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声,喊杀声,再加上阴云密布,笼罩着博陵城。博陵在河北定州、深州、安国一带,民风淳朴,生活还算安定,不想有今日之灾。这里,没有象杨津那样的坚强领导,也没有元渊那样的铜墙铁壁。
“杀人了!抢东西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自博陵城内,大街小巷,民房官舍。烧杀抢掠的人正是六镇流民,他们破城而入,到处抢粮食,杀人。
葛荣屠戮博陵,却没有能唤起章武王元融的良知,章武王元融不仅不出战,而且还密奏朝廷:“崔孝演入贼为王。”元融口中的崔孝演是博陵崔氏世家大族,在博陵攻守战中阵亡。章武王元融把死人说成活人是报复崔孝芬曾治过他的罪。而崔孝芬正是崔孝演的哥哥。果然,胡太后不察究竟,立即将崔孝芬下狱论罪。
葛荣当然不知道自己攻打博陵,反而帮了章武王元融的忙。葛荣求战不得,不得不考虑军需的问题,派遣部分人马到处打劫汉人,抢夺粮草。
任祥、潘乐,两位葛荣手下的干将,成了葛荣军中抢粮先锋。说起来,任祥、潘乐的祖上还是河北广宁的豪族,后来被朝廷强制迁徙到云中(今内蒙和林格尔南,呼和浩特北),世事沧桑,现在两人都成了六镇人。
任祥,与潘乐不同,做梦都想回到河北广宁,夺回自己祖上曾经失去的东西。而且,任祥夺取的方式是掳掠,是杀人,仿佛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有人对任祥说:“可曾听说过赵郡(今河北赵县)李氏,李元忠?!”
“李元忠?”任祥摇头不认识,但是知道赵郡李氏和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今河北涿县)卢氏,并称河北高门四大士族。
那人又说:“西山聚集有几千家李氏宗族人口。李元忠在西山建坞堡,内藏很多粮食,金帛财物。”
任祥听罢,眼睛一亮,与潘乐点起人马,直扑西山。六镇流民闻风而动,声势浩荡,来势汹汹,大有“不取西山,誓不还师”的气概。途中遇到一群人,牵羊运酒,说是李元忠派来的人。
任祥心中疑惑,勒马不前,召见来人。为首者叩头:“我家宗主有言:听说任将军的先祖是河北广宁豪族,同为汉人,为什么要屠戮汉人,抢掠粮食?只要大军停止屠戮,坞堡内的粮食全部奉上。”
任祥佯为许诺,他摸摸发饿的肚皮,狡猾地说:“好酒好肉,可一同分享。”来人也不客气,满口答应,卸车搬酒。六镇流民早就饿得前胸贴肚皮,看到吃的东西,一拥而上,宰羊开酒,一片欢腾。酒足饭饱之后,来人告辞而去。
谁知到了夜晚,六镇流民个个上吐下泄,气得任祥咬牙切齿。休息数日,任祥再起大军,马蹄乱响,旌旗挥舞,戈矛如林,嘈杂的声音响彻西山。
那李元忠在坞堡城头,整装而待,他中等年纪,书生模样,面庞清瘦,身形瘦弱,衣服腰带随风飘舞,旁边摆放一坛美酒,在那里自斟自饮。
任祥的鼻子嗅了嗅,似乎闻到了酒味,皱眉:“怎么遇到一个酒鬼?”
李元忠耳朵尖,朗声道:“说什么呢?我在酒中醉,汝曹却在醉梦中而不自知。鲜于修礼杀汉人,掳掠粮食。到时候,河北没有了汉人,谁来耕地!谁来织布!别看你们现在耀武扬威,以后全都会饿死!”
潘乐不由得为六镇人的未来担心,高声叫道:“我们跟的是葛王!”
李元忠鼻子发出冷笑:“葛王?葛荣?葛贼吧!还不都是一回事!”
任祥不愿意和酒鬼多谈,下令攻城。六镇流民在城下摇旗呐喊,登城赴险;城上李家军抛石发弩,毫不示弱。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任祥大怒,挑选精锐,再次攻城。李元忠命令李氏子弟冲杀上前,许多李氏子弟血染沙场,有几个狼狈后退,李元忠命令督战队立取首级。李元忠酒壮英雄胆,吼声连连,李氏子弟兵迎着“刀矛、飞矢”,象真正的战士一样去战斗!六镇流民久攻不下,震摄于李氏子弟兵的气势,只好撤下城来。
西山坞堡兵败。平时不爱说话的任祥气得“哇哇”乱叫。
潘乐等将领也垂头丧气。“李元忠的乡兵打败了强悍的六镇军队。”这样的耻辱,换上谁,都接受不了!
任祥在葛荣面前抬不起头。葛荣气愤道:“毛普贤一定会笑话我们!”随后又看了一眼潘乐,意味深长地叹息道:“相贵!相贵!”
潘乐,字相贵,在出生的时候,相士说潘乐将来会大富大贵,因此取字相贵。
潘乐的加入,似乎给六镇人,尤其是葛荣带来了运气。可是,在攻城作战中,葛荣遇到了难缠的对手杨津;在抢粮,攻打坞堡的时候,葛荣却打不过战斗力远不如官军的“乡兵”。六镇人迟迟打不开局面,难道相士看错潘乐?!
