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这不是娘的名字么,难道她……难道她是娘?
不会,不会的,她明明是要杀我的人呀,杀己者变成娘,那也太离谱了吧,不要,不要这样。
杀母仇人之妻一瞬间竟变成亲娘,何其荒谬。
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耳畔呐喊,我好想摆脱,却挥之不去,时常魂牵梦绕,痛苦不堪。
此时此刻,恐怕再没任何修饰名词能够承蒙此时的心情,眼泪像断线珠子一般下呀下,下得又密又急。
为何要这样,老天爷你此番玩笑未免开得太不切实际吧,想当初,你赐我一个带疾的肉体,而现如今又赐我一个要杀己的娘,我到底做错什么,竟要遭天公如此回报。
在心底拼命否认这不是事实,奈何任凭再怎样否认,也改变不了结果。
抱头痛哭,哭得痛彻心扉,良久良久,抬手抹去残泪,蓦然回首,其他一众人等反应不压于我。
外婆大露不可思议,眼眸犹如喜结连理的灯笼,却终是哑口无言;大叔一双雄眼这么一睁,活生生增大不少;那个现今摇身一变成为我娘的人不敢直视大伙,一味埋眼望地,无法抬起;只有陆洋反应不深不浅。
这时,我好比一条被人遗弃的鱼,在场总共五人,皆把目光给了那个东诺海,连一点零头都不肯留给我。
实在痛心、寒心以及揪心。
无轩大叔从东诺海面具被扒掉的那一刻起,目光从未移开过,好久,好久,方难以置信怯生生叹息“她怎么会是无言,是不是我在做梦呀?”
他一个劲儿卯足力气把头猛摇。
自称是娘的女人抬起头,双眼直勾勾看着外婆,眸中有彷徨、惊恐、害怕和惊慌失措,还有不知所措。
我就这样傻待、痴呆着,头脑空荡荡,白茫茫,潜意识睹着东诺海步履生风,步步向外婆所在的位置而去。
我晃了晃神,她要干什么,为什么跑去外婆那里,是意犹未尽,还是……
譬如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外婆可是她娘呀,十七年来,她没尽过一点为人子女的责任,也没尽过一点为人父母的责任,以另一身份缩在欧阳府里无忧无虑做着三夫人,任凭她娘一人饰演三角色,于心何忍?
正零零碎碎挑着她的不是,却没发现她已双膝跪地,锦袖掠眼前时遭金光折射紧紧闭上双目,再睁眼,见她双手按地,叩了一个头。
外婆马不停蹄向后退步,嘴里乱七八糟语无伦次胡乱吼“你不要过来,不要拜我,不要,不要……”
她娘一味只管向后退,完全没注意身后有颗大树存在,结果身体狠狠与树杆相撞,顺着树的滑力直溜到地面,又因难控制头部力度,后脑勺重重撞在树杆上,立刻倒地。
大叔、陆洋以及我都大吃一惊。
东诺海不顾一切跑过去“娘,您没事吧?”
娘,从小到大,头一遭听有人以‘娘’来称呼外婆,多么亲切的称谓呀,可怎么听起来就那么刺耳,若让我来唤她娘,还真是叫不出来,虽然偶有唤过这个字,可当面对她时,叫唤能力大大下降,以致无法开喉。
她轻而易举能办到的事,对于我来说是难上加难,母女连心这话,说得大概浮夸了些。
外婆一度挣扎抵御抗拒“你不要碰我,我不是你娘,无言已经死了,我不是你娘,你不要过来……”
她的女儿见娘如此嫉恶如仇、反感,搀扶动作卡顿,汪汪水眼一眨不眨,泪满于眶,目光深沉热情。
我被目前这对母女折腾得六神无主,脑袋所有杂思一扫而空,作为一个伤心的明白人,不知何去何从,干巴巴傻乎乎杵着。
陆洋已经急走几步,没两步又回头关注着不远处那一双母女的动静,致来到我身旁不过四丈远之地亦比平时耗辰多出五倍。
他才一近身,话就直接开门见山“乐彤,这演的是哪一出,东诺海管你外婆叫娘,那她岂不是你朝思暮想的娘了,这剧情也太离谱了吧?”
我侧过玉体,用手掌去遮住五官,眼不见为净,有时候开玩笑开过了头,一不小心就会夺了人命。
真真被这番闹得是昏头转向、焦头烂额、伤心落泪时,看似若无其事的无轩大叔也没有好果子吃。
他浅眸里暗藏滑稽。
重拾旧时光,方才他与外婆异口同声唤出‘无言’二字以及他的异常反应和诡异的话,一番深思熟虑,发现问题非比寻常的严重。
莫非他要寻的妹妹就是外婆女儿无言,这层关系,着实错综复杂,若说我娘就是他妹妹的话,那他岂不是我舅舅,今日是认亲日么,外婆找回女儿,我便有了娘还送舅舅。
身不由己打了一个寒颤。
无轩大叔放腿奔向外婆的那个女儿,万分委屈热乎问“你真的是无言,你当初为什么要逃之夭夭,我都不怪你破坏我家庭,你干嘛要自甘堕落?”
哥哥不拖泥带水,一问即中,妹妹哑口无言,我却百思不得其解,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会不会是大叔认错妹妹了,毕竟,时隔十七年了。
可依我观他眼神如此这般真切,应该不会有假,何况他曾经说过就算妹妹化成灰飞都认得。
我娘是大叔他爹在外面干的风流勾当留下的后患,他能一视同仁地对待,不离不弃寻妹十七年,一路上历尽沧桑只为寻亲。
如此的胸襟和度量用一句话概括便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相比之下,外婆的女儿与她这个大哥的度量大相径庭,她仅仅是因为知道与哥哥异母这桩小芝麻烂谷子之事就离家,杳无音讯。
不禁有些伤感。
外婆还没爬起来,大叔在等候着他妹妹的一个答复,陆洋以一个旁观者把这场闹剧从头看到尾,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外婆的女儿与她大哥雌雄两眼交锋,许久,雄声道“你当初为何要背井离乡,难道只因为你我同父异母?”
他妹妹顿时沦为沉默女侠,不言不语。
沉默过后,她才百无聊赖呕出一句“这位大哥,你认错人了。”
大叔似笑非笑,笑得荒唐“怎么,你到现在还不肯认我,认了我这个哥哥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兄妹俩的纠缠,带着浓浓亲情,我微微仰首,这时的天色昏昏沉沉,最后一丝光芒都被乌云吞噬遮蔽,没有一丝儿的漏网之鱼,水天链接处,天地仿佛混沌初开。
外婆终是扶树挺腰,她没流一滴泪,但面目颇为狰狞,我又何尝不知这是她难过却假装坚强的表现。
陆洋扯扯我衣摆,指尖往背后指去,我转神往他所指的方向举目,见得外婆失魂落魄往另一头一步一颠簸。
来到一处墙角边时,便一屁股席地而坐,泣不成声之际拼命绕舌“我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孽障,弑母杀女的孽障,明知是她的母亲和女儿,却不肯相认,要不是我扒掉她面具,还不知她要怎样的弑母呢。”
瞬间,外婆失声痛哭,郎朗哭声声声入耳。
四面八方,万籁俱寂,徒留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及责怪声在耳畔边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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