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辑: 童 年 记 事(下)
影子在越江场,看到了穿大头鞋的解放军,也称八路军。个个五大三粗,黑红红的脸;说话和蔼可亲,都是北方人。他们对老百姓可亲了,“老乡”、“老表”,也喊“同志”。影子认为八路军是神兵,是英雄,八百万光头军都被他们打败了。从心底里佩服他们!当首次看见八路军时,就好奇地跟着。才听他们说话,听不懂。他们问路,对方未听懂或者未听清时,他们就用手式比划,很耐心。对方点头了,才开始说话。有个八路军发现跟着他们的影子,就问:“喂,小鬼!”初次听到小鬼称呼,既不懂含义,又还不习惯,显得有些害怕而慌张。八路军叔叔,立即改口道:“小弟弟,跟着我们有事吗?”影子,听懂了答道:“没什么事,想看看你们。”八路军叔叔听了都和蔼可亲地笑了。
影子回到柳家院,将亲眼见过八路军的盛况,绘声绘色摆给叔叔婶婶听,从不敢出门的妇女,还当成稀奇事领受。柳居说:“八路军喊你小鬼,是亲昵的称呼。如果你是有钱人的孩子,就不称小鬼,而叫狗崽子了。”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究竟他们今后会干什么?不过,有田土的粮户,都龟缩家中,不敢露面。老百姓心里明白,八路军第一步是了解情况,搞宣传,下一步就热闹了!有戏可看了。穷人要翻身了,怎样翻身?只是你望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知道?
史春莲像往常一样带着影子,凡是逢场天仍去越江桥上卖酒。街上挤满了,穿得破破烂烂的老百姓,但是,很少看到八路军。赶场的人越集越多,各忙各的事。刚解放,人民币较少,仍然在使用旧币关金券。不过,老百姓无论人民币或者旧币关金券,都不敢使用。前者不习惯;后者怕作废!于是出现了以物换物的现象。史春莲卖酒,是以大米当货币。印碗米换二两酒,其它粮食当面议价。虽然不方便,但是交易量不大。农民只是交换油盐而已。逐渐人民币多了起来,三种票面:百元、千元、万元。旧币关金券慢慢不流通了,可是,仍然有黑市兑换,三折五折不等。随着市场兴旺,吃酒的人多起来。而且出现了更多的小摊贩!诸如:油炸并、豌豆糕、川北凉粉、豆腐脑…东牛坝的保队副危贤峰,居然收敛起,作威作福、估吃八赊的作风,摇身一变,摆出一副老百姓的面孔,也在越江桥上,摆起了油炸并摊子。可以想象,老百姓是不会去他的摊子吃并的。去他那里吃并的人,多是他的狐群狗党,不三不四、游手好闲的警卫班人员。这些人有许多是影子所认识的,他们常聚集在一起,是没安什么好心的。当史春莲去办其它事时,影子,也能单独守摊。他一边卖酒,一边观察周围人们的喜、怒、哀、乐。越江桥本来就是交通要道,赶场天更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频繁往来。有被抬起到街上看病的老人;有乘坐滑竿走人户的;有花轿迎亲的;还有秧歌队送喜报的…正如人们常说,大千世界,无其没有!就是小小的越江场,也能看到人间百态。在小酒摊还能听到国家大事。譬如刘邓大军,原以为是一人,现才知道,是指的刘伯承将军和邓小平同志;原听到的朱毛更是出奇,是指的朱德总司令和毛泽东主席。听说越江乡人民政府内,还挂有朱德和毛泽东的画像。这消息,是影子听到的头等消息!趁母亲回到摊位,他不声不响溜去乡政府,碰到站岗的八路军,影子提心吊胆在门口张望,八路军问:“小朋友你张望什么?”影子怯生生地说:“叔叔,我想看看朱德和毛泽东的画像?”小朋友想看领袖像,合理的要求。当然可以看,而且还热心指路“在厅屋挂得有,去看吧!” 影子按战士的指点,就三步并成两步,去到大厅。首先看到厅内有排得很整齐的椅子,再举目看四壁。啊!看到了,正中墙壁上挂着两幅画像。两个伟人庄严瞩目,毛泽东主席的面容,比佛主帅多了,略带微笑,确实是老百姓所期待的救星!朱德总司令,戴有军帽,非常威武,难怪蒋介石的光头军被他打败了!他面带慈祥,越看越亲切。画像两边还挂有五星红旗,四颗五星围着大五星,五星是黄色,看起很有气势。影子成了同龄小朋友最先看见全国最高领袖像的小朋友。
越江属于边辟地带,虽然解放了,但是消息闭塞。农民传的小道消息,听起很刺耳,当然不可信!主要是旧的保甲制度还阴魂不散,在暗暗地扇阴风点鬼火,起妖言惑众的作用。有田产的粮户,仍然将占据的土地,收租放租佃;伪政官吏残余还在欺骗百姓;土匪趁机骚扰百姓,甚至还有反革集团袭击解放军…江山打下了,必须要保卫江山。先到的八路军,就是在发动群众,宣传人民政府的政策,在做清匪反霸、实行土改的准备工作。农民要真正翻身,只有自己有了土地,才能谈得上被解放了。越江又开来大队八路军,驻扎在熊首富的庄园洋房内。当然熊首富已被抓起来,关在监狱里了。他的家属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看来穷人闹翻身的序幕已拉开,这些惊天动地的大好消息,向四面八方传开……
严香寺和西秀丽,从西京回到东牛坝。还有大哥严香清、大嫂柳灵春;二哥严香海、二嫂滕甜鸽,带着金弟娃,也回来了。他们在大城市,经受了战乱之苦;长年累月,为求生存和生活,受够了艰辛苦难!当听到家乡解放了,而且要帅先搞土地改革。他们是因为自己无土地,才被逼背境离乡,去到西京的。现在可以分土地了,就毫不犹豫地回老家分田地。原本他们的父辈,在东牛坝靠酿酒维生。是有名的严家酒!由于无土地作后盾,不仅被地方绅士估吃八赊吞并了酒坊不说,而且,活活逼死了他们的父亲严酒师傅。他们三弟兄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外逃求生。当时,严香寺才十四岁。严母一人在家,虽然有三个出嫁的女儿,轮流回家看望,都安慰不了母亲无亲人在身边的寂寞之苦。严母听到要土改了,写信要求三个儿子,必须火速回家分田地。严家三弟兄,也想回老家,就将仙家街辛苦置办的街房,留着托本家看管,没有出售,留着今后备用。
西秀丽,还不知道娘屋的家在何处?也不便于慌慌忙忙回娘屋探母和看望弟妹。她们几妯娌的当务之急,是要将回家旅途中,大家换下的赃衣服,清洗干净。就选择了,既好洗衣服,又便于观景的高岩滩。秀丽甭是首次在这儿洗东西。可是春大嫂和滕二嫂却是第一次到江河洗衣服。她俩以前是在自来水笼头下,洗过东西;现在亲自体验,在江边洗衣服的滋味。能在高岩滩流水处洗东西,那种新鲜感,使下江女人,说有好高兴,就有好高兴。这儿的水清澈见底,不甭时还有鱼儿游来欢迎新客人。她们挽着裤子,站在带凉意的水里,感到从来未有过的快感,非常痛快,已达到忘乎所以的程度。柳滕二位嫂子,初次下江河,可自由自在,大洗特洗,无惧无束,任意操作。她们边洗衣服,边玩笑打闹,说说笑笑,唱歌乐遥,别有一番情趣。