葛荣捶捶胸口,扪心自问。
【第21回 杨津策反元洪业】
任祥虽然在西山坞堡兵败,可在其它一些地主武装的坞堡,仍然收获不小,他把能抢到的粮食全部交给了葛荣,自己则留下许多的金银财宝。葛荣佯做不知。与葛荣一样,其它六镇别王、酋帅也纷纷派出人马,到处烧杀抢掠。
鲜于修礼虽然是六镇流民推举的统帅,却不能有效约束部下,又因为军粮缺乏,不得不默许了各部酋帅的行为。其实,他心里很着急,害怕官军会乘虚进攻。
还好,广阳王元渊并没有进攻的意思,看到事情正在向自己预想的方向上走:“六镇流民缺衣少食,久必自乱。”元渊总算放下心来。可是,北魏定州(治中山,今河北定县)刺史、吏部尚书(组织部长,此为遥领)、北道行台(尚书省驻北方机构代表)杨津也许是年纪大了,问题想得太多,终究放心不下。
杨津心头燃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连败之下,朝廷军队不能有所振作,别说拯救定州了,连自身的安全恐怕都难以保证。定州必须做持久的打算。
杨津自认为找到了六镇流民的命门:六镇流民以部落、豪酋类聚,虽然接受鲜于修礼的指挥,但是相互之间并无明确的统属关系,易于反间。另外,与破六韩拔陵部下主要将领多为部落大人,酋帅不同,鲜于修礼部下主要将领多为镇将、镇兵,这些人缺乏坚强的信念,战斗意志薄弱,在困难面前容易动摇。
最后,杨津认为:定州要守下去,不仅需要自己的坚强领导,还需要依靠摆放在桌案上的一枚又一枚免死的铁券、一封又一封劝降的书信。
杨津派人把招安信、铁券偷偷交到他认为意志薄弱的六镇流民头目的手上。一切安排妥当后,杨津焦急地等待消息。
长子杨遁见父亲年纪这么大了,白天忙着打仗,晚上还在煞费苦心地写劝降书,就劝说父亲注意休息。杨津连连摇头:贼军未退,怎么能够安心休息。
反复无常的元洪业居然也成了杨津策反对象。信函起笔,开宗明义:很多人因为利欲薰心,只知道大骂朝廷无能,从不反省自己的无能;只会责怪朝廷对不起自己,却做着对不起朝廷的事情。似乎只有他们说的,做的才是最正确的。
信函中回顾了元洪业走过的错误道路:元洪业跟随从兄元叉祸乱朝廷,那是为虎作伥;现在又跟随鲜于修礼造反,那是助纣为虐。
信中指出:元洪业已经铸成大错,现在更是错上加错,如果还执迷不悟,最后只有死路一条。信中希望元洪业能够认真看清形势,做出自己正确的选择。
元洪业“拜读了”杨津的信函,深受触动。成为鲜于修礼的心腹,元洪业感受到的不是什么光荣,更多的是担惊受怕:“鲜于修礼纵容六镇人烧杀掳掠,失去河北人心,身边多聚集目光短浅之辈。怎么看,也不象是个成大事的人。”
在杨津书信的“感召下”,元洪业回了一封信,复信中说“欲杀毛普贤自效。”信中还建议说:“贼欲围城,正为取北人。城中所有北人,必须尽杀。”
这无疑是个愚蠢的建议。定州前长史甑(zeng)楷就因为捕杀定州城内的“粗豪者(北人皆粗豪),”结果引发更大的叛乱。
杨津对此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城内北人,虽是恶党,然(而就象)掌握中物,未忍便杀。”基于这样的想法,杨津“但收(北人)内子城,防禁而已。”杨津此举为他争取到不少人心,也是中山城得以持续坚守三年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22回 八月之乱】
在杨津的感召下,更迫于现实的困境,元洪业决计归顺朝廷,召集心腹商定大计,请鲜于修礼于军中宴饮。
鲜于修礼不知有变,慨然赴宴,随从数百人,环卫左右。元洪业出迎,令心腹将鲜于修礼随众,引至中门外,设酒饭招待,自己与鲜于修礼在帐内宴饮。
酒半酣,元洪业密勒健儿从帐后突出,直取鲜于修礼。修礼醉酒,力不能胜,身中数刀,呜呼帐下。元洪业斩首鲜于修礼,取其首号令其军:“我已经归顺朝廷,敢不从者,当与鲜于修礼同罪!”鲜于修礼随从惊怖,走还大营。
八月癸巳(gui si),元洪业发动兵变,斩杀鲜于修礼,派人联络广阳王渊商洽投降事宜。广阳王渊喜出望外,召诸文武问计。
温子升道:“元凶授首,此大捷也!应当乘贼上下未安,急击勿失!”
于谨坚决反对:“鲜于修礼虽死,部众未散!谨闻听葛荣、宇文洛生等各将大众,不听号令。元洪业又不能抚纳其众,恐为其乱。”
温子升不满道:“卿用兵唯谨慎啊!”于谨并不理会温子升:“今贼众强,官军弱,守有余,攻则不足,且皆败散之余,人不敢战。莫若静观其变。”
广阳王渊听了于谨的话,静观待变。
且说葛荣闻变,立召帐下诸将问计。
任祥道:“此千载一时也!机不可失!”
