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荒野外，浮云暮南征，我马向北嘶……”
中共皖南特委书记李步新在皖南事变中腰部负伤，突围之路充满艰辛。1月18日，他和妻子马惠芳及新二支队民运股长杨明、特委保卫干部兼警卫员王保实一行4人，从泾县茂林冲出敌围辗转多地，赶到水龙山缪村，在缪凤鸣家的阁楼里隐蔽养伤。妻子马惠芳此时刚怀有身孕。近两年她一直在茂林地区做妇女工作，熟悉地情，突围途中幸得群众相助。这位从江南奔赴延安参加革命的新四军女干部，虽然清清瘦瘦，却临危不惧，沉着干练，同杨明、王保实一路悉心照料和保护着行动不便的李步新。
两天后，章啸衡听到缪老大冒险赶来报告，说“家里藏着受伤的新四军大官”，激动不已，立即进山将李步新接到自己的住地叶山冲，并让儿子章尚忠赶快请来自己的好友郎中为李步新看病敷药。章啸衡打游击抗日，中共皖南特委充分肯定并予以支持。李步新多次来铜陵指导抗战工作，跟章啸衡有过见面。危急时刻叶山相会，皖南事变后还将并肩作战，彼此结下了深厚革命情谊。寒冬腊月，他们围着火盆茗茶夜谈。“跳出重围，使尽残兵血战，忆那孤城一片，满腔悲愤向谁言。寒涛东卷，随和雨翻云变，看这长江一线，吴头楚尾路三千……”章啸衡特意搬出久已未用却舍不得丢弃的留声机宝贝，播放了一张戏曲唱片，共同分享这硝烟血腥笼罩之下的片刻闲暇。李步新讲述当前形势，章啸衡深受教育和鼓舞。章啸衡介绍当地情况，李步新认真倾听深邃思考，似乎忘却了伤痛。
次日下午，刚送走再来换药的郎中，章啸衡听自己随从说缪老大回到家，在李步新被接走之后赶上国民党进山“清剿”，被抓去严刑拷打吃尽苦头，觉得叶山冲也不安全，当即派人找到原沙洲游击大队部属、地下党员姚志健，把李步新等人迅速转移到了一户较为偏僻、隐蔽的农家，暂时安顿下来。随后又由地下党员曹尚福将李步新护送到铜陵敌后的坝埂头附近，与陈尚和接上头。1月23日，朱农接陈尚和紧急报告，顿觉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保证李步新书记的绝对安全，于是亲自踩点，出其不意选择在犁桥距日军据点不远的僻静处，一位地方绅士开的油坊里，将李步新接到此地秘密养伤，布置敌后游击队和交通站做好内外围安全警戒，同时安排杨明、王保实先过江北上，将执意留下的马惠芳送福奶奶家住。
春节后张伟烈再来铜陵敌后与朱农、王卓等见面，指导新组建的敌前工委工作。朱农率队护送已伤愈的李步新及张伟烈等人从坝埂头上船，北渡无为白茆洲与曾希圣、孙仲德会合。
李步新北渡无为，中共皖南特委的工作掀开新的一页。皖南各地党组织逐步与江北建立联络通道，开展新的斗争。铜繁芜中心县委在江边联络接应工作稳扎稳打，铜陵地区党组织收容、护送新四军突围人员过江北上也接近尾声。曾希圣、李步新、张伟烈等纵横江淮山水，捭阖皖江两岸，新四军游击健儿重返江南正在筹划，革命烽火必将再燃铜繁大地。
皖南事变后，地方党组织和敌后武装往返大江南北日趋频繁，接应护送工作并未停止。五团一营三连指导员练诚良率一个排辗转太平、青阳到铜陵，一路上收容被打散的新四军战士，汇编成100余人的队伍，4月初由羊山矶过江到江北北埂，得到新四军第三支队挺进团的接应，后转移到无为白茆洲。这是铜陵党组织安全护送的最后一批成规模的新四军突围人员。此前，尚有不少在突围中被打散的零星人员，经铜陵过江到无为，如第三纵队作战科长王培臣等。还有一团二营的成宏臣等人，也是经由铜陵凤凰山护送过江的。老三团民运科长马俊丰、新一支队某团连长刘涣安等突围人员，则留在铜陵当地坚持打游击。
繁昌地区党组织历尽艰险，带领人民群众掩藏和护送新四军突围指战员，同样演绎了一幕幕动人心弦的烽火豪情。铜、繁之间的油坊嘴被众多突围人员誉为“生命渡口”。皖南事变后两三个月内，铜繁地方党组织接应地方干部和游击队员往返过江超300人次。铜陵、繁昌两地新四军突围人员过江北上达700余人，为新四军发展壮大保留了珍贵火种，他们成为皖南事变后成立的新四军第七师的中坚力量。
“我马向北嘶，将军休拂拭，留点战袍红……”
皖南事变中，军长叶挺在与国民党军谈判时被扣押，政治部主任袁国平牺牲，副军长项英和副参谋长周子昆突围后被叛徒杀害。1月17日，周恩来怒斥国民党“你们的行为，使亲者痛，仇者快，你们做了日寇想做而做不到的事。”并在《新华日报》上发表“为江南国难者志哀”“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的题词。