影子去窦家院打酒,听到大姐从西京回来的消息,高兴得跳起八丈高!又听说带领两个下江女人,在高岩滩洗衣服,更是欢喜得要冲上天。他蹦蹦跳跳使出全身力气,飞奔跑向高岩滩。快到江边时,看见大姐三人忙着洗衣服。就装着挺悠闲的样子,还哼着才学会的莲花乐花鼓曲。“柳啊那个柳莲柳哇!荷花闹海棠呀!海棠花儿香!”才解放的乡村,没有音乐,也没有收音机,只能偶尔听到小孩唱山歌。影子算时新的小孩,能在乡场上学会唱莲花乐,是心不由己,乐极生辉,权当对城里客人的见面礼。长时间生活在城里的人,来到乡间,像天上的神仙到了人间。尤其柳灵春,已高兴非凡,仿佛自己像返回到少女时代,隐约听到少年童音由远而近,在用歌声喊她。“柳莲柳!”便不由自主,抬起头问道“谁在喊我?”这是她童年时代的小名。突然见到一位光彩夺目、眉清目秀、两个耳坠特别长的,乖俊儿童,笑嘻嘻的站在自己面前,就向:“你…” 西秀丽也抬头看见弟弟了。接过春大嫂的问话说:“影子,你来了?你在唱什么歌?”答:“我在唱莲花乐。” 秀丽忙说:“快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春大嫂。这是滕二嫂。”影子礼貌地向两位嫂嫂敬礼!“柳大嫂好!滕二嫂好!”秀丽问:“妈妈和妹妹都好吗?”影子点头,表示都很好。滕二嫂边擦手,边上岸,拉着影子说:“你的名字真好听,影子!名不虚传啊!像佛爷的影子。佛像脸,耳坠子好长!越看越美俊。长大后,肯定成出面人物。啊对了!你唱的是柳莲柳?是谁告诉你春大嫂的名字的?” 影子未听懂她说的什么?春大嫂也拉着影子的手说:“影弟弟,你唱的什么歌?是谁教的?这么好听,我还以为是在喊我呢?”秀丽解释说:“我们家乡是有文化传统的,在逢年过节,青年男女为了玩得痛快,用三尺余长的小竹儿,在上面刻出长方型槽子,装上带四方眼的小铜钱,就成了能发出响声的乐器。在玩耍时,铜钱的碰撞,会发出有节奏的悦耳的声响出来,称莲花乐。可单独使用,也可群体使用,边玩边唱。影子唱的,就是莲花乐调子。” 春大嫂很感兴趣,求影子教她。“影弟弟,二天一定教我唱啊!”影子对两位嫂嫂,京哩港啦说的下江活,听不懂?只觉得音调好听,不管她们说的什么,都点头抿着嘴微笑。反使二位下江嫂嫂,更喜欢这位才认识的只爱笑的弟弟了。
秀丽边洗衣服,边告诉弟弟,这次回来这么多人,家中房子不够住,严大哥忙着在盖新房子,等安排就绪,才来看望母亲和妹妹。影子把家中发生的事简要告诉给大姐听。“幸亏解放了,要不的话,精灵还在给别人当丫头!茶香还当二姨的干女!这下好了,茶香和精灵都回家了。二姐快要出嫁,日期已定好了。” 秀丽听到娘家人平安无事,也就放心了。她们洗完衣服准备回家,影子礼节性请春大嫂、滕二嫂去柳家院玩。她们很感谢影弟弟的邀请,就友好地表示二天一定去!最后在再见声中告别。
过了两天,秀丽和严大哥去到柳家院。整座院子的男女老少,听说乐天家的大女儿和大女婿,刚从西京回来,都来看热闹。既是看稀奇!又是听消息!史氏向叔叔婶婶作了介绍。严大哥对每个叔叔都递了香烟。在场的男人,还有从未吸过香烟的,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西秀丽对婶婶和小朋友,都散了水果糖。大家都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地走了。乡下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邻居来了客人,只看一眼,就自觉离开,以免影响人家和亲人团聚。何况人家礼数周到!要打听消息,是迟早的事。剩下乐天全家人,享受团圆之乐。秀丽给青妹带来好几样花布,正好做嫁衣;给精灵、茶香和满妹,每人花衣一件;送给影子胶鞋一双,她未忘记影子的足指冻成小胡罗卜的样子。最后,拿出一叠人民币给史氏,全家人都沉浸在欢乐喜庆的气氛之中。
严大哥知道许多国家大事,他说:“北京是共产党的总指挥部,已成立了人民自己的国家,名称:中华人民共和国。毛泽东是主席,朱德管部队,是总司令。还有许多领袖人物,各大城市都派了共产党领导。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支持新中国。尤其苏联!它已解放几十年,而且进入了社会主义。他们的农村还建立了集体农庄,耕地不用牛!是用拖拉机。现在我国,对农村的政策是,首先是清匪反霸,减租减息,进行土地改革。穷人要真正翻身,就必须打土豪分田地。我和哥哥、嫂嫂就是回家分田地的。” 严大哥还讲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共产党真了不起,推翻了三座大山,不是山坡上的大山!是指封建主义、官僚主义和帝国主义。把蒋介石已撵到台湾!迟早要消灭他。”影子听得张口结舌,国家有这么多大事,简直想都甭敢想!当然也想不出来。严大哥说:“我这次回来,除了分土地而外,还要报仇!我要给共产党提供情况,要与害我的人算账,要亲眼看看他们的下场。” 他停了一下又说:“按政策,土改前要镇压反革命;要废除保甲制度。八路军一方面镇反,另方面是帮助地方,组织人民武装——民兵队伍。政府还会派土改工作队,来发动农民,组织农民协会。”他对影子说:“你们儿童还要组织儿童团。下一步热闹得很,你们慢慢看嘛!不过,现在说共产党不好的坏人也不少,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听信谣言!要做到心中有数,是穷人,就必须听共产党的话。”严大哥摆了许多!许多!三个小妹早就睡着了。只有影子和二姐,听得特别入神。他们从国家大事又自然地转到家事上,秀丽问青尔的嫁妆准备得怎样?史氏说:“除了未准备木器外,其它嫁妆,双铺双盖,已准备得差不多了。因为做木器嫁妆没有必要,谭明亮明确说过,他家有木器家具。” 严大哥说:“城里人结婚简单多了,将男女双方的被盖合拢去,请好朋友吃点糖果,喝杯茶,散点香烟,最多在餐厅定两桌酒菜,请两方的父母和亲友庆贺!庆贺!就万事大吉了。农村人结婚要女方准备嫁妆,这个风俗得改改才对。”史氏说:“谭明亮是老实人,他没什么说的;就是他母亲说东道西!不过,新社会了,也许她不会刁难了吧!” 最后,还谈到租佃的土地,交租的问题。史氏说:“我们租佃田土,除老板娘西林娅收押佃租谷时,出了面而外,快一年了,她一直未露面;反正她不来收租,谁想代她来收租,我都不给。”严大哥说:按土改政策,除开二妹要出嫁外,还有五口人,每人可分五挑,五五,二十五挑,你们现有二十二挑,还要进三挑。以后,除了向政府上交公粮外,不向任何人交什么租子了。我想那位女老板,就是还在本地方,也不敢来要租子的。除非她不怕政府埋麻她。”这一晚,全是听的新鲜事!难怪那些粮户们,总是躲避穷人,因为穷人要分他们的土地。他们对穷人心狠手辣,但是,他们不敢对抗人民政府,过着惶恐不安的日子。