葛荣派人联络可朱浑元、宇文洛生等酋帅,声称为鲜于修礼报仇。六镇流民能够发展壮大到今天,离不开葛荣的运筹。葛荣很快得到大多数六镇流民的拥戴。
葛荣派潘乐为先锋,自将大兵殿后,率兵攻杀元洪业,接着又扬言毛普贤与元渊相勾结,是六镇的敌人。毛普贤很快步了元洪业的后尘。葛荣吞并了元洪业、毛普贤的部队,在诸部中力量最为强大,他安抚六镇流民,提拔潘乐、可朱浑元、王基、田怙(hu)、宇文泰等人担任将帅,迅速取得了领导地位。
转眼之间,广阳王渊、定州杨津要对付的敌人从鲜于修礼换成了葛荣。
【第23回 葛荣以走致敌】
八月之乱,六镇流民受到很大损失,人心浮动。此刻,广阳王渊并未忙于出击,而是象猎人一样静静地等待最好的机会。可是,葛荣并非猎物,这是一个比破六韩拔陵、卫可孤、鲜于修礼更为厉害的人物。
葛荣召集宇文洛生、可朱浑元等将帅计议,直陈当前的形势:“新得大众,上下未安(见《魏书•广阳王渊传》)。”
葛荣提出自己的办法:“吾共诸君逾越险阻,历经破六韩拔陵之败,颠沛流离,行程千里,所在艰难,遂深入河北,起兵左人城。而今修礼为贼袭杀,人心不安,其祸难量。我欲潜师北度,就食瀛州(今河北河间),蓄力并众。若能同心一力,人自为战,大功可立;如其不然,败必无余。成败之机,在此一举。”
众将应“诺”。于是,葛荣飨士秣马,闭营三日不出,并在营内遍插旌旗,使烟火不绝,以迷惑魏军。第三天夜里,葛荣率军潜出营寨,衔枚疾走。
广阳王渊待到发觉,“率众北转,”引兵追赶。
葛荣一路急奔,飞骑来报:“元融在前,元渊在后,前后相接,尾随而来。”
葛荣扬鞭问道:“元融、元渊相距多远。”
答曰:“约十里。”
葛荣扬鞭北指:“大军继续北走,前面就是瀛州(今河北河间),那里有的是粮食。”
六镇流民听说前面有粮食,腿跑得更欢了。
飞骑又来报:“魏军紧追不舍。”葛荣又问:“前后军相距多远。”
答曰:“五十里。”
葛荣转头谓任祥说:“汝知道元渊,还有那个于谨,在干什么吗?”
任祥摸不着头脑:“不知也!”
葛荣得意道:“以吾观之,元渊犹自说兵机,于谨未是奇啊!”
任祥不解。葛荣道:“元融轻敌深入,又与渊相距五十里,事有缓急,不复相及。吾以大觽攻融,别遣兵牵制元渊。融破,渊即败矣。”
任祥拜服。葛荣,曾担任怀朔镇将,颇知书,他说道:“昔光武帝派遣吴汉、刘尚讨伐公孙述,南北立营,相距二十余里。光武帝千里闻讯,责备吴汉‘比公千条万端,何意临事勃乱!’抚今追昔,融、渊相距五十里,甚于吴、刘,焉能不败?!我所以说元渊空谈兵机,于谨未是奇啊!”
葛荣率部和元渊巧妙周旋,章武王元融求战不得,疲于奔命,逐渐拉开了与广阳王渊的距离。葛荣“以走致敌,”在运动中寻找歼灭敌人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秋九月辛亥,章武王元融不等广阳王渊的主力来到,率领魏军,摇动旌旗,鸣鼓挑战。章武王融轻率好战,正中葛荣下怀,乃大聚诸将帅,列阵于白牛逻。
葛荣部下勇将独孤如愿当先冲阵,魏军将士见“独孤郎”俊美年少,竟不知好歹,骑兵分阵而出,夹击独孤如愿,冲在最前面的魏将持槊来战。
独孤如愿一条花枪上下翻飞,左冲右杀,直打得魏军盔歪甲斜,汗流浃背。六镇流民在后高呼:“独孤郎!独孤郎!”为他们的英雄喝彩。
两下死战,杀声震天。独孤如愿陷入混战,宇文洛生跃跃欲试。可朱浑元飞马阵前:“此战关系成败,应当奖赏将士,决死战。”
任祥有些舍不得财货,劝说葛荣:“子女玉帛,辛苦而得,奈何舍之。”
可朱浑元暗骂任祥贪财,昂然说:“男儿当死中求生,可坐穷乎!财物易聚耳,不宜有爱。”
葛荣大赞浑元壮气,意决,拿出这一年来劫掠的所有财货珍奇,招募了五千名敢死之士,交给可朱浑道元率领。
可朱浑元率奇兵,绕到背后,袭击魏军。蹄声滚动,飞尘漫天,可朱浑元奋马持槊,蹂阵而入,仓猝中,魏军后队阵乱,旗散戈乱。
宇文洛生见魏军阵动,一提缰绳,飞马而出,战袍飞舞,槊闪寒光,转瞬间冲到阵前,“宇文洛生善抚将士,帐下多骁勇。至于攻占,莫有当其锋者。”六镇流民大呼:“洛生王来了!洛生王来了!”魏军上下更为慌乱。
宇文洛生、可朱浑元、独孤如愿深入阵中,搅萦魏大军,无人能当其锋锐,魏军大败。到了这个时候,章武王融才知道六镇流民的厉害,他策马狂奔,无奈大势已去,在乱军之中杀不出去,不防一支冷箭飞来,正中元融要害。
广阳王渊听闻白牛逻战败,章武王元融败死,惊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广阳王渊下令:“退避中山,不与贼战。”重新挂起了免战牌。
【第24回 葛荣称帝】
北魏军大败于白牛逻,河北形势急转直下。造成河北如此危局的元渊,甚至包括智囊人物于谨,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正是元渊等人低估了六镇人的反抗力量,低估了葛荣的能力,轻敌大意,才遭致惨败。
有司请加罪元渊,或“除名”,贬斥为民;或降职,昭告天下。胡太后、皇帝元诩已经派不出更加得力的将帅,没有同意,仅下诏,令元渊率部戴罪立功。
葛荣大胜北魏军队,大大提高了自己在六镇流民中的威望。
在六镇流民的欢呼声中,葛荣有些飘飘然:现在,元氏最著名的军事统帅,比如长孙稚,又比如元渊,全部败在他的脚下。
葛荣问手下:“可为帝乎?!”
