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烈的老战友“童先生”章啸衡,此时正带着几个随从在山里冬季打猎呢。他们扛着猎枪,背着布囊,还藏着短枪,在钟鸣叶山一带翻山越岭。酷爱杯中之物的章啸衡,喜欢自食其力搞点下酒菜,或湖塘钓鱼,或山林打猎,一副缙绅之士的做派。他很享受“自食其力”这个过程,一来这是他宴请宾朋的快乐谈资,二来也是他走村串户的巧妙掩饰。
“今天我们收获不错,一夜到天亮,四五只野鸡和两只野兔,还顺手采了点草药。”章啸衡回程边走边说,很是得意。“可惜了那头野猪哟,没逮到……”听随从这惋惜的话语,章啸衡笑了,还有下次呢,这几天我们天天进山转转。章啸衡抬头回望刚刚走过的这冬雾弥漫的寂静山林,叶山呀叶山,你这儿可真是个养人藏人的好地方啊。
叶山位于铜繁南三县交界处。这一带有狮子山、马仁山、水龙山、牡丹山、金山等,山峦起伏,溪流蜿蜒,风光奇丽,民风淳朴,宛若“世外桃源”。钟鸣地区是新四军创立的抗日根据地,谭震林时任副司令员曾率第三支队在此活动。叶挺、项英也曾来此指导抗日斗争。抗战以来,国民党县政府、县党部也是从县城,到谢家垄,一路撤退到此地的深山村落,与附近国民党军遥相呼应。如今新四军走了,地下党暂时不活动了,国民党却十分活跃,“我倒要看看这里面的子丑寅卯。”章啸衡心里想。
中共特别党员章啸衡,此时居住叶山一带,身边只有副官、警卫等几个游击骨干,又成“光杆司令”了。一年之内,章啸衡两次把自己亲手创立的抗日游击队交给新四军,绝无仅有。皖南事变前,由铜陵输送到新四军正规部队的人员六七百人之上,其中一半是章啸衡的无私奉献。
章啸衡一行回到叶山冲。“盖一间茅屋,依山傍水,甘贫守道,静掩柴扉……”哼哼唧唧唱着地方小戏的章啸衡,收好狩猎行囊等物,端起家人递来的热茶,落座品茗却又思绪万千。回想一个多月前,当看到中共铜陵县委机关北撤、部分干部编入新四军干部队、新的铜陵敌后县委成立,这一系列动作让经历丰富、结交广泛、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章啸衡敏锐地意识到,铜陵地区抗战形势、政治局面都将更为复杂严峻。
你们走我去哪?是敌前还是敌后?是坚守还是放弃?章啸衡略显孤独,却又异常坚定勇敢。他选择来叶山冲,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这里山情水情、乡情民情、敌情友情,他都极为熟悉。扎根叶山,放眼四方,能跑(去无为)、能闯(上芜湖)、能躲(进山里)、能藏(回家乡)。不当游击司令了,还能当“陶朱公”,还能当“柴桑翁”,还能当“山大王”。事实上他这一选择,又帮了共产党大忙。后人评价,叶山一带既是新四军向北突围的重要通道,又是“日伪顽”全面封锁的危险阵地。在阴霾笼罩的恶劣环境中不畏艰险,奔波于敌人严密封锁的“刀口”之上,章啸衡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切都习以为常,枪林弹雨信天游,美酒香茶慰所思,别有一番战火纷飞里的悠悠风骨、熙熙常在。
刚来叶山,还是前不久的12月底,他把自己精心栽培的第二批游击队战友送到部队,依依惜别之际,却又揽了一事。“听领导嘱托,这个忙我必须帮好!”章啸衡答应。中共繁昌县委妇女部长叶明,这是位从上海来安徽抗日的浙江姑娘,根据中共皖南特委决定,由她率领铜繁南三县30多名妇女干部(非战斗人员)撤到江北无为地区。当时敌我斗争形势已经趋紧,这条交通线恐怕唯章啸衡“黑白两道”游刃有余。他向叶明详述北移路况,主动请缨,担任向导,夜半时分穿过敌人几道封锁线,配合地方游击队把她们安全送到江边渡口上船,顺利到达目的地。
进入腊月,当地农村大都在忙过年、忙扫除、忙猫冬,一派清冷清福的年味气象。走在冬日江南,或晴或阴,或风或雨,或雪或冰,冷嗖嗖也好,暖洋洋也罢,似乎并不感到时岁的肃杀。不过……这战场上的硝烟血腥,很快就飘过来了。