影子自从把新奇事,装进脑海后,仿佛自己成了大人,做什么事心中都有了底。可是,周围的乡亲们,仍然像从前一样!该上坡的上坡,该种地的种地。不像严大哥说的那样,有热闹可看!其实影子太性急了,小孩毕竟是小孩,以为说风,就马上出现吹风;以为说雨,就立即看见下雨。他并不明白,在任何历史转折时期,都有一个酝酿过程。就农村改革前夕而言,也往往有一段平静的阶段,不信等着看吧!这就叫做大雨欲来风满搂咧!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天宫都跟着晴朗起来。又逢赶场天,影子和母亲去得很早,越江大桥上除了扫地的叔叔外,还不见其他人。影子去三姨家搬桌子,才到开店铺的时候。三姨问:“今天你们来这么早?”影子答:“可能天气好,亮得早。我和奶奶吃了早饭就来了。”将桌子搬到桥上后,其他小摊也陆续摆了几个。由于天亮得早,太阳也亮晶晶照满桥上!甭需看天相,就知道是个大好晴天。快接近清明,天气晴得好,坡上粮食的颗粒就长得饱满,二天收成就好。小春收割前,农民为了做好收割准备,都上街备办一些油、盐、酱、醋等必须的生活用品。所以上街较早,起码比平时登市要早一个时辰。今天收地摊税的大伯,也提前上班。影子给了一个铜板,就算交了税。大伯收到钱就走,这是惯例。为什么解放了,还始用铜板?主要是人民币在市场上的流通,还周转不过来;老百姓用实物换东西太费事、太麻烦。大家对始用铜板,还觉得自然。大约半上午,街上完全登市。严香寺也来赶场,同路的还有他两个朋友,理所当然到影子酒摊选了座位,其实刚好坐满一桌。他们要了三碗酒,边饮酒边聊天。天南地北谈得挺起劲!又给他们添了三碗酒。影子见严大哥的眼睛因喝酒都红了,他又要了第三碗酒,合起来起码半斤…这时,影子相邻的豌豆糕、油炸并、炸麻花也相继开锅。微风将油炸香味飘香满街!也是这种香味,刺激得严大哥非常亢奋。他站来说:“走!吃油炸并去。”他伸手拉着影子,招呼两位朋友离开酒摊。既不去张三的豌豆糕摊,也不去李四的炸麻花摊,偏偏去到危贤峰的油炸井摊。刚走拢就伸手拿了两个油炸并,递给影子。边拿并边大声大器地说:“危老板,买几个油炸并!”危贤峰一看是严香寺,心中顿时明白,来者不善!忙带微笑应酬。还未等他张口,严香寺已抓了好几个递给朋友,自己也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说:“卖东西不哼声,怕我不给钱是不是?”危贤峰脸色红了,很尴尬地说:“那里话!那里话!” 该说的话还未说出口。说时迟,那时快!严香寺伸手提着油锅耳朵,快速往上,边提边倒,只听到嗤嘶!嗤嘶!嗤嘶的响声。一锅滚烫的油,倒在危贤峰周身上下都是,烫得危贤峰双脚跳。衣服上还冒着油烟。这时危贤峰的脸上、身上、脚上,不仅冒着白烟,还继续嗤嘶嗤嘶在响!油并被打翻在地,滚翻遍地都是。危贤峰遭到突然袭击,按常理不仅要嚎叫,而且要拼命!今天却成了怪现象,只本能地咳哟哼叫了一声!再没有叫喊了。也不准他的伙计,无论怎样受打击,就是被打死,也不能还手。当然,他知道,如果真的还了手的话,很可能挨得更惨。危贤峰不哼声,使看热闹的人,还以为遭到了酒疯子的袭击。严香寺并没有息怒,抓起摊子上的漏丝瓢,向危贤峰劈头盖脑狠狠地打砸下去!,幸被旁人拉开。如果不被拉开的话,铁漏丝瓢被扣打到头上,危贤峰的老壳不开花才怪咧!严香寺对仇人,毫不手软,未打着仇人,他车身将摊子上的,一切盆盆、罐盒、面糊、作料,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全部扫到地下!还不减气,尽情地抓起往桥下甩。顷刻之间,除了瑟瑟发抖的危贤峰和他的两个伙计外,其它诸如钱箱、桌子、凳子,通通被甩到桥下河中潜伏河底去了。
这时,不知是谁去乡政府,请来几位八路军。八路军首先将肇事者双方隔离开,当场调查处理。当问明情况后,是因为拉壮丁而复仇引起。当场将领头拉壮丁的危贤峰,训斥了一顿。然后问危贤峰摆摊有没有执照?登记了他的姓名、年龄、职业、家庭地址和解放前做了些什么?最后,当众宣布:“危贤峰无证经营,属非法摆摊,予以取缔;因不属镇上居民,不准今后再摆摊。至于他解放前拉壮丁,卖壮丁!等我们调查核实后,再作处理。鉴于他身上有烫伤,暂不收留,听候处理,随喊随到。”…八路军拍着严大哥的肩膀说:“好样的!为老百姓出了一口气。”还问了一些情况,听说是专从西京回来报仇的!就鼓励严大哥要依靠更多的群众,才有利与地方的反动残余势力作斗争。影子知道,严大哥是要找到,指使危贤峰干坏事的大坏蛋!这场报仇斗争,是影子亲身所见所闻。就特别关心亲人在斗争中的胜利。现在有共产党撑腰,是穷人翻身坐天下的时候了,只觉得太过瘾了,兴奋得久久不能平静!今后肯定大有奔头了。
小春收割后,农村有段间隙农闲时间,正因为农闲,接到芭蕉湾西淡喜的口信,特邀请史春莲去西淡巧家庆贺娶媳妇和顺便看望西淡珍,及西淡梅。西淡喜是西钱然的四儿。影子的隔房喜叔。史春莲趁秧子已插完,离大春还早,就带着影子去吃喜酒。约定在芭蕉湾集中。去的人有:水婶子、谭春花、喜婶娘、史春莲和影子。由西淡喜领队,一行共六人。既然是庞大姑娶媳妇,为什么要邀请隔房婶娘?西淡喜说:“这次请大家光临有两庄事要办:第一庄是西淡巧自从嫁到庞家,已二十多年了,娘家人几乎没有人去过!现在娶媳妇了,娘家人多去几个,好让她风光!风光!第二庄是西淡梅来信,她受够了婆家的气,想要娘屋人为她撑腰,出口恶气。我考虑正好顺路,先去西淡梅家说说聊斋;后去西淡巧家吃喜酒,你们看行否?” 史春莲说:“四兄弟的想法在理;安排也恰当。既然已来了,就出发吧!”其他人都点头默认。史氏在几位婶子眼中,是老大。老大说行,大家都没意见。反正是走亲戚家玩耍,说走就走吧!
西淡喜带着娘家军出发了。他们先去半沟西淡梅家,中午即到。梅姑婆家姓吉,是单家独户,好一座小巧玲珑的农家院,被茂盛的竹林所包围,修整得相当漂亮,看上去黑顶白墙是很有特色的瓦房,使人感觉家境不错。吉父对媳妇娘家突然而至的娘家军,很有礼数的接待。吉姑爷是一位棒小伙子,对婶娘们热情见礼。吉亲家以好酒好菜招待贵客,席间言谈也在理。对西淡梅没漏出半句甭妥的地方。下午,吉姑爷邀请西淡喜郎舅上山打猎!从未摸过枪的喜叔,能受到强刺激的玩枪待遇,可以说是受宠若惊。虽然不会使用,但是吉姑爷给他上好子弹,他只是用手指勾一下扳机即响。由此,高兴得忘乎所以。把为妹妹出恶气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四、五月不是打猎季节,吉家为了化干戈为玉帛,才做出这种安排。其实,只是图好玩而已。影子是大儿童,已属少年,吉姑爷也交给他一支小火药枪去打鸟。先不敢使用,毕竟是男孩,还是放枪打飞了几只鸟。整个下午,喜叔放的枪最多,最后由吉姑爷打到两只野鸡,总算有收获。
晚上又是丰富的酒席相待,划拳饮酒好热闹。与其说是热情待客,还不如说是吉亲家的有意安排!西淡喜本来就是好酒贪杯之人,好酒好菜任他受用。加上吉姑爷敬酒和吉亲家的劝酒,酒量再大也是有限度的,喜叔已到了飘飘然的程度。确切地说,喜叔吃得酩酊大醉!女客更好对付,能说话的人只有史春莲。可是史氏是大家庭出身,又长期生活在大家庭中,对家中的口角是非,向来看得较轻。尤其夫妻之间的情感纠葛,更看得宽宏大亮。说不准谁对谁非?过问甭嫌多;不过问甭嫌少。得过且过算最好。何况吉家待客不薄,看得出不是免强应酬,而是诚心诚意求平安。如果为一些鸡毛蒜匹的小事,就兴师动众问罪的话?那么弄得亲家不是亲家,西淡梅今后的日子更不好过。由于史春莲不开口说长短,其他几个婶子也不会开腔的…当事人西淡梅,见公婆善待娘家人,在内心潜意识上,已得到平衡;她考虑就这样争争面子,比闹翻无法收场好得多。因此,她在娘家人面前,尽量表现出快活的样子,更不提评理的事。吉母看在眼里,心中明白,这场与媳妇娘家人的评理舌战,在不声不响中,烟消云散、收兵息鼓了。
