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三十一度,襄安老树,鹊头人家,一江两岸。
这是一个寒冬腊月、桨歇灯息的深夜。中共皖南特委委员、铜繁芜中心县委书记张伟烈正带着警卫员等人,乘一艘小木船行驶在漆黑的江面,从江北无为赶往江南。夜幕下的江对岸朦朦胧胧,张伟烈神情肃穆,面朝被夜色隐没的山峦。“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他心中反复默念此诗,脸上挂着悲愤,且更浸透着坚毅。
江水滔滔,江风嗖嗖,掩不住坐船人恍然若梦。从岭南,到赣南,再到皖南,作为一名在革命战争中成长起来的领导干部,在残酷斗争中成熟起来的游击将领,张伟烈仍然对当前时局的瞬息万变扼腕叹息。
10多天前,也就是新年(1941年)元旦刚过,还是在江南。张伟烈忙完县委机关北撤工作,前往新四军第三支队驻地繁昌中分徐村,与支队首长和编入随军干部队的战友们话别,但主要还是奉命前来参加一个重要会议。第三支队政治部主任胡荣听警卫战士报告,连忙走出门外,把张伟烈迎进会议室。
中共东南局副书记饶漱石头一天从泾县紧急赶来,正在第三支队检查军事和地下交通等工作。这次会议的范围严格限定,张伟烈隐约得知,第三支队已接到集结南陵、移师泾县、撤离皖南的命令,将与军部和兄弟部队汇合“东进”苏北,取消原定的新四军军部“北移”计划。
会上,饶漱石听取张伟烈工作汇报,当他听说铜繁芜中心县委领导的铜陵独立连也将北撤,计划与留在江南的一个排做好两岸策应,立即指示:“你们独立连不要北撤,全部留下开展敌后游击,与铜陵敌后县委协同战斗。”饶漱石告诉张伟烈:“皖南特委李步新同志已跟我商量,指派你列席在江北活动的挺进团党委会议,以便开展铜繁芜地区的敌后抗日工作。”
张伟烈根据东南局领导指示,先去繁昌县委,接着又到铜陵敌后县委,把北撤及敌后工作安顿好后,再回设在无为白茆洲的中心县委驻地。距年初会议结束还不到一周,1月6日,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爆发,新四军军部及所属皖南部队9000余人在泾县茂林地区突然遭到预先埋伏的国民党军7个师8万余人的包围袭击,估计有2000余人突围,一部被打散,大部壮烈牺牲或被俘,损失惨重。
皖南事变消息很快传到江北,但大多不知详情。张伟烈和战友们悲愤交加,开始只能焦急等待。从听说到现在不到10天,同志们等来行动命令,擦干眼泪,根据中央要求和江北新四军首长指示,立即投入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接人!“我先到江南去看看。”张伟烈的请示得到批准。
“快到江岸了。”警卫员在船头小声提醒。张伟烈略略抬头,马上抽出枪来,一边擦枪,一边又回想着从年前到现在,这个把月的时间里中心县委工作重心由北向南迅速“大挪移”的情况。
那还是从去年(1940年)下半年开始,中共皖南特委密集指示张伟烈等,配合新四军部队开展军部从铜陵、繁昌渡江“北移”的提前准备,各项工作稳步推进。7月,支队参谋长兼团长林维先率新组建的第三支队挺进团在江北桐庐地区开辟抗日根据地。11月,从中共南方局调至新四军军部的中央军委二局局长曾希圣,准备去新四军江北指挥部,路过无为并检查工作,接电令迅即在无为东乡临江坝成立新四军渡江指挥部。
“筹备北移也是一场战役啊!”一想到半年多来繁昌铜陵来来回回所做的艰苦工作,张伟烈不胜感慨。中共皖南特委为策应新四军军部“北移”,相机而动,确定铜陵、繁昌等县委机关部分人员先北撤无为,各县设立敌后工作机构在当地坚持斗争。部分县区干部编成干部队,随第三支队转移,跟大部队北上。12月,成立铜繁芜中心县委,领导铜陵敌后县委和繁昌、芜湖县委,组织开展敌后工作,充实调整地下交通站,着手准备船只、粮食与渡口,做好新四军渡江的接应、掩护工作。
记得去年底在第三支队开会,政治部主任胡荣还跟张伟烈等研究新四军“北移”形势,部署军地协同工作。从当时的局势看,铜陵、繁昌等地属第三战区,是新四军在皖南的抗日前线,铜、繁之间可谓军事上的战略豁口,尤其是从铜陵县城到繁昌荻港这段曲折江岸,日伪军防卫力量较为薄弱。江北岸无为大堤尚在雏形,江与滩界线模糊,河汊纵横,不利于大军驻扎调动。然而,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由于国共两党斗争形势极其复杂,这条原本计划周密的新四军军部“北移”路线无果而终。
皖南事变爆发,坐镇江北无为的曾希圣等首长密切关注皖南形势。各方传来消息,新四军指战员英勇拼杀,与敌人血战7昼夜后弹尽粮绝,少部分人正向江北突围。曾希圣立即派张伟烈等到江边设立联络站,负责与江南联系,指示中共无为县委和铜繁芜中心县委,全力以赴帮助皖南事变中的突围人员过江。接人,成了皖江两岸地方党组织的头等大事。“联络站设在江北岸,江南的情况如何?”张伟烈心情急迫呀!
船到江岸,是一片芦苇滩,芦花已谢,芦叶枯黄,但仍含蓄着冬日的生气。张伟烈跳上芦苇滩,前面探路的警卫员几声鸟鸣呼唤,芦苇荡里露出几个戴草帽的人头。这几位熟悉本地水情、路情的地下交通员和敌后游击队战士,把张伟烈等接进铜陵敌后,趁着夜色踏入茫茫沙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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