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记忆里的枫叶镇
枫叶镇是座极具特色的小镇,有着人世间最为平凡的人间烟火。篱雨时常在黑夜中站在灯火阑珊的十字路口,时空交错,仿佛隔世的记忆般回到二三十年代的上海滩。
街头有人在放方言小曲儿,让人想起电影中周旋的那首小调《天涯歌女》,传遍大街小巷。奶茶铺子后面没有营业员,跟儿时的记忆相似:顾客耐心地站在铺子前等有事暂时离开的店主,蛋糕房里传来烤蛋糕的焦香甜腻的味道。
篱雨是喜欢枫叶镇的吃食的:新出炉的南瓜饼,热乎乎地带着芝麻的香气;街头的爆米花,跟旧旧的电影院的背景十分般配;路边老爷爷手中转动的白色棉花糖,转出一圈圈甜甜的糖丝儿;街头叫唤的冰糖葫芦,除了山楂口味的,还有苹果和葡萄口味的;庙会上老爷爷用麦芽糖画出的十二生肖,栩栩如生......
突然想起多年前,跟着长辈去了一个陌生的小县城。那是她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过夜,清晨起床,有温热的水刷牙洗脸。隐约记得见过一个英俊的男子,并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是不喜欢将头发中分的男子的,可是那样一个年代,十分流行郭富城,他的中分发型成为所有年轻男孩争相模仿的对象。那个时候的录音机都十分新潮,两个喇叭,带一个卡带盒,按下播放键:“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潮男潮女们跟着音乐跳舞,年少的她在想:撞腰了,疼不疼?
依稀记得进过一个庭院,院子了种满花草。角落里有一个高大的葡萄架,上面爬满了绿色的葡萄藤,藤叶下面是一串串半熟的葡萄,挑选一些熟透的摘下,十分甘甜。
那样一个城市,爬山虎爬满了桥柱,宽大的河流缓缓地流向远方,桥下面有人在河边洗衣服,清脆的捶衣声在河面飘荡,偶尔还能听到鱼儿跳出水面和吞吐水泡的声音。
那个小县城,有一条条羊肠小道,每条街道里都十分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沿着铺满青石板的小巷走,走着走着就走出了深巷,桥边是家汤粉店,在那里可以吃到地道的猪骨汤粉和清香的大米粥,配上酱菜,温暖冬日的寒冷。过了桥之后就是一片原野,田野里空荡荡的,偶尔能够看到尚未着蕊的油菜地,绿油油的,十分惹眼。
如今的枫叶镇,变得繁华,滨河路所有的低矮房都拆迁,变成了一整片现代化小区。从前的泥巴路和矮木屋,屋前屋后的藤生植物和菜园子,还有一口口承压井都成为这个城镇的历史。
年少时的篱雨喜欢一个人走过长长的沙石路,去河中心的沙洲。河边有灰白色的河堤,河堤上坐着一些出游的年轻恋人,吹吹风,在林间小道上骑骑马,累了便到小卖部里买些零嘴,简单的聚餐。
周末的时候,沙洲里那片绿油油的草坪时常会有学生过来踢球,满头大汗直到天黑,仿佛不知疲倦。
篱雨喜欢坐在泥沙地里,周围长满了芦苇,秋天的芦苇花落满地,风一过,白色的花絮飘飘洒洒地落在水面上,让人忆起江南暮春三月纷飞的柳絮。河边很多鹅软石,形状不一,纹理独特,她时常会捡些漂亮的鹅软石回家。或者用石头摆放一个漂亮的形状,坐在中间看河中心的沙石船作业。
夜幕降临,依旧盯着河面,在微微的暮光中看河对岸青草坡上的白色羊群归圈。河岸的灯亮起,对面的大桥上的路灯倒影在河面,晃晃悠悠。她便扯着一根枯掉的狗尾巴草,一个人哼着歌在黑暗中慢慢走回家。
年少时的游玩,只是单纯的看风景。没有过多的金钱色彩,不会想景区与景点,不会思索厚重的历史,有的仅仅是简单的快乐与休息。
沿着长长的马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尽头便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太阳在斜上方,天气十分炎热,走进路边的院子,取一些水,洗过脸后,喝上一两口山泉。坐在田野间的水杉下看绿油油的稻田,白鹭在田间时飞时憩。清澈的溪水漫过田埂上的杂草,轻微地旋出小漩涡,流向远方。
那个时候,还没开始赚钱,也没有零花钱,只知道烦了背着背包去看风景,饿了回家吃午饭。
有时候一消失就是一整天,回到家也会遭到家长的责备。可大多数时候,家长是希望她快乐一些,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对于学业,没有特别的要求,只要尽力了,结果没那么重要。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快乐,总是哭,好好地又开始哭,哭得老师也手足无措。也许是因为,生命里最需要的东西瞬间失去,生命开始缺失,变得不圆满。
多年前,她遇到了青雨苫,年纪跟她相仿,是个漂亮时尚的女孩子,留着长长的头发,穿紧跟潮流的长裙,画浓浓的妆,站在一个漂亮的柜台后面推销化妆品。她十分喜欢篱雨,一见面就亲热地挽着她的手,两个人说说笑笑,十分投机。
再次见面是在一年后,隔着茫茫的人群,在一片嘈杂的音浪中,篱雨听见了她喊自己。
