儿,你不能看,少儿不宜。”钟静不听,把那本书藏在背后,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的高低晃动。
万红疑问似的看着我。
我假装不看她,说:“我倒是喜欢当一个农民,我认为农民是一个自由职业。”我笑着问万红:“你愿意嫁给一个自由职业的农民吗?”万红收起疑问,定定的反应了一会儿,问我:“你是认真的吗?”
我笑着回答:“没有,没有,跟你开玩笑呢。”
其实那天我那句话有点儿歧义,我也没具体问清楚她问的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不过我当时的想法是两层意思我都是认真的。
27
星期二上午第一节课下课后,我走出教室,看到万红一个人在走廊边双手扶栏杆向远处看,回头看到我又转过头去,我上去跟她并排站在一起
“那你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样的?”站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回答:“……可能喜欢自由一点,最好不要那么无聊。”
“自由?”她不看我依旧看远处,“自由是很难的,人生十有八九是会被很多事情裹挟的。”
“我知道。”我叹了口气,“我知道自由是需要代价的。”
“喜欢有孩子吗?”过一会儿她扭头问我。
“不喜欢。”
“为什么?”
“也说不太好,我总觉得那会让我歉疚,我不愿意某个我爱的人来这里让她遭遇这一切。遭遇痛苦伤心困惑害怕孤单寂寞……,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太自私。”
万红没说什么。
过一会儿我突然笑呵呵地对她说:“不过如果是和你在一起,我倒愿意生他个三五个孩子,养一条狗,收留几只猫,然后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
上课铃响了,我们都进了教室,在上课的间隙,我抬头透过窗玻璃看向万红,她也正在看向我,那眼神充满未知,充满很多我无法知晓的内容。
28
星期三中午。
“有些事情我无法理解,还有些事情我无法确定,我只知道我应该好好学习,努力成为一个光明正大生活的人。”
“对。”我附和道。
“我说过我会成为一名警察,过简单积极的生活。社会是有很多糟糕的事情,但我们能改变的只有自己,。”
我不置可否。
“你觉得呢?”
“是的。优秀是一种习惯。我也不认为正确的价值观只有一种。”
“你这是在变相的否定?”
“没有,我真没有敷衍你。”我笑着说道。
“人总要长大,总要面对很多事情,好的坏的确定的不确定的,……”
“是的,我们都会长大,由不得谁。”
“我看你有些话说的太早,你不一定了解我,也不一定了解自己。”
“是,有时候只是为了唇齿间的快感头脑一时发热。”
万红摸了摸我的脑门,笑着说:“不热啊?我觉得冰凉冰凉的。”
“现在是不热,前几天有点热,今天退下去了,估计是退的有点儿多,也不正常。”
“没正行!”
29
星期四下午。
“我从小的教育就是要做一个正派的人,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当然,贡献这个词很多时候也让我有些压力,但我觉得,人嘛,不做贡献也可以,但总不能给社会添麻烦吧?”“您教育的是。我也争取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给政府爹妈填麻烦。”
“又不会好好说话。”
我笑。
“算了,我也不跟你聊这些了,你这个人什么都懂,但却什么都不在乎。”
“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遇到你之后,我觉得我的想法有很大的转变。怎么说呢,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阳光离我很近,但我永远也不可能去到那边。以前来说,我也不屑于去那边,但现在我很渴望。但仔细一想,也许我缺乏去那边的习惯
——不自信。”
“你说的都是真话吗?”
“真的,千真万确,我从不说假话。”
“你这是自卑。”
你眺望远处,“自卑这个词以前在我身上从来没有。”
“是因为我吗?”
“也是也不是。以前可能也有一些,但不承认,喜欢开玩笑,以此掩盖。现在确确实实有,也不想逃避,总觉得好多事情还没开始就有些晚了,我不能说我出生平凡,也不能怪罪人事纷争。”
“那你努力啊!努力总会有回报的。”
30
我是说努力是基础条件,但努力不一定带来必然结果。讨厌的宿命感总是笼罩我的生活,挥之不去。我想反抗,但又觉得一切都是徒劳。
我的预感总是很准,从没有出现过一次错误。我是说每次总会出现与希望出现的状况正好相反的结果。
真是讨厌。
31
星期五傍晚。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万红问我。我知道她问的意思。
“想的头疼,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觉。”
“那就别想了,顺其自然吧。”
我最讨厌顺其自然,因为顺其自然就会出现最坏的结果。
我低着头,脑门儿几乎已经顶到栏杆上。
夜色渐深,空气变得有些冷,树木在冷风中用力摇摆。
32
钟静抢建国的那本书叫《国画》,是一本官场小说。这个星期建国又和‘胖姐‘坐在了一起。上高中时,我们每个星期都会调一次座位,总体来讲是螺旋式的滚动调整的,有时前后座位的人也会换座位,总之很多时候也是自由搭配,班主任也不管。其实上个星期建国是和团支书王美华坐一起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星期调座后建国又和胖姐坐一起了。也就是王美华和张建庭坐过去了。当然,这里边后来还发生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我是指王美华和张建庭,这个后边再讲。
《国画》是一本很厚的书,讲官场的人事内容放到今天也依然有效。重点说的是那本书里边有大段大段的情色描写。(权和色总是搅和在一起。)
那本书最早大概是建国拿来的,后传到胖姐那儿,胖姐有段时间不好好上课,总是低着头笑嘻嘻在桌子底下翻那本书,为防止被老师发现,建国就义务的当起了胖姐的眼睛,时不时地用手肘捅几下胖姐的手臂,有时候捅偏了,捅到了胖姐的大奶,也不知道他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捅中后,胖姐会用力的回捅几下建国,眼露凶光。(或许是别的眼神。我那个星期坐的远,看不太清。还有一个原因我说过,胖姐虽高度近视,但不喜欢戴眼镜,所以对高度近视的人摘下眼镜后的眼神,我总是难以揣摸眼神后边的真实意思。)
由于在上课,没人敢笑,有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大笑几声,之后就会出现一大串稀里哗啦的笑声。董文化停住笔回头看时所有的笑声早就停止,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各忙各的,都装的跟孙子似的。
“什么情况,是看见‘ufo’啦?”班主任董文化挤着笑问大家。
这时又是一阵大笑,最前排的同学不知道情况,回头探寻似的张望。
“行了啊,都别笑了,都有点儿正经,最后几节课了。方龙!把你那本儿——破书放下——”一块粉笔头直飞过来,正中方龙的眉心。
解释一下,那时候有段时间,全班人马一上课就转书。(当然是在老师写字的当间。)后来到了一种特别疯狂的地步。有时候老师可能只写一两个字,也会有人熟练地转几圈儿,可见技艺之高超。还有的同学觉得转书没难度,开始转坐垫子,乒乓球拍,以及转电子计算器。转书的方法是这样的:用食指顶住一本书的正中心,另一支手找好平衡,迅速的给一个逆时针旋转的力。
这个技艺到现在我也还会。那时候男生一般学的快,女生学的稍微慢一些,有些女生特别执着,从早转到晚,不停的失败,不停的重来。有种屡败屡战的巨大气势。
也可能是因为学习一天天的紧张,为了缓解一下压力。不过从某一天开始,所有的人就都不转了。
后来那本《国画》被很多人看过,但仅限于某一些段落。因为看的人多,那些段落的纸张和另一些纸张黑白分明,所以每个人都特别容易找。
33
我们所有的课程在高二就都上完了。高三一年都是复习,一直到高考。
高二放假后是仲夏。那年的夏天不太热,但蚊子极多。
假期里我几乎天天去张建庭家。张建庭有一个妹妹,上初三,有一个哥哥,在上大学。
张建庭家有很多书,几乎都是他哥买回来的。
整个假期,我们俩都没有复习,天天在他们家的院子里斜拉两个吊床看闲书,有时候从上午一直看到晚上。
晚上会去喝两瓶啤酒,轮流抽一颗烟,什么也不谈。
记得看过的书有: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三岛由纪夫的《忧国》,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等等。
有一个作家的名字我记不起来了,是位法国人,书的名字叫《魔鬼附身》,是讲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纠缠的故事。男人年龄不大,十六七岁,相貌堂堂,很会讨女人的喜欢。起初是和一个妹妹在谈恋爱,后来又和姐姐谈起来恋爱,最后又和姐妹俩的母亲谈恋爱。姐妹俩的母亲年龄也不大,极懂男女之道——我是指那种男人和女人肉体欢愉的门道。总之,就是这么一个故事。那里边有很多混乱的情感,我当时也不大理解。书名叫《魔鬼附身》,大概意思是说,人的肉身被魔鬼附了体,情感也就被魔鬼控制了,很多思想和行动非出自于理性而出自于无法自控的情感。
34
高三第一学期开学后,我和阿福胖飞张建庭还有另一个后来去银行干客户经理叫‘冬瓜‘的同学一起搬出了宿舍楼,搬到了学校围墙后边的一间民房里。正房是里外两间屋子,外屋土炕上睡胖飞张建庭还有‘冬瓜’,里屋有3张床,我和阿福各睡一个。
建国家是县城的,后来也搬了被褥、电热毯住了过来。他和他爸的解释倒是冠冕堂皇:近朱者赤。其实是想和我们混在一起。
建国睡觉不用枕头,只在头底下铺一块枕巾。他的理由是颈椎不好,其实后来我们从没发现过他颈椎有过不舒服,他只是有点儿驼背,希望用这个办法能矫正一下。当时我还以为他只是这个单纯的理由,后来发现其实也不全是。因为后来一段日子他的行迹变得越来越可疑,有事没事老鬼鬼祟祟的出去,问他去干什么他也不说,只是阴险暧昧地笑笑,说:“有事,有急事,回来再告诉你。”
但后来一次也没告诉过我们他到底去干了什么。
35
纸是包不住火的。后来建国的行踪还是被我们发现了,他那段时间每次出去其实是去找胖姐的。
胖姐在我们搬出宿舍后不久,也和另一个班的一个女同学搬了出去,住在离我们不远不近的一条巷子里的一个院子里。那间院子是我和阿福有一次跟踪建国找到的。有一次星期六中午,建国拿着一网兜的东西叮叮咣咣的跑回来,着急忙慌的喝着一大杯的水,我对阿福使了个眼色,用下巴对他指了指那个绿色网兜。建国一口气喝光水后也没和我们打招呼抓起网兜就出去了。我和阿福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建国一直没回头,七拐八绕地走进一条深巷子,我和阿福跟到巷子口没进去,探着眼睛一直观察。建国走到一处红铁大门儿门口敲了几下,听那敲声像暗号。敲完后建国一边抹汗一边看我们这边,我和阿福比他快0.01秒的收回了头,都背靠墙摒声敛气的站着。一会儿,我听到门闩丝丝拉拉的声音,回头对阿福阴笑。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到大门吱吱啦啦滑动的声音,随后又是门闩丝丝拉拉的声音,最后听到一个大铁锁‘咔嚓’上锁的声音。
我探头看了一下,巷子里无有一人,空空荡荡的。我偏了一下头会意阿福前进。我们俩一左一右的摸墙上去,到大红铁门口左右各站一个,又前后看看。四下无人。两个人将耳朵小心翼翼地贴上铁门听里边的动静,听半天也没什么声音传出来。门热乎乎的,有点烫耳朵。我们俩就那么干听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后来我看到阿福双膝跪地,双手扶地,头抵着大地,从大门最下边往里边看。我也学阿福趴下去。铁门下边有栅栏挡着,我们俩只能扭着头换着角度的从栅栏缝里往里边看。
我抬头问阿福有没有看到什么?
“我靠,太难受了,看不到人啊!”阿福没抬头,还在认真的窥视。
再后来,我俩听到一只碗或者是盘子之类清脆的碎裂声。正常情况下,那种声音也不会很大,但因为我俩都太紧张了,或者也可能是那天中午周围太静了人们都在睡午觉,总之,那声音像经过扩音器扩出来的声音,吓得我俩像惊了魂似的飞出了巷子。
36
两天后的中午谈起这件事时,建国大义凛然的说当时其实什么也没发生,“我只是进去坐了一会儿,给樊鲜花送了点儿洗漱用品,后来喝完水放水杯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另一支瓷白的茶杯。”
对于真实发生的情况我不好揣度,从建国说话时的眼神表情里也看不出什么。只是这里边有两个疑点。疑点一:送东西为什么非得要在大晌午的送。疑点二:茶杯就茶杯吧,为什么要在前面加瓷白两个字?
当然还有樊献花开门的动作,以及为什么要上锁。不过我倒认为这些不构成依据。
37
搬出宿舍后,日子过得很清静。每天就是学校民房之间往复运动,以及除了去食堂吃饭之外很少有别的运动轨迹。
当然外出租房是要另外花钱的,不过由于人多,分摊下来每个人也不是很贵。
这处院子还有两间南房,后来搬进了几个九班的练体育的同学,也和他们混得很熟,夏天经常在院子里支个烧烤架烤羊肉串儿喝啤酒。
九班全是一些特长生,有练长跑短跑的,有学绘画的,有学管弦乐的。搞艺术的同学生活比较散漫,喜欢无拘无束,经常晚上见不到人。
胖飞买了个随身听,一般晚上下晚自习后回来会一边洗漱一边放一些流行歌曲。有一段时间,胖飞把随身听用胶带缠的厚厚的,里边只放阿杜的一盒磁带,一面放完了,再摁开另一面,反反复复的只听那一盘磁带,别的磁带一概不让放进去。
那盘阿杜的磁带听了足有一个学期,一直听到阿杜发不出声——绞带了。
38
对于万红问我的问题,我一直没有回复他,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向她说起。因为很多事我也没想明白,都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念头,不构成完整的准确的逻辑。
很明显,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由于我一直对她没有明确的表态,想必她也产生了很多的误会。误会很多时候会让人急躁,横生恶意。对于这一点,我是在她后来的一些表情眼神动作和一些没头没尾的言语中感觉到的。
比如有一次晚自习时我看到她一个人站在过道唯一的一扇窗户边儿上,看外边黑漆漆的操场。我出教室站她旁边笑嘻嘻的问她:“一个人想什么呢?”万红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一分钟后又对我冷冷的说了句:“没想好你为什么要开始呢?”说完后就自顾自的佛袖而去,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后来她每次见到我也总是一副冷冷的面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表情。
39
有段时间晚自习的时候,张建庭老叫我去学校外打台球,开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越来越发现他情绪很不稳定,经常打一杆坏球后大发雷霆,摔杆骂脏话。
“什么情况,你至于吗?”我问他。
“他妈的,哪儿哪儿都不对,没一件顺心的事。”
我有时候故意让着他,好让他能够多赢几把,但总是事与愿违。因为他打球时老带着情绪,不能专一,所以每次打到最后我只剩一颗黑八的时候,他会很干脆的将黑八打进袋里——这种打法一般叫‘自杀’。
后来我知道他当时正在同时谈两个女朋友,除了王美华还有一位姑娘是万红她们班的,那个姑娘长得还算漂亮,有一双长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学习很好,‘三观’很正,说话时总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对张建庭说话有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
很明显,那段时间张建庭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两难选择,苦闷异常。
公开的来讲,他是在和团支书王美华谈恋爱,但两个人谈得很辛苦。王美华是一位性格开朗,凡事都会计较、黑白分明的女生,因为这个,两个人经常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能一直吵到人生观,价值观的那种地步。你知道,一般情侣之间吵到所谓‘三观’那种地步的时候是很难会有什么结果的。吵架不欢而散之后大多会是很长时间的冷战,冷战就会彼此伤害,说一些不经过大脑的恶毒的话,如此恶性循环。
40
恋爱中的人在那种冷战的状况下会很别扭。这时如果恰巧出现了另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的时候,出于人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大都会选择另一段感情去抚平自己内心的伤痛。但这种本能的选择大多也会与自己内心的本真情感有很大的冲突。会让一个人内心挣扎,接受不了一丁点不顺心的事。
我想张建庭当时就处于这样的一种心理状态,既非真实的理性选择也非刻意的故意为之。那是一种有点儿形而上意味的痛楚。“没什么了不起的,想开点,一切都会过去。”一次打台球的空隙,我安慰他。
“想不开又能怎么样。我真想一死了之。”
“不至于,不至于。为了爱情去死不会有任何意义。”我又安慰他,“顺其自然吧,看远点。你想假如你现在已经35岁了,有了爱人,有两个孩子,对于曾经发生过的这些事肯定会一笑置之的。会想自己当时怎么会是那样的一种情绪,那样傻里傻气。”
我居然也安慰别人顺其自然。
41
“我就是想给他生个孩子,让他能够上进点,能够有点儿责任心。”
下午放学后,我一个人提着本书正往家走,快到学校后墙的大门时,发现萌萌一个人坐在实验楼的外挂楼梯上掩面哭泣,声音很小。她看上去伤心极了。萌萌是我的初中同学,她在二楼的五班上课,在我的印象里。她是一位开朗活泼大大咧咧的姑娘。在校园里,我很久没见到过她了。上一次见她还是在高一第一学期开学后不久,我去找她借过订书机还是别的什么?那时她天真烂漫,在明亮的阳光里笑得白里透红,眼神里没有一丁点儿黑暗忧伤的阴影。
我挨着萌萌做下去,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一直安慰她。后来的谈话她笑一阵扦扦鼻涕停一阵,接下来又想起什么伤心事的大哭一阵。有时说到那个男生时咬牙切齿,极为恶毒。我小心翼翼地附和骂一句“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后。她又暖暖的笑着反驳我:“也不全是,他对我也有很多好的时候,其实他就是个大男孩,有点贪玩儿。对我好的时候会倾其所有,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我看。”
“那不好的时候呢?”我试探的问一句。
“不好的时候——”萌萌又开始啜泣,然后突然像死了亲人似的嚎啕大哭。那种哭法我只在小时候看‘白事’的时候见到过。不过相比于‘白事’女儿们的刻意哭法,萌萌的哭法是真情实意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种情况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一点儿经验也没有。
“不好的时候他只是把我当个垃圾桶,每次在床上完事之后对我很不耐烦,从不说一句善后的话,只会自顾自的在电脑上打那些破游戏!我说他他还不高兴,骂我多管闲事,该干嘛干嘛去,别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心烦!”
“我说你烦什么呢?你追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成天的往我们班跑,来给我送一些香蕉苹果护手霜之类的东西。奥?现在心烦了?用过了就觉得没意思啦?”萌萌平静了一下又开始说:“我又不要求你能天天陪着我,我也知道你也有自己的事情干,可是我是个女人啊?我也需要你关心我,爱护我,陪我逛逛街,买买东西,能够手拉手看夕阳西下,对我假情假意的说一些肉麻的情话。”萌萌又大声的洗了一下鼻涕,用纸巾擦净后把纸巾揉成团儿,扔下楼梯回头问我:“向北,你说我过分吗?我的要求高吗?”
我支支吾吾的回答:“嗯,怎么说呢,一点儿也不过分,完全合理,甚至合理的都让我有些感动。“
萌萌推了推我,笑着说:“去你的吧,净拿我开心,你们男人都一个样——口是心非。”
42
那天后来聊得倒也挺开心。
一段时间后我又见到萌萌,她笑着主动上来和我打招呼。
“打了吗?”我问她。
“什么呀?”她跟我装傻。
“孩子呀?”
“哪有什么孩子,我就是吓吓他,看他什么反应。”
“那结果呢?”
“结果是他知道后吓的一刻也不敢离开我,一日四餐,天天给我变着花样的做好吃的,不做饭的时候就洗衣服洗内裤,游戏也不打了,每天准时回家陪我看书学习。”
43
我后来又知道了另一个版本。
有一天星期天下午,我和九班的两个同学打扑克赢钱,问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萌萌的男友也是九班练短跑的。)
“知道。能不知道吗。”一个同学叼着烟,手握扇形扑克对我说:“王龙那小子借我的300块钱到现在还没还呢。”
“借你300?借我的563元也没还,到今天也没跟我提过还钱的事。”另一个同学吃瓜子出红桃五。
“那王龙,(我想应该是萌萌的男友。)有没有告诉你们借借钱去干什么?”我出红桃七。
“能干什么,他女朋友怀孕了,去门诊打胎呗。“第一个同学上红桃K。
“你怎么能确定他借钱是去打胎的,不一定是去跟的女人开房去了。”我偷瞄了着第一个同学一眼,很干脆的上了一个梅花二。“就他,除了你那个胖姑娘同学能看上他,别人能看上他那操性!”第二个同学直接给我来了一个炸弹。
我笑着骂他,“有病吧你,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庄家?”
他也骂我:“看你那操性也不像好人,不炸你炸谁!”
对于这两个版本,我难以分辨孰真孰假,也没有再问过萌萌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事情就那样过去了,一直到高中快毕业时我再见萌萌时,她才告诉我,“早分了。”只这么一句,说得很轻松,好像那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还有好多类似的吓人的事,我不敢写,我怕有些人想不开。
男的来了还行,最多请他喝酒。女的来了就有些不好办,我只能骗她,“别那么凶神恶煞,你再等等,我马上就要火了,到时候我稿费分你一半,或者全给你,实在不行,我银行卡里还有些钱你都拿走也行。”我还有个侥幸心理,认为好多人都很忙,不会看书,即使看了也不一定会看到这,但侥幸毕竟是侥幸,万一呢?
44
霜降过后是立冬。
刚开始立冬后,天气还不是太冷,树叶发黄发干,开始稀稀拉拉的往下掉,有时候一阵疾风过去会掉一大片。
这段时间,万红对我有点儿不冷不热。有时见了我低头一闪而过,有时候站的很远和刘雯大声说话,故意大笑。我看她,她也看我,但她的看法像看一根木头。
刘雯是一班的一个女同学,脸小巧很白,头发有点儿卷,住县城中心的一处平房里,父母好像做点儿小买卖。万红上高一时在一班,后来上高二分文理科后去了四班,学了文科。(我们班和刘雯班都是理科)万红学文科是因为她对地理历史比较感兴趣,她们班的班主任是一个戴眼镜大屁、走路稳扎稳打、说话一本正经的男老师。万红很不喜欢这位男老师,主要是不喜欢那位男老师的屁股。也是,后来我观察那个男老师的屁股,的确也叫人没法喜欢。相较于正常男人,那是很大的两个屁股蛋子,在西裤里松松软软的。
那位男老师走路不快,高低起伏,一上一下,屁股蛋子在重力的作用下上下抖动,很是滑稽搞笑。一天,那个男老师从我眼前走过后,优雅的一转身进了教室,这时万红脸蛋红扑扑的与男老师错身而过出了教室,看到我后又扭头看了看那位进去的男老师,笑容满面地向我走过来,问我:“看什么呢?”
我笑着对她说:“看你们班主任的屁股。”
“怎么样,有何发现?”万红问我。
“不同凡响。“我回答。万红笑的大开大合,身体扭来扭去。
这时,刘雯怯生生地走过来,看到我和万红后,看我问万红:“下去一趟?”我笑眯眯地看刘雯听到万红说:“行,走吧。”
万红和刘雯像亲姐妹似的挽着胳膊走出去,走到玻璃门前时刘雯回头瞟了我一眼,然后和万红一闪而过。我站在原地,转过身手臂扶栏杆看楼下。不一会儿,万红和刘雯从一楼的门洞里闪了出来,两人有说有笑的走着,我一直目送二人向操场那边走去,有时候视线被障碍物挡住看不到她们俩,一直到操场拐角处才又发现二人。
我看到她俩去了远处,去了女厕所,不一会儿又从女厕所里出来,在路过的一处铁架子台阶上坐下来比比划划。
时间过了很久。两个人从铁架子上下来后,并肩往回走,一直走到楼下,万红笑声很大,有时候抬头看我一眼。刘雯看看她。
45
我们的房租是按月付的,因为房东说下个月要涨价,我们一帮人在讨论之后就又去离学校远一点的一处院子里找了住处,那个院子相对要更大一点儿,也更整洁漂亮一些。房东也是一家正经人家,院子里收拾的井井有条。有两个孩子,男孩上高一,女孩高考过一次,考得不理想,又插班去了二班重新再来。
不过我们与这一家人来往很少,只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才会沟通。
搬过去之后,男房东给我们分了两把钥匙,正房我,阿福,建国一把,南房张建庭,胖飞,‘南瓜’一把。还给我们定了一条规矩:晚上11点之前必须回来,11点过后就会锁上大门。解释是:“你们出门在外,没有父母管理,不能让你们学坏了。”对此,我们个个点头表示赞同。
46
这是一处有套院有果树有枣树有四方田地夏天可种时令蔬菜四四方方的院子。我和阿福建国住内院正房房租要贵一些,张建庭胖飞南瓜住外院南房房租要便宜一些。
房东两口子人很正派,男房东有正经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女房东没有工作在家洗衣做饭照顾一家人的起居生活,还有一个拄龙头拐棍的老人腿脚不方便不怎么出门,想必是男主人或女主人的父亲。一家人相亲相爱彬彬有礼日子过得很是和谐从没见有过争吵。
男房东星期天给我们两个屋子各按了电表,说电费按走字算钱各付各的这样公平,“水你们就自己提桶打看你们用量以后再说,估计你们也用不了多少。”对此,那位女房东好像倒是提过,不过一直到我们毕业搬走时也没跟我们再提过只是象征性的收了我们30元。
记得毕业时还请我们所有人吃了一顿饭,说相逢也是一种缘分你们都是好孩子希望你们以后都有大发展没事可以常来看看。
那天的饭我因为出去玩没有赶上,后来这些都是阿福告诉我的。据阿福说,当时一家人的心情也不太好,因为他们的宝贝女儿那一年高考成绩不但没多还比前一年的成绩少了几分——算是白耽误了一年。后来也没再张罗复考,一家人默默收拾行李送女儿去了一所不太理想的大学。
47
冬日凛冽树叶落尽,黑雪中午消融傍晚又冻上,路面坑坑洼洼。
道路上中午车轧过的泥立起来到晚上冻上后也还是一样印记分明,路灯垂垂直立灯光橙黄间隔很远,一夜大风树木摇摆垃圾贴墙角归堆。
48
上午下课后,我出教室看到胖飞和万红在一块儿谈论着什么,我走过拐进玻璃门后的里屋,看到夏丽和她挨在一起聊天,背后有一段外挂的暖气片温度烫手。
“打算考哪里?”夏丽问我。
“我也不清楚,对我来说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
“你也是,老不上心,总出去玩儿,一点儿危机感没有。”夏丽训话我。
我笑着说:“其实我很上心,知道劳逸结合,你们不知道的时候我一个人偷偷用功呢!”