宇文洛生持不同意见:“大敌未平,四面受敌,粟粒无出,军中乏食,何必急着正号位乎?”
葛荣被泼了冷水,透心凉。任祥道:“今天下大乱,必有圣人承弊而起。大王决战五鹿,长孙稚骇散,而元琛自溃;再战白牛逻,元融败亡,而元渊胆寒。大王您带甲百万,纵横河北,无人敢抗,天命所归。我闻帝王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违拒。惟愿大王早即尊位,议征伐,吾属攀龙附凤,也能留名史册。”
葛荣大喜道:“吾闻诸公捐亲戚,弃土壤,从吾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然是为饥寒所迫,铤而走险,当然也希望能够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吾不正号位,恐诸公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大众一散,难可复合。吾计决矣!”
葛荣把五百年前,耿纯固请光武称帝所说的话,做了修正版,欲学光武称帝,只是不知道起名什么样的国号。想想十六国时期,羯石勒拥兵河北,匈奴刘氏赐封赵王,以示拉拢,后来石勒统一河北,建立石赵;鲜卑慕容崛起辽东,司马晋希望籍鲜卑慕容之力,牵制石赵,赐封燕王,慕容氏得以建立大燕。现在,葛荣纵横河北,几乎无敌,却被元氏称为“葛贼”,总不能自称“大贼国”吧。
任祥道:“战国时,周室衰微,秦在西戎自称西帝,齐在东海之滨自称东帝,东西并立,瓜分天下。今魏室不振,群雄并起,小者称王,大者称帝,有如当年的周室。莫折念生在陇右自称秦帝,大王功业不在莫折念生之下,当称齐帝。”
葛荣大喜,于是堆土山、设坛场、陈兵大会。葛荣衮服蟒袍,南面而立,接受诸豪帅的朝拜。葛荣下诏:立国号齐,改北魏孝昌二年为广安元年。
葛荣称帝大封诸豪帅。任祥等人为王。其中,宇文洛生为渔阳王,潘乐为京兆王,可朱浑道元为梁王;汉人卢勇为燕王……。
又命宇文泰、独孤如愿等为大将。
【第25回 于谨进京辩是非】
葛荣称帝,大齐与大魏分庭抗礼,广阳王渊哪里敢隐瞒,派人奏达朝廷。北魏朝廷大为震怒,严旨呵斥广阳王的无能,限期剿灭葛荣。
元渊又羞又愤,打又不敢打,跑又不能跑,只好躲在营内不敢出来。时间长了,广阳王元渊又有了“无视圣旨”的坏名声。有人开始怀疑:广阳王渊一天到晚躲在中军大帐,又不打仗,到底想干什么。
侍中(监察长)元晏密奏太后:“广阳(拥有强兵,)盘恒不进(军,消极避战),坐(在营内不干正事,怕是)图(谋)非(常人之)望。又有(一个叫)于谨者,智略过人,为广阳谋主,恐非陛下纯臣。”
胡太后反政后,权不下移,最听不得有人谋反,可是又苦于河北决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撤换广阳王渊,最后竟然下诏:“招募能够捕获于谨的人。如果事情办成,将得重赏!”诏书被贴在尚书省(国务院办公地)门外的粉墙上。
风言风语传遍了洛阳,很快就在北伐军中炸开了锅,搞得人心惶惶。
广阳王渊唉声叹气,联想到长孙稚在淮南的遭遇,心中无奈。当初,长孙稚与梁名将裴邃决战寿阳,长孙稚“既总强兵,久不决战,疑者议有异图。”
于谨内心也非常痛苦,他面见广阳王渊,当面请求:“现在女主临朝,信任的都是奸佞小人。谨个人遭到无端诽谤倒没有什么,我担心的是殿下您的祸事不远了(意思是太后针对的是广阳,而不是于谨)。谨愿意身赴洛阳,向有司(有关单位)请罪。如蒙太后召见,谨将在太后面前,辩明事情的是非,表明殿下的忠心。”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广阳王渊也没有了办法。好个于谨说到做到,只身出营,马不停蹄来到洛阳,直奔尚书省。于谨走到榜文下,看都不想看榜文一眼,他望着守护榜文的人,镇定地说:“我知道于谨在哪里?”
