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后游击队连长叶为祜这些天山里山外跑得格外辛苦。
叶为祜在章啸衡等协同下多次进出深山,与清乡“剿匪”的国民党县政府警保队几次擦肩而过。好险呀!这帮混蛋!叶为祜和战友们在隐蔽处,甚至能听出把村子搅得鸡犬不宁的咋咋呼呼的警保头目声音是谁。由于对方多是大摇大摆肆意进村,而自己则是轻手轻脚悄然路过,所以最终有惊无险,但叶为祜他们还是为本地复杂严峻的斗争形势捏一把汗。
国民党警保队与敌后游击队过去不在一个活动区,彼此防范原也井水不犯河水。“新四军一走,这帮家伙就急不可耐蠢蠢欲动了!”作为一名战斗经验丰富的老游击队员,叶为祜对斗争形势的判断则是靠直观、靠直接、靠直觉,其结合战友和群众提供的消息,机敏而准确。这次分散隐蔽在洲圩、东西湖、坝埂头等地的敌后游击力量几乎全部出动,进出深山。
皖南事变前,铜繁山区是新四军抗日根据地,但也属国民党统治区,国共合作总体相安无事,一年半载前还是“你好我好”共同抗日,支持新四军抗战。皖南事变爆发,当地国民党的一些人说变脸就变脸,居心叵测,鬼蜮伎俩,我党史称国民党顽固派第二次反共高潮。这也是张伟烈亲来江南坐镇沙洲,指导朱农、叶为祜接送突围人员尽快过江的关键原因。
突围部队派人下山找地下党,他们第一个想接上头的就是县委军事部长(游击队长)。因此,敌后县委趁势而为,叶为祜闻令而行,这才有敌后游击队山里山外跑来跑去,搜救突围人员取得突破性进展。
随着突围形势逐渐明朗,张伟烈及时与朱农商量,将接送工作做了相应明确:敌后县委协调安排人员进山与突围同志接头并沿路护送;叶为祜和北二区委书记陈益卿等主要在江边工作,负责筹备船只和送人过江;章啸衡等各游击力量做好消息传递、接送策应和防卫机动。
日军侵占铜陵,主要驻守在沿江地区,以及铜矿地区和重要集镇。叶为祜率领游击队原先就战斗在铜陵敌后沦陷区,主要在叶家洲、张家洲、水湖洲、团洲一带活动。临近除夕,叶为祜几天来一直在江边为筹备船只、侦察渡口紧张忙碌着。这位大名鼎鼎的“船工游击队长”或许没意识到,皖南烽火的革命机缘让他新结识了一批在战火中淬炼的生死兄弟。
1月16日,新三团二营营长巫希权、一营教导员张玉辉率突围部队一路冲杀血战,汇集在金榔水龙山树林里,现场整编为3个连、1个短枪队,次日凌晨来到铜繁交界的狮子山。这座山气势磅礴,云雾缭绕,古树参天,庙宇犹存,是隐蔽的好地方。部队秘密驻下后,巫希权等一面令部队短暂休整,一面派人下山与地方党组织取得联系。这中间还遭到国民党繁昌县长派人尾随“劝降”袭扰,被巫希权从容应对、果断处置。
叶为祜得知该突围部队消息十分兴奋,“人数多目标大,必须更加谨慎哟”,他反复告诫自己,颇费周折偷偷找来两艘大木船及可靠船工,做好秘密渡江准备。1月25日夜晚,朔风怒号,大雪纷飞,战士们提高战斗戒备,悄然下山,绕过封锁,急奔江岸,敌后县委护送巫希权、张玉辉率领的300余人分两批从胥坝文兴洲过江,安全驶达无为姚沟。这是铜陵敌后党组织和游击队护送新四军突围人员最多的一批。巫希权跟叶为祜告别时双手紧握,都说了声:“后会有期!”皖南事变后,两人率领新四军铜陵大队战斗在山水铜陵,让敌人闻风丧胆,也都长眠于范家湾……
坐镇沙洲的张伟烈,这几天满身疲惫,却又感慨激昂。
1月17日中午,他在沙洲见到了第二纵队政治部主任钟德胜、新三团团长熊梦辉、新三团政治处主任阙中一、第二纵队供给处主任潘友宏等10余人。这几位同志是新四军中高级干部。张伟烈与战友们相拥,忍不住潸然泪下。头天傍晚地下党组织在凤凰山发现他们并接上头,今天就由敌后县委派人护送来沙洲。听钟德胜等人讲述当时战斗状况,尤其听到突围途中不断有战友倒下,张伟烈牙关紧咬,双拳紧握,动容伤怀。随后张伟烈说,日军正在江北“扫荡”,目前不能过江,可先做准备,等待时机。当他得知潘友宏是背着巨款突出重围时,不禁惊讶而关心地说,“这么多钱你都背出来啦!真是腰缠万贯,可要小心呀!”老潘笑道:“一路突围都没有跑丢掉,也没有被抢走,到了你这里就更没事了。”