当晚西淡喜酒醉如泥!一直睡到第二日大天亮。当他醒转来后,想起游龙溪,河对面庞大姐家,今日是正酒,不能耽误!立即翻身爬起来,草草洗漱后,胡乱吃了点早饭,事不宜迟,急忙告别吉家,无须过多含酸道谢!不能再耽搁了,催促和带着娘家军,向游龙溪赶去…他们在路上边走边议论,为啥又不过问西淡梅的纠葛了?史氏说:“我与吉母谈过,梅幺妹和吉姑爷的纠葛,客观地说,是年轻夫妇不可避免的磕磕碰碰。一时闹!一时好!互相都气盛,各不相让。其实,任何做夫妻的,都有这样的过程,也是互相适应的过程。当然,不排除梅幺妹怀孕,心情烦躁所造成。这是初次害喜的正常反映,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西淡喜说:“幺妹在家时,个性就强!父母早逝后,无人教诲她,才养成了怪脾气。她见我们去看了她,她很满意了,会收风生活得很好的。我看她没有受什么了不起的委曲。” 水、土、喜三位婶子都同样认为,没有大碍,何况吉家粮食满仓、猪牛满圈,还开有粉坊,是很不错的小康农家。
由于大家在讨论西淡梅的问题,注意力不在走路上,反而走得很快!半上午就到了游龙镇。游龙溪渡口较宽,好在最近未涨水,河中流水不太急。可是,几个平时未出过门的婶子,听说要乘船过渡,显得有些紧张!除史氏外,其他几位女流都是喜叔护送上船。她们上船后,说是挨次稳坐船中,其实,都害怕得缩住一团。开船后,她们个个感到昏头转向、天旋地转!船老板招呼她们不要看船外,最好闭上眼睛。史春莲不昏船,显得很活跃,指挥这个这样做!指挥那个那样做!无论怎样预防,水婶子仍然发生呕吐。好在事先有准备,未弄赃船,都吐在废纸里了。幸亏很快靠岸了,昏船的人,稍休息一会儿,都恢复了元气。
庞家紧靠游龙溪,很快走到。西淡巧见娘家来这么多客人,给她脸面增添了光彩,感到由衷地高兴。忙叫出大儿庞继伟,二儿庞继民,女儿庞艳儿拜见舅舅和四个舅妈。影子与三个表兄妹同辈问好!庞继民约小点,影子称呼民弟。当庞艳儿见到影子时,两人居然手拉着手不放;其实艳儿和影子同岁,略大一、二月。故影子喊她艳姐。庞艳儿万没想到,母亲的娘家人中,有这么一位精神昂扬、光彩夺目,使少女动心的表弟。她长到快十四岁,还是第一次见到男娃尔动心。艳儿奇妙的想法,老是跟着影子转!论高矮差不多一般高,何必自己成了姐姐,而不是妹妹呢?启动春心太早的艳儿,招呼影子快坐。尽忘了招呼舅妈们落座。好在大家都忙着互相交谈,根本没注意庞艳儿的反常行为!这时,艳儿满脸通红!不知情的客人,还以为艳儿是为了迎接新嫂子,在脸上擦了胭脂。艳儿看到影子和庞继民有说有笑,大有相见太晚的感觉。庞继民引起影子去见生病卧床庞玉棋。影子礼貌地请安:“庞大姑爷,恭喜你大喜!你接了媳妇病会好的!大喜会冲走病魔的。”庞玉棋是从事道士职业的,最相信冲喜之说。都说乐天家黑大哥有个儿子聪慧过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小小年纪,能说出动听的话,长大了一定有出息。就叮嘱庞继民:“要好好陪影子玩,要多向影子学习。”
听到迎亲喜锣和唢呐声,早将庞玉棋扶在堂屋椅子上落座,挨他还坐有庞大姑,他俩专等儿子媳妇拜高堂…拜过高堂和夫妻对拜后,当新郎摘开新娘的盖头帕那一瞬间,众宾客都看着美丽漂亮的新娘!而新娘和新郎不顾众目睽睽,两对眼睛互相对视,眼神非常专注。他俩要在几十秒钟之内,速成从认识、到相爱和结婚,迅速通过全过程。这是对包办婚姻的控诉!好在互相的速成恋爱算成功,都感觉满意,所以在喝交杯酒时,两人就不陌生了。庞家的亲戚和好友,都亲眼目睹新郎和新娘,是从惊恐到喜悦,直觉感到这对夫妇是幸运的结合。影子见状,产生一种想法,要是两人在结婚前,能在一起学习、劳动和生活的话,就不至于发生,在摘盖头时的不安心情。艳儿见影子在想什么?就悄悄问:“影弟,你有啥高见?”影子道:“我在想两个陌生男女,在结婚时才突然认识,好尴尬啊!幸好表哥见新娘漂亮;新娘见表哥一副人才,两人才乐滋之喝了交杯酒。要是一方奇丑或者另有所爱,结婚后不貌合神离或不欢而散才怪呢!”艳儿觉得这位影弟,与众不同,甭是一般的男娃尔,将来不是等闲之辈。在喜欢影弟的潜意识中,增又添了少女爱少男的法码。
庞继民和影子很快成了好朋友,他两不去新房打闹!却去到游龙溪岸边,坐在大石头上,谈着各种趣事。因影子听过严大哥和关二哥摆的西京市见闻,他又按自己的想法,描述调侃一番,使庞继民听得入神!那样的花花世界,是农村娃望尘莫及的。影子问庞继民读书否?答:“读了点书,也认识一些字;不过,父亲硬要我继承他的职业!我想道士也吃香,可以轻而易举赚到钱。”影子说;“我听严大哥说,共产党不信迷信,道士职业恐怕行不通!会被取缔的。”庞继民说:“只要有人请,不取缔的话我愿干;我们游龙镇也来了八路军,可是,我不敢接近他们。”影子认真地说:“你怕什么?八路军是帮助穷人闹翻身的。我亲眼看到八路军帮助严大哥惩治保队副。” 庞继民若有所思地说:“你的严大哥与我的亲戚严叔叔,是否同宗?他是东牛坝的人。严叔叔和婶婶来我家玩,两人去赶孽溪场,在过孽龙渡时,不幸翻船,双双罹难。留下他们的艳儿,成了孤女。我父母收养了她,当亲闺女带大。”影子急问:“是不是艳姐?”庞继民说:“就是艳姐。我也把她当亲姐姐,其实,全家人都喜欢她。她特别受到父母喜爱。”影子听后,很不是滋味,这样靓丽的艳姐,怎么没有爹娘?在心底里很同情这位同龄人…他们沿着江边,边踩着江水,边谈未来。庞继民问:“影子,你读过什么书?将来做什么?”答:“我读过新学,也读过四书、五经;如果有机会,我打算仍去读书,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不过,听严大哥说:书中有科学,有为人处事的学问;我想学建筑,将来修很大很高的房子。”庞继民说:“好呀!我哥就是修房子的,他结婚后,准备去西京建筑队工作。”两个少年,一个准备学道士;一个准备学建筑。目标不同,性格相同,所以很合得来。庞继民突然问:“你会踩高跷吗?”影子摇头。问者又说:“你不会?我会。我负责教你。” 两人约定,明天玩踩高跷。
庞继民真拿出两付高跷,他自己绑了一付,给影子也绑了一付。先由民弟做示范,他摔脚摔手,还将两手指并在一起,吹出很响亮的手指哨,做出特别优美的动作,表演了弯腰捡东西,翻跟斗,跳狮子舞等;还戴着大头娃娃脸壳面具,表示了祝寿和庆祝丰收该做的动作。整套动作轻松潇洒。看得出庞继民是花过功夫的,才有这么熟练和精彩。行行出状元,是精辟的说法…踩高跷在影子眼里,看着不容易,学起来更不容易。庞继民手把手教影子,学踩高跷!学得认真,教得耐心,功夫不付想学的人!影子在高跷上,居然能走碎步了。在平路上也可以走完一定距离!庞继民说:“踩高跷无什么诀窍,只记住‘胆大心细、熟能生巧’八个字就行了。一句话多练习,甭要怕摔跟头!要不了多久,就准能学会。”说得轻巧,想学会,并不轻松!仅管影子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离开了师傅,还是跌倒好几次。比起学犁田难多了!到头来弄得满身都是汗。与其说是累出的汗,还不如说是吓出的汗!是否真正能学会?就不必要提未来了。
庞艳儿忙完了大哥的事,挤出时间有意识接触影子。她柔声细语问道:“影弟,听说你在读书?”答:“现在未读了,有机会再读。”影子只细瞧了瞧艳儿说:“艳姐,你的脸真好看!总是在笑。”艳儿说:“我平时都这样,并不是有意在笑;我听民弟说,你有个姐姐在西京?我哥也要去西京。”影子说:“我姐专门回来分田地,不过,听口气他们仍要去西京;我听民弟说,你比他才大三、四月?”艳儿说:“是的。我的亲生父母早死了!我是现在的妈妈养大的。”影子歉意地说:“对不起,艳姐,不该提你的伤心事!”艳儿说:“我早就不伤心了,是你多心了。不过,说实话,现在的妈妈,像亲生母亲那样待我。”影子表现出释然的样子。艳儿感到影子挺关心人的,在潜意识上又加重了少女爱少男的法码。