附近的人看到有人揭榜,炸开了锅,纷纷围拢过来询问:“于谨何在?”
于谨昂然地说道:“我就是于谨!”
有司向朝廷奏报“捕获于谨”的情况。胡太后大怒,召见于谨,厉声责斥。
于谨面无惧色,“备述广阳(王对朝廷)忠(心的一条一)款,兼陈(说)停军(不前)之状(况)。”
胡太后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当场释放了于谨,令他在洛阳军中任职。
根据胡太后的指示,于谨再也没能回到元渊身边工作,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胡太后的怀疑没有完全解除。不久,于谨跟随尚书左丞(国务院官员)、南道行台辛篡出屯新野(今河南新野),协防荆州(治穰城,今河南邓县)。
城阳王元徽上奏朝廷:定州刺史、北道行台杨津长期负责先帝的安全保卫工作,在高祖时就给侍左右,“以敬慎见知。”鲜于修礼在河北暴动,杨津率部驰援定州,多次打退贼人的进犯。广阳已经不可信任,河北的事情还需依靠杨津。
胡太后留中不发。
【第26回 博陵之疡】
没有了于谨,广阳王渊似乎换了一个人,没有了主见。
有部下劝说元渊:“解除兵权,向朝廷谢罪,以免引起朝廷的猜疑。”
亲信温子升甚至说:“拥兵不还,此罪极大!”
元渊却不为所动,死抱住兵权不放,他知道回到洛京的日子会更难过,不说别的,他的死对头城阳王徽正在那里等着他。
当然,也有人建议:“不如留在河北,立功自效。”
元渊嘴里不说,而实际上就是采纳了“留在河北”的建议,至于“立功自效”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葛荣发动了攻势,六镇流民如潮水般涌杀过来,拔鹿角,填壕沟,隔栅交兵,飞矢交驰,杀声阵阵。葛荣又命人点燃火炬,抛向官军营寨,逼迫元渊出战。
北魏军连战连败,士气十分低落。到了夜晚,元渊害怕六镇流民偷袭,命人敲打战鼓,提醒将士。渐渐地,元渊从失望到绝望,逐步走到了尽头。
广阳王渊觉得栅垒的坚固远不如高大的城墙。看来,能救自己的只有杨津了。元渊又耍起了“拍屁股走人”的老把戏,他把大部队丢给裴衍指挥,声称是自动解除兵权,取信朝廷,他自己率帐下亲信、都督、兵士奔逃中山(定州治所)。
可是,元渊的死对头城阳王徽出现了,他派人送信给杨津,说元渊是野心家,其意难测。杨津把信拿给长子杨遁及心腹看,有人信,有人不信。但是城阳王徽有一点是说对了,他说:“元渊屡战屡败,因为‘兵权在手’免于一死,又因为‘手握兵权’,人人敬畏。”事实也的确如此,北魏朝廷十分需要元渊镇遏河北,元渊也利用朝廷的这种需要,向胡太后发牢骚,简直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元渊不知道城阳王徽断了自己的后路,大气还没有喘均匀,就听人说“定州刺史杨津疑其有异志,(元渊)乃止(步)于(定)州(以)南(的)佛寺(见《魏书•广阳王渊传》)。”见机行事。
广阳王渊在佛寺呆了三天三夜,觉得不是办法,“乃召都督毛谥(shi)等六七人,臂肩为约:危难之际,期相拯恤(xu)。”谁料,广阳王渊此举弄巧成拙,毛谥怀疑元渊有变,派人密告杨津:“广阳王渊欲谋不轨。”
杨津大吃一惊,他需要广阳王渊的军队保卫中山城。当元渊擅离职守,这种需要突然消失了的时候,杨津不再客气,嘱令毛谥活捉元渊。
广阳王渊再次得到“悠悠之人”的传信,带着帐下亲信踉跄出逃。毛谥见跑了元渊,连忙率兵在后追赶,大声鼓噪。
广阳王渊狼狈奔逃,身边的人看不到前途,沿途不断有人散亡。元渊边逃跑,边回头数人数,从原来的数百人,数到现在的数十人。元渊不断地数落起那些人:“佛寺盟誓,言犹在耳!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到了关键时刻,需要他们出力的时候,连个人影都找不到。现在我才知道什么是人情冷暖啊!”
从人渐散,广阳王渊逃到博陵郡界,正好遇到葛荣的游骑,被逮个正着。
世事弄人,葛荣大军中出现了元渊的身影,六镇流民欢声雷动。葛荣部下包括葛荣本人都曾是广阳王渊手下败将,且葛荣新立为帝,威望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有些六镇流民头目想劫持元渊,推戴他做皇帝。葛荣已自称天子,当然不允许有人威胁他的地位,广阳王渊的最后结局就这样被胡太后、葛荣共同决定了。
北魏朝廷因为消息闭塞,只知道广阳王渊在葛荣军中,再加上城阳王徽从中挑拨,逐下诏罪广阳王元渊,夺其爵位,抄没家产,流配家人。
广阳王渊曾经的府佐宋游道为元渊喊冤,一一驳斥加在元渊头上的罪名。
什么“元渊对部下的赏罚不依照朝廷的法度,而是用所谓的恩义,金钱拉拢部下”,这是毫无根据的指责。
什么“元渊拥兵自重”,那是因为贼人势大,不得不转攻为守,寻找战机。
什么“踏上了葛荣的贼船!”没有真凭实据,元渊没有理由和葛荣在一起。
对于一个已经失去价值的人,北魏朝廷提不起任何兴趣,对宋游道上书喊冤,置之案旁,不予置评,直到一个人出现。
他就是元渊的文胆温子升,因为得到好心人的帮助,侥幸从葛荣军中逃得性命。温子升提供了广阳王元渊在葛荣军中的表现。
什么“在葛贼面前,大义凛然!”当然,这只是温子升自话自说。
什么“不为所动!”除了温子升,没有人能亲眼看到。
总之一句话,广阳王渊没有做出辱没祖宗,出卖朝廷的事情。
宋游道痛哭流涕,温子升揭露真相,广阳王元徽的谜底总算揭晓!胡太后目瞪口呆,皇帝元诩唉声叹气,只有城阳王徽象个没事人一样。
宋游道请求朝廷为元渊:“加谥号!”