1月20日，中央军委发布命令重建新四军军部，陈毅为代理军长，刘少奇任政治委员。28日，新军部在苏北盐城成立。2月，中共中央指示统一整编华中部队为7个师和1个独立旅。其中，由皖中地区的无为游击纵队、第三支队挺进团及皖南突围部队编成新四军第七师，师长张鼎丞（未到职），政委曾希圣。5月1日，第七师在无为东乡正式组成。活动于铜繁芜沿江地区的抗日游击队也得到发展。
皖南事变后，李步新率张伟烈等同志负责由皖南突围过江的新四军人员收容安置工作。这项工作十分浩繁，他们与皖南山区、铜繁等沿江地区党组织取得联系，摸清各地突围情况，抓好过江干部的思想稳定，对突围人员进行妥善安置，其中还要对伤病员进行及时治疗。李步新的工作富有成效，从而使这些经过血与火考验的新四军将士得以轻装上阵，对皖江地区党领导下的抗日武装力量迅速集聚起了很大作用。
“留点战袍红，南栀北渡归，迥然洗愁辛……”
皖南事变中，第三支队司令员张正坤受重伤被俘，后来在上饶集中营组织越狱时英勇牺牲。政治部主任胡荣浑身受伤，他最后甩出手榴弹，用手枪自戕壮烈牺牲。铜陵籍新四军指战员随同所在部队浴血奋战，奋力突围，英勇顽强。原羊山游击队长、一团通讯参谋杨羽林随新一支队司令员傅秋涛等突围至宁国打虎山一带，遭遇国民党军袭击，在战斗中身负重伤，就地养伤期间惨遭国民党杀害。中共铜陵县委书记张东突出重围后，经过南陵水龙山时被国民党军逮捕，惨遭杀害。据不完全统计，有60余名1941年在泾县牺牲的铜陵籍烈士，他们均在皖南事变中英勇献身。
中共皖南特委秘书长、原铜陵县委书记张世杰英勇杀敌，弹尽粮绝，突围被俘，3个多月后从江西上饶集中营越狱，历经艰险回到新四军第七师根据地。随军转移的干部队成员陈爱曦突围受伤，途中幸遇军部夏征农、陈铁军、贾波等人互相帮助，克服各种艰难险阻，过江北上与大部队会合。五团三营特务连指导员罗建新在攻打丕岭战斗中身先士卒，胳膊负了重伤被俘，他在上饶集中营组织发动30多名新四军战士越狱成功，并于当年6月回到铜陵，参加了新四军铜陵大队。六团三营八连战士杨林和战友们一起奋力突围，找到中共铜陵敌前工委，组建了青北游击队。
“迥然洗愁辛，更著风和雨，只有香如故……”
晚年的李步新与老伴马惠芳相濡以沫，他俩每每与老战友们回忆转战大江南北的烽火岁月，都会讲述战争年代与皖南人民结下的鱼水深情，“我这个江西老表，心里一辈子都装着皖南山水，惦记着江东父老呀！”
当年，李步新到达无为，整合并加强了皖南特委的领导力量和队伍建设，工作千头万绪之际，还就章啸衡所反映的铜陵游击队领导人谢节之、夏光普被我军某部错杀的情况立即向曾希圣报告，并和曾希圣、孙仲德一起商量后，迅速作出了公开承认“错杀”的决定，且按当时当地的传统礼节，为谢、夏两人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皖南事变后，李步新主动兼任长江游击大队政委，活动在皖江两岸，特别做了智斗汪伪、团结川军等工作，使沿江地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得到了很好恢复和健康发展。
新中国成立初期和三年困难时期，李步新总是尽己所能，想方设法帮助他所结识的皖南老百姓。1982年初夏，他亲赴皖南看望当地群众，深情地说：“在战争年代，皖南的群众、地下党的同志为革命作出了很大贡献，皖南人民真是比爹娘还亲！如果没有皖南人民的掩护，我也早牺牲了。当年帮过我们的那些中老年人现在大都去世了，我永远怀念他们。”1992年1月30日，李步新在北京逝世，享年85岁。病重期间，他嘱咐家属，后事从简，不留骨灰，捐献角膜，将遗体献给医学科研事业。
天寒荒野外，我马向北嘶，留点战袍红，迥然洗愁辛……80年前亲身参与皖南突围这段历史的革命者们，更有当年那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啊，现在也大都去世了。落笔之际怅然感怀，是什么机缘让笔者走进铜陵人民津津乐道却又渐渐陌生的这段历史？无以表达，谨以四言八句直抒胸臆：“寒江荒野，悲水枯纱。日暮潮起，蓑衣望崖。南栀北渡，神瑛驶筏。烽火连天，桨影昭霞。柳暗花明，金戈铁马。襄安老树，鹊头人家。急急如律令。”向当年参与皖南突围的革命者及在天之灵表示崇高敬意！
2021年1月18日于铜陵
（见平，本名黄建平，工作单位：铜陵市铜官区人大常委会。铜陵铜都书院公益讲师。 邮箱：janp562@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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