西淡巧忙完了儿子的喜酒,特陪娘家四位嫂子、弟媳摆家常。姑嫂难得在一起,也不居小节,无话不说。很自然提到影子聪明大器,艳儿美丽大方,是满好的一对。西淡巧眼光短浅,要是能和庞玉棋商量一下,也许能促成一对美鸳鸯。可是,她当机立断,用话叉开了。大家知趣,可能另有缘故,就此打住,没有再深谈论。热心者感到好事难成双,感到有些遗憾!史春莲显得无所谓,她自信,儿子的品德、才能、像貌,都数一流,将来找个好媳妇不成问题。西淡巧了知长房嫂子史春莲的底细,家中女儿多!负担重!尤其黑哥去世早,等影子长大,把家搞富起来,甭知要到那年头?何况艳儿比影子大!男女婚嫁,有个稀奇古怪的论调:“只准男子大十岁,不准女子大一岁。”俗活说:“女大男,家难全。”虽然艳儿只大月份,终归不理想。同时,艳儿不是亲生,对她的婚姻大事,更不能马虎草率!免得委曲了无父母的艳儿。因此,用话叉开了大家的谈话。也只有这样,才甭伤了亲戚的情份。舅妈们的议论,艳儿已听到。母亲中途刹车,她意识到情况不妙!自己毕竟还小,只能听母亲的;何况自己不是亲生的,深知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只怪命不好,难能左右自己,与影弟有缘无份,对不起影弟,艳姐很不情愿不得不收心了……
影子企图在短时间内,掌握踩高跷的要领。可能是心急吃不得热汤元的原故,越学越摔扑爬,始终无进展。真是想一口吞下热汤元,不仅被烫到,还要被哽住。踩高跷就是如此,!正在骑虎难下之际,吉二姑来邀请影子去她家玩。正好趁机下楼梯,自我安慰总能学会,以后再慢慢练吧!就去吉二姑家去了。吉二姑是西淡喜的二姐,就是西淡珍。家住庞大姑坡下,并不太远。吉姑爷是屠夫,确切地说,是推销肉的。逢场天专门卖猪肉。她家旁边是土陶瓷窑!因此,家中的坛坛罐子、缸缸钵钵,连坐的凳子都是土陶瓷产品。影子对吉姑爷说:“你们家真不错,土陶坛子当凳子坐。” 讨得吉姑爷捧腹大笑,并说:“影娃子真会说话,将凳子编排成坛子,是我第一次听说,难碰到的乐趣。”吉姑爷的大名叫吉君合,他不一般地喜欢男孩!他对影子很投缘。由于影子聪明活泼,更使吉姑爷离不开他。就硬要留影子多玩一天,和他一道去赶孽溪场。凌晨起身,去到顺陵江孽龙渡口。这就是庞艳儿父母罹难的渡口!孽溪,故名思意,是孽龙翻江倒海的地方。以前叫孽溪渡,由于经常翻船,干脆喊成孽龙渡。名不虚传,孽龙渡的水势,仍然汹涌澎湃,乍一看见,真是个危险渡口。影子和吉姑爷过渡时,正碰上江面突然刮起大风!掀起翻腾的江水,好像孽龙又要吞噬渡船似的!真是提心吊胆,有惊有险,经过一番颠簸,总算渡过了江。
孽溪镇赶早场的人,川流不息。吉君合不负责杀猪,只出售猪肉。屠宰场很快给他送来,两头打整好了的大肥猪。只见吉姑爷拿出砍刀和剔骨刀,他先在磨刀棒上,起哩哗啦!擦磨了所用的刀子;然后,边剔边砍,七个三、八个四,没费多少功夫,头是头、尾是尾、肉块块、脚足腿,有秩序地摆满一案桌。便于买肉的人,一目了然,任其挑选。吉姑爷卖肉,生意做得活,人气挺旺盛。这个买两斤、那个买三斤!碰到人家说没有带钱,吉姑爷大方地说:“哥子,拿去吃就是。想起了送钱来;未想起算我请客好不好?” 本不想买肉的人,居然提走肉,还讲面子说:“凭你信得过我,我当然给现钱。”两个猪的肉,在吉姑爷面前,两斤、三斤、五斤被买走了。反正三下五除二,四下五除脱,不到中午,他收秤了。
吉姑爷提着两斤特意留的猪肝,招呼一声,“影侄,走!下馆子去。”在拥挤的人群中,去到孽溪镇最大的饭馆。找了雅座,饭馆老板是吉姑爷的老熟人,不用交待,就去准备酒菜了。才坐一会儿,幺师端来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炒猪肝,又端来肚条一盘和青笋肉片汤。当酒送来后,影子不喝酒,端着茶杯举起说:“祝吉姑爷人缘好,万事如意、生意兴隆!干杯。”吉姑爷真端起酒喝了一口。但是,他意识到影子像是小孩玩游戏!怎么老辈子和小子碰起杯来了呢?就调侃地说:“你娃娃在那里学到了油腔滑调?” 影子认真地说:“我和母亲在越江场摆酒摊,经常听到喝酒的人这样说。”吉姑爷明白了,“怪不得生意场中的流行客套话,在你娃娃嘴里说得那样自然。影侄,你说吉姑爷这样卖肉,方法如何?”影子毫没考虑地说:“你的方法太好了。我听长期做生意的三姨说:做生意全靠人缘!也就是说,三分货物,七分人缘。我看吉姑爷人缘很好!我观察到,同样分量的猪肉,别人卖不脱,在你手里出货只所以快,就是你的人缘好。”吉姑爷问:“你三姨是做什么生意的?”答:“开油坊,还经营油盐酱醋。”吉姑爷点头称是。“怪不得,你说得如此实在和准确。”二两酒下肚,吉君合非常兴奋,本想还喝点,怕喝多了失态,在聪明绝顶的影侄面前,丢了丑的话,无脸见人,还是收敛点好。”…在回转过渡时,风仍然很大,不过,还顺利。回到陶瓷窑,才半下午。晚上吉二姑既烧鸡、又煎鱼,还炖了一大沙锅猪蹄子。吉姑爷、吉二姑、吉小妹和影子,饱足地吃了一顿。晚饭后,庞继民下坡来接影子上去睡觉,为了第二天去游溪镇看榨油。游溪的油很出名,整个后龙县都知道。吉姑爷还想再留影子玩一天,为了不打乱他们的安排,只好送他们上路……
影子睡到半夜,感觉肚子不对头,隐隐作痛不说,还咕咕地叫。先还可以忍得住,后来总想拉肚子。可能是白天两过孽龙渡,风大受了凉,冷了肚子。中午吃那么多猪肝!加上晚餐多喝了些蹄子汤,冷肚子装那么多鸡、鱼、猪肉等油腻的食物,不消化,停滞在肚中,把肚子撑坏了。估计才半夜,闭得很难受,不屙出不行了,实在忍不住了。上厕所必须经过地坝,把几条狗惊醒了,狂吠起来,吵得大家睡不好觉!既烦人不说,也不好意思。只好轻脚轻手,悄悄打开门,到屋后院去。摸索到屋挡头,并没有路能绕到后院去。除了很高的墙壁挡着,就是水很深的藕田,隔断了去后院的路。除非有飞檐走壁的功夫,才能到后院去!怎么办?闭得冷汗直流,想从新调头,冲过地坝,已来不急了。这时,只觉得肚中哇啦一声,内急气流直往下冲,加上大白狗正向影子急步走来,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更大的内急气流,像似龙卷风,把肚内未消化的、腥臭难闻的、又赃又嗅的朽物,一股脑儿从肛门直卷冲出来,根本来不急拉开裤子,只听到“哗啦”一声!全冲到裤挡内了。给白狗准备了一兜丰富的晚餐。大白狗好像理解小客人的盛情,哑根不吭声,还摇着尾巴,等着小客人赏赐美味佳肴给它。影子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只好站在屋角,脱下裤子,摊放在地下,让大白狗慢慢受用。他自己也趁势蹲下,将肚中余存的朽物尽情屙到藕田里。这边屙得无可奈何;那边吃得津津有味!白狗对夜宵很满意,深怕其它狗来分享难得的食品,静悄悄地边吃边舔。由于它个头大,食欲也旺,不仅已吃完,还只细地舔了又舔。在月光下,看得见裤挡已被舔干净。可以说舌头比草纸管用。在甭冷不热的季节里,农村娃子,习惯只穿一条裤子,根本无内裤所言。说直接点,习惯穿空挡!摆在影子面前,要么只能穿被弄赃了的裤子;要么只好光着屁股,不穿裤子。前者很臭不丢脸;后者不臭失雅观。快成小青年了,再赃的裤子也得穿上!既然肉眼看不见朽物,沾在裤子上的腥臭味赃水,只好用体温烤干。可想而知是臭一点,也无可奈何!唯一的办法,必须立即回家。不能在这儿丢人显眼,更不能让庞艳儿知道。