“也不管你。”夏丽白我一眼,“你最好自己明白着点,父母不容易,人生机会不多,你得自己把握,谁也帮不了你。”
我有点儿不耐烦:“行了,妈!我知道了。”
夏丽笑,摸我的头,口气大变语重心长的说:“儿子,争点儿气,过了这道坎儿就万事大吉平步青云啦。”
我忍住笑回答:“是,妈,一定给您考上,非得弄出个所以然来。”
夏丽笑得乐不可支。
从断断续续飘过来的一些话语,我大概听明白万红和胖飞是在就考公务员还是考研有些争议,最后好像是万红的说辞更实际更符合现实情况,胖飞有点脸红,最后只是笑笑。万红有点强势有点得理不饶人口出谨言谆谆教悔,胖飞不全同意但也点头笑着没再发表看法。
上课铃响了。
49
我们那时候都有点儿早熟都喜欢高谈阔论对很多人生大事言之凿凿,对未来对人生对爱情对理想都会各有一套自成体系的看法。当时都不觉得谈这些为时过早有失偏颇老气横秋,也没有意识到人的认知是有限的。你所知道的全部其实也只是全部的一小部分,你所认为的合理其实也没有经过考验,你所得出的结论其实大多也不是真理。记得在哪本书上大概看到过一句话:相较于宇宙而言,我们这个蓝色的地球不过如麻雀的脑髓而已。见笑。肉体难以超越灵魂能量也不一定守恒——因为没有计算损耗,地球在消耗宇宙在膨胀河流在干枯山川在萎缩鲜花在盛开大地在转动爱情在发芽。同样可笑。
50
有一天,我和建国在过道边上无所事事,看各种姑娘们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挨个评论着一个个含苞待放的姑娘。这时刘雯从楼梯口上来,我和建国都停止了说话,很轻松的靠着栏杆色迷迷的看刘雯一直走过来,刘雯快步走上来,在转角处抬眼看我一下,那眼神很难形容,让我有些尴尬,刘雯走过去后,一闪进了他们班的教室后门。
“完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建国频频摇头面带看好戏的表情对我说。
“什么预感?”我装作很轻松的问建国。
“你没有觉得这姑娘走路有些不正常吗?”
“没觉得。”我说,“那不挺正常的吗?”
“不正常,一点儿也不正常。”建国摇着头说,“正常姑娘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走路腿不会靠那么紧,手也不会那么拘束,表情也不会那么刚中带柔,眼神中也不会那么冷中带笑。”
“笑?我没看到有什么笑啊?”
“我是说眼睛后边。”
“你少扯淡吧。”
51
的确,建国的观察很仔细。我也有种那样笼统的感觉。刘雯整个人的气场给人一种憋着一股劲儿的感觉,。
后来我每次看到刘雯都装作若无其事,也不敢有什么明确的表示看她。对当时的我来讲,我想,最好离她远点儿,免得伤害她,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负担。刘雯很聪明,也明白了一些状况,但估计她自己也很难控制自己的念头,眼神中有种坚强的委屈。
对于这件事的发生我有点儿意料之外。只是那天下午的这件事让我突然想起了很早以前的一次情况。那次和这次也基本一样,也是和建国这样的站在这里,同样看刘雯从楼梯口上来经过我俩一直进了教室。只不过那次我和建国笑得更阴险,更放肆,而刘雯的眼神中却有另外一种神秘的笑。
52
对于刘雯这位姑娘,我在钟静那儿有过一些了解,家境一般学习努力人很上进对人对事有分寸,不干无聊的事不与无聊的人打交道。气质稍冷但不会表现的强势。
总的来说,是位聪明要强的姑娘。
53
从那次以后我对自己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尽量不与陌生姑娘开无聊的玩笑。也尽量克制自己的无聊念头,不能只图自己的高兴而影响别人的情绪。我倒不是说我自己是什么情圣,我只是说我有时候会给人造成一种错觉——算了,不解释了,越描越黑。反正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你知道异性之间有时候会莫名的搭上某根神经,会有不顾一切的冲动。我不是爱情专家,有些事解释不好。
关于我和刘雯的一些事,上大学后还有一些。当然,结果你或许可以猜到也或许猜不到。后边再说吧。总之,那结果让我又可笑又可气。但我倒是都可以理解,毕竟谁也不傻,谁也不会真为了爱情而固执己见。尤其是姑娘们,大多是趋利避害的。可能也是社会使然。
我知道,我和刘雯是完全不同的人。我当然也知道我们只是擦肩而过笑而不语只是彼此有些好感而已。除此之外,生命再不会有任何交集。仅此而已。
54
而我对万红是另外一种情感,万红在我的生命里也不一定是某位具体的人,而是一种光的温暖。这也是我的悲情所在。
有些事说的太真反而像假的。
有时候我也尽量写的假点儿。
55
侯孝贤有部电影叫《悲情城市》,又或者叫《台湾往事》。侯孝贤的电影我几乎全看过,都不吵很平静很有力量,有历史的厚重感。当然,看了也不会让人好受。大时代背景下的小人物命运。
台湾的历史我不太了解,我只了解自己的生活。
贾樟柯的电影我也全看过,他电影中的生活场景,人物情绪,性格原因都是我所熟悉的。可以说,除了煤矿之外完全就是我们那一波人的真实生活。当然,把活生生的生活搬上银幕,除了艺术的浪漫之外也让人不好受。
56
毫无疑问,那段时间我也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难受情绪之中。阿福在那是就曾对我说:千万不要把你内心的难受表现出来,因为没人愿意看你的狗脸,也没人会同情你的哀愁。
57
另一天下午,建国不知从哪里弄回来一本《金瓶梅》,悄悄的放在了褥子下面。建国从一进门到放书一直鬼鬼祟祟的,装的一本正经的问我和阿福晚饭怎么解决?我和阿福也假装没看见他干什么,告诉他晚上去学校后边的小饭馆吃炒面。两个人靠在床头脸对脸的看书复习,装作一切都很正常。阿福有时候会放低书,用头示意我看建国,我挠挠头,示意阿福不要说话。
“他妈的,都别装了,想看就随便看吧。”建国从床底下拿了一些什么,说着就要走。
我笑着问建国:“又去送卫生巾还是痰盂啊?“
阿福也假正经的问:“卫生纸够吗?我床下还有一屉,到时候别弄得到处都是。“
建国笑着骂:“俩色情狂!”然后就提了书包摔门出去了。
建国走后,阿福问我:“还跟吗?”说着就要下地穿鞋披衣。我说:“要跟你跟吧,我是不去了。去了也看不到什么实质内容,反而弄得像咱俩在偷人似的。”
“也是,都不是凡人!”说着我和阿福就去了建国的床边,从褥子下掏出那边《金瓶梅》,翻开一看,我们俩都大眼瞪小眼。
全是古字,像古墓碑上的字。除了书名居然没有几个字能和现代的字对上。弄得我和阿福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左右为难。阿福问我,“这孙子是不是故意的弄了这么一本天书,是在分散咱们俩的注意力。”
我不停地挠头,“我看不像,看书的纸张和书的味道我估计他也没翻开过。”
阿福闻了闻书,又胡乱一页页的翻着,一直翻到最后一页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后问我,“你说是不是电脑程序出了问题,打出来的乱码?”
我脑子里搜寻着电脑程序出现乱码时的情景说:“我觉得不像。以前上初中时电脑老出现乱码,那种字和这种字不像,那种字有点儿像朝鲜文,和我们的汉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阿福又仔细的看看书中的一个个字,说:“好像是不一样。”
很神奇,那本书我最后居然一页一页的看完了,当然不是看懂了每个字,而只是看懂了书的大意内容。对于那上面的很多字,我是根据字的形象。结构。以及一些民间传言猜出来的。
书我看了整整两个晚上,看完之后还对阿福讲过一些读书心得,“我认为写的很是不错。”
“你是指哪里不错?”阿福不正经的问我,“是指性爱描写吗?”
“正经点。”我讹阿福,“我是认真的。我倒认为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都是干净。纯粹。痴情的女子,是我喜欢的女人类型。”
阿福憋着笑直点头,“有见地!有见地!”
我没理他,接着侃:“至于你说的性爱描写我看倒没有什么,况且那种东西人人都有自身现实感受,我看也不必通过看书揣度他人的性生活吧。”
这次阿福看我有点儿严肃,收起了笑,好奇的问我:“那你觉得应该从哪里了解呢?生物课又他妈的不让讲。“
我笑着,没有回答他,只告诉他:“你随便。“
阿福也笑了,“你大爷的,逗我玩儿呢?”
58
夜里下了一场大雪。伴有大风,雪花在灯光下落下又被卷起,卷起又被拍下,胡乱飞舞。
根据农历的节气,已是大寒。白日一天天的变短,有时候太阳还没落尽夜幕就急不可耐的拉下了帷幕。
那段时间的晚自习人满为患。离放寒假也不远了。
教室里有一股压抑的气氛,每张课桌左右角上都堆满高高的各种教科书课外练习书。每个同学都钻到两堆书中间低头写写划划。再没有闲聊。教室里偶尔来一个老师进来看看转转没什么事看看报纸就走了。偶有人去厕所只轻轻推开凳子大气不出的走出教室生怕打扰到其他人。
教室里太闷了,我大脑有些缺氧转不动。我从教室后门出来后,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去走廊那边一个人透着气。
不一会儿,万红也从她们班出来了,看到我后站了过来,但离得很远。
我笑着凑了过去问她:“怎么样?”
她面无表情的回答:“不怎么样。”
我谄媚的对她说:“对不起,我不该招你”
她恨恨地看我,问:“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再该怎么聊,只说:“也没什么意思。”
她又补一句,“没什么意思,就别弄得那么没意思。”
这次,我终于无言以对。
这时我看到钟静推开教室门,表情怪怪的看着我走向万红,然后笑着问万红:“都干嘛呢?静悄悄的。”
万红挤出笑容回答:“没干嘛,就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去厕所吗?”钟静问万红。
“不去。”万红回答。
我在一边有点儿想笑。钟静跨过万红脸差点儿贴上我的耳朵,“笑个屁!没见过女生上厕所吗?”
钟静走后。万红不笑的看我,我也不笑的看她。相对无言。
59
对于我和万红来说,当时肯定是有很多事情不太明白。比如说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对我忽冷忽热。或许她只是对自己有些生气而已。我想这里边肯定有很多误会,也可能是当时的我们都太年轻,都无法应对这种感情问题。
当然,有些事情我是确定的。比如说我们都会毕业,都会离开这里,都会长大,都会有另外的新的生活。有时候我一想到这些就情绪失落,变得不爱说话,对一切失去信心不抱有期望。
当时凭直觉,我还有另外一种想法,那就是我认为我将失去再去爱一个人的能力,将会失去那种能量,再也不会生长出来。对于这种感受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包括万红。
60
我记得后来我还写过几大本的情书,想试图与万红沟通,告诉她一些我的想法。但第二天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所以那些情书也就从没有被她看到过。到今天我也挺遗憾的。
61
后来那些情书被我烧了,化成了灰烬。纸和纸上写的那些文字都随风散去、消失在了茫茫的时空之中。
现在想,或许当时她看到那些文字会对我以及我们之间的一些感情有很大的改观,会重新认识一些问题。
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
62
以我对万红的粗浅了解,她是那种有明确人生规划的人,一切按部就班绝不异想天开。知道哪些事有用哪些事无用,方向感不容置疑。
而我的出现可能打乱了一些她的计划,让她凭添了许多困扰。
我知道那是一种正确的美丽人生,是普世价值的有效体现。但当时我还太年轻,以为还有别的更好的体现方式,对后面人生的诸多困难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所以也就没有很好的珍惜。
63
情书的内容我肯定是忘了,但有些只言片语我偶尔也能想起来。比如说,……万红,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喜欢你,……万红,其实我一直也不想和你谈恋爱,我只是想要娶你,和你过一个孩子两个人三条狗的美丽生活,……万红,我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的穿着打扮,喜欢你的超短头发,喜欢你的一切。就算你推个光头我也喜欢你,…
大概就是这么一些鬼话。
64
有时候我倒是想写一些关于贫富差距、阶级对立、意识形态、生老病死之类的话题,但仔细想想,这些和当时的情况都关系不大,其二,我也不想在小说中过多的向别人传递一些负能量。因为比起生活来,小不小说的也不重要。
65
情书事件过去之后。有一天下午,我神神经经的一个人走出了学校,沿着刚修好的外环路一直向北走着,中间碰到我的一个骑自行车的女同学(应该是王美华),她骑车走过和打招呼我也没理她。
她可能也看到我精神不正常悠悠忽忽的,也没有再理我。
我大概走了半个多小时,快走到火车道桥下时,向西拐进了一条深巷子里。我当然没有精神失常,我只是根据我每天早晚偶尔和万红的相遇判断她们家大概就住在这一片儿,当然,具体是哪栋楼我不知道。
我挨门挨户地看过去,觉得哪家都像也觉得哪家都不像。后来走到一栋楼的背后,离远了看发现再往前走有一处铁大门,门口有两樽石狮子,铁大门上边有几个大字,写着:守卫边疆,精忠报国。对这几个字我不太理解,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好像就是这儿。也可能是我太累了,不想走了。
进院子后,我没看到人,只看到一排排窗户干净明亮,楼下几扇单元门有些老旧但有模有样,院子里干净整洁有旗杆垂垂直立,有五星红旗庄严肃穆,远远近近有蓝色垃圾箱摆放整齐。有一条半椭圆形走廊雕梁画栋,倒锥形的盖顶盛气凌人,廊柱间宣传栏红底白面,警徽醒目画报齐整内容正确,走廊尽头有六角凉亭下设石桌上有象棋对弈图楚河汉界,石凳圆润间隔均匀合围石桌。院子里有花池镂空红砖堆砌叠床架屋,草坪裁剪齐整鲜花凋零空留花杆,树木直立没有树叶依然铮铮骨气。花池中间有一处大理石平台,上有两只石鸟白鹤,羽翼丰满造型逼真仰天长啸。再远处是自行车库是健身器材是高墙铁网墙上有红字标语,字体正楷字迹有些褪色,……那天我始终没有看到人只偶尔听到一页窗户里婴儿的啼哭声,那声音忽大忽小我听着像忽远忽近,此外便再无声响。除了天空偶尔飞过的几只麻雀。我一直坐到落日余晖斜泼大地直到从山凹处拐入山背,天空依然有亮光云彩如棉絮薄厚不匀丝丝缕缕色彩斑斓,后阴了下去黑了下去暮色开始降临。我期待着发生一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发生一切仿如梦境。
66
那学期放假后我回了家。
每天看星星看月亮看无尽深空看黑漆漆树上的小鸟。
我有时上房顶看远处的国道高速公路看汽车奔驰货车疾驶。再有时去村外的的河堤上静静抽烟看河道远去看河床浮凸河谷幽深。有时会莫名的感慨,感慨万物的轮回宇宙的浩渺,感慨感情的不可名状人情的淡薄人生的虚幻。总之,那情那景会让人浮想联翩思绪万千不切实际。
67
实际情况是,又开学了。
开学后没有平静几天就变得人心浮躁紧张兮兮感情真挚。
大背景是教室里黑板右上角有了高考的倒计时,那上面的数字每小一位都让人心紧一下。每天会有值日的同学负责改写。
女同学们敏感,最先有所表示,各种花花绿绿扉页上有动画人物的小本子拿过来笑嘻嘻的对你说:“马上要各奔前程了,写几句话吧。”男同学们愚钝,胡乱写各种寄语,不一笔一画龙飞凤舞。女同学们也不介意,表情深沉的还会给你递上一张美照。
我的旧相册里还有夏丽、钟静、古艳的照片,不过都拍的太艺术不像本人。
当时我曾认真地端详过夏丽的照片,看完后不客气的告诉她,“一点美感没有,既不像明星也不像妓女不伦不类。尤其是眼睛和嘴唇,跟你本人差远了。”夏丽生气地对我说:“哼!眼睛长屁眼上也没你这么差的审美。”
68
后来是两个长条大本,上面有全国的各类院校,一本的二本的三本的专科的特殊专业门类的应有尽有。那上面有很多名字起的高大上的院校后来我知道其实只是一些野鸡学校。
记得我只记下了两个本省的二本大学一个西安的专科财经学院一个成都的专科印染类学院。
班主任董文化提前通知我们,说今年的高考由前一年的7月7号提前到了6月7号。理由很合理,是因为每年的7月7号大都酷暑难耐不适合高考正常发挥,而6月7号就要凉爽好多。
不过对于我们来说,复习的时间就少了一个月。为此很多人变得更紧张了,除了吃饭睡觉,几乎一天到晚都在课桌上趴着,困了睡一会儿,饿了吃点干吃面,水也尽量少喝,以免还得多上一次厕所又凭空耽误十几分钟。
69
对于那种紧张的氛围我不再赘述了。我只讲讲后来的高考情况,我们班的一个女生进考场前,因为太紧张而晕倒被灌了几瓶葡萄糖浆水掐人中才醒过来,醒来后她神智不清的问旁人,你们都围着我干嘛呢?都不去考试?自己试图往起站时才发现双腿发软走不了路,最后只能被几个男同学用简易担架抬进了考场。当然她这种状态肯定也不会发挥的太好,只考上了二本离她的心理分数差太远,后又选择了再复读一年。我后来听说,她第二年的成绩也和第一年差不了多少。
很奇怪,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这种经验,反正以我的经验来看,选择复考的人第二年大多都和第一年差不多。好多人第二年还比第一年少考几十分。
70
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是那种一考试就来劲就兴奋的人,从来都没有紧张过,从小到大的考试有过好多次的超常发挥。当然也包括中考和高考的那两次,对这种情况我不好解释,有时候很得意,觉得自己天生就属于考试型的人才。
我说过,我一直也不怎么爱学习。有一次我告诉建国,我说其实考试是有窍门的,哪章考哪章不考你要站在出卷老师的角度上想问题,一张卷子就那么大,不可能全考,只会考一些接下来你还会深入学习的内容。那些教科书上已经研究到了头的内容一般不会考,考也只考最基本的公式原理。
当然,建国一直不信。
71
也当然,我这种办法是偷奸取巧的,只能猜对一半,小学初中还行,到了高中我这种办法大多都不太灵,所以有时候我还是很用功的。至于大学的考试,因为我基本就没怎么去上过课,考试也基本是照抄一下前边的同学或者直接交白卷,所以也没什么经验。
72
说一下我的高考成绩吧,我高考成绩是494分,只比当年的本科线高了一分。超线一分那种感觉我也真不大好说,倒是看过电视剧里的人刚压线那种欢呼雀跃的精神头。我觉得不太对。
仔细想我自己的感受是有点庆幸也有点后怕,当然这两种感受一般都是不能说出来的,说前一种会让人觉得你骄傲,说后一种会让人觉得你虚伪。这俩个都不是什么好词。
我是说,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虚伪的国度里,很多人内心很不健康,怕别人好超过自己又怕别人不好需要同情。总之,极为扭曲。
其实,别人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好也不会施舍你,不好也不用你同情——真是操不完的心!
但对于那些只差一分的同学,我倒是很同情的,我真想招呼所有多一分的同学们站一排,给所有差一分的同学们鞠个躬,齐声说:“实在对不起,都是天意惹的祸,希望你们能原谅。”不开玩笑了,再说个正事,其实差一分和多一分中间还有一拨人是正好压线的,他们也都是幸运儿。
后来我了解到,高考分数是按照当年的高考录取人数掐出来的。比如说,高校今年招一万人,那第一万个人的分数就是当年的高考分数线。我还了解到,我们那一年每一分背后大约是340几人。
其实这些都是胖飞上大学后告诉我的,因为胖飞在大四的时候参与过部分高考试卷的批阅。(当然,正规批阅也是有丰厚报酬的。)顺便告诉你的是,胖飞大学的专业叫数理基地,我曾仔细问过,但还是半懂不懂。总之,是门很深奥的学科。
关于高考,当然还有好多事,不过我对那些弯弯绕都不太感兴趣,这里也不便没完没了的谈。
73
高中最后那一个学期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空白的,因为我开学后上了不长时间就请假回家了。
那段时间我刚开始是季节性的过敏性鼻炎,好了之后又是肠胃炎,是那种神经紊乱导致的肠胃炎。(这两种病之后一直伴随我,到现在也没有彻底好利索。以至于这些年这两种病不管哪一种一犯就让我想起高考。)请长假后我回家一个人边看书边喝中药调理。
其实一本教科书也没看过,都看的是一些闲书,这儿翻翻那儿看看,大概只完整的看过《围城》或者《骆驼祥子》?记不清了。
74
谈谈我自己及我生活过许多年的村子。
小时候我也当过一小段时间的‘富二代’。我父亲高中毕业后干过电影放映员,还自学成才的当过一段时间的电器修理工,后又倒腾过服装。但都黄了。
六岁的时候我上过半年左右的幼儿园,由于学校教室紧张,上幼儿园的小屁孩儿和上一年级的同学坐同一个教室,前后分片而治。我只记得当时自己一上课就睡觉,老师的讲课像催眠,我认真的盯上几秒钟老师的嘴型就呼呼的睡去了,那些觉是我这辈子睡过的最香的觉,天昏地暗,无忧无虑。
我背过好多个我父亲从城市里买回来的很多有侧兜的书包。有一把装电池有各种音频的电子枪,有各种花花绿绿的动画图册,有巨型的变形金刚,有成套的小人书,什么《燕子李三》《水浒传》《铁道游击队》等等。还有一顶有漂亮弧度有国徽的警察帽子。
我的书包暗兜里永远有花不完的小面值零钱硬币,我从来不数,有时候突然觉得少了很多也无所谓。
自从有一次我去学校西墙下的公共厕所时踩了满脚面儿的屎和那天下午那顶警察帽子掉进了深井里之后,我的‘富二代’生活就结束了。由于小时候当‘富二代’的缘故,造成我现在对钱没有明确的概念,有即花没也无所谓,只在用时方觉钱的重要性。
多年后我一直想,假如我一直是一个‘富二代’,那依我的性格肯定会变成一个吃喝嫖赌偷看女人上厕所纹身吸毒逛监狱给社会添很多麻烦的那种人。顺便说一句,对于赌博,我是那种看一遍就会,上手玩两把就精通的人。真的不骗你,我就是有那方面的天才。
我们村子靠近国道,国道两侧是另一个村子,两个村子离得很近,且同属于一个大队。那个村子民风彪悍,人口不多但很团结。由于紧贴国道,密密麻麻的形成了很多灯红酒绿的饭馆,主要的客人是途经此地的大货车司机。你知道,大货车司机常年在外奔波,为了养家却很少回家。干运输是件辛苦无聊的工作。走一段歇一段,很多司机会连夜赶路只为了能在此地多消闲几天。为什么呢?因为这个村子的饭馆吃饭只是一种捎带,最主要的挣钱途径是开窑子,十里八乡的漂亮小姐都聚集在这里,每到晚上,家家饭馆爆满,屋外张灯结彩,屋内推杯换盏淫声浪笑。我曾见过很多南方来的小姐,打扮妖艳操一嘴各地方言版的普通话,穿裙子都不穿内裤,穿劣质但很时髦的高跟鞋,纹身烟抽的比男人还凶,和顾客讨价还价粗话连篇,遇小气的货车司机会直接喷浓痰,骂骂咧咧:你个怂货,想操老娘还不想多花钱,那就回家操你老母的屄去吧!
一般谈好价钱后会直接去饭馆后边的小黑屋,某个妓女几分钟出来后对着正吃饭调笑的货车司机们说一句:“这孙子真他妈的不行,看着挺壮实,其实是个阳痿货。还没等老娘来感觉呢就蔫儿了。
随后一屋子人拍桌子踹椅子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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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每家饭馆都有那么多的妓女,她们相互间是串通能借调的,当然借调是会有相应的抽成的。(因为每家饭馆是会给常驻的妓女发基本工资的。)
有的货车司机进饭馆后会先选妓女,站一长排的妓女各个扭腰开腿撩裙子扶奶伸舌头……任货车司机们选。(以至于我经常看电影里的妓女一个个矜持的像良民就想笑-----一点儿也不职业。妓女没个妓女的样儿!)