城阳王徽仍然不肯放过元渊:“覆军之将,丧师辱国,怎么可以加谥号?!”
【第27回 胡太后转攻为守】
北魏孝昌二年在北魏历史上是有着深刻变化的一年。这一年,葛荣大败魏军主力,在河北称帝,与早已称帝的秦州(今甘肃天水)莫折念生,东西并立,他们都自称自己才是唯一合法的政府,魏廷的合法性受到严重挑战。
魏廷上下束手无策,不断咒骂葛荣为“葛贼。”葛荣从“大齐朝皇帝”摇身变为“葛贼!”魏廷算是从意识形态彻底打倒了葛荣,但却于事无补。
北魏政府在军事上连遭惨败,政治上也毫无起色。“城阳王元徽与中书舍人郑俨等更相阿党,外似柔谨,内实忌克,(他们关心的只是手中的权力)赏罚任情,魏政由是愈乱(见《资治通鉴》)。”
经济上,“魏盗贼日滋,(大军)征讨不息,国用耗竭。(魏廷)预征六年租调,犹不(能满)足(战争需要)。(朝廷)乃(下诏)罢百官所给酒肉。又入市(作买卖)者,(增加赋税)人一钱,及邸店皆有税。百姓嗟(jie)怨(见《资治通鉴》)。”
北魏政府已经陷入全面的军事、政治、经济危机。淮河防线也在这个关键时候连连告急。远在建康(今江苏南京)的“萧衍老翁”决定利用北魏政府专力河北,无力南顾的有利形势,借助淮水暴涨的浪潮,水淹淮南重镇寿春(今安徽寿县)。在萧衍的授意下,梁都督北伐诸军事(北伐军总司令)夏侯亶(dan)、安北将军元树分率人马,南北夹击寿春,组织了秋季攻势。
魏廷下诏,命令镇守寿春的李宪设堵严防,坚守待援。实际上,魏廷已经抽不出兵力支援淮南战场。李宪除了等死,就只有等待奇迹出现了。
京师洛阳,永宁塔高高矗立,俯视全城;永宁寺经声朗朗,保佑帝国的平安。雄伟的宫殿仍然是那么庄严肃穆。显阳殿外,羽林军层层环绕;显阳殿内,香雾缭绕,大臣们垂手而立。大殿内传来阵阵喝骂,这又是胡太后在发雌威了!
“葛贼肆虐河北,当以何策对之?!”胡太后咒骂连声,年轻的皇帝元诩也是紧锁双眉。
“葛贼在北屠戮生灵,称尊抗命;二秦贼在西横行无忌,自号伪帝。天下汹汹,众卿有什么良策?!”胡太后连连发问,无人应答。
不少大臣盯着后党郑俨、徐纥看,直看得二人低头无语。
吏部郎中辛雄被后人称为“元魏兴亡的晴雨表。”他提出了刷新地方政治,解决目前困境的办法:“华夷之民相(互)聚(集在一起)为乱,岂有余憾哉。正以(郡)守(县)令不得其人,百姓(痛)苦不堪(无法忍受)其命故也。宜及此时,(朝廷应)早加慰抚。但郡(守)县(令)选(拔推)举,由来(被朝野)共轻,贵游俊才莫肯居此(小官)。(朝廷)宜改其弊(端),分郡县为三等,(建立)清(廉的)官(场)选(拔)补(充后备官员)之法(令),(使人人巧)妙尽(展自己的)才(华和愿)望。……三载(之后,依据各人的政绩,决定是罢)黜(或)陟(zhi)。有(担任郡守、县令)称职者,补在京(师有)名(称的)官(职);如不(经)历(郡)守(县)令(的地方锤炼),不得为内职。(如此)则人思自勉,(百姓的)枉屈可申,强(烈的)暴(乱)自息矣。”
胡太后在众多既得利益的大众面前,不可能采纳辛雄的意见,另外一方面,胡太后又不得不承认州刺史、郡太守稳定局势的重要作用:“天下相聚为乱,只有依靠(州刺史、郡太守、县令等)方伯的力量。”
魏廷下诏,全面放开刺史太守的权力:“(州)刺史(郡)太守皆为当部都督(既管民政,又直接统辖军队)(见《北齐书•高隆之传》)。”
冀州(治所信都,今河北冀县)刺史元孚上表洛阳,请求朝廷招安张孟都。
原来,以张孟都为首的八人在信都民众中的影响力很大,人送外号“冀州八王。”六镇流民掀起风暴后,元孚派遣“子弟”担任守城的将领,把冀州的城防完全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张孟都见信都守备严固,无机可乘,想拜会元孚,查探虚实。不承想,张孟都等人和元孚仅仅见了一面,就好象着了魔一般,对元孚顶礼膜拜。元孚收编了“冀州八王”及其部下,其工作成绩得到了朝廷的肯定。