还好,乡下人在半夜都睡得很沉,影子不寻常的出屋和进屋,还无人知道。他穿着那种裤子,自己也觉得很不舒服!暂不管它,只要不惊醒庞继民就行。影子按原路进屋,轻轻插上门,小心翼翼钻进被窝。影子和庞继民共睡一张床,好在他睡得很死,影子办那么大的事,他居然没有醒!上床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吃早饭时,大家嗅到一股腥臭味,都在搜索屋内,有无猫屎狗粪之类!庞继伟问:“是那儿在臭?”艳儿若无其事地说:“可能是鸡笼内的鸡屎在臭吧!”不知是艳儿有意在掩盖,从影子身上发出的臭源;或者真认为是鸡笼在臭!屋角确实有个鸡笼。不过,席间的影子,再没有前几天那样活跃劲了。而且,向母亲提出,马上回家。那几个婶子,听到影子的提议,也无兴趣再玩了!都异口同声地说:“麻烦这么多天了,该回家了。”西淡巧办这场喜事后,也累了,加上服侍病人,很想休息一下了。大家提出要走,没有勉强再留!就打点礼品送客。影子怀着不安的心情与庞继民告别;又用特别眼神向艳姐辞行。当艳儿的目光触及影子时,她在心中祝福影弟快快长大!她还有等待时间,但愿将来有再相会的时候……
影子回家当晚,许多公安人员来到柳家院,是来抓柳桃去戒烟的。他吸鸦片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把家中能变钱的东西,都卖光吸了大烟。害得家中人无吃的,两个该上学的小孩不能读书。这次戒烟是全县统一行动,在后龙城演武场,烧了许多鸦片!越江吸鸦片的人,都被抓起来集中戒烟,大大稳定了社会治安秩序…史氏和影子趁农闲,仍然逢场天去卖酒。街上与往日有些不同,八路军派出了巡逻队!主要是最近谣言甚多,在光天化日之下,散发反动传单。说什么共产党长不了,美国支持蒋介石要反攻大陆。落款是救命菩萨观士音!影子也得了一张,立即交给了巡逻的八路军。他们还表扬影子说:“小弟弟作得对,这是反革命分子在捣乱,政府马上要消灭他们。”
秋收后,大规模镇反运动开始了,首先镇压几个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熊首富是第一个被枪毙的。对罪恶小的,民愤甭大的,进行登记。越江桥上挂起了“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的大幅标语!紧接着,令粮户们对佃户实行减租退押工作。史春莲租的田土,由于老板西林娅不在,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令她退押。当然,史春莲也用不着交租了。柳家院各户,基本属于自耕农,不存在减租退押的问题。柳归在外参加了军界活动,是否有反革命活动的嫌疑,通过集训,查清楚了所交待的问题,才放回来。其实,柳家院两房人,都是老大出了问题。一个吸鸦片;一个是伪军官。由此,尽管他们的弟兄是中农,还是对共产党总有些离心离德。所以他们也过着忐忑不安的日子。
秋天西青尔出嫁,凡乐天家族,无论长辈、平辈、晚辈,都来吃花宴酒。解放后,史春莲是乐天家族,第一个办酒请客,又给乐天人创造了团聚的机会。因此,也带来了好消息!西淡火在人民政府当了大官。他被拉壮丁当兵以后,被解放军打救。并投奔了解放军,历任教导员、团长之职;后来参加了骑兵队,消灭了马步方部队,留任少数民族地区当公安局长。来信叫胡彩娥和两个孩子,作好准备,随时去支援边区建设,便于全家团聚。
二姐的婚事在娘家办得很顺利,由影子,三姨史春燕和舅舅史春才送亲。到了谭家,遇到了不偷快的事情。由于谭明亮太老实,考虑问题欠周到。谭明亮的母亲不像过喜酒娶媳妇,倒像厚起脸皮要嫁妆。这样一来,造成女送亲客史春燕遭受到了冷遇。谭母认为,自己是独儿结婚,为什么嫁妆中没有木器?因此,她故意指挥不要铺床,让新娘子睡地下,去显洋相。谭母以为讨价还价可能得到好处!却激起了女送亲客史春燕的气愤。殊不知史春燕是不好惹的,她在越江场开油坊设店铺,是有名的女老板!不仅见过世面,而且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西青尔是她的姨侄女,才嫁到谭家,第一天就受气,以后还了得!因此,她理直气壮地站出来,要为姨侄女争口气。她叫人把谭明亮找来,当着众人的面说:“谭明亮,你给大家说请楚!你是不是亲口对西青尔的母许诺过,不要木器嫁妆,说你家有的是。”谭明亮尴尬地说:“是我亲口说了的。妈妈,你这样闹叫啥活,也是对三姨的不礼貌!谭母是死脑筋,还要死争面子不讲礼!不过,谭明亮的父亲是个耿直人,出面制止说:“亮他妈,谭明亮已说了,是他不要木器的!你还闹,太不像话了嘛!”史春燕见局面仍无转机,就口气很硬地说:“亲家母,我看你是要嫁妆,并不是要媳妇!那好。我马上去喊西青尔的弟弟和舅舅,来带西青尔回娘家。”这一招抓住了要害,谭母生怕才抬进门的媳妇,还未圆房,要被带走,启不是会人财两空吗!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马上给三姨下矮庄。厚起脸皮向三姨赔不是。“请三姨原谅,是我的过失,是我不对。” 这时,谭明亮的舅舅池扬显,听到里屋在闹,他本来在陪男送亲客。就跑进屋看究竟,问明情况后,认为姐姐不对,太不叫活了!就说:“你娶媳妇,又不是娶嫁妆,简直乱弹琴!谭明亮你还不去安排新房,难道让你的新娘子凉起?妈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三姨,你是见过世面的人,甭要计较他们。我以谭明亮舅舅的身份,向你老赔礼道歉了。” 真当着大家的面,向史春燕作揖。在众女客的劝解下,史春燕吸着白铜水烟袋,才息怒罢休。谭明亮在亲友帮助下,很快铺好新床,使整个新房焕然一新。史春燕会同史春才和影子,将谭明亮的母亲大闹喜酒“鸿门宴”的事说了一遍,都意识到这场风波虽然已成过去,但是,会引起婆媳俩今后不和睦:现在弄成这种局面,不可能将已拜过堂的女儿带回娘家,那样会让人们笑话的。最后,三人商议,由三姨做西青尔的工作。嘱咐她忍耐一段时间,等婚事办完后,西青尔和谭明亮上谭家寨,种干田干土去,等谭母想开了,不计前嫌了,才搬回池家院与父母同住…事后,西青尔和谭明亮,真上了谭家寨,去过吃苦耐劳的自由自在的生活。
影子少年时代,耳闻目睹好几件难得的事:
1, 除恶分地。
几千年农民盼望自己有土地的日子,终于到来了。土改工作队住进了柳家院,队长季旦挑,就住在影子家中。这个工作队共五人组成,分别住在其他乡亲家。他们负责高岩滩的土改,高岩滩分高滩岩村和低滩岩村。影子任高滩岩村的儿童团长;左传善任低滩岩村的儿童团长。首批儿童团共十二人,是由季队长指导下成立的。他先教了三首歌:“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东方红”。还教会儿童团扭秧歌。从此,柳家院热闹极了,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也在这里开始了。儿童团扭秧歌和唱歌的声音,引来了四面八方的群众,每晚唱歌、跳舞到深夜。工作队在此期间,访贫问苦、开诉苦会、深挖穷根,做好土地改革的准备工作。物色苦大仇深的农民,当土改积极分子,史春莲也是其中的一员。柳家院可以说成了热火朝天的中心!