有的顾客很挑,看完这一排说太老太骚胸小没屁股脸黄脖子细手腕儿太粗等等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不行再换一排,一会儿有皮条客就又带一排妓女进来了,走的那一排妓女通常嘴里会骂骂咧咧的。也有县城面色惨白瘦骨嶙峋吸毒的青年经常来光顾,爽快完之后说没钱,被村子里的青壮年打得满嘴鲜血,抱头求饶。还有好多好多这一类的事情我就不一一讲了,以后有机会再聊。总之,我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一方环境当中。我们那个地方曾有个外号叫‘小香港’,你可以想象一下那种景象。那这种地方为什么能存在好多年呢?这里边涉及到派出所。地方民警。扫黄办。等等等等。归根结底,是钱的问题。
因为一起命案,‘小香港’在我上高三时被市公安局直接来人包围了整个村子,成排的警车警察警犬阵仗很大,来的警察全副武装像特警,人数比整个村子的人还多,妓女皮条客饭馆老板一干人等被全部用绳子穿裆链起来押上了警车拉走了。后该遣散的遣散该判刑的判刑。从此以后‘小香港’就萧条下去了,恢复了一些乡村本来的面目。
解释两个事,其一,那起命案是省里某位领导的公子路过此地吃喝玩乐后不给钱,还放狂话,被饭馆老板的侄子失手打死了。几天后,来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下来两个戴黑墨镜穿黑西服的人直接进饭馆把老板捅死了。(有些话我不方便说,总之,我们那个地方不同于电视里讲的那种农村。倒不是多富有,只是由于紧贴国道,就不会那么闭塞,我从小也就见了好多所谓的大‘世面’。)其二,穿挡链是指站一串人都脱下一半裤子,绳子穿裆而过,然后每个人再提着裤子走。那种办法很原始但很管用。当然,这种办法只对一般情节的罪犯用,重罪的会上手铐脚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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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份镇里举办一年一度最隆重的庙会。我所有的低级趣味都是从小看各种庙会看来的。我也真是乐此不疲。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那里边有我喜欢的最真实的东西?有亲切感?或者觉得人活着就应该那样不矫情?不做作?不故弄玄虚?以及一种敬畏的仪式感?也可能都有。
当然,仪式感单指庙会开头的那一部分,不过对于开头我好像更喜欢后边的部分。大戏台上幕布垂拉,台下呈扇形辐射的老年人一排排坐出去,小马札草席摞起来的砖头,瓜子麻子黄豆西瓜哈密瓜。叽叽喳喳。
幕布徐开,锣鼓开场,剧中人物依次摆造型大跨步出场,锣鼓一阵阵激烈演员步步加快暖场一圈亮造型与锣鼓一致停立。大台词大烟嗓大时代大背景大人物,小人物小故事小情绪。我听不太懂,只能捡别人的直译听个大概明白。
镜头摇高过树头旋转向后,远处寺庙城头人流密集彩旗飘飘,寺庙院子里针叶树柳树杏树果树李子树桃树。记得上初中时,我们老从一墙之隔的学校里过来爬墙进院偷桃子大黄杏。看墙护院的老头拿根木头棍子,被抓住能打断你的腿。
买票过安检穿过森森圆拱形门洞进寺庙院子,高阶上方即为正殿,屋顶青瓦红漆有高脊梁两头是龙抬头,口含木珠龙须粗壮弯曲。
正殿高大,门口有四樽陶彩大守卫,分别是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手握重兵器造型古代怒目圆睁威武严肃。
进店内是扑鼻特殊的香火味肆意飘散,佛祖几丈高金光闪闪慈眉善目发髻后拢耳垂肥大,高台金黄丝带围拢之下是谦谦众生,磕头叩拜上香抽签,善捐箱内花花绿绿的纸币大小面值硬币银亮,旁人窃窃私语或闷笑或一脸虔诚,油光昏亮火焰闪动,众人踽踽前行绕佛四下观探……
偏殿有十八罗汉十八般兵器,造型各异表情吓人。后殿我没去过,只听人说过,好像很神秘一般人不让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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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外是两条直通南北的街道,一条街上是天南地北的二道贩子,售卖各种应季的反季的四季的单季的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的里里外外的或花花绿绿的或素面儿的衣服鞋帽袜子衬衫,还有卖锅碗瓢盆假古董假玉器假手链假耳环假戒指以及木头手串珠子,总之,门类齐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记得还有过藏人打扮的一些人卖牦牛角牦牛皮以及壮阳舒筋活血的藏药。不知道真假。
另一条街的一扇是卖吃喝的,水果干货西瓜香瓜冰糖葫芦棒棒糖棉花糖胶皮软糖——西瓜橙汁儿啤酒饮料——凉粉凉皮面筋条面筋块面筋丝。
另一扇是各种骗人的把戏,套布娃娃套瓷器套摆件儿甚至还有套活鸡活鸭活猪仔以及气枪打气球赢不值钱奖品的。南方佬的骗术高明一些,胸口碎大石单手劈砖头石块耍猴子吞剑吞铁球。我曾看过好多次南方佬表演吞铁球的把戏,有一次,一个南方佬吞进去半天也吐不出来,有点儿表演砸把周围人吓坏了,南方佬绕着圈子的走一会儿停一会儿,丹田用气双手四指弯并单指向前发功嘴张的老大——最后铁球出来了,众人才松了口气。那次,我看到吐出来的铁球上有丝丝缕缕的血丝——看来干哪一行也不容易——都得玩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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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之后就更热闹了。
有民房改造的录像厅台球厅,各种正经人流氓盲流穿插其中。电影大多是成龙李连杰周润发刘德华周星弛林正英,林青霞张曼玉王祖贤张敏吴倩莲,没有巩俐也没有章子怡。僵尸片我没有注意,好像没有女主角。当然还有当年最流行的古惑仔系列。
现实中的流氓迈方步大摆臂抖肩像仰泳,电影中的古惑仔目的性强?教条?眼神放不开。没办法,他们是真演员是假流氓。
镇小学的院子里临时搭了个舞场,斜拉两串彩灯交叉处挂一个大转灯,是灯不转只多菱形多色彩塑料外壳转动的那种老式转灯。灯光远远近近的循环滚动,给人一种想要舞动的感觉。舞池中人引晃动各种国标探戈恰恰交际等舞蹈杂乱无章,不一会儿地面尘土飞扬狼烟四起。一曲舞罢,有人端一盆凉水过来湿湿地压压尘。跳舞就得有歌声,有喜欢唱歌的男女多情的唱着《站台》《潮湿的心》《忘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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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必须要去的艳舞场。
两条街的尽头有一块荒地,搭几处大帐篷,为的吸引人,帐篷外都有高台,上有打扮俗艳穿衣最大限度地少的舞女,伴随着大黑音箱里的舞曲扭动身体招揽客人,劲舞猛烈,音响中时不时的传出一些欢呼呐喊起哄口哨声淫笑声。
我曾花钱进去看过好多次。民间艳舞正经舞蹈很少,主要是一些脱衣舞钢管舞。哪个演员胆敢一丝不漏的上台,十有八九会被饮料瓶子砸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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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上面所有的一切比《清明上河图》有意思多了。
当然,这是大雅大俗的问题。不过,相比于大雅,我好像更喜欢大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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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农村的葬礼,鼓乐队吹的大多都是喜曲而非悲曲。(我是指正常的死亡。)可能有些人不太相信。反正我认为,葬礼比庸俗的婚礼有意思多了。以后有机会我会详尽的写,写那些活泼可爱的迷信活动。顺便说的是,我所有的所谓音乐细胞都来自于葬礼,至今还是最喜欢唢呐和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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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归正传。先谈谈农民与市民。
经常有很多二逼的人一本正经的过来问你,“你是农民还是市民?”我当然是农民,身份证户口本为证。我所有的亲戚朋友叔叔婶婶大爷大妈全是农民。怎么了?
在我看来,农民只是一个职业,和艺术家律师是一样的职业,并无高低之分。而市民只是一个统称,市长可以叫市民,打扫马路的大妈也叫市民,我不知道您说的是哪部分?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就是不想和你说话。
当然,关于农民以及市民这个话题,如果想谈得清楚,那我至少得从解放前开始谈起才能大概谈的明白。有些话我不想说,我倒不是怕得罪谁,我只是懒得说。
可悲的是,我从没有在任何一种媒介上看到有人就这个话题进行过正面的?客观的谈论。当然也有好事之人谈过,但谈的云淡风轻,事不关己。所以,我这里也不细谈。我们都很喜欢也善于忘记过去,就都忘了吧,没什么好说的。
说到这,我经常会想起小时候的一个镜头。那时候我们这些土匪仔们说话总是极为嚣张放肆,不把任何喘气的不喘气的喘过气的没喘过气的人放在眼里。儿时玩伴赵慧东的一句口头禅是,“上流社会的人都下流,草他妈上流社会!”
真是语出惊人,吓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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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天才。
上初中时,我见过一个隔壁班的天才。那小子从不写作业,上课最多只听15分钟就低头鼓捣别的事情。因为一般情况下,再啰嗦的老师15分钟也把这节课的主要内容讲完了。
那小子从来不上晚自习,下午两节课后就背起书包骑他那辆没有后座破的不能再破的自行车蹬的奇快的回家了。
所有的老师以及那个戴无边框眼镜的班主任都拿他没办法。因为即使这样,他的考试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那个班主任老师对他还是爱惜的,曾气愤地说过一句话,“如果是我的儿子,我一定能让他考上清华。”后来所有的代课老师对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写作业也可以,但要把当天每节课的例题抄一遍。抄完例题后,一般情况下,他就会把当天学完的那几页撕掉,有时候是拿去折纸飞机玩,有时候是去厕所当手纸用了然后仍进茅厕深深的坑里。对于他这一举动,我们都觉得无比的潇洒,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模仿。我有时候气不过也模仿那么一两下,但后来却发现自己真不是那块材料,一到复习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完全记不起来一个公式是如何跳到另一个公式的,借别人书又不好意思,所以考试时遇到那几页的题时也就胡蒙一气。
中考考化学时,那小子坐我前面,试卷发下后,他写的极快,几乎只用了一半的考试时间就立正交卷撤了摊儿。说实话,当时弄的我挺没面子。其实一半时间对他来说也有点长,因为考试中间他前后左右的同学老让他把卷子在桌子的各个拐角放一会儿,或者暗地里让他动动身体抬抬手臂低低头之类的。
后来他上了另一所重点高中,由于再无人所管,父母也不在身边,整天逃课在县城的大街上瞎溜达,与一些不三不四的社会闲杂人等混在一起打游戏,看录像,没钱了就去偷鸡摸狗。
就这样,没上两个月就被学校开除了。回家后变得很老实,学起了修农用车。
这就是天才的故事。
我认为当一个天才风险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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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高考前一个礼拜,我回了学校。忙了几天高考前要准备的很多事情后心无旁骛地等着上战场过独木桥。
期间,我也见过几次万红,她和钟静经常在一起,谈论着很多事情,两个人要说的话太多,经常语速奇快,大喊大叫。
钟静曾给我讲过一段万红的身世,对于钟静的动机我不感兴趣。只大概说一下内容,钟静说万红的曾祖父曾在澳洲当过劳工修过铁路,后来不堪忍受体力及人格的痛苦从劳工营里逃了出来,身中数枪居然还跑出了很远。后来在当地土著的帮助下成功逃脱,在一处岛上种起了烟叶香蕉,和她曾祖奶结了婚有了她的祖父,到她祖父这一代日子已相当富裕。坐一艘运煤的货轮有头等舱也拉人在海上漂泊数月才回到了广东的老家。以归国华侨的身份大摆宴席大宴宾客,兴办了面粉厂,……前前后后大概讲了有一个多小时,后来的事我更觉得有点儿扯有点儿不靠谱不太合理,所以基本也没当回事,我笑着想,这小尼子的故事讲的还真是不同凡响,让我由衷的佩服。
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万红显得有些着急,经常拉着钟静聊一些时下流行的爱情歌曲,有意无意中我听到过有梁静茹的《勇气》,羽泉的《冷酷到底》,李宗盛的《爱的代价》,罗大佑的《恋曲1990》。不过,我更喜欢校园喇叭里放的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以及罗大佑的《恋曲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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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后是一个很悠长的假期,一帮人租了个大面包车起早贪黑的过桥穿村,一路上朝阳橙红,树叶飒飒,泥土咸腥,天气闷热,河水清凉,水草起伏,鱼儿对角穿行。落日余晖照满大地,光线沉甸甸金黄血红。
没完没了的日出日落,没完没了的伤感情歌,没完没了的吃吃喝喝,没完没了的麻将扑克。
我妈知道了我很危险的考上了大学,哭一阵笑一阵的说些四六不着的话。可以理解,世代为农突然出个大学生就以为从此之后王侯将相人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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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见万红是在进校门的夹道一侧,她走得很快,像一阵风,与我擦肩而过时双方只简短的有眼神余光的交流。
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万红本人。
她带走了她所有的一切,她的笑容她的好听的声音她的短头发,她的白色平底鞋她的黑色蓝色粉红色平底鞋,她的外套她的蓝白相间的短袖,她的牛仔裤她的橙黄色棉夹克,她的细长手指她的红指甲盖她的粉指甲盖,她的极细小的蓝色左耳耳丁,她的电子琴她的话筒她的演讲稿,她的鼻翼、她的脑门、她的鬓角的亮晶晶的汗水,……
只给我留下了那一束温暖的光。
下部 泡沫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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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我的大学。
本来我是不想谈的,但话赶话说到这儿了,索性就谈谈吧。不过肯定也没什么好话,因为大学实在是一点好映像也没给我留下过。像我们这种二流大学能够考上来的人一般也基本是通过一些小聪明考上来的,这些小聪明一般会让很多人自以为是,表情中总有一种飘飘然的骄傲感。当我们反应过来那只是一种虚幻的感觉时,大多已为时已晚。
对于大学,我的一个四川同学尤勇有过一段精辟的论断,为什么让你们这么多2B青年都上了大学?很简单,就是为了钱,“你想想,这么一大波的热血青年国家不给你找个地方圈起来,都放在社会上,那得给社会添多大麻烦?”说这段话时是他快毕业时和女朋友闹分手的时候。对于尤勇的论断,我基本上是同意的。顺便说一下,尤勇有四川人身上的那种匪气。
我个人认为,大学就是那么一个地方,所谓大学的知识,对大多数人以后的工作生活基本上是一点用处没有。除了凭填教条自以为是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对于这些,我上大学一个星期后就明白了,但明白也没有用。
当然,也有一部分聪明的家伙,通过大学这个跳板走上了一些自认为光明正大的前途。对于他们,我祝福他们,希望他们永远的那般自以为是,活在人生的假象之中。挣钱花钱,上班下班,性交听音乐会,控制别人被别人控制。
也当然,大学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谈恋爱。上大学一个月左右后,我们的校长在操场主席台上有过一段慷慨激昂的讲话,结尾处有同学大胆的问,“我们可以谈恋爱吗?”
校长的回答是,“对于你们谈恋爱,学校的态度是,(归根结底是他个人的态度),既不支持也不反对,”这话的取向其实说的已经相当明显,大白话就是你们随便,只要不违法犯罪,你们爱怎么谈怎么谈,我他妈的又不是你们的父母,管你呢?
校长的讲话尤若一针催情剂。从那以后,学校恋爱成风。晚上你要不出去有点儿事干,你都不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不管男女,人人眼冒金星四下睃寻,寻找一切机会,包括各种珠丝马迹的机会,有枣没枣先上去捅一杆子再说——万一呢。
第一学期快结束时,连我们班最丑的女生也被搂过几杆子。想想真是好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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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学期开学后,很多情侣已基本固定,因为理工科的学校狼多肉少,很多男同学看到挑剩下的一些歪瓜劣枣也实在有心无力,也有个别不死心的男同学会串到别的财经学院?师范学院?医学院去寻摸,但结果大多也谈不上理想。
我们班共39人,13个男生,26个女生,比例是一比二,但却很奇怪,成了的不超过四对。男女生之间也很少来往,都有点儿相互看不上。我们宿舍六个人只和另外一个六人间的女生宿舍来往比较密切,对于其他的女生我们也极少往来。
那另外20个女生到毕业时我也没有记全她们的名字。因为我不常去上课,偶尔去上课,发现个别不爱说话的女生怎么老和我们坐一起上课,后来才知道,其实那些人都是我的大学同学。对于他们很多人,我大学四年都和他们没什么交集,更别说交谈。
班里有个个子不高长得白白的不怎么爱发表意见的女生,据尤勇说那个女生是我们班上大学时成绩最高的。我发现这个女生老躲在别的女生后边笑眯眯的看人,也不参与别人的谈话,眼神里有一种怪怪的东西。总之,是和她的笑容极不协调,让人琢磨不透。有一次,我这么对尤勇说时,他拍拍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你可别小看那位女同学,心思深着呢。”
“怎么个深法?”我问。
“据我知道,她在没上大学之前,就把一个国家级的奖学金据为己有了。”
“是吗,怎么弄到的?“
“据说她的一位亲戚和上边有些关系。“
“哦,原来是这样。“
我在脑子里想那是怎样的一个过程。
“只有我们这帮傻帽还那么单纯。“尤勇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不公平。”过了一会儿尤勇还有些意犹未尽,“第一名怎么啦?第一名就应该有特殊吗?第一名就应该好事占尽吗?”
说这些我也没别的意思,正常情况下,我倒是觉得这很正常,我们就生活在这样的一个道貌岸然的环境里。谁也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相反,都觉得这不很顺理成章吗?
重要的是,我们班有一个男同学,来自山东农村,上大学来时家里只给拿了路费,来学校硬撑了一个星期不到就彻底断粮了。我们两个宿舍的人看着也实在不忍过意不去,就建议先把班费都拿出来,给这位男同学买了脸盆牙刷牙膏之类的东西,然后又给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以至于别让他在还没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之前就被活活的饿死。
当然这个建议仅仅是我们两个宿舍的一致意见。后来,我无意中听到一些别的女生谈论这些事情时,话说的有些难听,至于说了什么,我这里就不写了,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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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我们宿舍一共六个人,靠窗的王明来自农村,家境还好,人很奸诈,喜欢当官。刚上大学时选班长,和同班的另一个看上去很正派脸很黑做过整容的一个女生竞争。两个人为了竞得班长之位明争暗斗,到处拉选票,在班会上时都发表过义正言辞的演讲,跟美国选总统时的景象有些相似。本来是那个女生已经胜券在握,当时我们男生也是起哄,私下里说,不行,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执政呢?中国几千年来也没有这个传统啊。于是全体男生就都投了反对票,但是13个男生显然不够,于是最先开始游说胡佳那个女生宿舍,然后让她们也发动旁边那个宿舍的女生。有几个男同学的女朋友最后也被拉了过来,不知怎么的,最后竟然翻盘了。王明顺利地干上了班长,迈出了当官的第一步。不过,看他后来四年的表现,也真是让所有支持他的人很失望。所谓当官的人,我看大多也这样,过了河十有八九会拆桥。
那个脸黑的女生,后来每次再见到我也会爱答不理的,脸会更黑——估计是把我当主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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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床位正对王明,也是靠近窗户,(因为我们俩上大学时是最先来报到的)中间右边的床位是靳远的,靳远是个爱慕虚荣的人,眼看王明干上了班长,自己怎么说也得谋个一官半职啊,于是在王明干上班长后的那段日子,对王明明目张胆地俯首称臣,极尽献媚,几经努力之后居然也干上了团支部书记。主要负责各种杂七杂八的班务,忙得不亦乐乎。我们班的考勤是靳远在统计的,于是在我们后来的学校生涯里,靳远处处帮我们走后门?记假帐。因为我们很多时候老威胁他的官位没有经过民主选举,要推翻重新立人。每当这个时候,靳远就会尴尬地笑着说:“都是弟兄,没必要,有什么事好说,好说。”
中间左边的床位是孙飞,孙飞精力旺盛,爱打游戏爱打飞机,来自辽宁抚顺,戴个眼镜。刚上大学时一本正经认认真真的上过一段时间的课,后来,套信用卡买了台电脑,也不爱去上课了。天天通宵达旦的在宿舍里打‘魔兽’打怪物,经常影响我们睡觉,一个人大半夜的兴奋异常。
孙飞个子不高,刚上大学第一学期追过几个女生,但都没有成功。后来我们班有个来自广西的女同学看上他了,非要和他处。姑娘追起孙飞来毫不掩饰经常白眼仁一番,对孙飞说:“你怕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真是的。”孙飞当着众人,笑得很尴尬,也不同意也不拒绝。
“我们家有钱,你跟了我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爱打游戏我天天让你打,你爱干嘛干嘛,我决不会拦着你。”
可见姑娘是多么的真诚。
不过孙飞到大学毕业时也没同意这位姑娘的追求,从这一点看,孙飞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良心还没被狗吃干净。
有时候,我们怂恿孙飞,“你小子有现成的肉不吃,天天自己打飞机,有什么意思?”
孙飞的回答是:“不能,不能糟蹋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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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再里边床位的是文官,文官也来自广西。从名字上来说,可能是他父母希望他有朝一日成为一名文官,但文官本人却对当官嗤之以鼻。他们广西人说话‘N’‘L’不分,说牛奶叫’流来’。
文官书架上有很多书,但从来不看。也爱打游戏,他们家是开超市的,经常的口头禅是:上学有个屁用!还不如我回家开超市来的轻松快乐呢。
文官书架上有好多小说,我看过村上春树的《神的孩子全跳舞》,《海子的诗》,应该还有石康的《晃晃悠悠》。
文官的床位对面是白洋,白洋是我们宿舍最爱学习的一个人,很用功,但他和建国是一类人,经常白费力气,一考试就瞎。
白洋喜欢研究残棋谱,我和他经常没事就杀几盘。他老爱悔棋,我让它一个子儿,他也老输。输棋的理由是,“谁让你让我一个子儿的?(我一般让他一个马,也不拿下来,就放在棋盘上,但从来不出动。)你要是不让我一个马,我肯定会赢了你。”
我一直不明白他这是什么逻辑。
总之,上大学的就是这么一些人吧。据说,就是这么一群人,将来到了社会上会成为国家的有用之才——我有时候真替社会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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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烦,烦透了。大学生活叫我颓废,没完没了的空白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万红,你曾经告诉我,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现在,我一眼望到头,我不知道这样的努力有何意义?我是说,努力的结果我已看到,但我对那结果很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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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上《政治经济学》的课。我因为老不去那栋楼里上课,在13层的走廊里转了好长时间也没有找到那间教室,后来给欧阳佳打了个电话才问清楚,原来是在十楼。
那是一间在转角处很大的阶梯教室,进去后,我看到欧阳佳坐的挺靠后冲我招手。
我和欧阳佳坐在一起后闲聊着。她书包里有好多零食,后来基本都被我吃光了。
不一会儿,我看到刘雯背个双肩包也进来了,她穿一件简短到腰的黑皮衣,头发很直,估计是拉过了。我和她是目相对后,她显得有点儿害羞,一阵风似的坐到了前排的一个座位上,旁边应该是他们班的一个男生,后来两个人聊得挺欢。
《政治经济学》下课后,我又去另一间教室去上《有机化学》,不料,一会儿,刘雯也来这间教室上课。这次我坐的靠前,她一个人上台阶一直坐到了最后一排。听课中间我向她坐的方向回头看了一眼,她也正好在看我,她的表情眼神很坚定,我很熟悉那种表情眼神所传达的意思。
我有点儿困惑,也有点儿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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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知道,刘雯和我同属一个学院,她学的是《化工机械与自动化》,我学的是《化学工程》。顺便说一句,我上大学学习了所有的化学,《有机化学》,《无机化学》,《生物化学》,《物理化学》,《分析化学》,《高分子化学》《金属与非金属化学》,《实验化学》,《食品化学》,等等。结果是,到现在我越来越分不清物理?化学?生物这三者之间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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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还在一些别的课上碰到过刘雯,但从来也没有说过话。有一次在大学食堂吃饭时我碰到过她,当时她和另一个我的高中女同学叫冯燕的女生在一起吃饭。冯燕就是后来干过代购的那个女生,人很可爱,总是笑呵呵的。我和冯燕打了个招呼,去窗口边上要了一份肉炒饭后端了个不锈钢盘子折回来和她们俩坐在一起边吃边聊。我问冯燕最近都在干嘛呢?冯燕笑呵呵的说她最近在学英语呢,“先准备考个英语四级。”
“行,挺好。”我笑着说。
“你在干什么呢?怎么老不见你?”冯燕问我。
“奥,也没干什么正经事。最近正在研究怎么能发个大财,我准备先你们一步当个大款,到时候救你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刘雯笑得很腼腆,不看我,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菜。时不时的捋一下散落下来的头发。
“你认识她吗?”冯燕指了指刘雯问我。
“好像在哪儿见过。”我笑着回答。
“咱们高中同学,一班的,你不认识?”冯燕认真的看我,琢磨着我的话里有几分认真。
“幸会!幸会!”我装模做样的向刘雯的伸出一只手。刘雯抬起头正经的看了我一眼,和我短短的握了一下手。
“听说你老不来上课,是吗?”刘雯问我。
“那都是谣传。我天天来学校,只不过是晚上来,等你们都下自习回宿舍了我才来。那时候自习室人少,看书清净。”
“看什么书呢?不是天天看小说吧?”刘雯低头吃饭问我。
“也不全是,我不怎么爱看小说。只看一些闲书。”
“你去年一共挂了几科呀?”冯燕问我。
“忘了,挂的太多了,好像只过了一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蒙过的。”
冯燕张大嘴,半天才说:“你不想毕业了,毕不了业你可怎么办呀?”
我盯着刘雯笑着说:“不怎么办。端盘子洗碗扫大街当保安,我什么都能干,我年轻力壮的有什么干不了的?”
冯燕笑着骂我,“一点儿正经没有。”
刘雯笑而不语,只低头吃米饭。
临走时,我忘了拿那瓶放在桌子上的矿泉水,好像还对她们俩说了一句,“我不要了,留着你们喝吧。“走出食堂时我才想起来,那瓶水我好像拧开瓶盖喝过几口。我本来想返回去拿,但想想算了,她们应该不会喝吧。再想想,万一冯燕要喝呢?那我不真成了一点儿也不正经的人啦。总之,那瓶水我没有回去拿,也不知道她们俩到底有没有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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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在另一间多媒体大教室我见过刘雯,那天她和一个看上去干净干练的小男生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看上去聊得挺开心。我有时候坐直了盯着她们俩看,刘雯有时候会瞟我一眼,我看不出她有什么意思。
课上到一半时,我趁老师不注意,夹了本书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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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大学老师都没什么文化,只会照本宣科。他们大多都很年轻,有的女老师还没结婚。上课打扮得很不正经,喷的香水我坐最后一排都能闻到那股刺鼻的味道。也不是不香,香水那种东西不能喷太多,太多了会让人嗅觉受不了。
倒是有一位老一点儿的女老师,说话尖酸刻薄,大概是教《有机化学》的。有一次上课间隙,她讲‘芳香烃’的时候,突然话锋一转给我们讲了一个笑话。
“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晚上系里组织开舞会,”说到这里,她自顾自的笑场了。停顿了一下后又说:“开舞会吧,当然人人都得打扮一番,我们班有个男生喜欢我。”她神色飘然,“这位男同学呢,估计提前有准备,穿一身燕尾服,扎领结。”说到这里,她又笑了,同学们被弄的一头雾水,静待下文,这位女老师不笑后又清了清嗓子,“后来他请我跳舞,跳着跳着吧,他紧张地问我,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请你——请你看个电影。”这时,这位女老师又笑了,笑的前仰后合的,差点儿钻到讲台底下。她的谜底是:“那个男同学为了和我说话,喝了不知道多少的红糖水。那种夹杂着口臭味儿的红糖水味儿呛得我好几天都吃不下饭。”说完后,一个人又笑得忘乎所以,台下的同学们也大多没什么反应,只间或有几声尴尬的笑声。当时,那个笑话冷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97
还有很多人五人六的大学老师,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我就不一一讲了。重点再讲讲我们的大学班主任,此人神出鬼没,大学四年,我统共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刚上大学的时候,一次是大三上学期快放假的时候。后来听王明说,这位班主任一直在搞一种放射性物质的实验,搞着搞着感觉身体不对,听人说这种放射性物质会对男人的精子有巨大的杀伤力,随后就放弃了。(好像他当时还没有结婚)。再后来大三上学期接近尾声的时候跟学校请了一个长假,据王明说,是去给一个县委书记当助理去了。
总之,我们大学四年就是这样过的,没有班主任也没有系主任。无人看管,自由自在。
没有班主任的日子一般是王明在张罗班里的各种大事小事。当然,王明是班长,只负责开会传达系里指示,各种跑腿的事情都是靳远在做。因此,两人也都忙得晕头转向,经常见不到人。有时候王明顾不上,就派靳远去参加一些学生会的会议,靳远一般都很乐意去参加,参加完后回宿舍喝口水,煞有介事地翻开那个很厚的笔记本就对我们宣讲一通,我们几个人也不管他,认认真真的打‘升级’。文官和白洋一组,老嫌白洋打得臭,动不动就‘二逼’‘傻逼’的骂个没完。靳远有时候念着念着也觉得没意思,本一合也骂句“全是傻逼”就加入了我们的战斗。
98
大一放假后,我在火车站碰上了刘雯,她和冯燕在人潮汹涌的候车大厅里看到我和建国过来迎上来一起聊一会儿。主要是建国和冯燕在聊,我和刘雯站着,东张西望的听。有时候目光相遇各自笑笑也不说什么。火车进站后,刘雯拿起行李招呼我们三个大声的说:“火车来了,赶快上车吧!”