北魏定州刺史兼吏部尚书,北道行台杨津的坚守,多少给北魏政府带来了一些希望,封建卫道士们为杨津而欢呼。北魏朝廷加封杨津“卫将军(仅次于大将军﹑骠骑大将军﹑车骑大将军)”的光荣称号,守城“将士有功者任(由)杨津科赏,兵人给复八年。(见《魏书•杨津传》)”
封建卫道士们特别容易受感动,在接到朝廷的诏令后,可以想见,定州的官员上至杨津,下至文官武将肯定是又哭又闹,急于表白对朝廷的忠心。
北伐三巨头之一的裴衍上书朝廷,他总结了河北作战经验,认为葛贼长于野战冲突,应避免与之野战争锋,力主“按兵不动,以观其衅,据守坚城,定堡障,通斥候,为持久之计。”在失败面前,胡太后不得不转攻为守。
北魏政府发布了“河北最新战略”,下诏成立殷州,治所设在广阿(今河北隆尧),任命崔楷担任北道行台、殷州刺史。根据魏廷的规划,殷州由分属定州(治所中山,今河北定县)、相州(治所邺城,今河南临漳县西南)的四个郡即赵郡,钜鹿,南钜鹿,广阿组成,与东面的冀州(治信都,今河北冀县),北边的定州(治中山,今河北定县)、瀛州(今河北河间),共同构成了河北中部的战略防线。
这样,幽州(今北京)、安州(今河北隆化)、燕州(今河北怀来,已经陷没)在北,定、瀛、冀、殷四州在中,相州在南,组成了一个魏廷在河北的梯级防御。在这样的战略格局下,河北最南端的相州作为大后方,其战略地位日益突出。北魏政府下诏,命令都督裴衍率领残部固守相州,积蓄力量准备将来的反击。
随着朝廷的一声声诏令,州刺史、郡太守纷纷得到了朝廷对当前局势的最新指示,新任的地方大员们也是整装出发,帝国的运转依然那么有效。新任殷州刺史,博陵人崔楷用所谓的忠义感人,他在上任殷州刺史前,发表了著名的就职演说:“我听说‘食人之禄者,忧人之忧。’我要带上自己的全家到殷州赴任,誓与殷州共存亡,诸君要努力啊!”
崔楷的就职演说感动了一大批为北魏政权死心塌地的中坚分子,他们叫嚷:“崔公尚不惜百口,吾属何爱一身。”
战略部署相继出台、褒奖诏令一个接着一个,河北的局势并没有得到扭转。杜洛周在幽州,葛荣在定州,继续打击北魏地方政府,尤其是葛荣领导的六镇流民“势若风雨,所至(的地方,官员、将校、百姓)皆奔散”,如入无人之境。
北魏军队连战连败,失败情绪在全国、全军蔓延。魏军上、下普遍厌战,既不能战,更不敢战,甚至在主将面前也毫不避讳,他们纷纷说:“贼众强,官军弱,且皆败散之余,不敢战(见《魏书•曹世表传》)。”
河北的战报一个接着一个传来,新任殷州刺史崔楷上书朝廷:“殷州刚刚成立,缺兵少粮,守城的器械也不完备,(城内的情况比臣原来预想的还要严重得多)臣担心难以持久。”打这以后,朝廷方面再也得不到崔楷的任何消息。
时间很快到了北魏孝昌二年(公元526年)阴历十一月,幽州老百姓发动起义,活捉北魏尚书省驻幽州行台王延年,幽州刺史常景,响应杜洛周,幽州宣告不守,标志着北魏在河北北部建立的防线土崩瓦解。
北魏孝昌三年(公元527年)春正月,葛荣率领六镇流民力克殷州。刺史崔楷成了俘虏后,拒不投降,被葛荣当作冥顽不灵的典范,从肉体上把他彻底消灭掉了。至此,北魏政府在河北中南部建立的防线已经是摇摇欲坠了。
【第28回 问天下谁主沉浮】
六镇百万之众,葛荣皇帝登高望远,各部别王、别帅各领雄兵,奔如雨,走如风,“或据隘自守,或逐鹿河北,天高任鸟飞,地阔任我行。”
六镇流民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崇尚武力,不懂得生产,只知道到处烧杀掳掠。魏末以降,六镇出现了不少英杰,大多随风而去。好在六镇出了一个葛荣,连败魏军,但是他至今未提出战略规划,仍停留在打打杀杀;所幸的是,六镇还出了一个会思考的人物,他就是高欢。所有这一切都不禁让人浮想联翩:葛荣、高欢的结合,又会迸出怎样的火花?六镇人是否会因此走上一条复兴之路呢?