高岩滩帅先成立的儿童团,对越江地区影响很大!他们的歌声起到了,号召受苦的农民,团结起来的作用。只要听到高岩滩儿童团的歌声,就意味着要开大会。农民们不需喊叫,就会自动到会场。因此,先唱歌,后开会,成了不成文的会议程序。扭秧歌也是集合群众的好办法,同时,也是农民喜欢的娱乐活动。在没有其它娱乐方式的农村,扭秧歌成了时兴的舞蹈。影子的儿童团,在扭秧歌方面,有了新的创意。他们不是简单的、走三步退半步的、机械动作,而是灵活的、按锣鼓敲打的节奏,进行跳跃式起舞。他们编排了秧歌舞活报剧:歌颂农民从犁田、栽秧、拔草、除虫、施肥、收割,直到送公粮。一节节、一幕幕庆丰收的有趣动作,引得农民兴奋万分,欢喜雀跃…尤其首批儿童团没有女孩子,饰老婆婆的角色,只好由男娃代替。在列队跳秧歌舞时,六个儿童饰老头;六个儿童饰老婆婆。老头的胡子用包谷须子代替,老婆婆的耳环用红辣椒代替。加上在表演中,摸仿老人的样子,老头儿弯腰舵背、喘气呼呼!拿着旱烟袋,边吸烟、边咳嗽,还要教训人的神态;老太婆戴着老光眼镜,穿针引线、纳鞋底的模样,表演得微妙微俏,非常生动。使看的人无不称奇!无论男女老少,就是平时甭出门的老人,也由儿女扶着来看扭秧歌。使从未看过舞蹈的农民们,大饱了眼福。季队长往往见群众集结得差不多的时候,趁势宣布开会,宣讲土改政策。
土改工作既艰巨又深入地进行着,史春莲当了贫农代表后,对地主米玉熙的揭发,非常深刻,尤其对随便加租、,雇彪型大汉跳起脚脚扬谷子、用斗量谷做手脚,那些情节,揭发得淋漓至尽。季队长为了深入发动群众,专门带领贫苦农民代表团,去高岩滩上下村,进行巡回演讲,对发动群众起到了推波助浪的作用…在令地主退押的斗争中,其中史春莲更是冲在最前面。她第一个冲进米玉熙的家,把米家隐藏在柴屋、灰屋、库房和酒窖的贵重物品、绫罗绸缎、衣服被褥,以及各种值钱的东西,都统统翻造了出来。把号称乡民代表、东家、老板的米玉熙,所谓的威风和嚣张气焰,通通扫地出门,并打了下去。愤怒的群众起来了。他的罪行,被群众一件件、二条条都揭了出来。无论在天灯湾作威作福,还是在关口逼奸佃户女儿的罪行,都揭了出来。他知道群众不会轻挠他!比他罪行小的地主,已枪毙了好几个。深感自己麻不脱,末日已到。就借去茅房厕所大便,用他自己的裤腰袋吊死在屋檐下了。群众并不罢休!老子死了,还有儿子。就拉米肇强出来斗!殊不知米肇强是个不管事的寄生虫,斗了半天,却不哼声。他本来也说不出什么?季队长找史春莲问原因?史氏说:“要斗就要斗大婆子母夜叉,她才是管家的恶鸡婆;她的儿子米肇强,坐吃现成,只配陪斗。” 斗争母氏,群众气愤以极。除了喊老实点!快交待以外,无什么激发斗志的具体内容。史春莲对母夜叉,有着甭可待天的仇恨,想到丈夫被她家逼得活活累死。可是她会狡辩说不是她出的面!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赖下去?突然听到影子领儿童呼口号。她想起了一件事,就尖着嗓子喊:“恶鸡婆,你太狠心!逼我不满十岁的儿子给你推腰磨,规定一天推完两斗大麦;累得昏头转向,口吐白沫,吃不下饭。小婆子“消沉”同情影子,将她小儿子未吃完的猪肉,放在饭底下,被你母老虎看见了,硬从我儿子手中夺过去,倒在地下喂狗!想饿死我儿子。”群众听后,一下哄闹起来。“打死她!打死她!小孩在她眼里还不如一条狗。” 群众一旦起来,是任何力量也挡不住的。母氏被很愤怒的农民,打得皮泡脸肿,爬倒地下求饶,不敢抬头。群众问:“你将浮财藏到那儿去了?快说!”母氏非常顽固、狡猾,她一会儿说,藏在谷仓下;一会儿说在堰塘里。农民去谷仓下,挖地三尺,什么也没有;农民去车干堰塘,除了烂泥,什么也没有。最后,还是她媳妇,见自己的男人被陪斗,跪得直不起腰,才自己坦白,是她转移到娘家去了。引农民去娘家,交出不少金银手饰和细软之物。这种斗地主的场面,对其他地主,也是很大的震慑……
各村的农民都发动起来了,斗土豪分田地,势不可挡!越江区是后龙县搞土改的试点区。县人民法庭,为了迅速镇压恶霸地主和反革命分子,特在试点区设立了越江分庭。要给农民撑腰,坚决摧毁封建势力。越江分庭,首次就判了五十多名罪大恶极的恶霸地主的死刑。并宣布立即执行!影子也挤在人群中观看执行枪毙。但是,不敢挤拢去,站得远远的。说心理话,看着那些绑赴刑场的恶霸,背上插着用朱红勾了的死刑标子,一个个脸色煞白,他们的威风一扫而光。太解心中的恨了!押送刑场后,令恶霸跪成一排,跪着等枪毙的每个恶霸,左右都站着武警。持枪的武警,举枪对准恶霸的后脑袋。当执行的哨声,吹响第一声后,站在死犯左右的武警迅速后退;第二声哨音响后,子弹都上堂;第三声哨音一响,只听到噼啪!噼啪!噼啪!的枪声!作恶多端的恶霸,随着枪声,一个个陆续扑倒在地。站在后面的武警,认真检查被决犯是否毙命?发现尚未毙命的,立即补射!直到全部毙命,武警才撤离刑场。这时,才允许家属来收尸。无人收尸的,由收尸队统一运往官山埋葬。随着土改的深入,枪毙恶霸地主也成了平常事。有时一天枪毙一个;有时一天枪毙三、五个。围观的群众,由远而近,甚至围得很近去观看。可以说当成稀奇去欣赏!胆大的个别群众,还将被枪决的人,翻来转去地看。越到后来,居然有无赖剥掉被枪毙的人的衣裤。更有丧风化的事出现,有人脱光被决女囚犯的遮羞物!还有顽童用树棍去夺不该夺的部位。这是不能容忍的事,引起了地方政府的重视,特别发出了公告:凡枪决死刑犯,只能在指定的地方观看,不准走近尸体,更不准脱尸体上的衣服,并对尸体立即处理埋葬。
2, 假义灭亲。