突围同志提议迂回北上,张伟烈略有迟疑但也马上安排。1月18日晚,他们乘船到江北的陈瑶湖分散隐蔽,前来接应的桐东游击队员说这一带不安全,去无为路上很危险。他们进入芦荡深处,绕开敌人巡逻,很快驾舟返回江南,又到沙洲。1月20日是农历小年,晚上,天黑如墨,风大浪急,钟德胜一行10多人,再加上几位零星突围赶来沙洲的同志,在船工和向导的帮助下再次过江,到了无为泥汊。他们到达江北,重新编入新四军部队,老潘历尽艰险带出来的这笔钱钞也派上了大用场。同年2月,熊梦辉团长在无为姚家沟指挥部队作战时,不幸中弹牺牲。
通过听钟德胜等突围人员的大致讲述,张伟烈对皖南事变的来龙去脉初步清晰,愈加感慨。1月13日晚,叶挺等军首长决定分两路突围,叶挺、饶漱石为一路,项英、袁国平、周子昆为一路,其余各部队向四面八方分散突围,总的目标一个是苏南,一个是经铜、繁到皖中,以尽可能保存更多的骨干和有生力量。此时的张伟烈并不清楚军首长们的生死去向,但看到突围过来的指战员们,都是自发选择向铜繁艰难转移,这说明原来的“北移”计划准备充分,已深入部队官兵心中。铜繁地区是新四军重要兵源地,一些战士既突围又带路,甚至在自家或亲戚家隐匿、补给。
1月下旬,军部作战参谋周绍坤等10人突围至铜陵,同地方党组织取得联系,经沙洲过江到无为。过江前,周绍坤对张伟烈说,他去年11月份跟随第三支队张正坤司令员,参加渡江指挥部的参谋工作,多次往返大江南北,这一路情况非常熟悉,当时还推演铜、繁江段有12个渡口可以同时起渡。但皖南事变发生,敌人围追堵截十分凶猛,我们这些突围人员一路冲杀能赶到铜陵已是万幸,由你们护送过江更是福分。周绍坤和新四军突围将士都始终牢记叶挺军长的殷切话语:“留得火种在,不怕不燎原!”与敌激战,突出重围,过江北上回到自己的队伍。
周绍坤后来回忆突围路上的惊心动魄:“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我们到了长江边上,江水滚滚,巨浪翻腾,什么都看不见……我们朝亮光走去,原来是一个老渔民在吸烟。这个老渔民,我在搞渡江指挥部工作时就相识……老渔民让我们登上他的小船,叫我们坐稳,还再三叮嘱:任风浪怎么晃荡,你们都不能动。船扯起风帆,像一只海燕掠过浪尖,飞到江心,闯过了激流。快到北岸的时候,日本鬼子的一条巡逻艇亮着探照灯,朝渔船开来……老渔民说没关系,叫我们伏下不要动。我们紧紧握着枪,屏住了气,注视着可能发生的事态,如果被敌人发现,准备跃上汽艇搏斗……终于化险为夷。老渔民连连答应:打到鱼,一定送!敌汽艇开走了,我们也长舒了一口气。小船飞似地向江北驶去,我不由轻轻地哼着我们常常唱的一支歌:‘薄雾弥漫着江面,江水冲击着堤岸,当这黑沉沉的午夜,我们要渡过长江。饥寒、困苦,算得什么?敌舰上下游弋,我们不怕。长江是我们的,我们千百次自由地来去……获得更大的胜利,获得更大的胜利!’朝阳渐渐升起,我们迎着晨风,踏上了江北的土地。”
长江是我们的,我们千百次自由地来去,饥寒困苦算得什么?突围将士要渡过长江,护送他们的这些“小船”“老渔民”,不就是我们党领导下的人民群众吗?正当危局,张伟烈感慨激昂,只是对皖南事变的切身感受,还上升不到自己将来回忆录的高度,更谈不上后人评价的深度,因为有更多更紧迫的事情,需要他和朱农等人断然处置、设法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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