上火车后,我和建国坐一块儿,冯燕和刘雯坐不远处,隔着过道正对着我们。看着车窗外的楼宇街道我若有所思。
“什么情况?”建国用手臂顶了顶我笑着问。
我收回目光,盯着刘雯看,“没什么情况,一首插曲而已。”刘雯怀里抱着一个书包也看着我。冯燕在低头吃零食。
“一首插曲?”建国盯着我的眼睛问,“一首什么插曲?插到什么段位啦?”
“你有点儿正经。“我讹建国,“别开这种玩笑,对人家姑娘不好。”
“装,又装,你就跟我装吧。”
“我没装,你别往歪了想。就是一个姑娘,有点儿情窦初开,本以为能顺理成章山盟海誓的谈一场恋爱,没想到被我给深深的掐死了。”
“你是说她没长眼?”
“去你大爷的。”
99
建国在市里另一所大学上学,他高考成绩很烂,我都不好意思说出来。高考后张罗过复读,但他父亲也觉得凭他的真本事考上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就给那所大学捐了好几万的赞助费,也假模假样的上起了一个叫《生命科学》还是什么的‘三本’类专业。
我有时星期天会去他那里晃一晃,主要是去他们宿舍打麻将。他们宿舍有一张很气派的麻将桌,有几个嗜赌如命的舍友,我经常一去一天,玩到半夜才回来。
100
“你和万红有联系吗?“
“不怎么联系。为什么问这个。“
“也没什么。“
“那为什么要问呢?“
“不知道。”
“还有想法?”
“没什么想法。”
“没想法是怎么一个想法?”
“没想法就是没有什么想法。”
这是大二开学时在火车上我和建国的谈话。
之后,建国告诉了我一个电话号码一个QQ号码,是万红的。
101
大二开学后,学校照常营业,还没有关门。各色人等神色麻木,上课下课,吃饭洗脸,刷牙睡觉。谈恋爱。
102
靳远喜欢我们班的高露,高露是个健健康康身材协调的女生,她姑父是某著名国企的二把手。对于此事,是靳远在大二开学几天后告诉我那几个人的,反正看靳远当时的神态,他应该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关于此事,高露在很久以后也跟我讲过一次。那次大概是大四上学期的一个秋日黄昏,我和高露在校园里碰上,她笑嘻嘻的问我去里?我说不去哪里,一个人瞎转悠,看看有什么艳遇。她白了我一眼,摆了摆手,示意我去操场那边。操场里人很多,绿茵场上有很多人在踢足球,还有很多人在绕操场跑步,锻炼身体,远处的篮球场上有两帮人在打篮球,围着很多女生在加油助威。
我和高露在操场边儿上的台阶上坐下来,背后有大树遮阳,无意中高路和我谈起。她说,姑姑其实也不是亲姑姑,但两家关系非常好,来往很频繁,“我那位姑姑当然是一位好女人,人长得漂亮,很有能力,持家有方,为了照顾家庭,照顾儿女,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我那位姑父当年只是一位车间的小组长,后来一路爬升,做到了集团的二把手。当然做到那种位置后,就会有很多更漂亮的小姑娘往上扑,男人嘛,都驾不住那种诱惑。”
“我就不是。”
高露盯着我看,“你得了吧,你不是男人吗?”
“我——”,我有些结巴,“我当然是男人,不过——”
高露打断我,“行了,别打岔,你听我说。”高路看着远处接着说:“后来我那位姑父养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还有了一个私生子。期间我那位姑姑又打又闹还吃过好几次安眠药,不过最后一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就心软了。”
我没有接话,继续听着。高露看上去有些伤心,朝远处扔了一块石子,又接着说:“后来他把那位二奶安顿到了香港,在香港买了豪宅,雇了菲佣,送私生子进了贵族学校,估计也是怕被纪委发现。“
“再后来呢?”
“再后来?”高露看了看我,“再后来我那位姑姑也就默认了,也不哭不闹了。”
“就这么简单?”
高露扭头盯着我看,说:“对呀,就这么简单,那还能怎么样?难道真要鱼死网破吗?”
我笑了笑说:“我是觉得一点儿也不像豪门争斗,太平淡了。”
高露也笑了笑说:“你是豪门剧看多了吧。”
“我是觉得怎么也得来个一波三折,比如说正官智斗小三啦,上吊自杀威胁老公啦,外加媒体曝光炒作啦等等这些。”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实生活就是现实生活,谁有那么大精力折腾那些事呢?况且谁遇到这种事愿意声张呢?只能怪自己当初瞎了眼,没有看清楚一个人的底色!”
高露说底色的时候,几乎是咬着全部的牙齿对我说的,看得我直觉得自己就是那位负心汉。
103
靳远追高露人尽皆知,送花送水果送书在教室在食堂占座,甚至还送过一双红袜子,反正各种手段都用尽了但都没起作用。有一天晚上,靳远情绪低落的回到宿舍,把两本书中重重的摔在桌子上,低着头过了一会儿又重重的摔了几下书,叹了一口气,一连说了800个“我草。”
“别灰心,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姑娘终究也会到手的。”
“油盐不进,你们说怎么就油盐不进呢?难道我不够优秀吗?不够上进吗?长得也不赖,不算超级帅吧也是一表人才呀!怎么就那么近不了她的法眼呢?”
“不是你不够优秀,是她有眼无珠,这山望见那山高,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总以为自己是天鹅肉呢,其实也就是——“
“闭嘴!不准侮辱我的女神,我的女神不是那样的人!“
众人大笑,靳远也笑。
紧接着,靳远推了推头发,整了整精神,说了一句:“不行,我不能有坏情绪,我知道西天取经不容易。这是在考验我呢。”
“干嘛去?”靳远昂首阔步的向宿舍门走去,我问他。
“去西天再取取经,上回没取好。”
104
日子过得说慢不慢说快也不快。
平安夜的下午,我们集体给经营出了个主意,“这样吧,靳书记,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兄弟们也实在不忍心看你整天这么的风餐露宿?风里来雨里去的,你一会儿上街多买几个苹果,再买一串儿小灯泡。”
“还有红蜡烛。”
“再买一大串红玫瑰花。”
“还有什么呢?”我想着,“对了,再去弄一挺大喇叭。算了,算了,我去我同学那儿给你借一个,你一个人这么多事儿也忙不过来。”
靳远像个领导似的喝着茶杯里的水,斜眼看着远处的地面悠悠的说:“嗯。好像还不错。”
于是靳远和我分头去行动。临走时我对靳书记拍胸脯保证,“成败关键在此一举,您放心,这次不可能不成功。”
靳远抱拳对各位致谢,“谢谢,谢谢,兄弟们的大恩大德我靳远永生不忘。此生报不完,来生接着再报。”说完迈着四方步出去了。
105
我随靳远出去后,他向西楼梯走去,我向东去了二楼去找丁大旗。丁大旗是我的初中同学,人长得很猥琐但很聪明,他和刘雯是同班同学。
我进他们宿舍后,看到丁大旗问他有没有喇叭?他正在和几个舍友在一块儿看电脑。我听到一些女人的呻吟声。丁大旗开了他身后的铁柜子门拿出一把大喇叭也没问我干什么用,拉了一把凳子拍了拍凳面儿示意我坐下。不一会儿,她的舍友们都说要去吃饭就都走了,后来我看了看丁大旗,问他有没有刘雯的电话?他警惕的看我,笑着对我说:“有没有也不能给你,给你高露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我生气的对他说:“哪儿那么多的废话,有你就给我,我有正事。”
他拿起手机揣兜里,站起来穿着衣服,对我阴笑着说:“我先去吃饭了,你一个人看吧,里边儿还有好多呢。”
他边看我边笑着往宿舍门口走去,开门时我喊他,对他说:“你他妈的也没戏,高露不会看上你那操行的。”
他也不生气,开门出去后又探进来头,舌头一伸的对我说:“也不一定,一切皆有可能。”
后来我又看了一会儿电脑,觉得没意思,就愤愤的拿起喇叭回宿舍了。
106
夜幕降临后,街上有稀稀拉拉放鞭炮的声音。远处有人在放礼花,礼花直飞中天爆炸开来火星四溅,垂垂落下后消失不见,煞是好看。
文臣打完一局游戏后和我拿了一些东西下了楼,去了对面女生宿舍楼下仔细的布置着。快十点时,我和文臣看到高露心不在焉的一拐进了女生宿舍楼门。我给在四楼窗户边儿上的靳远打了个电话,叫他穿好西服拿好玫瑰花赶紧下来。不一会儿,靳远西装笔挺的拿着一束塑料纸包装的玫瑰花就下来了。走过来后我看他有些拘谨,我把大喇叭递给他,对他说:“别紧张,有我们在呢,你只管大声的喊,别管其他,其他的事情我们哥俩帮你控制。”
靳远从后脑勺挤出了一点笑容,又从西服里兜里掏出一方小纸条,默念了几句纸条上开头的内容,调整一下呼吸,平稳了一下情绪,清了清嗓子,对笑着的我和文臣说:“兄弟我从没干过这个,实在是有点儿紧张,你们说万一她要是再拒绝呢?那岂不是丢人丢大了。”
“不用怕,堂堂七尺男儿,这有什么呀?”我笑着给靳远打气,“比起唐僧去西天取经,这点小沟小坎儿不足挂齿。”
“行了,行了,你他奶奶的话真多。”靳远又有点儿泄气似的笑着对我说,“要不你来吧?”说着就把喇叭往我怀里推,我又给他推了回去,“别,别,我也不敢,看看还行。”
“你们俩王八蛋给我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行了,都别废话了,”文臣说,“全体同学都在等着呢,这戏还演不演了?不演我可就回去打游戏了。”
我们的宿舍楼在校外,是一个‘u’字型的楼,’u’字的最下边中间隔了一道大铁门,男女生被大门隔开。我抬眼看到各个宿舍窗户上都站满了人,好多男生女生在起哄大喊扔着点着的卫生纸,好多着着火的卫生纸晃晃悠悠的往下飘。
靳远看着心型的一圈儿小彩灯和中心的蜡烛光有点骑虎难下。一跺脚,一抬头,一闭眼抬起来喇叭就对着四楼念情书,大声念了几句后才发现喇叭没开。我赶忙上前帮他开了喇叭还‘喂’‘喂’的试了几下,靳远又有点退缩,我抢过喇叭就喊,“注意了啊!全体村民注意啦——”靳远一把抢过喇叭声泪俱下的念了起来,“高露,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不管海枯石烂,天涯海角,我都会陪你到老……”后来靳远有点儿情绪失控,结尾处只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真搞不懂,我怎么那么爱你呢!”
107
那天晚上高露始终没有下楼,我们想她应该是听到了。
玫瑰花和喇叭最后都被靳远扔了,还有那一圈儿的小彩灯炮也被他都踩碎了。只留下了两个大红苹果,不过最后被我和文臣抢了吃了。
靳远那天晚上弄得挺狼狈,也很可怜,一个人蹲下去捂着脸抽泣了好半天,我和文臣拉都拉不动。
第二天我赔了丁大旗一个新喇叭。
108
求爱风波过去之后。靳远一直比较颓废。见了高露也是低头躲过去。
一天上课的时候,我问高露,“干嘛呀,都一奶同胞的,见见总是可以的吧?哪怕下来握个手给个拥抱也行吧。他也不容易,鼓了好大的力气才敢对你发起总攻。”
高露回头白我一眼,仍了句,“幼稚!”
我笑着说:“别那么不近人情,谁都有冲动的时候。”
高露回头面露不悦的对我说:“我不近人情?向北,你是说我不近人情吗?”
“好,好,算我没说,您大人大量。”
下课后,高露扭过来身子严肃的问我,“向北,不会是你出的主意吧?”
我敷衍道:“我没有,我没有,是文官和孙飞的主意,我顶多算个跑腿的。”
高露眯着眼恨恨的说:“别敷衍我,我猜就是你。有胆量你自己来呀!”
我说:“高露,你这话什么意思?”话出口后我又觉得不妥。
高露说:“什么意思?你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109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高露的意思。
那学期临近尾声的一段时间,高露老有事没事的叫我去和她打乒乓球。刚开始时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后来觉得越来越有点不对劲。有一次在电话里我对她说:“我正忙呢,你找别人打吧。马上要考试了,我得抓紧复习一下功课,要不又得挂一堆。”
“你骗谁呢?还复习功课?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用功学习过?”
我从窗户上看到高露正在对面楼下,穿着一身运动衣运动鞋。在电话里我对他说:“要不这样吧?我给靳远打个电话,今天就让他先和你打吧——”
没等我说完,高露就把电话挂断了,一个人站那里看看我们这边的窗户,摆弄几下背着的书包,对空气晃晃手里的乒乓球拍。
没办法,盛情难却。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宿舍穿了件短裤,外边又套了件长裤,拿了球拍下了楼。
“你不是复习吗?怎么又下来了?”高露见我后揶揄道。
“咱俩不合适。你是个好姑娘,我怕我对不起你,给不了你幸福。”我直言相告。
“谁说我要和你谈恋爱啦?你别自作多情。”
“高露,你不了解情况。我这个人不上进,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喜欢天马行空,没什么理想抱负。”
“借口!”高露一针见血。
110
算了,不说了,说起来全是眼泪。就算我没说,就算我全是胡编乱造。
高露是个聪明的姑娘。我是说,靳远的动机不纯,而我又上不了台面。总之,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有一次,高露从上海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具体说了一些什么我记不太清了,大意是问我以后怎么办?(我那时到处乱窜,也没个正经工作。)她问我愿不愿意去那个国企上班?我说估计人家不会要我,我连个毕业证都没混上。高露说她有人,可以给她姑父打个招呼,“一句话的事儿。”我说还是算了,我不愿欠人人情。那样我会不舒服,感觉自己一无是处,让人看不起。高露说,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是好话说尽了,你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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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后悔的事情对我来说有一大堆。有时候我倒是希望一切都快点过去,我也快点老去,直到死去,陷入黑茫茫的时空之中。忘却烦恼,忘却黑暗,忘却所有的往事。忘却忘想,忘却曾经,忘却过去,忘却现在。
但,那是不可能的。现实情况是,我还在活着,也没有老死,往事历历在目,好多人好多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六岁时上厕所踩的一脚屎,18岁时见过的人和事以及风景和空气中的味道,万红的笑容,建国的一脸讽刺,阿福失意时的咒骂声,钟静的一脸怯懦,夏丽的直接大方,高中班主任董文化的油头粉面,大学食堂的嘈杂,大学毕业时的鸟兽散……以及刘雯的一脸无辜。
112
关于刘雯,我再讲讲。
大概是大三开学后。有一次我从新盖的一栋教学楼里出来后,正下台阶,看到刘雯手挽着那个干净干练的小男生,两个人相亲相爱的走着。好像是刚从新盖的食堂里出来。刘雯抬头看到我后,又依偎在小男生的胳膊上。我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步伐不紧不慢,擦肩而过后,我站在台阶上回头看着他们俩一阶一阶的走上去,一直走到最上边,一直走到人影渐渐下去,台阶没过人头。刘雯始终也没有回头。
记得后来我和冯燕在一个自习室碰到后我说看一看她的手机,她解锁后给了我也没问我什么只低头写作业。我在冯燕手机的通讯录里背下了刘雯的电话号码。
晚上,在一个教学楼的二楼拐角大厅里我给刘雯打电话,打了足有50次,电话能接通,但始终没人接。
我一直怀疑自己肯定是记错电话号码了。但后来又想,就算是一个陌生人看到有人打50次电话也应该回过来问一下情况吧。
第二天我心灰意冷,也有点儿庆幸,万一有人接通后我该说些什么呢?我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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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大学生活过的有点快,很多事快的我来不及反应。
我记得我买过一段儿时间的彩票,体彩福彩刮刮乐双色球大乐透,还买过一段儿时间的股票权证,但都很不幸,没有一次有什么意外,全都赔的精光。很多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没钱了就去隔壁宿舍打‘斗地主’。结果是手气好的不得了,每次都赢,赢钱后的日子很惬意,天天吃鸡腿。那两个被我赢光钱的同学有时候实在饿的没办法就过来和我乞讨,我给他们三五块打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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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忘却所有的不幸与悲伤,我开始了看书,在尤勇那儿一看就是一天。记得看过安妮宝贝,看过川端康成的《雪国》,看过夏日漱石的《我是猫》,看过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还看过杜拉斯的《情人》,苏童的《香椿树街》。
杜拉斯的《情人》写的很好,但其他作品不值一提。尤勇还无数次的给我推荐过金庸的《天龙八部》,我只看过一页。开头大意是一个武林高手一出场没几下就被另一个武林高手干死了,没过一会儿又出现了一个更高的武林高手把第二个武林高手打死啦……看到这儿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是学理工科的,凡事总要讲究逻辑清楚准确,看到这时我发现自己大脑一片混乱,我实在无法理解金大侠的逻辑。也许有武侠迷会骂我,但对不起,我只是实话实说。
既然有人会骂,那我就再多废话几句。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看武侠,看那种奇奇怪怪借古代的历史衍生出来的一些臆想的故事。可能那些故事会让人一秒钟就能灵魂脱离肉体?反正我从没有过那种感受,我也不想灵魂脱离肉体。高中数学老师曾在课中不屑的对某人说过,“我看过一讲台高的武侠。”说话之间,他比划讲台侧面的高度,手与讲台齐高后又觉得不对,之后手又浮高了几寸。总之,我认为,武侠不算什么正经书,也谈不上有什么营养。好像,武侠是从香港过来的。就当快餐吧。反正与台湾相比,我认为香港除了经济金融发达,都没什么文化。我也不喜欢香港人,老有一种得了便宜卖乖的世像。(我是说我不喜欢香港人,不是说我不喜欢香港的很多艺术。那是另一个问题。真是费劲!)
当然,在这个娱乐时代,说这些话好像有些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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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艺术,上大学后来我还装模作样的选修过一段时间的古典音乐课,是一位走路老爱戴耳机的男老师上的课,课上的还算系统,我也知道了很多古典音乐的艺术家,有肖邦李斯特,亨德尔巴赫,当然还有大名鼎鼎的贝多芬莫扎特等人。
对于古典音乐,我只喜欢舒曼的《梦幻曲》和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都浪漫至极。
那期间我还认真的上过一段儿时间的语文课,是一位刚结婚不久长得一般戴个眼镜的女老师授的课。那位女老师喜欢讲《论语》,讲得很认真也很诗意。有时候在课中喜欢给我们讲她婚前婚后的一些趣事,说她和她老公在家打蟑螂的过程,就这么一件小事,经她嘴一讲,居然也有一种古人的生活情趣。不过对大学的语文课我倒是也不讨厌,最主要的可能是因为大学的语文课没人在意,也不用写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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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作文与艺术家。
我上学的时候很讨厌写作文,一写作文就发现自己不会说人话,全是一些不知所云的套话。
作文就是那么一种东西,歌功颂德,鹦鹉学舌,肉麻的赞美,洗脑一般的语言。上高中时,当我们不会写作文的时候,语文老师鲁公倒也实话实说,“怎么想的就怎么写,实话实说最重要。”但结果是,每当有同学实话实说,总会被扣以行人不畅,立意肤浅,语言不优美之类的大帽子。
艺术家是个大的话题,我曾在某视频上听画家刘小东讲过一句,“艺术家就是给社会添堵的。”这话很明了,意思是说,社会的进化进步是需要一些不同的声音的,如果全是一些相互吹捧,好人也能给捧成傻子。
我还认为,艺术家都没什么好下场,因为较之于正常人的正常生活来说,艺术家的想法总是与现实格格不入,总喜欢标新立异,总喜欢干一些出头的事情,说话也总是得罪一片人,唯我独尊,自得其乐。而我们又是一个统一价值观统一道德标准的国家,所以你自成一派就会被看成是异类,就会被左右排挤各种规整,到头来肯定也会头破血流四处碰壁。当然,也有一些号称艺术家的聪明人,他们懂得进退,尺度拿捏的恰到好处,不得罪任何人,知道看脸色行事,深知群众的无聊,知道利用媒体利用大众的恶趣味,所以这一类人大多都混的风生水起,你好我好大家好,太平盛世举国繁荣天天都是艳阳高照歌舞升平。管你们呢,反正我是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你们的别扭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别说一个亿,就是6个亿也只是小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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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谈我自己。
我从小出身在土匪之乡。(据建国说,他爷爷也干过三天的土匪,是因为被地主欺负的实在没有活路。)我曾亲眼见过很多了不得的人物,有一个国民党的司令,人温文尔雅,跟人说话声调不高很客气,解放后蹲了几年监狱,放出来后贬为草民,娶妻生子。听大人们讲,他年轻时很风光,大半夜的老有小轿车来接来送。晚年时务农种葡萄,打起老婆来毫不手软,像抓住了敌特。
还有两位国民党的高级参谋,一位是我小学同学的父亲,人很有教养,毛笔字写得铿锵有力,玉树临风,所以在监狱靠写写划划的手艺也没受过什么罪。另一位参谋人高马大,愤世嫉俗,从不动手,但骂起人来毫不留情面。还有一位国民党的老兵,属骑兵部队,17岁时只参加过一场夜战。晚年时领退伍军人津贴。(当然,比共军的津贴要少很多。)
“晚上的马会躲子弹,子弹极快,像一束短小的红激光。”
这是他的原话。我曾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
老同志每天天微微亮就起床,一丝不苟的洗脸,梳头发,从药液中拿出假牙认真的安放进嘴里。然后沏一大杯绿茶,坐在炕沿儿上边抽烟边看远处。
尽管战斗已过去很多年,但他眼神中还是有惊恐。
我还听这位老兵讲过一些土匪的事迹。土匪住深山里,土匪的孙子练枪法会打土匪爷爷帽子顶上的布扣。
土匪在村里有眼线,一般只抢富农地主。最后共军抓到土匪是先抓到了眼线。
土匪在河堤坝上跪一长排,眼不眨脸不红的被挨个枪毙。有的土匪还会像电视剧里的人物喊一句,“老子20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土匪头子干瘦,头顶有花斑,口嚼大咽,面对即将被执行的枪决,还会露出邪恶的笑。
告密者的下场——我是指眼线——也一样,最后被枪毙。有个细节是——小便失禁。
还有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只偷远村不偷近村的职业扒手,两兄弟相依为命的老光棍,恶霸,流氓……以及失足妇女。还有一位终生未娶的老汉奸,晚年过得很惨,只有几分薄田,住一处废弃的土房子里。小时候我们玩儿的累了就进他屋子里舀水喝,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老年人的味道。老头很和气,会说几句“八个压路”,“密西密西”之类的日本话。死时悄无声息,被村长叫了几名壮汉拆了门板端出野地里埋了。
在这样耳濡目染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可想而知——我是指我——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我曾经的高中政治女老师就脸对脸的对我说过一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笑着直言相告:“谢谢老师夸奖!”
这就是我上不了台面的一点儿价值观。
我再简单地谈谈地主。我们村子里曾有一个地主,解放后被村长村支书斗得很惨,当众跪在碎玻璃上被打骂被拔牙被吐口水,地主最后被斗得实在忍受不了,就跳井自杀了。
地主的儿子一直活得很谨慎,也当过村长,但当的也不好,也被众人骂,我们小时候一帮小玩闹晚上在大孩子们的领导下举几支火把一路向北进发,去村长家用石头砖头砸大红铁大门,往院子里仍酒瓶子。铁大门被砸得坑坑凹凹的,一帮人快意的笑。还信誓旦旦地骂村长,“操你妈个小地主,给老子们出来。”
地主当然是指地多,但最初也不是皇亲国戚也没有多少土地,祖上大多也曾是贫农,后变成富农再变成地主。这个过程肯定也是吃了不少苦通过一年年一代代的精打细算才有了很多的土地。可见,从根儿上来说,地主的祖先也大多是勤劳吃苦精明的人,只不过一代代下来就很难保证后代也能那么爱勤劳爱吃苦爱普通老百姓。
打骂老地主的村长村支书各有一个傻儿子,我倒没说这是什么报应,只是说这多少有点儿像老人们说的“多为后辈儿孙们积点儿德。”
地主固然有坏的地方,但作为人来讲,也应该有基本的人格尊严。
还有一个事也提一下,那位村支书有个大儿子比我父亲年长几岁,早年我们国家有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推荐上大学,村里推上去好多有文化的青年,但最后的结果是只有村支书的儿子上了大学改变了命运。后我也见过那位中年人,只觉得好像名不符实有些看不起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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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我看人向来是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分开看的,也就是说社会属性中你可能是一个坏人,但在自然属性中也可能是一个好人,反之亦然。王家卫的电影中就老有这种探讨。算了,有点跑题,能听懂就听,听不懂跳过就好,仅是我个人的一点儿拙见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知道评价人不礼貌,但有时老刹不住嘴——毛病。就算我妈再重新生我一遍估计也还是这副德行!
我最讨厌有人标榜自己多么的完美。狗屁!你吃人饭拉人屎有什么可完美的?你是神吗?就算你是神我也能准确地指出你的阴暗面。
所以你会看到我有时候评价一个人前后是多么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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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第一学期基本上是在宿舍看电影看电视剧度过的。谈到电影,我们那位教古典音乐的老师曾极力的给我们推荐过一部电影叫《辛德勒的名单》。他深沉的说:“我觉得你们每个人至少应该看一遍那部电影——如果有时间的话,每年应该至少看一遍那部电影——那部电影道尽了人生的悲凉——真的,特别好,非常好——真的,你们不看会遗憾终生的——真的。”话说的啰里啰嗦,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在隔壁班的宿舍里,我们好多人看了不计其数的好莱坞电影以及金球奖十大禁片。
电影最后都看恶心了又看起了美剧,我们应该也算是比较早看美剧的一些人。不过好多电视剧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很多都跟电影一样,暴力,血腥,色情以及仇恨。美国佬一直就是这样,你们不是爱看这些吗,那就你们爱看什么给你们来什么。记忆最深刻的是《越狱》1,2,3季,曾追了好长时间。不过好莱坞早些年也来过一些很励志的电影,比如《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幸福来敲门》等等。
后来还看过一些韩剧,泰剧,日剧,以及一些台湾的综艺节目。只记得一部韩剧叫《宫》,很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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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德勒的名单》我是在大学毕业后才看的,不过不怎么喜欢,有点儿混乱,想要表达的太多反而忘却了主题。相较于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的名单》我更喜欢波兰斯基的《钢琴师》。两位大导的角度立场不同,波兰斯基是当自传拍的,有亲身经历,有切肤之痛,所以看上去反而简单,轻描淡写,不那么用力。我是说老斯有点儿用力过猛。
那学期的后半段,我曾在网上和万红有过联系,不过聊的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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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第二学期我还选修过一门儿大概叫《俄罗斯风情》的课,授课的是一位不太年轻的女老师,据说曾去圣彼得堡‘流’过一小段时间的‘血’。她抹厚厚的脂粉也爱喷一身香水,是那种西方人老爱喷的一种香水,味道极其浓烈,整个人仿佛被香水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的那种感觉,除此之外,闻不到一点儿东方女人身上的味道。有些女人就是这样,很不自信,老对自身的美持完全否定的态度,或者她们可能也从没搞清楚何为美,何为香艳。
有一天,我刚走到选修课教室的门口,在过道里被高露叫住了,她喜气洋洋的对我说:“装什么象啊?走,陪我练会儿去。”
“我不去,老输,没意思。”
她笑嘻嘻地对我说:“今天我让着你。”
“让我我也不去,你爱找谁找谁去,张三李四王嘛子实在不行找靳远也行,我估计他肯定愿意给你当沙袋。”
高露有点不高兴,“不去就不去,谁好像爱跟你去似的。”说完后扭头要走,我快步上去凑近她说:“姐姐,亲爱的姐姐,我去还不行吗。不过你得管我晚饭。”
上食堂三楼的楼梯时,我回头问高露:“听说你们女生中间最近流行一句话叫,找一个你爱的人不如找一个爱你的人?”