“篱雨,篱雨,我在这里。”
篱雨回头看了看,眼神漠然地盯着一个皮肤黝黑,穿着套装衣裤的青雨苫,一头波浪卷变成了干练的短发。
她去了一个偏远的农村支教,一年后晒成一只小母猴,黝黑结实。记得再次见面时的场景,篱雨全然不顾她的叫喊,自顾自地走远了,变化太多了,压根儿没认出来。后来是通过其他朋友介绍解释,才知道她的近况。
再遇谘忭的那个冬天十分寒冷,篱雨坐在船舱里看明星层出的《建国大业》。冬天的海是荒芜的,灰色的海水与灰色的天空消失在灰蒙蒙的薄雾里。汹涌的海水形成一个个平整的漩涡,像月球表面凹凸不平的坑,一圈一圈,仿佛遵守某种规律。她想,那应该就是大海的脉络。
寒冷的十一月,在去往油茶峝之前,她先去了申城。K512,粤海火车,海口开往上海南,三天三夜的路程。坐在她身边的是位山东小伙儿,长得十分壮实,时不时帮她拿拿行李之类,十分热心。他喜欢看书,一上车就打开《明朝的那些事儿》,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有时候他也会偷偷地看看她,看她一个人叼着一颗葡萄口味的棒棒糖,看着窗外发呆,中间不进食任何含淀粉类的食物。
坐着坐着,开始吐酸水。
他惊讶地看着她捂着嘴去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她笑了笑:“许是感冒了吧!我感冒才会晕车。”
“没搞错,火车也晕。”
“逆行火车就晕啊!”
火车上传来了叫卖声:“水果二十块一盒!二十块!二十块一盒!”
他有些同情地看着她拿了一盒:“太贵了,待会儿就二十块钱三盒了。”
吃着一个个酸到不行的紫葡萄,耳边再次传来了卖水果的叫卖声:“水果降价了,降价了,二十块钱三盒。”
“还真被你说中了,真降了。”
“还会降,十块钱三盒。”
“料事如神啊!”转了一圈,真的又降了。
那一年的日子过得十分凄苦,几乎所有的东西,她买的时候,十分昂贵,买过之后,开始降价,价格还低得离谱。
“你行李很少啊!”
“对,就一个保险箱。我说里面是一箱子钱,你信不信?”
突然车厢里开始变得吵闹,甚至还有尖叫声。
篱雨一头雾水地盯着旁边那位帅哥看,他笑了笑,收起书:“你看过道对面,是当时明月。”
“啥啥啥?不懂。”篱雨从来不看历史类的书籍,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有个超级火爆的当时明月。
“《明朝的那些事儿》的作者,像不像?”他紧紧地盯着那名年轻的男子,当时明月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像,根本就是,要不然车厢里才不会有尖叫声呢!”对面有乘客帮腔道。
山东小伙儿带着无限的遗憾下车了,她也随着人流,拖着一个黑色的帆布箱走出火车站。到站的时候,踩着一个带雨字的地下水管道的水盖子,出地铁站的时候,发现天在下雨。
天色微微暗,母亲给她带来了热玉米。她坐在座椅里一边啃玉米,一边等待雨停。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奶站,母亲进去买了一盒酸奶。
她站在十字路口等母亲,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中年妇女在她身边停下车,唐突地问了句:“你的孩子呢?”说完后,骑着自行车消失在车流中。
母亲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青木瓜。一路上她都在想那个骑自行车的妇女为什么问她那么奇怪的问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二天早晨赶往西塘,火车票是去向嘉兴的。去的路上,车窗外的货运列车上装载着重型武器车,全是装甲车,她的脸贴在车窗上,看着停在轨道上的各式武器,十分惊奇。短短几个月,身体突然消瘦,贫血,瘦得只剩两个眼睛炯炯有神。身体原本就很虚弱,无论吃什么,都是越吃越瘦,越睡越憔悴,身边的闲言碎语也变得多了,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想不明白。时常自我检讨,自我反省,却发现,错的根本就不是自己,但是还是得低头,得受委屈,得受屈辱。
从西塘回来,开始隔三差五地进医院。低热,打点滴,住院,把家里人搅得一团糟。想来,只是饿肚皮的时候在西塘的街头吃了一碗小馄饨,水土不服,回家后又洗冷水澡。风寒病十分顽固,每天与死亡作斗争,时不时的全身冰凉,几欲死过去。中药根本没有任何效果,吃了也是低热,不吃也是低热,每天浑浑噩噩地昏睡。
这样的状态时好时坏,天气热的时候,身体硬朗些,天气冷的时候又开始病,持续了将近一年。后因感冒发热,加上受惊吓,入院治疗,反反复复。对猪肉过敏,无论是高温还是高压煮过的猪肉,一吃就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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