高欢现在伺候的主子正是杜洛周,这个人只知道烧杀掳掠,有才能的人纷纷离他而去。要不在沉默中毁灭,要不在沉默中爆发!英雄人物的特点向来不屈服于命运的摆布,始终与命运抗争。被刘贵称赞为“英雄”的高欢也不例外。此时此刻,高欢正在和姐夫尉景、妻弟娄昭、连襟段荣、好友蔡俊一起商量大事。
葛荣领导的六镇流民大败广阳王渊率领的魏军主力,横扫河北,声势日振,相比之下,杜洛周领导的六镇流民就相形见绌,这让大伙大为失望。
高欢和他的好友蔡俊动起了坏心思:与其规劝杜洛周整肃军纪,严明刑法,不如取杜洛周而代之。原来,这就是他们整天密议的大事。可能是因为行事不密,高欢的阴谋被人告发。高欢与尉景,娄昭等人狼狈出逃,蔡俊则不知去向。
愤怒之余,杜洛周派人骑着马追杀叛徒。马在当时是最先进的,也是最昂贵的交通工具。高欢身边没有太多的战马,加之走得匆忙,只好把牛也牵上。妻子娄昭君分了一头牛,抱着长子、长女断后;高欢骑着马跑在最前头开路;尉景、段荣、娄昭等人左右护卫,保护家小。“英雄”高欢连逃跑也如此波澜壮阔!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高欢的儿子顽皮不听话,几次从娄昭君的怀里蹭出,跳到地上。为了照顾这个孩子,没少折腾大伙。
高欢恐怕追兵赶到,全家都得玩完,只好狠下心来,要一箭射杀亲生儿子。高欢为了大家,更为了自己,拉开弓弦,口中大喊:“你我父子就此决别!”
娄昭君见状大惊失色,转脸望着姐夫段荣,大声呼救!段荣赶紧滚鞍下马,把高欢的长子从地上一把抱起。段荣力大,高欢淘气的儿子这才变老实了。这个屡次从牛身上翻落到地上的孩子名叫高澄,后来成为东魏的大丞相。
高欢一行人刚刚逃出虎口,很快又陷入迷茫。每一天,每一夜,陪伴他们的除了太阳、月亮,就是惊恐与饥饿。
段荣以前经常看着星星、月亮说话,现在也不管用了,他看出大伙的急迫心情,表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希望高欢能够指出一条明路。
高欢终于开口说话了:“论兵强,论影响,当今天下莫过于葛荣。”在高欢的印象里:这位出身怀朔镇的人虽然和自己没有太多的交情,但是对人还算彬彬有礼,也有抱负,象个做大事的人。
在高欢的指引下,众人有了盼头,一个个喜笑颜开。如果说天灾﹑饥饿、战争、流离失所、军阀割据、流民暴动是乱世的写照,那么高欢、尉景、段荣、娄昭……不断地变化着自己的阵营,就成为乱世中独特的一道风景线。
葛荣的行营坐落在地势险要的地方,这里车帐如云,将士如林,远远望去:马牛被野,兵甲耀天,烟火相望,连营万里,果然是气象非凡。
现在要见葛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人家现在是大齐朝的皇帝,不能随便见人。高欢托人情,找关系,也许还花了一些钱,总算有人向葛荣通禀:有个叫高欢的人求见陛下,他说和陛下您是怀朔镇的旧相识。
“是那个娶了有钱人的女儿,一夜暴富的穷小子?”高欢在怀朔镇还算有点小名气,葛荣的脑海里还残留有高欢的印象。
任祥提醒葛荣:“我听说高欢在杜洛周那里做事情,怎么会无端跑到这里来?莫非高欢是杜洛周派过来的奸细?刺客?”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葛荣立即唤来帐内都督张保洛,吩咐了一番。不一会,卫士们鱼贯而入,整齐地站立在两旁,一个个挺胸直腰,目不斜视,手中紧握兵刃,矛、戟林立,寒光闪闪。葛荣威严地坐在正中央,一切布置妥当后,葛荣令人延请高欢入帐。
交拜礼毕,两人寒暄数语。葛荣就命人给高欢安排住宿的地方,还关切地对高欢说:今后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尽管来找我。
走出大帐,段荣、尉景、娄昭向高欢围拢过来,他们见高欢气色不好,急忙询问高欢对葛荣的印象。
高欢呆了半晌才说道:“现在天下雌雄未定。葛荣见到我的时候既没有见了老乡的那种热情,也没有和我握握手,更别说从座位上走下来,迎接我,与我共图成败大计。相反,葛荣似乎把我当作奸人刺客,帐中站了那么多的护卫,怎么看,心里怎么不舒服。葛荣这样的态度,怎么能叫天下有志之士甘心为他效力。”
高欢最后感叹说:“欲与葛荣共济天下之难,定霸王之业,实在是太难了。”
众人听罢,尽皆默然。
只有段荣的儿子段韶似乎很感兴趣:“您有什么大计想要和葛荣说呢?”
高欢但笑无语。
这一年,与葛荣同时崛起的还有秀容川酋长尔朱荣,他收容北镇豪酋,部落酋帅,崛起北方,公然挑战朝廷的忍耐力,魏廷的权威性受到强烈质疑。
自从广阳王渊的主力被河北葛荣皇帝消灭以后,北魏统治集团内部又接连发生了尔朱荣拥据并肆,崛起北方;貌似忠厚的萧宝夤拥兵关中,图谋称帝的事件,这说明北魏王朝的国力遭到极大地削弱,它的统治已经很不稳定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卷3 河阴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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