高露看我一眼,“神经病!”
后我又媚笑着对高露说了句:“高露,你生气的样子真美!”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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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三楼是活动室,有个很大的大厅,穹顶高远,一扇扇落地窗户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装修粗糙简单。由于来得晚,我和高露等了半天才抢上一张乒乓球桌。
高露以前是中学校队的乒乓球队员,童子功扎实,球风犀利,动作干练。我打得一般,偶尔也能和她对扣几个来回,不过终究是基本功不扎实,输多赢少,老在捡球。
“你就发泄吧。”
中间我去买了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斜眼问她:“是不是觉得很爽啊?”高露笑眯眯地背靠乒乓球桌喝了小半瓶水后,打了个气嗝,又喝了一小口,看着远处对我说:“也还行。”
“你不是说让着我吗?我看这也不像啊?”我一口气喝完剩下的水。
“这已经很让了,不让你估计你连球都拍不着。”她边小口喝水边回答。
我把矿泉水瓶子放一边对她说:“那行吧,刚才就当是热身,现在开始正式比赛,输了我就以身相许。”
高露翻了我一眼,“别想那好事。”之后,把球在小肚子上蹭了蹭汗,微微弓着背,五指把球托起来吹了吹,斜眼看向我,说:“告诉你,向北,你要是今天能连赢我五个球,我就答应嫁给你!”
我在桌子对面举手跳足的准备着,对她喊:“行。一言为定!”
当然,高露一点儿也没有让着我。当然,我也曾有机会赢到第五个球,不过每次都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记得后来我实在打不动了,就和高露收了摊儿。绕过一长溜的乒乓球桌去了里屋的一个练习跳舞的大教室里。我们俩挑一张空桌子坐上去边喝她剩下的那半瓶水边看跳舞,有很多姑娘穿民族舞服跳各种民族舞蹈,有蒙古族舞蹈,有藏族舞蹈,有傣族舞蹈,有白族舞蹈,还有新疆少数民族舞蹈,唯独没有汉族舞蹈。还有跳现代舞的姑娘,穿花格西装九分牛仔裤平底鞋。不一会儿姑娘谢场后,小伙子们上了场,跳机械舞跳太空舞跳霹雳舞还有街舞。后来看累了,我和高露又挤进去另一个练播音的大教室里,我看台上一个练播音的男同学出了神。他练习的极好,比中央电视台的好多播音主持人还要好听,感情饱满,热情专业。
那一刻,我想起了那个阳光明亮的下午,想起了万红,还想起了很多人。还想起了那首罗大佑的《恋曲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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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忧伤,我欢乐,我啜泣,我振作。我一本正经,我无所适从,我摇摇晃晃,我飘飘荡荡。我是一片树叶,我是一株野草。我是一阵风,我是一阵雨,我是一只没有脚的鸟,我是一块被风雨侵蚀的石头。
我是一夜碎梦,我是平静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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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开学后,我有点儿麻木。在校园里看到很多大一来的新同学,他们个个稚气未脱,兴高采烈。还像高中生似的背个书包上课下课,成群结队地穿梭于学校的各个教学楼,实验楼,多媒体楼,综合楼,操场,食堂,体育馆,书店,宿舍楼。
开学第一个星期的星期六,我给建国打电话问他去不去医学院?他说正好没事干,那就去吧,“你不用来,你坐55路公交,我坐88路公交,在医学院门口见。”
在医学院门口,我让建国给钟静打个电话。电话接通后,我听到钟静没有惊喜,反而有点儿支支吾吾推脱的意味。建国尴尬地笑着说:“钟大小姐,什么意思啊?不会是不接待吧?”
挂电话后,我问建国:“什么情况,听意思不大欢迎啊?”
建国一脸疑问似的说:“不会吧。估计是失恋了?还是女人病来了?”
“我看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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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院男生很少,各个奶声奶气。女生反而多的成了灾,见到多少有点儿姿色的男生就眼睛里直放光。笑容和媚眼分不清。
我和建国一路走,一路笑着聊着。
建国说:“鲜花堆啊!都嫩的一掐就能出来水。随便摘一朵都够滋润个三年五载的。”
我说:“真没见过这种情况,看来花熟透了也搂不住汁儿!无花果不开花——糖分都焗里边儿啦!”
建国笑骂我:“真他妈的黄!”
我说:“彼此彼此。”
钟静在她们学校的一个小食堂里接待了建国和我,也没有寒暄,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后,钟静去档口叫饭,我看到她指指点点的要了几个菜付过钱后走了回来。然后不笑的问我和建国,“两个肉菜,两个素菜,主食是米饭,我不饿,我不吃,你们俩这些够吗?要不要再来两瓶啤酒?”我和建国对看了一下,回答说,不用了,已经挺多的了,我们都不喝酒,就喝点白水就行。钟静起身去用塑料盘子端回来三杯白开水。不一会儿,饭菜上齐后,我和建国各顾各的吃着米饭,猪肉,青菜,都吸溜的喝热水再接着吃青椒,豆腐丝,煮花生,腐竹。一直到吃完所有的肉,菜,米饭,喝完白开水。期间钟静没说过话,只隔一会儿喝一口水看我们俩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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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医学院大门口我看建国有点儿不高兴,给他上了根儿烟,点了火,自己也点了一支。两个人蹲在马路边的道牙子上默默抽烟。
马路上车流不息,行人交叉错身各走各的。
“他妈的,什么意思?打发要饭的呢?”建国吐了一口浓烟说道。“别,别,人之常情。”我安慰建国。
“唉!”建国叹息一声,“我想不明白。”过了几秒钟后他扭头问我,“难道以后就永远不见啦?永远不交往啦?”
“建国,不至于。该见见,该交交,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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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我和建国再没有去过医学院。我也再没有见过钟静。据建国后来讲,钟静毕业后去了北京,在一位亲戚的帮忙下当了一名护士还是医生,我没有细问。后来也结了婚。总之,祝福她吧,此外还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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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份一天,我和建国去了趟胖飞的学校,俩个人在他们学校里瞎转悠,转到他们学校的体育馆们门口时,听到里面有敲鼓拉三弦的声音,就走了进去。
偌大的馆里没几个人,只有几个老头在吹拉乐器,中间有一个姑娘在长袖善舞,大花脸,不知是青衣还是花旦,姑娘眼神不定飘飘忽忽,身段楚楚动人,小碎步左移右挪,偶一回头与我目光相遇,不躲不闪,但也蜻蜓点水。
一曲舞罢,她坐下来拿矿泉水仰起头喝着。我一直看她,她抬头喝水时看我一眼,之后又看向别处。
建国接了个电话,对我说是胖飞下课了,于是我和建国出了体育馆。
我们三人出了学校东门,去了宿舍区。在胖飞的宿舍里坐了一会儿。胖飞的宿舍里还有俩个同学,一个同学走后建国和另一个同学不知从哪聊起的,最后一直聊到了移民美国,后来还聊到了当下时兴的一些高科技,期间俩个人还互留了电话。
我觉得无聊,去窗户边看楼下,楼下有一个小广场,围了一圈桌子,有很多同学在铺桌布,往上面放一些水果小吃宣传单页的东西,我问胖飞下面什么情况,他告诉我是一些社团在‘招兵买马’。
后来我们三去宿舍楼下不远处的一溜平房改造的小饭馆里吃了饭。建国要了炒面,胖飞要了炒饼,我要了肉炒饭。炒饭太咸,我喝了好多水。
饭后,胖飞说还得去学校,说他们教授最近给他联系了一个小活,钱不多但也不能推辞。
胖飞背着他那个松松垮垮的大书包走后,我和建国折回去去了那个小广场。那天是星期五,彼时已是黄昏,但天还没有黑下来。小广场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打饭的同学端个小饭盆在此穿梭,有同学停下来东看看西问问,顺手吃点小零食。
社团很多,有棋牌社的,有文学社的 ,有网球社的,有摄影协会,有吉他协会,有英语角,有诗社等等。
我和建国在摄影社旁看的时候,遇到了俩个高中女同学,一个叫敏敏,一个叫丽丽。两人在桌子前同一个戴棒球帽的男同学聊的挺欢,看到我和建国后很高兴,围在一起说了很多话。我走到旁边的诗社看宣传海报,海报上还有几段小诗,我认真看着,看的我直想笑,这时有人把一只冰激凌递到我眼前,我扭头看到一位姑娘,觉得她很面熟但又一下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叫余红。”余红笑的很无邪,舔着手里的冰激凌问我,“怎么样,觉得不错吧,有没有兴趣加入诗社?”
我接过冰激凌吃着突然想起来似的对余红说:“你是下午在体育馆里排戏的那个姑娘吧?”
“是呵,就是我,怎么样,拌的还行吧?”余红问我。
“还行,我不懂,就是瞎凑热闹。”
“那这个呢?”余红又舔快吃完的冰激凌。手指了指宣传海报。
我又认真看了几行诗,对她说:“诗就是这么一种东西啊!要是这样也能被称为诗,那我也会。”
余红像有些不信,闪着眼睛看我。我对照着宣传海报上的一首诗也来了一段:
你好,废话。
我叫废话。
除了废话。
我不知道我该说些什么废话。
我说完后余红笑的身体抖成一团。也再没劝我加入那个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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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天我和那个叫余红的姑娘的相遇,我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忘怀。
后来余红对我说,她其实已经毕业了,大我一届。正在待业,闲时没事来学校转转。她说家里人已在给她联系工作,不过由于选择众多,她也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先玩着。
“看来是千金小姐啊?”
“没有,没有,一般小市民。”她谦虚道。
那天我们还说了很多话,也吃了好多的冰激凌。她还说过像我们这种在校大学生一眼就能看出来,言谈举止穿衣打扮之间总有一些生涩的东西。说的我有些自卑。
总之,我在那个黄昏一直到掌灯之后见过这么一位姑娘,她很轻盈,我们之间像认识多年的知己一样的聊了好多事情,有一瞬间我都觉得我好像又爱上了一位姑娘。
总之,我们的相遇相识相谈其过程没有一点别扭,自然而随意。
余红像一只轻盈的蝴蝶,浑身上下轻盈的接近透明,她轻盈的飞过来与我谈情说爱,又轻盈的飞走了。她整个人仿佛一首轻盈的小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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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学期放假,下了一场大雪后,我和建国坐火车去了阿福的单位。阿福上专科,早我和建国一年毕业。阿福毕业时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南方,工资比较高,另一个是回北方来,但工资稍低。后来阿福经过一番不慎重的考虑后选择回到了北方。据阿福的解释是:不喜欢南方潮里潮气的天气,一年见不了几次太阳,冬天不冷,夏天潮热,一天得洗八遍澡。但据我后来的观察,他还是有点念旧。
这里要说一下,对于我们世代生活居住在北方的人来说,冬天不来几天泼水成冰,夏天不来几天一出现在太阳底下就爆几层皮的日子,第二年一年浑身都不舒服。
阿福在一个地质勘探单位上班,一年四季在荒郊野外,只有冬天回来休息一两个月左右。阿福的单位在夏丽的学校旁边。夏丽的哥哥在学校两站远的地方开了一个饭馆。那个假期的前半段夏丽没有回家,和我们三个人混了一段时间。有时候从饭馆后厨拿点儿熟食凉菜过来,几个人摆张桌子一块儿吃饭喝酒聊天。夏丽谈了一个男朋友,她说两个人‘三观’不合,属相相克,经常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有时候会哭哭啼啼的说一句:“老想去人前,可到头来还在人后。”
阿福也在单位寻摸了一个女朋友,我和建国见过一次。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只觉得有点儿神神叨叨的。后来阿福告诉我和建国:“他妈的,这个小尼子信佛,没事儿老去各个大小寺庙拜佛求签,香火钱花的不计其数,有时候神神秘秘的给我拿回来几个佛珠,红坠子,说是开过光的,你们说怎么弄?怎么弄?”
一般晚上我们三个会去饭馆搓一顿,喝几瓶啤酒,然后去单位门口的网吧耗一晚上。(因为阿福已经上班挣了工资,所以一般帐都是他结。我和建国偶尔也不好意思的结过一两次。每当这时,阿福就会很大方笑呵呵的说:“兄弟现在有钱,不用你们付,等你们俩哪天发财了,别忘了兄弟就行。”这些话当时让我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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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长时间后,阿福在我和建国的轮番教唆规劝下,很是痛苦的和那位信佛的小姑娘分了手。分手时,阿福还给了那位小姑娘一笔不菲的分手费。对此,阿福的解释是:“人得有情有义,毕竟是我甩了人家。”
“难道你就没睡过人家吗?”建国问阿福。
阿福笑的很是淫荡,抽烟看房顶说:“睡过,睡过大概60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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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在一天晚上建国睡后给我讲了讲他的大学生活,讲了一晚上,一直讲到天蒙蒙亮时两个人才倒头睡去。
我主要讲一下阿福大学时代的爱情故事。
大意是这样的。阿福讲,上大学后,他遇到了隔壁班的一个小姑娘,叫辛茹,辛茹是一个有点儿羞涩的姑娘,个子不高,瘦瘦的,长头发扎辫子,“也不算很漂亮,但很精神坚韧。她的老家是湖南乡下的,家里不富裕,爷爷奶奶父亲都有一些顽固性疾病,有一个弟弟在上小学。辛茹跟我说,她上大学的学费是家里卖了好多猪仔才凑齐的。辛茹一年四季只有两身衣服,但永远洗得很干净,内裤胸罩经常洗的都起了毛边儿,一双白球鞋底子磨的有些高低不平,我说给她买双新的,她也不让,还笑嘻嘻的说:凑合穿吧,你家也不富裕。我最喜欢辛茹的笑容,干净明亮,没有阴影,总让我感觉温暖放松,能让我远离世俗,远离一切杂念。能让我压制住内心的狂躁和不安分”
“我是在一堂英语课上认识辛茹的,当时我去的晚,看到一个座位就随意地坐了上去,我挨着辛茹坐着,上课中她很认真的听讲,时不时的记一些笔记,我不怎么听课,只在教科书里乱涂乱画。后来我无意间手肘碰了一下辛茹,忙说声“对不起”,辛茹笑腼如花的看了看我,没说什么,继续认真的听课。我一下有些怦然心动,肚子里翻江倒海,手心里不停地沁出汗液。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我看马上要下课了,鼓起了勇气问她:你好。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辛茹缓缓的转过来头笑着看我,略微思索了一下,拉过我的手臂,一笔一画的在我手背上写了两个字:辛茹。字迹工整漂亮。我在教科书的第一页写:你的电话,还加了个冒号。看着她的侧脸放在了她的双手上,辛茹低下头看看,过了一会儿,用笔在冒号后边又工工整整的写下了她的手机号,后边还加了一句话:不准告诉别人。”
阿福将手指中的烟摁到有水的纸杯里,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点燃,抽着,然后接着说:“在我们那个小城市里,只有这么一所专科学校,学校很小,比咱们的高中学校还要小很多,只有一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一栋综合办公楼,还有一个比篮球场还小的操场,操场后边是一大片树林,树木倒是很大,树林一直延展到一条脏兮兮的河边。河里有很多脏衣服,一半陷到淤泥里一半暴露在外边的白色运动鞋,还有很多运弃了的塑料脸盆,长丝袜,有污血的女人内裤,我甚至还和辛茹用木棍子在河床边上挑出过一只没有成形的婴儿头骨。辛茹也不害怕,还笑嘻嘻的对我说,他小的时候也在河边看到过披头散发的女人鬼鬼祟祟的抱着一个衣包往河里扔刚打掉的婴儿。”
我喝了一口已经冰凉的水,点了一支烟,对阿福说:“这是常有的事,人这种动物有时候很残忍。”
阿福没有看我,眯着眼抽了口烟,吐出后揉了揉眼睛,接着说:“后来我在学校外边租了一处房子,院子里拉钢丝能晾衣服被子,自己一个人住。有时候会叫几个男女同学过来在外屋打四川麻将。辛茹也偶尔过来帮我收拾屋子,用大铁盆洗衣服。但晚上从来不在我那儿留宿,有一次我意乱情迷,把辛茹给办了。那天大概是黄昏,辛茹在里屋收拾东西,我打麻将手气很差,输光了之后就让另一个看牌的同学帮我顶上。我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挪进了里屋,从身后一把抱住辛茹,一只手解开裤带,脱下自己的内裤,另一只手脱下了辛茹的下衣和白色内裤,从后边近乎强奸似的插了进去,辛茹一直没有反抗,也不喊叫,只咬着嘴唇任由我牲口般地发泄。很长时间后,我没了力气,提了裤子,我当时觉得自己很卑鄙。”
阿福讲到这里,有些沮丧,嘴不停地咬左手食指。
“完事之后。辛茹穿好衣服,重新扎了一下头发,也不生气,只羞涩的笑了笑,对我说了句:我老啦!然后就背起书包去学校了。”
“后来辛茹跟我说过很多事情,大多都是她家里的一些情况。但我都没有认真听。”
“我只对辛茹的身体迷恋,不管在何地,只要有机会,我都会对她动手动脚,在没人的教室门口,在树林里,在河堤旁,在教学楼楼顶的烟囱后边……”
“每次我都会粗暴的扯下她的内裤,然后像牲口发情般的对她蹂躏。”
“大学快毕业时,我对辛茹说,跟我回北方吧。我会娶你一直爱你。辛茹笑着摆了摆手,摸我的头对我说,你很快就会忘了我的。再见吧,男孩。”
“毕业后,我送辛茹上了火车,火车开动后,她趴在车窗上对我笑,然后用力的摆手。我一直目送火车远去。”
“我曾经问辛茹以后会去哪里,她告诉我,她会去更南的南方,在一个无人认识的城市结婚,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我问她,我要是改主意了,去南方和你一起生活怎么样?辛茹笑了笑对我说,不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多保重。”
这就是阿福的大学爱情故事。我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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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时,我回了家。
新年夜钟声响起前的几分钟,我听到手机上来了一条短信,拿起手机打开看着,是万红给我发的一条短信息,内容是:新年快乐。
我回了一条:新年快乐。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过来一条:你还好吗?