近日,章啸衡通过自己的交通眼线和社会关系,密切关注叶山周边,密切关注长江两岸,密切关注“日伪顽”动态。当获悉日军汽艇在江面上巡逻频繁,日伪军在沦陷区“扫荡”加强,国民党武装在金榔、钟鸣、新桥、朱村等地严防堵截,组织搜剿队纵横清剿,老百姓纷纷躲避,章啸衡的一颗心始终悬着,预感会有很急迫的事情发生。
该来的还是来了……接附近群众报告,章啸衡和几位随从立马进山狩猎,果然在深山里发现了新四军的踪影。突围出来的同志零零散散,白天在山上四处躲藏、养伤,晚上趁夜色下山找老乡弄点吃的,摸清情况急速行动。章啸衡已经与敌后游击队连长叶为祜取得联系,地下党组织也都行动起来,并发动“猎户队”以打猎名义进山寻人,避开搜剿。
地下党组织与突围人员陆续接上头,得知所有向北突围的指战员一路冲杀,穿梭辗转,聚散无常,这10多天里风餐露宿,历尽艰辛,于1月中下旬先后来到铜繁地区,多隐匿在南陵往西的深山密林里,即原来的抗日根据地,待机过江北上。他们被发现时,都疲惫不堪,队伍被打得七零八落,只能各自为阵。第三支队突围出来的干部战士,这段日子好像走了个来回,如梦魇一般。但同志们不怕牺牲,意志坚强,“找地下党,过长江!”这是对党的信任,对新四军的信任,对根据地人民的信任。
章啸衡“童先生”的名号,在叶山一带及周边地区广为人知,他的中共特别党员身份一直未暴露。章啸衡早年家境殷实,参加过北伐战争,两次在家乡组建抗日游击队。作为地方绅士、抗日义士和游击专家,章啸衡的独特作用和广泛影响,在当时当地无可替代。收容、掩护新四军失散人员,有“童先生”这位“孟尝君”在,就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谢谢童老先生啊!叶山这一带如果再发现有新四军,还望您多多鼎力相助……”叶为祜拳拳盛意,并带来张伟烈书记的问候和指示,要求章啸衡配合敌后游击队扩大对钟鸣、顺安等地搜救,还要加强跟繁昌方面地下党组织和游击队联系。皖南事变之后,“日伪顽”遥相呼应,对繁昌地下党组织疯狂报复,中共繁昌县委书记罗锋不幸被捕牺牲,李铁民接任县委书记,继续做好收容、护送突围人员的工作。叶为祜与繁昌游击队长金涛各自担任县委军事部长,上个月还一起参加军事会议,协调新四军北移的渡口布置等事宜。接人过江,锄奸反特,军情紧急,叶为祜和金涛的任务尤其繁重。钟鸣地区是铜陵、繁昌之间的游击枢纽。现在局势突变,张伟烈希望从章啸衡这里也能获知繁昌方面更多消息。繁昌,也是张伟烈曾经担任县委书记的地方。章啸衡一一应承,并与叶为祜协调行动对策。
隐遁叶山,作为特别党员并没有党组织生活,章啸衡异常坚定勇敢,更有一种渴望和信念伴随着他。目送叶为祜离开叶山,“危急时刻生死关头,党组织总是想到我,这份信任就好像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党有什么需要,我义无反顾一往无前!”化名童天一的章啸衡此时这段内心独白,跟他平常所说“江河不纳细流,不能成大川”,构成了一个通达谙练革命者的坚定信念、饱满斗志和多彩人生,谱写了一段段红色传奇。
这个腊月,章啸衡在钟鸣、顺安一带积极奔走,配合铜陵、繁昌的地下党组织和敌后游击队开展工作,接应、护送、转移的新四军突围人员众多,其中有军部特务团张闯初、杨采衡带的一个连,以及中共皖南特委书记李步新及杨明、马惠芳、王保实等人。完成搜救任务,章啸衡与当地反动势力巧妙周旋,大胆利用对方通过敌人封锁线,携战友及家眷平安出境。皖南事变后,他受曾希圣指示第三次建立武装,番号为长江游击大队,章啸衡任司令,李步新兼任政委。曾希圣拨给一个连给他们做基础。这支部队活跃在铜繁、无为沿江两岸,打击“日伪顽”反动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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