我回:不好不坏。
新年的钟声响起时,全国人民都在欢呼,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
我穿了件高领的棉衣,去院子角落里一个人抽烟。
繁星满天,夜色迷人,夜空中有一轮皎洁的月亮,我看到月亮上有一些阴影似的东西。不一会儿,刮起了一阵风,风吹过后我感觉自己鼻翼有些湿冷,摸上去才发现全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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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最后一个学期甚是热闹,各种最后的疯狂一幕幕上演。首先是尤勇和他的女朋友为了去哪个城市生活定居吵得不可开交。尤勇的女朋友是天津人,尤勇是四川人。天津人一般不会选择去其他的城市定居。而尤勇的观点是在哪儿都一样,只要能和爱的人在一起,哪儿都可以生存啊!这是四川人的观点。最后两人为了此事争吵了足有一个多月,尤勇也渐渐变得情绪暴躁,甚至有一天晚上当着我的面砸坏了一台自动取款机。
那个学期很多同学都有些神经质,一下都特别忙,复制粘贴毕业论文,在各种大大小小的面试场馆里投各种花花绿绿的简历。以及各种千奇百怪的面试,很多人面试完后低着头出面试屋情绪低落,会突然的口出恶语,咒骂别人以及咒骂自己。
学校也一下变得像一个菜市场,各种条幅招聘广告星罗棋布,招聘传单满天飞,然后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收进垃圾桶。第二天又是一样,如此反复。
有的同学被买走,就高兴,就手舞足蹈,有的同学还没有着落就神情沮丧。
我们班的人去了一些啤酒厂,火腿厂,化肥厂,纸箱厂等去参观实习,回来后都有些打不起精神。每个同学都在不停的打电话,接电话,或期许或失望或低声下气过或一脸不屑。
快毕业时,我们班大部分人都拿到了毕业证,学位证。很多人还穿了傻乎乎的学士服在校门口的草地上一脸堆笑地或站或跳起来扔帽子照了相。我因为挂科严重,学费也没补齐也没脸去照相。
离校的前一天晚上,好多同学都在打包行李,相互拥抱握手互道珍重。宿舍楼的走廊里乱得不成样子。
我坐在床沿上抽烟,看楼下广场上围一圈打排球的同学,排球被一个臭手打飞落地弹了几下滚到对面女生宿舍楼下。
我从窗户上看到对面女生宿舍四楼的后窗户有人点了一条卫生纸扔出了窗户,那条白色卫生纸拖着火光摇摇坠下。从那条着火的卫生纸就开始乱套啦,‘U’型宿舍楼的各个窗户都开始有人扔着火的书,着火的旧衣服,着火的旧床垫,以及没用的玻璃杯?铁制脸盆,甚至还有一台旧台式电脑。不知何人还从五楼的洗手间扔下了一个有满满一桶垃圾的白铁皮垃圾桶,宿管在楼下门洞子里叫喊大声制止不敢出来。女生宿舍窗户那边最疯狂,仍化妆液瓶子扔胸罩骂脏话,对某人大喊告白,男生这边有人用竹竿挑个内裤扔酒瓶子,大声说“我爱你”作为回应。全体男生女生笑得很肆意。
第二天早上,我刚起床看楼下,打扫卫生的清洁工足足收拾了有三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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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送对面女生宿舍的几个女同学,和几个人握手拥抱笑着说一些希望永远不要再相见看你看够了早烦你烦的不行了的玩笑话。最后送的是胡佳,她拖俩个鼓鼓囊囊的大拉杆箱背上背一个大旅行包满头大汗的下了楼,我走过去笑着问她是先回家还是去哪里?她满脸堆笑的说工作也没找没脸回家直接去男朋友那,她又说她男朋友一会就来接她先去男朋友的那个县城在那租了一个小门脸打算做点小买卖。我和胡佳聊了不一会她男朋友就来了,是位胖胖的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年轻人,说话很客气也很周全看着不像学生像社会人。
宿舍楼下所有的同学像打了败仗大撤退随身物品该弃的弃只拖重要的贵重的物品手提肩背。我和胡佳及她的男朋友摆手告别临走时胡佳回头对我说以后常联系电话号码暂时不会换。
总之,大学毕业和大学开学时一样,也都是这样平淡。什么欢迎啊欢送啊都是瞎扯。只是一段生活结束了又将开始另一段的生活而已。
也许我还应该说点什么,但对于毕业我也确实想不起来还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需要再讲。无非是一些人从哪儿来又回到哪儿去,一些人去了工厂,一些人去了另一些城市,还有一些人没什么着落就被赶出了宿舍楼赶到了社会上去自谋生路。所有的理想爱情纠葛缠绵痛苦穷欢乐愤怒伤感等等也一并被抛之脑后,人人都要去面对最现实的问题——吃饭问题。除此之外,谁也不会把这段旅程看作是多么了不起的曾经,因为那样除了凭添烦恼什么也不会得到。当然,也有些人继续张罗着去考研究生或者别的一些他们认为还应该再去考的证件或者能给自己履历上再添几笔胜算的成就。对于我而言,我真是烦透了上学,终于可以不用再为了毫无意义的考试以及被别人同化和教条而伤脑筋了。
再说的是,我是我们小时候玩伴中唯一正正经经考上大学的人。其他人当然也都很聪明,只不过他们都不觉得唯有上大学才能有幸福的生活。当然,小时候我也是那么想的。我曾初中毕业就打算出去闯世界。但我妈认为,上大学是唯一的出路。因为我也不太懂,所以只能听我妈的话。
其实,我想,因为一直读书上学,所以我知道了很多所谓的知识,也更了解了这个世界的结构,很多东西也因此给我带来了更多的困惑,以至于让我苦恼。也许,我不上那么多学反而会活得更傻更简单一些,也就不会这么累。总之,一切的结果都是有缘由的,我也应该承担由此带来的或好或不好的一切。我是说,学知识也不一定非得上大学,幸不幸福也不看你到底了解了多少知识。也即,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把双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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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肄业后,我搬出宿舍,(尽管我很留恋我睡了四年的那个靠窗的床位),在一个准备考研的同学那儿借宿了一段儿时间,期间再没有去过学校。那段时间为了吃饭我干过很多工作,有正经的有不正经的,有荒唐的又不荒唐的。总之,是活着。
入冬后,我经胡佳的介绍去了她所在的那座小县城的一家生产化工土的工厂上班。这家工厂很闲,开一个星期的工,歇两个月。我曾问过一些老工人,他们的解释是,只是上边来人看到工厂还有员工还在正常运转就可以了,别的不重要。真实情况是,这是一家国有工厂的下属子工厂,开起来只是为了套国家政策的补贴。
那个工厂有很多杂七杂八不明来历的人,大多好赌爱吃吃喝喝无家可归亲人稀少,发工资后非嫖即赌挥霍一空。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地方无人知晓也无人关心。那些地方也生活着一些人,同你我一样也是爹妈生养,也有血有肉,但却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也谈不上可怜或可悲,因为他们从来不会考虑这一类无聊的问题,除了钱人人不会有太多的无聊情感需要表达,也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有钱享受没钱赶快挣除此之外不觉得这世上应该有什么牵绊。他们的理解极其准确。所谓社会所谓国家所谓政治所谓道德所谓爱情所谓奋斗所谓事业所谓亲情友情所谓痛苦所谓所有的东西在他们眼里都可笑至极。
我是说我很喜欢他们那样的活着,一点儿也不累。也不必为了一些所谓的高尚而老跟自己过不去。但我好像有些做不到,只能看上去活得好像也是那样,精髓的东西很难学过来——这肯定也是我活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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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很大,也很复杂,不只是我们看到过的地方和人,也不只是我们在媒体上了解到的那些,这个世界也不只是我们想到或看到的那样,我们所了解到的全部肯定也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可能更大,也更复杂,更多彩。表面的生活之下有更多阴暗潮湿的地方,那些地方的生活可能更真实,更接近世界的本质。而生活在地表上的那一部分人,会经常告诉别人,唯有我们的生活才值得羡慕值得追寻,除此之外的生活都值得嘲笑值得唾弃。仿佛某位上流社会的代言人在高台上对观众说:“欢迎大家踊跃的上来,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的花花世界,欢迎来到我们的极乐世界。忘记被你踩到脚下的那些人,把他们全部忘记,因为他们的生命毫无意义,他们不值得我们怜悯,也不值得我们多去看一眼。”这是我能想到的一些可怕的东西,也许会有人不认同,随便吧。我就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讨厌上流社会。我都不记得我有多少年不看电视了,连综艺节目都没法看——经常看的我肉麻,看得我反胃,更别说其他的。我看好多电视观众连高潮都是假的。为了钱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对,我就是一个臭屌丝,怎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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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子里有食堂,有娱乐室,我成天打麻将下象棋打台球打乒乓球。最主要的是几乎每天晚上去某个职工小宿舍斗地主,用麻将玩一庄三顶庄的对赌游戏,经常将工资一夜输光第二天早上回宿舍躺床上倒头睡去。
有一次厂子里举办友谊比赛,我踊跃报名参加了象棋台球乒乓球的比赛。结果发挥一般,象棋拿了冠军台球拿了亚军乒乓球拿了季军,奖品分别是毛巾牙膏牙刷。
厂子外有一个废弃的水库,好多年没有注水水位下降了很多。最深处据说也只有20几米深。
在夏天我经常和三五工友去水库横穿游野泳。没人去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去,只穿泳裤站水边一猛子扎下去,起来时已至湖中心,脚冰凉四下无人天空有几片阴云,偶有小鱼抚摸脚底穿行而过心中甚是慌乱,有微微恐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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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本假毕业证书,骗过招工办主任。他戴个眼镜看上去也没什么文化。为了对这种物件的照顾,他给我分的宿舍在办公楼的顶楼,环境也还不错。与我同住一个宿舍的还有两个机修工,一个长得黑黢黢的机修工段长,三十六七岁没媳妇儿,憋的一脸大包。龅牙斜眼个子很高身体的每一段都像不挨着。笑起来吓人,让人联想起某种恐怖的动物。此人从不喝水,只喝百事可乐,工衣屁股兜里永远插着可乐瓶。
同屋还有一个机修工,叫吴强,年龄应该比我长个一两岁,长得人高马大,但做事说话却极慢,比电影里的慢镜头还要慢。比如说打麻将,每次一到他那儿出牌,我都要起身去旁边看会儿下象棋,有时候指点象棋一盘都结束了回来他还在那儿犹豫不定。于是众人再抽根烟讨论一会儿刚才哪张牌打错了如果能毁牌肯定不那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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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强有严重的强迫症,我一直不了解他的这种性格是如何形成的,直到有一天晚上,他给我讲了一个他小时候的故事,我才多多少少有一些理解。
那天晚上工厂停电,宿舍里就我们俩人,室内有月光照进来,吴强给我上了根烟,然后自己也点了一支,不知从哪儿开始聊起的,突然他对我讲起了他的一位小学女教师。我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只隐隐约约听到他一直在温吞吞的笑,那种笑容我不太好形容,只感觉有些怪怪的。吴强说他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位大龄女教师,人长得胖胖的戴一副近视眼镜,上课很严肃,对每个小同学已近乎严苛的态度非打即骂,孩子们还小没人敢反抗。但每次打完一个小同学又会无比的愧疚,经常又给糖吃说好话甚至下跪以求得原谅。大多孩子毕竟也只是孩子,疼过去之后吃颗糖也就把一切都忘了。但吴强从没有被骂过没有被打过。这位大龄女教师对吴强格外的爱护,像母亲一样的疼爱也像恋人之间的照顾从不给他任何压力,还纵容他可以上课睡觉也可以随意走动还可以不用敲教师办公室的门就可以直接进去。因为太礼貌吴强还被这位女教师批评过好多次,但每次批评却极为不严肃,摸着吴强的脸蛋捏他的屁股蛋子要不就是撩起他的上衣在胸口前不停的上下摸索。吴强说他还小但感觉那些手指极为熟练放松甚至会有些许的快乐感觉。一天傍晚,吴强被单留下来,女教师说有些作业需要他去办公室单独给他辅导。吴强感觉有些不对,但也没敢提出不同意见,他像一只小鸡一样的跟着那位女女教师一直上了楼梯,然后拐进一条长长的过道里。因为学校已经放了学,整个校园静悄悄的只有对面远处的教师宿舍楼里有几扇窗户是亮着灯的。透过窗户也看不到什么人,只隐约听到最边上的洗手间里有水龙头放水的声音。因为太静,那水声有时候听起来会突然声音很大,但有时候也仿佛听不到。
吴强一直跟在那位女教师屁股后面。他说女教师一直也没有回头也没跟她说过任何话,只是身体笔直脚步快速屁股不停扭动的向前走着。吴强说那天那位女教师穿一条职业装的黑裤子,因为较胖两半拉屁股被勒得很紧也很饱满匀称,中间的那一道沟很工整一直向下向里收回去,尾巴骨也很显眼,像一张小麻将被精心打磨过被细心的安进了某个机关里,像某种危险机关的开关。那东西虽然明显但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吴强背个大书包一直尾随那位女老师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师办公室里。两个人进去后女老师随即回过身来将门牢牢地反锁上,这时吴想有些害怕但女老师对他挤出笑说不用害怕,然后拉起他的小手走向最角落里的那张办公桌旁。据吴强讲,后来的事情他因为太紧张手脚出了很多汗液。天越来越黑,但女老师始终没有开灯,屋子里倒也不是太暗但他看不太清女老师脸上的表情只记得不知何时女老师将他的裤子内裤脱了下去,然后将他整个人托上了桌子,开始自顾自地用湿热的舌头在他双腿间滑来滑去,头发散落下来将女老师的整个头包起来,头发像一堆黑色的枯草在左右晃动。吴强还小,但也能知道一些事情,他觉得女老师此种行为实在有些不妥,他碍于师威他只能强忍着一阵阵反胃和身体的微微震颤。吴强的小鸡鸡在不断的舌尖爱抚包裹和摩梭之下开始变得胀大,尽管很小但也硬度很大。之后女老师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到后来甚至变得有些吓人,像突然心梗发作要死去的病人的那种急开急停的呼吸。吴强有时候觉得这很可笑,但有时候又觉得他此时此刻与女老师在一起的所作所为像某种诅咒。后来女老师一只手以近乎残忍的抓搂吴强的腰际另一只手在下身奋力的抽送最后自顾自地达到了某种忘我的顶点。在顶点时吴强听到一阵阵仿若抽泣般的哭喊,声音很压抑,但原始的能量倾数爆发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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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荒凉,漫天黄沙树叶凋零,大地起起伏伏一望无际。
一次上工时,我不小心崴了脚,疼得直吸溜冷空气。跟扶我的一个工友要了根烟大口抽着以能有所缓解紧张的神经。坐专车去镇医院拍了‘X’光片,医生看了之后说有点儿骨裂,建议我回去静养最好不要下地也尽量减少脚部活动不能再有二次受伤,否则会变得很麻烦。我听从医生的建议卧床休息了两个多月。
脚基本好了之后我辞了职。辞职的前一天我去看了胡佳,她告诉我门店的位置但我对这座县城不太熟悉绕了好半天才找到,进店门后胡佳正在一台喷墨打印机上打印一张大型的广告纸,和顾客聊天的间隙中对我说你自己坐茶在熟料椅子旁边的柜子里自己取有热水在里屋的厨房里,我也没沏茶只用一个玻璃长杯子倒了一杯白开水坐椅子上抽烟喝水看胡佳忙的团团转。一个顾客走后胡佳对我笑着说没办法老有顾客都得热情招呼谁都得罪不起,我说理解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我辞了职明天就打算走走之前过来跟你告个别。胡佳正要说什么又进来一个顾客急匆匆的说立马先给他打印100份的宣传单电器铺今天开张等着急用,胡佳停了喷墨机又去电脑上打字和顾客认真的核对着广告信息,她不怎么看键盘字打的飞快手指在键盘上不停的敲打着。
在胡佳那坐了一个多小时我看她也忙的可以就说那就先这样你先忙我先走以后有事再联系。彼时她又在另一台机器上动作娴熟的往进伸一块蓝边空白的孰料布,看我要走停了停手对我笑着说那你先走我就不送你了店里头就我一个人实在是忙没陪你好好说说话哪天有机会你再来我请你吃饭,我笑着对她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己走就行没那么多礼节。
后胡佳又往机器里送熟料布我也出了门,出门后正好碰到胡佳的男朋友骑一辆电动车停下后和我说了一会话,他说刚下班最近忙各种婚前事宜忙装修房子忙小生意,他还告诉我胡佳最近心情不太好前段时间怀了一个孩子没一个月就流产了。我安慰他来日方长希望你们都好日子就是这样你也不必伤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打了一辆小出租车回工厂,彼时已是黄昏,斜阳在西山圆润红橙橙的挂于山口上方看上去奄奄一息像马上要寿终正寝,晚霞几片霞光红亮有束束光线斜射下来。我觉得好像是哪里出了问题所有的一切不在正轨上一种猛烈的先视感袭击着我,一切仿若曾经发生过一切都像在梦中一切恍恍惚惚时空错乱。后又是强烈的后视感,那感觉更不真实更虚无飘渺仿佛像预示,我头有些疼像要裂开又像在不断胀大。那种感觉经常伴随着我像在提醒我又像在暗示我,我头脑里打算重新捋捋以试图搞明白一些事情但终究也是徒劳。
一夜碎梦人物众多故事混乱没前因也没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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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背起行囊坐上大巴又回到了城市。
城市还是原来的那个城市。
下车后我给建国打了一个电话,约在我们学校旁边的一家饭馆儿要了菠菜红薯羊肉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我和建国都闷声喝了很多啤酒说话很少只闲聊着一些生活家常。建国看上去情绪不高后来跟我说他在市中心租了一间房子还有一个女朋友,他几乎每天晚上和女朋友都大动干戈没有一天休息。他说那个女生性格很好但每天只对美食有无尽的兴趣。后来我曾和建国和他的那个女朋友在一起吃过一顿饭,的确如建国所言,那位姑娘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无论你聊什么她最后总会眉飞色舞地聊起一些美食。这样的人我很少见过,只觉得他们的生命唯有与吃紧密地联系起来才可能会完整。建国曾征求过我的意见,说他准备带着姑娘去见家长如果家长没什么意见可能会认真考虑结婚。我没有给他什么建议只告诉他这样的姑娘可能不太适合你。他问为什么?我说也不为什么,我只是凭直觉觉得整天谈论吃的人脑子不够清醒,总感觉脑子里缺几根弦儿。建国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有些不高兴但还是与我碰杯闷声喝着酒。
一段时间之后,建国告诉我他和女朋友回了趟家见了父母但建国的父母极为不喜欢这位姑娘。我问建国为什么?他笑着告诉我,他父亲与我的意见几乎完全一致,甚至因为此事还对建国说了一句狠话。我笑着告诉他大人对细节总会有一些深刻的见地。
最后一次见那位姑娘是我去她那取一件寄存的行李箱,建国彼时已搬走,说让我自己过去拿就行他已和那位姑娘打好招呼。我在小区楼下见了那位姑娘拿了行李箱也没和她有什么寒暄。姑娘的眼神里全是恨意我笑着走开心想我也没必要和你解释什么你才和我们混过几天你也没资格那么想我。其实姑娘应该也不坏,只是从小娇生惯养只生活在自己狭小温暖如襁褓的世界里,造成免疫力极低受不了一丁点儿的伤害和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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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将近,街道行人变少,楼宇也变得有些冰冷。连着下过几天雨后路面下水系统有些瘫痪路面有很多积水。这座城市我很熟悉,它的味道它的街道布局它的景致它里面住着的人员构成以及每个人的心理?生活习性和处事态度。我始终不认为它算什么大城市,尽管里面住着好几百万人但它缺乏一种城市该有的气质,以及包容的态度和历史应该沉淀下来的稳重。只是不停地盖房子填满人口。从我来上学的时候的一座大城镇一直变到现在更大的一座城镇。除此之外就只是不停的生产消费一天连着一天。
期间我在一家底楼有巨大自助餐厅的大宾馆里上过班,第一天上班后就认识了凌珊凌雪双胞胎俩姐妹,凌珊是姐姐是领班性格开朗和人自来熟,凌雪是妹妹是收银员性格腼腆长得比姐姐更漂亮一些,我第一天认识了凌删两人聊得挺欢第二天见凌雪时上去也不跟她客气乱开玩笑,凌雪一脸陌生不说话只笑笑——我认错了人。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认错俩人。后来和凌雪好了之后她告诉我两个人的区别其实很明显,包括性格喜好对人对事的看法以及她大腿内侧的那颗红痣。
我和凌雪是在一天晚上开始好上的,那天我送她回职工宿舍进光线阴暗的楼道时突然抱住她亲了她还从裤袋里插进去一只手摸着她的屁股。她很害羞脸通红只笑着问我为什么要摸她的屁股?之后看我不回答回亲了我一下转身跑上了楼。
凌雪胖胖的舞跳得很好经常一帮人去迪厅蹦迪。在人潮汹涌音乐劲爆领舞火辣的舞池里我和凌雪摇头摆尾晃动手臂忘乎所以地对着跳舞,经常跳着跳着会相视笑笑拥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忘情的接吻。同居后两人像一对新婚夫妻一样的生活做饭收拾屋子,在午后拉上窗帘没完没了地做爱。凌雪每次都有点儿恍惚有点儿神游事外不管我多么用力她都不会叫喊一声,我闭眼猛烈撞击直到把持不住愤怒的一泻而出。
而事后收拾残局我背靠床头抽烟吞云吐雾问她是否满意?凌雪扶着我的胸口只笑笑不回答赤身裸体肤体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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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人面对自己的无耻念头会很轻浮,也很羞愧。希望一切快点过去一切快点结束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尽管一切都很久远记忆也早已模糊甚至有时自己都搞不清那些人那些事到底有没有真实存在过。但我发现类似阴影似的东西总有时盘踞在我脑海的一际。他们不由我而由自己独自跳舞独自快乐虽看上去孤独但也自得其乐。
其实我还有个不能明说的别扭,我觉得我从第一笔开始写这本书时笔下的人物事件就都在我的挑逗之下一个个一件件活了起来,他们都有自己的意识完整的人格以及清醒的态度,或者说很多人很多事不由我胡说只是他们自己在生活在行动在思考在不停的继续。我能左右的只是谁先上谁后上,除此好像干不了别的。我不是谁的老师不是谁的领导不是谁的丈夫我只是他们的朋友我谁都管不了。我不确定有些人是否想上所以我就干脆不让他上因为我觉得人太多会有些乱我怕演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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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 凌雪给我打了一通气氛紧张的电话最后告诉我,她有婚约已与人订婚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但她一直不愿意来城市只是为了逃婚。我听后莫名其妙的难受心情杂乱万念俱灰。
后来我们都有过挣扎有过反抗但都于事无补,再后来我和凌雪也见过面只是滚作一团心情阴郁没有多少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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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自尊为了世俗的道德礼数我选择逃避离开了灯火辉煌的城市去了北京十来天,吃了烤鸭吃了爆肚吃了杂酱面,看过长城看过天坛看过地坛最后一天去看了天安门看了降国旗但没有去看毛主席。
钱花光觉睡好之后我收拾行囊坐了四个小时的公交,那天黄昏时分去了火车西站踏上了火车离开了首都。一天前我曾打电话问一位在北京的女同学可否见见一起吃个饭叙叙旧?女同学在电话中告诉我她已与一个月前结束了北漂生涯回了老家。火车启动缓慢使动离开站台离开人群,车厢内人声渐息行李置行李架后各自就座,低头吃瓜子剥橘子喝热水有人围坐一起开始打扑克。
火车已飞快,窗外景色渐暗沿途马路上路灯开始点点亮起,楼房街道广告牌行人树木小桥大片掠过,我有点儿困顿睡意袭来后背靠座位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至深夜火车依旧铿锵作响,乘客大多已睡去偶尔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妈妈搂紧婴儿撩起上衣露出奶头旁若无人地喂奶。车厢里有一股混杂汗味香水味脚气狐臭味燃料味机油味等各种气味的难闻的闷热气体。餐车来回推动服务员东瞅西看嘴里念念有词: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火腿肠。有人买也很敷衍没人买更是满脸鄙夷。
我错身过餐车过人群去洗手间上了厕所出来后去了车厢连接处吸烟看窗外的夜色,火车在北方的大地上奔驰。穿山越岭一村又一庄。到一小站后火车略一停顿动上了一些肩挑手抱行李神色紧张的乘客又开动了出去。夜色迷人大地晃动村野平静。进大站后火车停的时间明显久了很多上来的乘客明显也干净漂亮了许多,个个高档皮包高档西装高档皮鞋身体笔直昂首挺胸,有时髦女士内衣领口挂黑色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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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次给同学打电话之外,那十来天我的手机一直关机,开机后的当天下午五点多,凌雪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她经常想我,一直给我打电话,但打不通,还说她马上就要结婚了,希望在结婚以前再见一次我。我说那你来吧,但挂了电话之后我又觉得自己那么轻易说再见有些无耻。
一个小时之后,我约摸凌雪快到了,就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我在哪里等她。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坐卧不安,想吃点儿东西,但又吃不下,只喝了大半瓶的酸奶。因为酸奶太凉,不一会儿我就去了厕所。后来我认认真真的洗了澡,出来挑了几件干净衣服,刮了胡子,擦了一些润肤油,分别剪了手指甲和脚指甲,最后甚至还剪了一根儿鼻毛。对镜子照时,我发现自己尽管还年轻,但从很多细微处可以看出来我肯定是有些老了,那是一些经历过岁月之后的不经意之间的一些变化。很明显,如果拿出我高中时代照的相片一对比肯定会发现差距非常大。
我打车在一栋长方形的巨大的宾馆楼下下车后,等了大概只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就看到凌雪也从一辆出租车里下来了。她气色很好,穿一件黑色的长呢子面料的大衣,上衣上的扣子大的有些夸张。一件塑身的浅蓝色牛仔裤,脚蹬一双有些碎花瓣的紫色皮革鞋。她一只手腕儿里夸一个黑色小皮包,看到我后笑容满面地冲我走来,过来后靠近我挽起我的手臂只笑笑看了看我就推着我进了宾馆。进宾馆大门后,我笑着问她结婚的感觉怎么样?她说还没结呢,感觉也就那么回事,我说看你这造型像是傍了一个大款?她口齿不清囫囵的说,也就一般般,反正有车有房有存款,吃喝不愁,日子过的大概像那么回事。
在前台我们俩都递上身份证,登记后领了一张2001的房卡,房钱是她付的,我说这点小钱我还是有的,她把我掏出去的钱又塞了回去,对我说不用,你留着再去找其他姑娘吧。一刹那之间,我真想对她说要不私奔吧,但还是忍了回去。我看她有些不开心。后我听见她对我说,以后估计就再也见不着了。说着也有些落寞。
电梯停停上上,一直上到了20层,出电梯后是一条长长的铺着廉价红地毯的走廊,头顶有两长流六牛眼儿灯,间隔匀称发出白色的亮光,两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山水鱼鸟之类的图画画框,墙围子上有亮晶晶的一些装饰品。我和凌雪紧挨着一直走过去,每过一扇门都要相互看看,然后暧昧的笑笑。走廊尽头是2001的房间,我用电子卡开了门进去后又插上卡通了电开了屋里所有的灯,回头告诉正探头看卫生间的凌雪把门锁上。窗帘是拉着的,我走过去都拉开,还开了窗户好让屋里换换气,窗外天已经黑下去有万家灯火,能看到一条条笔直的街道上各种汽车在行驶,在一个十字路口都停着好多等红灯的汽车,近光灯柱状透亮照着前方路面行人信号灯通透。
凌雪从身后抱住我,问我想什么呢?我抽着烟告诉她,也没想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也许有钱了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所有的事情就可能会变得轻松一些。凌雪对我说也不一定,有钱不一定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对于这种问题我有些烦,不想过多的探讨,我回身对凌雪说,算了,别说这些了,没什么用。之后我脱光了凌雪所有的衣服,他也脱光了我所有的衣服,我亲遍了她身体的每一寸部位。那天她也有些癫狂,用手用嘴用胸套弄着我的阴茎,中间我忍不住射了一次,躺下抽了根烟和凌雪说了会儿话,后她问我,还想不想再来一次?我说也行。于是凌雪又开始帮我硬了起来,这次我们做得很慢,一边做着一边说一些那个男人的笑话。中间凌雪问我介不介意讲这些?我说,无所谓,你高兴就行。后来她打算详细地讲一下那个男人,被我粗暴的制止了。我说,别说话,严肃一点儿。凌雪笑了笑,闭了嘴。一会儿她念起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诗句,什么山雨欲来风满楼,春暖花开需有时……高潮时她叫声很大,我敢肯定整栋大楼的人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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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后来我和凌雪还见过一次,那时她应该是已经结了婚。那次我们只是在一家卖奶茶的店里坐了一会儿,她要了奶茶,问我要什么?我说要有咖啡的话给我来杯咖啡就行。谈话间她有过一些暗示,我说还是算了,那样对你不好。我还说过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但都忘了。
在我们进店的时候,天空阴沉,开始飘起一些雪花,等我们结账出店的时候,雪已经下的很大,因为太大,所以可以清晰的看清楚雪花的形状。我和凌雪在马路边上站着等出租车,她看看我又茫然地看远处,我感觉她很伤感,但我也没有张嘴对她说过什么。可能因为下大雪的缘故,天空反而比刚才要亮了一些,道路上车一辆接一辆的驶过,雪被压过之后有一些化成了水,另一些被溅出去很远。我看凌雪也没有招手的意思就立起胳膊帮她叫了一辆出租车。车一晃一晃的急停着滑出去几米远,车停稳后凌雪开后座门坐了上去又关了门,出租车油门很大稳健起步后向远处开去。我一直看着车远去消失在了大雪茫茫的城市街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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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有限的性经验之中,我认为凌雪是那种各方面都很健康的姑娘,不做作不生硬,也不会觉得性有什么禁忌或者应该与吃饭睡觉分得很清楚,有需要就行没需要也不会强求。尽管我与她交往前前后后不足半年,但她依然对我的性取向有着深远的影响,以至于我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的生活中,只对胖一点儿的女人感兴趣而对瘦的女人有很大的偏见。
交往的日子里,有时候我有强烈需求而她正好在月经之中,她就会给我弄些黄色录像带看,然后帮我用手弄出来。还笑着说,你们男人真是一种即时动物。
对于性,我倒是也不避讳,但也不能说的太多。
有人写东西喜欢拿性说事儿,我看也不对,性虽然是很重要,但也没有重要到以它为出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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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冬的时候尤勇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说他在浙江的一个海滨城市,最近辞了职,在他女朋友家借住,问我忙不忙,不忙的话可以过去玩儿几天。
我买了南下的火车票,火车摇摇晃晃,一路颠簸,从傍晚一直开到清晨。我盖着棉衣囫囵着睡了一夜。夜里曾好几次被冻醒来,我看着窗外的漆黑夜色,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人,过去的一些事,以及自己这20多年来所经历的一切。我揣度着别人都是怎么想的,别人都是怎么活着,也想自己何以至此,处于这种不上不下,不前不后,左右为难的境地。想着想着,一切就都变得支离破碎随后陷入了梦乡。
清晨的大地,万物苏醒,阳光斜射,火车呼啸奔驰铿锵声连贯。中午时分,火车向南拐去,经过几个巨型烟囱冒滚滚浓烟的重工业城市,城市之间是大片大片一望无际的田野,有农作物有池塘有杂草丛生的田埂有村庄河流小桥水泥路面,但农人稀少屋舍简陋。
火车‘Y’字形的拐弯入一座大城市,停靠一段时间后又右拐了出来。从地图上来讲,我早已进入祖国的南方,体感温度渐高有些潮热。后火车疾过一座雄伟的铁大桥,桥下江面宽阔江水暗涌人群有些躁动。
我在一座城市的火车站下了车后,坐公交车在那座南方的城市里没有目的地的转了好大一圈。那是一座典型的南方城市,树木葱郁街道湿滑人员表情平静冷淡,小桥凸拱河水湍流河道阴森,河道旁苔藓覆盖,扇形矮树齐齐整整。市中心楼宇紧密灯火辉煌人行道入口处有圆石相隔街上嘈杂热闹,青砖路面上门脸繁多。
我从始发地到终点站又坐回了始发地,下车后已是夜晚遂找了一家小旅店住下,旅店门口有红字灯箱街上有各种简易推出的南方街边小吃。因为我已好长时间没有看到过太阳,方向感全无头脑有些不适应。
在旅店里锁好门脱去衣服进狭小卫生间洗了个冷水澡,我不习惯洗冷水澡,嘴唇被冻得哆哆嗦嗦。后笈拉着白色一次性拖鞋在白色床单的床上躺下钻入白色被子中蒙起头睡了过去。
早上起床后我用冷水洗了脸刷了牙,照镜子时发现自己面目凄惨眼窝有青紫,后打电话问了尤勇车次他告诉我还需坐几个小时的大巴才能到。大巴车开动时而弯行时而快速直行时而穿低矮山林时而跨上柏油宽阔路面。有一段路面在半山腰,向一侧望去是迷迷朦朦的天空楼顶高压电线杆和有下弧度仿若丝线的高压电线。
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中午刚过正在下一场大雨,那种雨我从没见过,像瀑布像天河决口洪水倾泻而下。我冒雨下车没有雨伞被雨浇了个通透,鞋里灌满了雨水走起路来像大了几号。路上能见度极低看不清一切一切犹如在地狱。在一处民房下我躲了好一阵子雨才等到尤勇与他的女朋友和一个看上去精明粗壮的小伙子乘一辆改装过的三轮电动车疾驶过来。雨一下停了,路面成了河道水流四溢垃圾翻滚,尤勇看到我笑呵呵的招呼我上车分别介绍了他的女朋友和那位小伙子——是他的未来小舅子。一路上嘻嘻哈哈有说有笑他们大多时间都说四川话,问我能否听懂我说基本全能听懂,四川话还是比较准确规整的也是汉语和普通话差不了多少只要把握好腔调用词也基本都正规又不是外语一些方言俚语凭语气态度手势神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小三轮子一路颠波疾行过村穿楼进一条乡间道路两旁有橙黄的农作物。我问尤勇不是说一座城市吗怎么来到了乡村?尤勇回答我就是城市啊北方与南方的一些城市不大相同城乡不太分明城市东西南北跨度大行政划分不明显。雾气退尽我才看到远处有矮山有高楼有路灯街道上车辆行驶但不拥挤。
我大概在那座海滨城市逗留了有十天左右,与他们三人每天在所谓的市中心瞎转悠看建筑看河道看市井生活,有时也去一些生产家电的工厂去问问是否还要人。我每天睡不好很早就起床尤勇在木楼上和他女朋友睡一间木屋子里很惬意每天很晚才起床。每天的饭菜全是四川的麻辣口味我吃不出一个菜跟另一个菜的区别。中间有一天的中午尤勇的女朋友的父母还招待过一顿火锅,涮的菜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们居然涮香菜涮冬瓜涮海带涮各种带壳类的海产品,唯一的肉类是涮猪肉——那真叫一个没滋没味。我只能多吃米饭多喝汤多下几片红薯。
有一天早上说去看看海,走了一半他们都说海也没意思这里也不是旅游城市海边都是垃圾没有什么风景只有一些渔民大铁渔船。后打了一辆车四个人坐上去去了一座古庙看外观不大也没进去后又步行去了一条所谓开发廊的街,门脸大多都没有招牌门口有一些小姐望眼欲穿打扮照样俗气不伦不类,看情况生意也不大好。尤勇看上了一位小姐对他女朋友笑着开玩笑说估计身材技艺都不错能否去试试?他女朋友倒也不怯场推他上去但他走了几步又笑着回来了。后又拐进了一条街上了一座桥众人买了雪糕吃着看远处的青黑房子,河水深绿水草荡漾河堤堆石潮湿青紫,有一些柳树树枝弯曲伸向房顶伸下河道,那个场景让我想起了苏童的那本叫《香椿树街》的书,也让我想象了一下街内人们的生活情感以及潮湿的故事。
虽已冬季但却一点儿也不冷,相反还有些热乎乎的像初春。我预感到自己的鼻炎又要发作,后来的一天去做了干洗头发理了发第二天起床准备启程回去。尤勇知道我不习惯也没有过多挽留就又送我去了汽车站。他女朋友因为有事出去了所以没有来。
尤勇和握手离别后看着我坐的车走远,他口嚼槟榔远远地笑着,斜着个身像个小混混和我不停的摆手。我一路上情绪消沉也没心情再看什么风景,只在脑海中想象着一列火车在地图上绕着大半个中国在呼啸疾行。那次是我人生的第一次南方之行,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我的高中地理会考成绩基本上接近于满分,我自认为地理知识还算不错。现实情况是很少看到壮丽的山川河流风景。当然,由于工业化的繁荣兴盛好风景都在源头和上游,下游已被人为破坏的面貌全非不堪入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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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里尤勇曾对我说过,哎!生活每天都是问题和困难,要想过下去只能直面,除此,别无它法。
由于我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人生该如何展开,于是我遵从一个最基本原则,那就是忘掉所有的过去,从头开始活起,于是身体也好像开始变得不那么沉重,甚至有些卸下包袱的轻盈之感,一些久违的活力也开始苏醒起来。天空阴霾散去,花和音乐在阳光下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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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有段时间什么也不干,跟阿福借了一些钱租了一处房子,由于经常没钱吃饭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晚上不停的打游戏打到很晚。对一切都没什么兴趣,觉得干什么都毫无意义,只觉得活着是一种痛苦的煎熬。估计是得了抑郁症也说不定,经常会觉得自己不定哪天就会去跳楼自杀。后来我对自己说。要不就赶快去死,要不就认认真真的活着。期间有大学隔壁班的一个女同学介绍我去一家刚起步的大超市的采购部去上班,我穿了件黑西服去人事部面了试也通过了,但后来也没去。
估计我也是胆小之人没勇气去跳楼,也好像觉得那样有些不负责任,于是我戒掉了所有的不良嗜好开始认认真真地活起来,从那之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不停的挣钱。每天只睡六七个小时,一年到头也很少休息。时至今日我也是这样的活着。想起曾经的颓废时光觉得很不可思议,以至于我现在看到颓废之人就很生气。多年以后有女儿之后我更是觉得我没有任何权利随意的荒废自己的生命。
战胜所有的黑暗也许也和那束光有莫大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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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年关将近的时候,我又经一个朋友的介绍去了一家搞装修的小公司干起了装修,对外号称是工长,其实只是帮人挑水泥沙子挑地板砖买电器买刮白腻子粉。那几年装修市场火爆我经常好几个工地来回跑,有时忙得都忘了吃饭。
干了大概有半年后,我大概摸清楚了装修的各种门道,也知道如何明着哄顾客暗着拿回扣。钱多了之后买了辆皆可简单拉货的二手商务车,每天穿梭于城市的各个建材家电市场以及各个新盖的小区和老旧小区。这座城市这些年越来越忙,从我上大学起到现在可谓日新月异,马路天天在修楼房天天在盖,修了二环起三环架完高架挖地铁。楼房是越盖越多也越盖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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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时公司放了假。我没有回家,在与朋友合租的出租屋里一个人呆着,偶尔一个人出去吃个饭,但大多时候是买菜回来自己做。有时候看一天的电影晚上开车出去绕二环转一圈回来洗洗就钻进被子里倒头睡觉。白天偶尔看看书想想过去但又觉得挺无聊,然后开始在电脑上打游戏。一天晚上大概11点多凌雪给我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大意是告诉我她上次去找我是因为她怀孕了,想和我商议一下该怎么办,但看我态度冷漠就一直没有提。过了一会儿她又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孩子她已经自作主张打掉了希望我不要有什么负担,再过了一会儿她又告诉我说希望能有来生,如果能有来生一定会嫁给我给我生孩子。不知为什么我有些怒不可遏,竟然给她回了一句:那你就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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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从没有恨过凌雪,相反我很感谢她,感谢她的一切善良和真诚。无论在性生活上以及在生活方式和处事态度上我和凌雪都极为和谐,从没有为了钱或者一些别的事有过争执。当然,她曾好多次的问我到底爱不爱她?但我从没有告诉过她。不管如何,那段感情其实对我打击挺大,也让我变得越来越冷酷无情以及很少再相信别人的所谓真诚。后来我经常也会突然的想起凌雪,想起我们一起生活过的点点滴滴,经常想着想着会有些动容,也会想到自己的一些所谓的理想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这就是凌雪和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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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理想问题。
上大学时,高露曾有一次问我的理想是什么?
那天大概是我陪她去市中心的旧体育场去看足球比赛。那天我们俩是坐公交车去的,她先上了车,往投币箱里投了两枚一元的硬币,投完后回头对我笑着摆摆手,我也对她笑。下车后她要喝汽水吃爆米花。我接爆米花的时间,她又付了钱,我问她用得着这么见外吗?她回答我,我不喜欢欠任何人的人情。我说好吧。
体育场里人很少,只在两边的球门侧面坐了一些人。我和高路坐在左侧的正中间。太阳特别大,阳光直射下来,我从高露的书包里拿出她的外套扣头上。比赛一点儿也不精彩,一点儿也不像电视上那么激情澎湃,但高露却动不动的就站起来大喊大叫,我拉她她反而更激动。
一会儿,她终于累了,坐下来喝了有半瓶的汽水,满脸汗的扭头问我,“你的理想是什么?”我认真地告诉她,“当模特”。她上下打量我讥笑着正打算开口被我打断,“我的理想就是当一名模特,穿身漂亮衣服大摇大摆的走出去然后拐个漂亮的弯儿再走回来,不用尿谁也不用对谁说话更不用对谁笑就把钱挣了——我认为那真是帅呆了。”
高露看了看我,还是讥讽了一句,“我看你就断了这种念头吧,你有点儿天生残疾!”
“好像也没规定说长得低点儿就不能干模特吧?”我问高露,“那你的理想呢?”
高露回答说:“我的理想是嫁个好老公,生个漂亮孩子,住个大房子,以及养两条狗。”
我不客气的告诉她,“你这不叫理想,你这叫生活。”
高路抬脸问我:“那你说什么叫理想呢?”
我笑着说:“理想就是那种念念不忘老有一种冲动想豁出去捅一杆子的信念。”
高露想了想总结道:“我怎么觉得像偷情呢?”
我笑着回答:“其实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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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的一天,我正在一处市区边上的小别墅里跟人商议如何改水电如何改造阳台。这时电话响了,是建国,他说想和我吃个饭聊一聊。
我忙完手头的工作后驱车赶回了市里,在一条古风建筑的街里头绕了两圈也没找到建国告诉我的火锅店。后来找地方停了车给建国打个电话。那家火锅店有些隐蔽不太好找,门梁上有大铜牌子写着‘铜锅涮’。我进店后在人声鼎沸之中看到建国坐过去。建国看上去有些烦心,有些话在嘴边但一直没说。
“怎么了,不顺?”我对齐筷子吃口凉菜问见过。
“我想去南方一段时间。”建国端着酒说。
“去哪里?”我和他碰了一下酒杯。
“还不确定。不一定是重庆,不一定是武汉,也可能是广州。”
“那挺好。”我吃了三颗花生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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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建国去了重庆,电话里告诉我在卖保健品。
一个月后,建国去了武汉,电话里告诉我在卖体育器材。
三个月后,建国电话里告诉我,他现在人在广州。
“这次又在卖什么?”我在电话中问他。
“卖安防器材。”他在电话中回答。
后来我知道建国这次主要是在卖马路摄像头,是他父亲托人走了关系后进了一家国内很大型的卖安防器材的上市公司。
因为万红在广州上班,建国在那儿闲暇之余给万红打过一个电话,问是否可以赏个脸出来一起吃个饭。万红的回答是,最近很忙厅里有很多事脱不开身以后有时间再聚。
“说的好像跟我不认识似的,你说气不气人。”
“正常,女同志都那样——不喜欢念旧。”
我在电话中笑着对建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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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做了个梦,梦中我成为一部电影的男主角面条,与建国、胖飞、张建庭、阿福几个人干着打家劫舍贩卖军火的大买卖。好几次在警察抓捕的危机关头被一位神秘的女子救走。在梦中,我始终看不清那位女子的脸,她很少与我说话,我只依稀能感受到她的鼻息以及她脸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胭脂味。
最后我的朋友们全死了。刚开始我以为只剩下了我,后来无意中发现建国隐姓埋名化身为一位政客,还和那位女子交往甚密。我买了一把好枪,打算去找他理论。结果在他的大别墅后院里被一阵乱枪干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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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后我发现自己吓出了一身汗——我还以为我不怕死呢。
这其实是我晚上看的一部电影的另一个梦中版本。那部电影叫《美国往事》,是一部很了不起的电影,我几乎每隔一年就会看一遍,是我唯一长期喜欢的一部电影。当然,电影的男主角也叫面条。
电影《美国往事》很长。说实话,尽管我看了很多遍但有些细节我还是没有全看懂。但这也不妨碍我喜欢它。那部电影道尽了人生的种种悲凉,有一种浓浓的宿命感,以及对友情和爱情的不可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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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几天后,我接手了一个大活,是给一个市政协副主席的大房子装修,负责和我对接的是那位’大官’的秘书,叫刘洋。那小子说话滴水不漏做事雷厉风行讨价还价毫不心慈手软。
“向北,你是个聪明人。”
一天,在那个小区的顶层大房子里刘洋凑过来挤眉弄眼地和我说,“你知道有些话不方便直说。”
“我明白,你不用说,我不会一个人吃独食的。”
我在毛坯房子里左转右看。
“好家伙,上次来没觉得有什么,这次怎么发现这房子这么齁大,有400多平吧?”
“460多平。”刘洋笑不露齿的说。
“光这卧室就有六七间,卫生间三个,他们家几口人啊,能住的过来吗?”
我问刘洋,他只是诡秘地笑笑,举起手伸出来两只没有伸直的手指头。
“两个人?他妈的,两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怕闹鬼吗?”刘洋又给我举起三根手指头。
“什么意思?”我站下来问。
“三姨太。”刘洋猥琐的笑了一下,盯着我看。
我反应了一会儿,说:“外房啊!你见过吗?”
“见过一次。”刘洋这次笑得更猥琐,“是个大学生,屁股那个溜圆,个子得有一米八,胸像两个大柚子扣上去的。”
“奥,那不错,我说怎么能住进这么大的房子呢。”
后来上了二楼的天台上刘洋告诉我,你小子好好表现,这次干好之后后边还有两个房子,到时候我在后边使点儿力,都给你。
我说:“没问题,钱五五开。”
“不行,二八开。你二我八。”
这孙子真够黑的,我心里骂,嘴上只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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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天天去工地,很少见刘杨来。有时他来一次问的倒挺仔细,什么梳妆台的摆放位置啦,客厅吊灯的大小光线啦等等。还问一些很专业的问题,比如说厨房抽油烟机出风口的开口高度,淋浴室下水的坡度等等。
那个工地完工后,我挣了大概有八万多,后边又在干别的工地,总之,日子一天天的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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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经常会很不耐烦,我搞不清楚这么活着到底是什么意思?干一些挣钱但不喜欢的工作,挣钱花钱,天天出门上班下班回家吃饭倒头睡觉。很明显,那段时间我又有些迷茫。
我经常老这样,莫名其妙,我知道这样不好,但又情不自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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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前后,张建庭从中山回来,下了飞机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方不方便去机场接他一趟,我说我正好在东二环这边,你等我一会儿,我15分钟后就到。
在机场候机大厅,我看到他和一个女工作人员在聊天,我过去帮他推了一件箱子下滚梯时问他,那个女的谁呀?他告诉我,那是高强的未婚妻,是一名机场大厅的工作人员。高强是我们俩的初中同学也是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去了军校,之后去了军队一直混到了上尉营长。我听张建庭说,高强已于一个月前脱了军装复员回了本市,目前正在待业。
晚上,张建庭住我那,两个人聊了很多,一直聊到深夜。还聊过那位高中时代仰慕过他的女同学,他对我说,那位姑娘在广州的一家外贸公司上班,他有次给人家打电话说可否见见?姑娘说,她现在已有一名优质男朋友,且正打算结婚,见就没什么必要了吧?聊这些时我一直在笑,张建庭也笑着说了一些负气的话。
第二天张建庭回了老家,说他哥结婚他回去参加婚礼顺便也看看二老,好几年没回来了。三天后的下午,张建庭给我打电话说已下火车,我说你等等,我立马就过去接你,他说不用麻烦他已经打了一辆出租车。我告诉他家门钥匙在哪儿让他先自己回去。
我快下班的时候,张建庭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告诉我晚上约了一帮高中同学,在高强住的小区后边的一家特色餐馆二楼已经定好了包间。我下班较晚,开车没有回家直奔餐馆,进饭店前点了支烟,进饭店后问了服务员直接上了二楼。推包间门后我看到很多同学,我一一和同学们打了招呼,在高强和建国中间的一把椅子上坐了过去。我问高强最近干什么呢?高强告诉我,前几天刚去了刑警队,一去了就赶上一个大案,今天下午抓人刚回来,是一个流窜强奸杀人犯,王八蛋好像还吸毒,在一处废弃的工厂里被我们打了两枪,抓住的时候还不老实,被我用大头皮鞋朝裆部猛踹了几脚后,疼的差点儿死过去,缩成一团上了手铐脚镣头上套了个垃圾袋扔进了车后备箱。建国正和另一个剑桥留学回来的同学吴奇互喷性控(动物性别控制)的发展与应用,我插嘴问了一句,我们和英国比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差距呢?吴奇回答我,英国可能制度性更强,人人出格的代价要高很多,我再要问些什么的时候被几个女生的大笑声打断,夏丽坐我对面和两个女同学欢乐的聊着育儿经,时不时地打量我一眼,吴奇话说的挺欢,又和建国抬杠,众人不耐烦,讽刺他俩,俩人笑着对碰了三杯酒,高强给我点了支烟,对我和建国说,有一次他参加一个女同学的婚礼,碰上一位在某高科技公司任职的男同学(两个人高中时有点儿过节),他上去主动和人家搭话,不料那位男同学假装没听见。高强骂,他妈的,装什么装,挣年薪就牛逼啦?我和他碰了一下杯,对他说,你也是贱!那种渣宰你理他干嘛。
饭吃到一多半的时候,夏丽说得回去了,孩儿估计该饿了。吴奇挤着眼说,走吧走吧,赶快走吧,有两张嘴等着吃奶呢!夏丽拿起一只筷子比划着要对吴奇飞过来。夏丽刚下楼,我们也都散了,在饭店门口各自说一些牵强的话,建国也没喝多少,拉着一个女同学没完没了的聊。全是一些车轱辘话,我和高强张建庭站不远处的街边围一起点烟,和一些车窗里的人摆手说再聚。建国一直和那位女同学聊到人家老公来了才停嘴,恭恭敬敬的送女同学上车,还安顿人家老公开车慢点,这个点儿车多。人家老公车窗都没摇下来,隔着窗玻璃和他摆了一下手,轰着车油门就走了。建国讪讪地走过来问我们仨,接下来去哪里?我们仨都没什么主意,后来我们四个人坐上出租车才决定好去新体育场楼下的台球厅打台球。
体育场外墙下是一圈儿的娱乐场馆,有酒吧,有带KTV的麻将馆。我和建国曾好几次带阿福在那儿打过通宵的麻将。我们四个人在台球厅一直打到午夜,最后台球厅只剩下我们四个人,老板也困得快睡着了,对我们说,哥几个明天再来吧,今天给你们打个九折。高强觉得有些扫兴,我过去付了钱拉他出来上了大街。我们几个人在街边犹豫了半天,不知道下一站该去哪里,这是高强突然想起似的掏出手机给某人打了一通电话,电话里听到声音很吵,打完后他色迷迷地对我们三人说:“有戏!有戏!今晚有戏!”然后我们四个人又打了车,车走开后,高强对出租车司机大喊:“皇家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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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所那种地方我以前从没去过,光听他们起的那些名字就觉得档次不高。‘皇家会所’也倒是不远,出租车穿过了几条街,拐了几个急弯就到了。出租车太快,下车时我干呕了几下,差点儿没吐到皇家会所金碧辉煌的门柱上。我们几人被一位身材高挑穿旗袍的美眉斜着走一只手微微背着一只手五指并拢冲斜前方一直那么领着进了电梯,上九楼后,又领着我们左拐右拐进了最里边的一间大包厢。
美眉笑腼如花的帮我们推开门后,面带微笑手指虎口相插于小肚前脖子微微前倾目送我们进去,包厢很宽敞,沙发,大屏幕,话筒架,滚灯,空调一应俱全,屋子里没什么人,只在角落里坐着一男一女,两人搂搂抱抱。屋子里很吵,大屏幕上有影像晃动,歌手在大屏幕里深情地唱着歌,歌词浮现,顺着和拍一字一句的划过去。亮完一行又阴出来一行。
男的猥琐的笑着,小鸡啄米似的亲女的侧脸,耳朵,女的表情平淡,没什么回应,男的掐女的大腿内侧,女的大叫一声,举高手轻轻的落下打一下男的前胸。我看男的有些面熟,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丁大旗。丁大旗看我们几个进来招呼我们坐下,给我们几人分别递上烟,丁大旗给我嘴上的烟点火,我盯着他看,大声说:“我以为谁呢?原来是你个‘瓜怂’。”丁大旗挨着我笑着坐下后,吩咐老鸨,“鸡头!赶快给我的兄弟们上鸡肉!”我看见老鸨把音箱的音量关了,拿起对讲机调了一下频道,对里面喊,“二胖,上人。”还叮嘱说,“挑漂亮的,新来的——再上两个果盘,果盘记我账上。”老鸨年龄不大,姿色一般,说话干脆利落,语气肯定,一听就觉得不是善类。不一会儿,包间门被推开,进来一串儿阴阴晴晴横七竖八的姑娘,姑娘们背靠大屏幕站一长排。这种阵势我见过,但自己作为主角还是头一次,说实话,觉得也不是那么得劲儿,只觉得有些煞有介事。丁大旗估计没少喝,眼神迷离的让我们仨挨个选,建国选了一个‘大肥肉’,高强选了一个脸蛋白亮身材高挑的姑娘,张建庭选了一个‘小家碧玉’,我胡乱指了一个很有气势的姑娘。老鸨让丁大旗也选一个,丁大旗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又亲了一下老鸨,说,“我不用选,就你吧。咱们轻车熟路,省得浪费时间。”老鸨表情严肃地一摆手,剩下的姑娘面色阴沉的都出去了。
后来的时间在喝酒抽烟吃果盘吃爆米花中度过,中间高强不停的灌那位‘白姑娘’,‘白姑娘’被灌得受不了,使了性子,高强立马火冒三丈,骂,“你个婊子,装你妈什么装,给你脸了是不是?”说着还要动手,‘白姑娘’赶紧躲开。我拉高强坐下,对他说,“干嘛呢,都是劳动人民,犯不着。”又示意‘白姑娘’坐下。‘白姑娘’坐下后强忍着不高兴,堆着笑容又敬高强酒,高强看前方也没理她,‘白姑娘’很豪爽地连干了三瓶啤酒后,高强奸笑着才又和白姑娘缓和着气氛,两个人居然一下又开始了敲筷子划拳的游戏。间隙间,我看到建国一直和那位‘大肥肉’的姑娘笑得很开心,‘大肥肉’两条腿搭在建国的腿上,两个人脸对脸的喝交杯酒。我回头看到张建庭和那位‘小家碧玉’,两个人规规矩矩的坐着相敬如宾,笑得都很含蓄,看样子像在谈人生谈理想。我旁边的这个姑娘坐我后边的沙发扶手上,不停的给我倒酒上烟,我靠后笑着问她,“出台吗?”她坚定地回答我,“我们只陪酒不出台。”我说那我要是加钱呢?她说加钱也不出台,“会所有规定,只陪酒,坚决杜绝和客人私自去宾馆。”她说话间始终端着一副架子,让我很厌烦,后来给我递烟我也不想接,有时候接了也扔桌子上。有时候她没话找话的问我,“哥,你怎么不爱说话呢?”我回头对她说,“你想坐就坐,不想坐现在就可以滚蛋!”她好像有些生气,拿起烟自顾自的点上火,姿势优美的大口抽着烟吐烟圈儿。我有时候无聊,上去胡乱用中指捅烟圈儿。
后来的场景有些混乱,也有些滑稽,一帮人放着吵闹的迪曲在空地地毯上围一圈手拉手的踢踏摇摆起伏大喊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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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会所一直耗到半夜三点多,散场出会所后我脑袋疼得厉害,就先打车向北回了家,他们仨打另一辆车向南,说要再换另一个场子。走之前我听到丁大旗像个土豪似的说,“今晚上我全包了,一直玩儿到早上,再请你们几个吃特色早点。”
坐车回家的路上,我对自己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去那种狗屎地方!
第二天下午我开车送张建庭去了机场,在候机大厅里看着他过了安检,没入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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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庭在走时和我提到过一个初中女同学,问我还记不记得?我说记得。那个女同学叫毛颖。
毛颖在我们聚会前的一个月左右给我发过一条特别长的短信息,我认真看完后才发现是一封请柬。后她又单独发了一条信息说是请我去参加她的婚礼。我当即有些玩笑似的回了她一条:不去。我不愿看到你为别的男人穿婚纱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回我:如果你从初中一直追我,一直到高中,一直到大学,那我肯定会嫁给你。
后我没有再回复她。当然,也真没有去参加她的婚礼。
我认为,那句话是我20多年来听到的女人对我说过的让我最感动的一句话。
也许有人又会骂我,但我也真不是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她太念旧了。居然过去这么多年,中间也很少联系,在结婚前还能对一个曾经有些感情的男人说这么一句话。我真是对她另眼相看。
上初中时,礼拜天我和张建庭老去毛颖家。(她们家住国道边,前头是门脸,后院是居室。)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和张建庭会从后院进她们家坐一会儿。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后,俩个人靠椅背翘个二郎腿,吩咐毛颖:上好烟。上好茶。还有什么别的好东西都呈上来。毛颖白我们俩一眼,穿个拖鞋在红砖地面上‘踢踏’‘踢踏’的走来走去。偷她爸的好烟扔上来,然后又去沏一壶茶拿上来,说,“好茶没有,就有砖茶。想喝喝,不想喝拉倒。”随后她靠炕沿上边嗑瓜子边和我们俩瞎聊。笑的天真烂漫。从侧脸看,毛颖长的像大明星王菲。
想想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今天居然还提起来。
在生活中,我只喜欢这一类大大方方高兴就笑悲伤就哭说话从不让你猜来猜去的姑娘。
在生活中,有些女人喜欢玩个小情调,觉得自己特别高雅,特别有格调,仗着自己多少有点小姿色就敢对任何男人玩我就是要‘吊’着你那一套。其实一点内容也没有。还有些女人吃饭从来不掏钱,觉得自己的钱是钱别人的钱是纸。认为她和你吃个饭是给你多大个面子。在我们这个男多女少的国度里,真是把她们给惯坏了。算了,不能说了,得罪什么人都可以唯独不能得罪女人。得罪女人她们会记恨你一辈子。脸上对你笑,心里早把你十八辈祖宗都骂遍了。
我这么说好像有些没有教养。不能有点说话的权利就在书中说女人的坏话。好吧,我换个说法,我最讨厌打骂女人不给女人钱花的男人,也最看不上给不了女人幸福还想把她们拴在腰上的男人。
女同志们,这么说可以吗?
不行的话,咱们哪天单聊。我是说,最好一个一个来,我知道你们来一堆肯定能用唾沫星子把我给淹死。
光为了高兴了,好像忘了我到底要说什么了。我是一有机会就爱谈钱。不过,这次也真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别的问题。
至于到底是什么问题,我不能深谈。钱这么东西谈深了肯定会伤了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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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建国约我又去了那家我们常去的火锅店,建国坐对面,我看他又有些的情绪低沉,问他怎么了?他喝了一大杯啤酒后对我说:“她说要和我重归于好。”
我问他:“她是谁?”
建国说:“是我初三的一个女同学,早些年我们在一起过,刚大学毕业那会儿还好过一段时间,后来她去了外地,嫁了一个富家公子,昨天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回来了,离婚了。”
我思考着前因后果,问建国:“我怎么听着有些乱呢?是她把你抛弃了?现在又后悔了想回来和你再续上?”
建国点了点头,说:“她说如果我不嫌弃她的话,可以和我结婚。”
我点了支烟,没说话,看饭店里的另一桌子人。
“向北,你说,这怎么弄?”
我看他,“我不知道,都是你的狗屎事情,我没法儿发表意见。”
建国低着头喝酒,“我其实一直非常喜欢她,大学毕业那会儿,我们俩已经谈得差不多了,都快到买房结婚那个地步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一天对我说要去别的城市,我问她去哪里,她笑笑不告诉我,只对我说,以后还是别见面了,忘了我们的一切吧……”
我呷着啤酒,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开玩笑似的引用了一位名人的一句恶心的名言,“二手女人都一样,逮逮灰,掏掏污,清除硬盘痕迹,恢复出厂设置,胸口盖个戳子,上书:绝对正品,打包好装箱,重新发货。”
建国笑着骂我:“我靠,真你妈的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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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国喜欢到处留情。上高中时有一位长得很别致胖的很准确的姑娘大概喜欢他,两个人老去操场的双杠那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晚上我问建国两个人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呀。建国笑着说,你不知道,我也不愿意和她瞎聊,关键是她老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喜欢听我震古烁今的侃,我用下额问他:“亲过没有?”
“当然有。”建国仰着头开始抒发,“那滋味比蜜还甜,真是人间美味呀!”
“别的呢?”
“别的?”建国看我,“别的不多,别的就是她的两只大奶老喜欢顶在我的胳膊上揉来揉去。”
“那是什么感觉?”我好奇的问。
“感觉不错,感觉不错。”
建国故弄玄虚。
当然,这位姑娘我也认识,高中时喜欢写爱情小说,很是自命不凡。
当时,这位姑娘最后也离建国而去,考了公务员,和别的男人结了婚。
关于我们的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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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前后后我大概一共干了有八年之多的装修,闻遍了所有装修材料的各种刺鼻的化学气味,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因为装修工程牵扯的工种太多,人也就很杂,三教九流。而装修背后有高官平民,有教师桥头工人,有律师公务员驾校教练,富一代富二代富三代,贫一代贫二代贫三代,官一代官二代官三代,有没结婚的,有待结婚的,还有已经结了婚的和离了婚的,还有老年丧偶一个人风尘仆仆风里来雨里去的遗孀,头发花白土都去了脖子上了还热情似火的装修新房子,有时候我也想不明白他们这么积极的活着是什么意思,不过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最有意思的是我老爱问人家有几套大房子啊?都是学区房地铁房吧?这么好的地段都挺贵的吧?这时候大都会听到一些人长谈好几个小时的房子的楼层,格局,采光,以及由房子所带给他们的满足感和优越感。算了,不说了,关于装修,关于房子,关于由房所产生的社会价值取向,我是谈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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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我也还一直在干一些与装修有关的工作,干这种工作一般不需要学历背景人际关系之类的东西,谁跟谁都很熟,但一旦变得没有利益关系了,连一秒钟都用不了就会装作这辈子谁也没认识过谁。倒也纯粹。公司上下层也区分不大,老板只看业绩。就算你是公司副总,如果一个礼拜不给公司挣回来一分钱,老板照样敢把你塞马桶里喝污水。所以人人都会变得毫无底线,什么道德啦人性啦良知啦等等,这些都是被唾弃的。人一旦变得没了这些顾虑来钱反而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当然我也是其中之一。我认为现代公司不管如何伪装的高大上,伪装在亲民爱国,最终的本质也都是这样。也即资本的力量。千万别想歪了,我绝没有要区分出谁好谁坏。我还没有傻到那个份儿上。
有些老同志说,知识分子不该谈钱,我不知道他是狡猾呢还是真那么认为的。有时看一下电视,看到一些很名的名人说,作家知识分子应该矜持,多谈谈理想抱负、奉献精神之类的。总之,我真想朝电视上吐口口水。
有些话我可以直说。
我认为一些采访类的节目主持人问话老不得要领,老不问一些我们小老百姓关心的问题,比如说,您现在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吗?您一年上税大概多少呢?您一部片儿的酬劳是多少位数呢?等等等等。我相信如果有这么一档节目,肯定会收视率爆棚的。有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女演员,在一档很出名的访谈节目上说,“哎哟!当演员真是累呢!当演员的苦是你们普通人想象不出来的苦!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的初衷,怀疑自己是入错了行。”真是没脑子,种地当公务员干交警不累吗?你怎么不谈谈你一部狗屎毛片儿搂多少钱?
名人呢!从全世界来看我也没发现哪个国家哪个地区的名人像我们这儿的名人那么恬不知耻。
我讨厌的职业还有,演说家,美食家,古董收藏家等等。马尔克斯曾很简单明确的说过一句,我是作家,我不是演讲家。好恶高下立判。我妈初中也没毕业没多大文化只是个农村妇女,她不知道什么马尔还是什么克斯。小时候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不要听一个人说了什么,而要看一个人做了什么。其实只是生活常识而已。
有人每天胡吃海塞满嘴流油居然也被人尊称为‘家’,可见这年头‘家’是多么的不值钱。
就因为一把椅子被皇上坐过一只痰盂被太监尿过然后在地下呆了几千年又被人挖出来就变得价值连城,人人视为珍宝。我们小人物也真是理解不了。不就是玩物丧志吗?相比于吃饭问题我们也不觉得它就那么重要。文化还有好多形式我不认古董收藏家就那么出类拔萃,我也不认为他们那些破烂玩意儿有什么值得珍贵的。在电视上看他们穿古装蹬布鞋满嘴骄傲自大也不觉得他们多有文化。相反,我倒觉得他们把古代的一些糟粕又带回了现代。对了,太监到底是如何撒尿的我也不知道,看来我也是学识浅薄啊!
我有时候也想,我为什么要这么说话?这么思考?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姿态?因为很简单,生活就是这样对我的,我虽不恨他,他肯定也不喜欢他。
当然,像我这样的人走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但还好,我还没有被饿死,我认为在哪儿活着不是活着。
我说过,我的很多同学朋友都在机关单位上班,那种地方不需要你多聪明,也不需要你有什么个人的想法。你只需听上司听领导的话就行,领导让你去东你就去东,领导让你去西你就去西,就完了。退休了可以很体面的领退休工资,过跳舞钓鱼的惬意生活。
我还非常讨厌老同志,我个人认为我们这个国家之所以成为今天这个样子,与他们密不可分。也可以说,基本上全是他们的功劳。
关于天才,我再讲讲。从小就有很多人跑过来对我说,你是个天才,你不应该浪费自己的才华。我前面讲过,我认为当一个天才的风险极大,我还认为天才只不过是比别人更专注爱死抱着自己的想法不撒手在私底下比别人更费工而已,还有就是,比别人受更多的磨难而已。除此,我也再想不出来当一个天才还有什么‘好处’,所以从正常的角度来讲,傻子才愿意去当天才呢。
我生活在小地方,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这也不妨碍我胡言乱语。卡夫卡一辈子窝在一个小地方,不结婚也不生子,当个小职员不停地写着一些文字。但他生前好像从没发表过什么像样的作品,所以在生活中也没享受过什么作为名人的便利。死后,别人整理发表了他的很多大作,估计卡夫卡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成为大名人而遭那么多人的追捧,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特别振奋,也觉得特别有意思。
其实我从来都害怕被人夸奖,因为根据我的生活经验来讲,如果有人突然夸你一句,那么接下来肯定没好事。所以,相比于被人夸一句而后又被人讽刺挖苦一通还不如直接上来就骂来的好。我是说前者的那种心情巨大转折让我不是很好接受。
168
八年之中,阿福去了新疆,结了婚。建国买了房也结了婚。我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星期天不忙的时候,我会带女儿去室外游乐园放风筝骑木马,去有海洋球的室内游乐场玩,有时候也去动物园看大象,看老虎,看满山的猴子……
小姑娘经常会仰起小脑袋眼睛清澈的问我一些我回答不了的问题。
“爸爸,大象为什么老爱吃草呢?”
“爸爸,鱼怎么总是游来游去的呢?它们不累吗?”
“爸爸,大人们为什么总爱离婚呢?”
“爸爸,佩奇为什么老爱踩泥坑呢?……其实,我也喜欢。”
169
提起女儿,我总是很愧疚。我觉得我不该带她来这个乱糟糟的世界上来。我有时会有一些冲动,想给她写一份长信,告诉她一些人性的复杂善变,生活的不易和活下去所需要的一些坚强。告诉她活着一点也不好玩。但她还小,我不能跟她说这些。
我只希望她能快乐的生活下去,因为只有积极向上,才可能会活得轻松。黑暗也许只是暂时的。要努力的相信人生是美好的,一切只是一场闹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真是写不下去。大错已铸。
她那么美好,从时光列车上被我硬拉了下来,我也从没问过她到底愿不愿意做我的女儿。我也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爹对她好还是不好。
希望她有一天能原谅我。
好吧。还有几段结尾,我还是赶快写完吧。
170
有一天,我在市中心的地铁站里碰到了一位打扮入时周身闪亮的女人,她走起路来米黄色的高跟鞋与大理石地面‘当’‘当’作响,她穿一件棕红色风衣,棉布九分裤,头发散落在肩上,肩上挂一个比钱包大不了多少的橙红色皮包,带子是黑色的,下端有金黄铁链子与皮包钩挂在一起,戴大的足以遮住两片脸的黑墨镜,墨镜有蓝色边框,只露出紫色嘴唇和白色小鼻子。
“喂,这位相好的,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皮笑肉不笑的与夏丽并排走着,问她。
“你有病——”夏丽透过墨镜看清我后摘下墨镜笑着对我说,
“你哪儿冒出来的?怎么神出鬼没的。我还以为又碰上小流氓了。”
我笑着说:“这年头哪有什么小流氓,都聪明着呢。谁有功夫搭理你这种半老徐娘。”
“去死,你。”夏丽用鞋帮子踢我,问,“我真的老吗?”
“不老不老。”我躲了一下,“所谓风韵犹存,半遮半掩。”
夏丽反应了一下,骂:“那不都一样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怎么打扮的跟个女杀手似的,我还正打算玩一会儿跟踪大片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有吗?”夏丽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不很正常吗?”又抬眼问我,“你见过打扮这么时髦的女杀手吗?”
“女杀手也不全像电影里的那种打扮,谁知道呢。”
“听说你这几年发财啦,是不是也蹭了好多钱?”夏丽好奇的问。“没有没有,一点儿小钱,混生活而已。”
“嘻!你不会是怕我借钱吧?”
“我是那样的人吗?有钱不给姐妹花,我没那么小气。”
“窃!”
后来,夏丽跟我寒暄了一会儿,说起了一些人的近况,说很多人混成了大款,耀武扬威的,住别墅开豪车,还说,很多人其实都过得不怎么样,只是汗流浃背的混生活。再后来,夏丽跟我提起了一个人,问我还记得吗?我说,忘了,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好像是个女的,上学时不怎么爱说话,写字用左手,字写的很漂亮,眼睛黑汪汪的,睫毛很长,跟人说话不怎么看人有点害羞,说话声音很小,得杵到脸上才能听得到。
“对,就是她,她叫古艳,你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吗?”
“不知道,好久没听人提起过了,不会是当了杀手了吧?”
我笑嘻嘻的问夏丽。
“什么乱七八糟的,古艳现在在美国西海岸。”
“那挺了不起的。”我说,“挣美元肯定挺爽的。”
夏丽说:“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美国也不一定好混。”
后来夏丽告诉我,古艳其实也是个苦命的人,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公关公司上班,和一个小老板结了婚又离了婚,离婚后又去学了英语,考了托福,之后认识了一个二八不靠的假洋鬼子,据说是一家跨国公司的总裁,其实只是个走私汽车走私濒危野生动物贩卖妇女儿童的二道贩子。“据古艳说,这是她后来到了美国后才知道的,古艳去了美国后也随即和这位断了联系。”总的来说,古艳也是位不安分坚韧的女人,在美国举目无亲后就开始一个人找工作,后来是一位华裔老太太收留了她。那位华裔老太太是位热心肠的女人,在男人死后再没有嫁人,一个人一直经营着一家办中国人去美国留学?投资移民的小中介公司。“这样,古艳也算是在美国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当然,美国那个地方也很现实,工作就是工作,容不得谁有一点马虎,努力工作会有好的回报,不努力工作照样会被解雇。好在古艳聪明勤奋,做事情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就这样也有了一定的积蓄。”
说到这儿,夏丽摸了摸自己的眼帘。(Lian)……由于聊得尽兴,地铁车次已过去好多趟,人来人往,上车下车,我看了一眼候车大厅,灯光闪亮,廊柱圆润,大理石地面锃亮溜光,一尘不染。
后来夏立整了整头发,又开始讲,古艳每个月都会从美国给国内寄一些钱,只给自己留一些基本的生活费。古艳的父母都是一些吸血鬼,无所事事,好吃懒做,只是不停地给古艳打越洋电话要钱,不停地要钱,以各种荒谬的理由要求古艳尽量多寄一些钱。
古艳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弟弟,20出头,也不上学,也不工作,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净干些出格没屁眼儿的糊涂事,捅了娄子就让老东西们给古艳打电话。有一次说是把人打成了重伤,不负责不给钱就要坐牢,为此,古艳还专程回来一趟处理此事,当然,只要钱够,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为此,古艳还跟华裔老太太借了钱,当然,按照美国那边的行事风格,借钱是要写正规借条的,不过出于对古艳遭遇的同情,就没有找担保人。
“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说了句大俗话,夏丽这次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唉声叹气地说了句:“是啊,活着都不容易。”
“那是不是古艳到现在还单身一个人过呢?”我问夏丽。
夏丽说:“谁遇到这种情况会有心情谈情说爱呢。”
夏丽又说:“人呐,也不能太无私,有时候也应该心狠一点儿,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我说:“是啊。人不能有明显的弱点,有的话连亲人都不会放过你。”
171
那天后来我和夏丽还聊了一些别的,谈到了很多人以及很多事,总之,感慨良多。
最后一班列车进站后,夏丽站起来对我说,“你也多保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似的回头问我,“哎?向北,我就真的那么不堪吗?”
我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着回答,“身材还行,还能上道。”
“嘻!谢谢。”
夏丽钻进车厢后,车厢门随即关上,她在车窗里对我笑了笑,摆了摆手。
我目送列车向东远去。
每次都是这样,一个旧友离开后,我总是会心情低沉,像身体里的某块我在意的东西被拿走一样。
172
大学刚毕业的几年里,我和万红也有过一些简单的联系,不过也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后来我听建国说万红已结婚,就把和万红的一切联系方式都删掉了。
很多时候我都会莫名的伤感,我知道所有的果都早已藏匿于因之中,我也知道所有的因也是从果出发的。这所有的一切我早就知道,在我18岁的那个夏日午后那束阳光照下来时我就全部知道。
另有一天,我从书架上翻出一本书,是路遥的《人生》,一本很多年前买的书。对桌而坐后我随手翻开书,在书的某一页中,我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一些字,自己潦草,行文混乱。从内容看,应该是多年前的一个年轻人写下的一些文字。我看着一行行的文字,思绪万千。想到了很多人,想到了很多久远的事,想到那个下过雨有语气味道空气迷蒙阳光氤氲的午后,想到了很多人的笑脸,以及他们光动嘴不出声的表情……
那个年轻人在纸张的最后写下过几段话,从话的内容和情绪来看,我认为他当时是动了情的。现将末尾的那几段话摘抄如下:
万红,我爱你,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会一直爱你。
当然,我始终不确定你到底爱不爱我。因为你从没有告诉过我。
但相较于你爱我,我更愿意你恨我,因为只有那样,你才可能永远记得我。
173
后记。
这部小说我写的极快,每天上午上班,下午睡一会儿,傍晚开始写,一直写到午夜。大概只用了20多天就写完了主体,后又花了十多天增减删改。
因为写的太快,我想,肯定也落下了一些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
很多时候我写着写着突然觉得好像也没多大意思就想要放弃,但看到桌子上我女儿摆台照片上的纯净笑脸时,心想,我不能给她做一个老爱半途而废的榜样。就又接着写。
书中的人和事都是曾经真实存在也真实发生过的,当然,有些人我也想夸他几句,他从头看到脚,也实在找不到下嘴夸他的地方。当然,为了一些人物的立体,形文的连贯,我在一些细节处有过一些煽风点火。
写到这儿,我突然想起来其中那个叫吴强的朋友,他的真名现实中应该也叫吴强,但无所谓了,我也不想改了,就那样吧。对于小说中姓吴的人。我最早给建国起的名字叫吴建国,但后来又觉得好像起的一般。因为最近几年‘川建国’比较火,所以我给他改了姓。因为我也不是写《红楼梦》,所以对于书中姓吴的人,我也没别的意思。还有那个叫钟静的姑娘,最早我用的是她的小名,但后来觉得不妥。我很注意这些。所以,最后又给她起了一个更好听的名字。
书中,我对一些人和一些事说过一些过分的话,也发表过一些过分的观点。有很多感情用事。如果有明眼人看出来觉得不舒服,在此我一并致歉。当然,我不是对所有的人都道歉,就算有些人用枪顶我脑袋上我也不道歉。作为土匪之乡的后代,这点骨气我还是有的。很多人干了很多的坏事,还不让人说,你说,你他妈的是什么人品?
王朔语:……谁蹦的高‘踩’谁?板砖伺候?……众生平等?……什么意思?真是好玩儿!
当然,写字有时会有一些无聊的趣味和自由表达的快乐。也有时候对桌写的我哭一阵,有时候也笑一阵。当然,也是相信文字的力量。
我肯定受了我爷爷的影响,我一直不愿意做一个好人,我认为像他那样代价太大。但我肯定也成不了坏人,出于理性和自我的认知,我从不正经夸自己。偶尔夸一句还真有些脸红。
书中,我有好几次提到美国,事实就是那样。关于美国,因为我也没去过,只是听别人说过。据我自己的观察,美国根本就不是一个什么完整的国家,也没有什么政治价值取向,它只是一个由资本驱动发展的众多意志的集合体。我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我不清楚他老人家当年为什么突然对我说那么一句话。那时我还太年轻,对美国几乎一无所知,只在地理课上知道美国是一个离我们很远的国家,我也不知道它和我的人生能扯上什么关系。只听老师的语气和态度,好像觉得那个国家和我们一直不怎么对付。也是最近这几年,我才看过很多画家时评家作家陈大师(陈丹青)的视频和许多居美华人拍的自媒体小视频,才多少了解了一些关于美国的常识。有一个基本事实,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中国人移民美国,而没有美国人大批移民中国。是啊!事实胜于雄辩。很多人在网上骂出去的人,但据我对我们在的人的了解,他们也只是没机会,如果有机会了,肯定跑的比谁都快。我也认为出去的人就是再混蛋,也应该记得他是吃哪里的土喝哪里的水长大的。所以也不见得就是坏人。这些年我们有钱了,人人变得都像‘款爷’。但除了有钱之外好像也找不出让别人发自内心的有效尊敬。说到这些,就老让我想起来小时候了解到的那些关于‘斗地主’的事情。我是说,尽管我们有钱了,但骨子里好像还是有一些过去残存下来的可怖思想,对于那些东西,也许再有一二代人就会彻底从我们的思想中代谢掉。我是这么期许的,也是这么盼望的。我是说,我当然希望我们这片土地越来越好,越来越让人尊敬。但这需要时间,也许只有时间才能给你最终的答案。反正我是给不了你。
再谈谈农民农业农村,我总是很爱谈这些事。有一个‘三农’问题的专家,不是很有名,叫温铁军。他虽是‘三农’的专家,却很少直接谈‘三农’,而主要是谈世界农业史,世界工业史,以及世界经济史,他认为这些都是连在一起的,没有祖先哪会有后来的不孝子孙。听他的说话,我觉得都谈的很通透。他的角度很高超也很准确。比起很多从农村出去之后发达了的还假装不了解农村不认识父老乡亲的人要有良心多了。不过,农村也基本快消失了。现在的农村我也不大认识,也不是我小时候了解的农村。像很多地方已经有了路灯,柏油路,垃圾桶,因特南特,平板电视,电脑,手机,沙发,茶几,燃气灶,抽油烟机,卫生间,淋浴房,私家车,菜园子,太阳能热水器,席梦思……甚至还有家庭影院和小游泳池。总之,比好多‘别野’配置还要高,有好多早年间出去的人经常羡慕不已。我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呢还是该苦笑呢。也总之,比起当一个小市民我还是喜欢当一个小农民。那也是我的理想之一。只不过现在实现起来倒有点难度,比我写小说还要难。真是风水轮流转。
好了,关于我小时候了解的农村,我以后会单独写一本书,名字都早起好了,叫《梦幻曲》。不过,有好多故事我借调到了这本书里,像我的爷爷,‘富二代’,‘小香港’,土匪,地主,国军高级将领,(葬礼我没舍的写)等等。当然,我还有好多,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我会一一兑现。最近买了四卷本的《追忆似水年华》,希望从那里也找找灵感。(像四块砖头,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富余的时间。)谈起书,我已经好多年没时间看书了,好多书一直想看,但总是看个开头就去忙别的了。比如《魔山》,《卡拉马佐夫兄弟》,都看过好多次的开头,后面写到哪了我不知道。反正,现在看书也挺奢侈的。偶尔出去吃饭会绕进书店,里边都是一些中学生在看书,上了年纪的人很少。书架上有很多‘老酒’装新‘新瓶’。又在卖。居然还有老舍和张爱玲。可见这年头没人喜欢当‘坐家’。后我买了本‘大流氓’北野武的《深夜物语》出来了。
(好像我看过多少书似的,其实我看过的书没我高中数学老师看的武侠多。)
再聊回来,在书中,有很多故事完全是别人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多年之中,有很多人跑过来给我讲一些我想都想不到的故事。那些人那些故事我基本全记得。我写这本书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仿佛他们所有人在某个角度的低空用眼睛在看着我生活,也叮嘱我不要变,不要人云亦云,而要有自己的想法,说自己的话。唉!他们也真是看的起我,高估我了。我总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尴尬。
写这部小说真是超乎了我最初的想象的累,不知死了我多少的脑细胞伤了我多大的元气。因为太累,为了提神,烟抽了二三条,烟抽的太多就不好入睡。经常手早就停了,躺床上后脑子里还能写几千字。后来就不敢抽那么多烟,尽量多喝水。也多少管点用。也有时候睡下后又突然想起一些话,就赶快爬起来再记下。不过第二天再看时发现好像感觉不对,有点神志不清,就删了。
我是手写的,买了几个厚厚的大本。也尝试过用电脑写,但打字不畅,影响我思考。好多年不写字,好多字词好多成语只会默念不会写,就查手机查百度。最后用语音软件一段一段的念上来,有好多错别字再一一的改。有好多动词我用的是方言,但我认为应该不影响理解。四大名著里就有很多方言。
因为这种文本格式太开放,导致我很多话说的断头没尾的。也有很多话说一半我就停了。再说我怕变成漫聊绕不回去而忘了主题。
写作是一种古老的职业,和铁匠打铁一样的古老。我没有什么明确的动机和野心,只是觉得应该写一写。缅怀倒是多少有一点。
写作对我来说是药。
也是为了晚上不那么无聊,有点事干。
也是因为这些年没人陪我玩,我就自己一个人玩。
关于写作这一作业我再要说的是,我在生活中从不发牢骚,就是发也只是开玩笑。因为我知道那没有用。只能招别人的讨厌。但我也想,如果我不说一些正视听的话那我到底该说些什么呢?难道说一些歌功颂得的话吗?但我知道,已经有那么多歌功颂得的人了,好像也不差我一个。况且我也歌不好也颂不漂亮。所以,我经常对写作这一作业感到模棱两可,也觉得这一作业好像毫无意义。所有应该我的动机也是为了出名和发财。也落入了俗套之中。对于出名,我好像兴趣不大,对于发财,我倒是觉得也行。你看,我终于把自己给绕晕了。
这本书好多年前我就尝试过写,但一下笔就觉得语气不对,一下笔就觉得像是胡编乱造,遂一直搁浅。当然,也可能我那时还太年轻,对有些事还没有释怀。我曾对书中的女主角大概说过,我以后可能会写,她倒也没在意,只说期待。我就是这样,对别人说过的话可能别人早就忘了,我却一直记着。像是承诺。
最后,最后的最后,我再谈谈万红,以及我们之间的别扭爱情。
准确的说,我也不是很了解万红,对于她的很多事情也是通过别人的嘴知道的。比如说,她喜欢吃什么,喜欢哪一类人,喜欢何种生活方式。但我想,准确地了解一个人哪那么容易。在生活中,我看很多在一起生活很多年的人也未必怎么了解。
写此书的过程中,我也经常在想我和万红之间曾经的事,想到底是哪儿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甚至把前半部分当那三封情书的展开来写。但想也白想,最后我也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也许是我们的性格中都缺乏一些随和柔软的东西?……
期间,我也尽量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上想问题。因为从生物学的严格角度上来讲,此时的你也不是8岁或18岁时的你。
我从不看爱情小说,也很少看任何情感类的节目。我认为琼瑶奶奶的爱情故事多不太靠谱。我也认为很多人没有真正经历过爱情。忘了哪本书中曾说过,人一生至多不会有超过两次的爱情。也真是有意思,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定理!生活中我从不谈爱情也羞于谈。但很明显,这本书的主线仍是一个爱情故事。尽管我极力避免,极力让人不要那么简单的认为。但纵观全书,好像除了这个故事还算完整其他的都只是我的一些牢骚和琐碎的生活。我不知道好多话我有没有说清楚,因为还没有到了任何一个读者的手里。
我曾发誓,如果写作,永不写爱情故事。但好像我有些食言。
这本书的最初名字叫《那时花开》。是好多年前就起好的。其实是高小松的一部电影的名字。后来叫《恋曲1980》,再后来我又想了一个。大概给阿福讲了一下故事的梗概,他说叫最后一个比较准确。也就是此书的名字。不过上网一搜才发现,原来以前有部电视剧也叫这个名字。我还看了几集。不过和我讲的一点边也挨不上。反正,起书名对我来说也挺伤脑筋的。我经常有故事却想不好一本书的名字。经常在开车时想。当然也有一直就想好的,但到头来又让我推翻了。听说最近有部电影要上映,叫《恋曲1980》。但我想,这首歌我好多年前就知道,也一直在脑子里用。这首歌也好像是最近几年才流行的。不知道以前是没人理解还是没人喜欢。好多事情很奇怪。
写后记是为了查漏补缺,有点完美主义。我是处女座的人,我一直不知道。关于处女座,是上大学时高露告诉我的,她还给我看了手相,说过一些话,不过我都不信。我认为那都是一些迷信,用来安慰人的。对于补漏洞,我肯定也是补不完的。
除此之外,我还应该说些什么呢?我也真是啰嗦。没办法,写作就是这么一种啰嗦?费力不讨好的作业。我想,我还是闭嘴吧,我太累了,还是洗洗睡吧。
幕布黑,几行粗字。
谢谢观看。
再见。
鸣谢所有的人。
片尾曲可以是《恋曲1980》可以是《恋曲1990》也可以是别的,你自己配。
2021,4.22.夜
于呼和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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