在抢决恶霸和死囚犯的过程中,真出现了大义灭亲的闹剧。驻越江地区的八路军,为了斗争的需要,调来一批新的武警战士。其中有位名字叫窦卧友的青年,他是相当活跃的勤务兵,刚解放时,还是中学生。由于受到革命思想的影响,背叛地主家庭,参加了解放军。他肯动脑筋,工作热心,被首长看中,选做勤务兵。他勤学苦练,手脚麻利,说话嘴甜,深受首长喜爱。当越江地区进行清匪反霸深入的时候,需要部队支援时,刚满十六岁的勤务兵窦卧友,也随首长来到越江地区,执行警卫任务。这个勤务兵其实是龙洞水的人,他的父亲是十恶不赦的恶霸地主,被越江分庭判处死刑。在执行枪决那天,窦卧友要求对其父亲由他自己亲手执行枪决。为了树立大义灭亲的典型,首长同意了他的请求…当对他父亲宣布执行死刑命令时,窦卧友还慷慨激昂地走在刑警队前列。这天被执行枪决的死囚犯共三名。三个武警负责执行一个死刑犯,即两名武警负责押送罪犯,一名武警紧握手中枪,负责对罪犯执行枪决。九名雄赳赳气昂昂的武警,押送三个罪犯,向刑场奔去。窦卧友今日充当武警战士,紧握手中枪,一副严峻面孔,跟随被押走的父亲的后面。不知是他父亲的六感观在起作用呢?或者是他父亲已知道是自己的儿子要结果他的性命!他反而不像其他二位罪犯,几乎是左右的战士提着在走!却步伐平稳,面带冷笑。可是,窦卧友虽然荷枪实弹在父亲后面,但是,心理上却起了变化;越接近刑场,步伐也越变得趔趄。这时的窦卧友,呆头呆脑、脸色苍白,看上去不像是执行处决死刑犯的任务,倒像是上断头台的囚犯。首长看到这种情况,感到不妙!又不好将窦卧友换下来,因已到达刑场。只好跟随其后,见机施行补助措施…三名死刑犯跪在一条线上,窦卧友的父亲跪在中间。三个武警,确切地说两个武警,已子弹上堂举起了枪,哨声已吹第三次,“噼啪!噼啪!”响了两枪,两边的囚犯倒了;唯独中间的囚犯仍然跪着。不仅未倒下,还车转头向后看。这个大义灭亲的窦卧友,见父亲看他,吓得他甩掉手中的枪就跑!幸亏首长早有准备,顺手拉出手枪“噼啪!”的一声,把转头看儿子的罪犯击毙。使围观的群众,无不为之哗然!
后来,听季队长说:那个窦卧友,不能再当解放军了,被复员回到龙洞水去了。那位首长宠爱窦卧友,造成大错,受到严厉批评。不过,群众对大义灭亲的真像不甚了解,还以为是新战士临战怯场,才甩枪吓跑。影子亲眼所见,很佩服那位首长的枪法,只顺手拉出枪,就毙死了狗地主。
3, 士地归农。
通过清匪反霸,群众的觉悟大大提高,就是穷人最多的高岩滩,群众也活跃起来了。还成立了农民协会,选出了农会主席和村长。农会主席是雇农陈仲子;村长是当过丫环的黄毛丫头西梅英。农民有了自己的组织,有了自己的领头人,要求分到原本是自己的土地,要做真正的主人。人心齐好办事,很快选出了有经验的农民,搞插田评产。同时,评定成份。史春莲无土地,一直佃租土地维生,被评为贫农。柳家院九弟兄,除柳归被评为伪军官而外,其余八弟兄都评为中农。不过,柳归的大老婆自己种田,与丈夫长期分居,也评成中农。在分田的时候,史春莲五口人,在原耕土地二十二挑的基础上,再增添了三挑。史春莲拿到盖有政府方印的土地证后,再不担心东家女老板西林娅,突然回柳家院要租子了。
土改工作经历了好几个月,农民从清匪反霸,到分上土地,是亲身经过的史无前例的、翻天地复的、复杂激烈的斗争,枪毙那么多的恶霸地主,才能敢分土地。土改听起来很文雅,只不过是对土地进行改革嘛!事实上要从地主手中夺过土地,不是那么容易。封建统治几千年,少数地主几乎占领了绝大部份土地,让人数众多的农民去耕种;农民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却将大部分无偿的交给地主。形成了农民有劳无获,地主不劳而获的剥削现象。地主们还以为他们占领农民的土地,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土地改革,就是农民要收回本该属于自己的土地。那种你死我活的斗争势头,是可想而知的了。农民通过对地主的斗争,才真正懂得,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有了新中国,农民才能当家当主人。当农民拿到盖有人民政府大红印的土地证时,才在心理上做到了,真正的有了土地的踏实劲头,才觉得真正翻了身。那种高兴劲由然而生,无不欢欣鼓舞。到处都能听到锣鼓喧天,鞭炮齐呜;到处都能看到,龙灯狮子,高跷车幺妹,秧歌舞…整个越江地区的男男女女,都载歌载舞,歌唱共产党,歌唱东方红,可以说天地之间都翻腾起来了。
4, 除残报仇。
高岩滩土改工作告一段落,越江区其他乡、村,普遍进入土改运动。季队长的工作队已扩大,大本营仍设在柳家院。季队长由小队长升为大队长。每天忙于去各小队检查工作。他仍然住在影子家,因为他的工作重点是在东牛坝,才决定没搬走。他知道影子家是从东牛坝迁来的,能在史春莲口中,了解一些只历破碎的情况,所以隔几天要回来一次。换洗衣服、整理内务、擦擦枪什么的。他有一支盒子枪,平时放在枕头下,外出才背在身上。尤其他去东牛坝后,枪就甭离身了。除了影子爱去他的住处外,其他人都自觉不进他的屋。有一天,他刚从东牛坝回来,不像以往先换衣服,而这次是忙着擦枪。他擦枪的动作非常麻利,只几下就拉出枪栓,拆下机头、撞针,用一块白布浸上小瓶子盛的机油,先擦枪的主要部份,后擦枪堂。擦枪动作既快又好看,见他闭着左眼,睁着右眼看枪筒。当发现影子在看他,就边擦枪边说:“枪筒内壁是螺旋纹,必须将螺旋纹里的灰尘擦干净,才不会影响枪的命中索。”擦完后,就开始上枪。上一个零件,就给影子介绍这个零件的性能和作用!然后将子弹放在弹夹中,一切完成就绪。他说:“携带枪支最重要是对枪的保养,只要枪保养好了,急需用时,才不至于卡壳;遇到紧急情况,如果枪卡壳,不仅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而且会造成革命工作遭到损失。”他越淡越起劲,不知什么时候,史春莲走了进来。她问:“季同志,你家在那里?家中还有那些人?”他答::“我家在陕北,家有父母,和妻子,有个姐姐已出嫁;我们那里是革命根据地,家中也分了土地。”影子向:“季叔叔,现在我们分了土地,将来怎么样?”季队长很兴奋地说:“将来走集体道路,建社会主义。” 又问:“什么是社会主义?”他答:“社会主义这只是第一步,最终是共产主义。说具体点,就是大家奋斗,共同富裕!像苏联那样,农民搞集体农庄,耕地不用牛,而用拖拉机;到那时,吃穿不愁,住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生活非常好…影子弟弟,你去读书吧!有了知识,你就会了解共产主义是什么了。” 影子只听严大哥说过,大城市有洋房、汽车;洋房是否是楼房?拖拉机是否像汽车?虽然不懂季队长说的话!但是,很晚了,不能影响季队长休息。明天有更重要的工作在等着他!不过,季队长讲的过好生活,住楼房,电灯电话印象很深。一个乡村少年,没见过楼房,更不要说电灯电话像啥模样啊!
几天以后,才知道季队长那晚擦的枪,起了大作用。他去东牛坝发动群众,搞清匪反霸,进行土改,遇到了反革命分子搞暴乱,他成功地粉碎了叛乱…这次叛乱,还得从东牛坝的村长说起:村长本是穷人,自己无土地,他姓夏名洪高。一贯不务正业,经常与无赖之徒为伍;搞了不少抓拿、骗吃、鱼肉百姓的勾当。他同样租佃地主的土地,地主为了利用无赖去盘剥农民,就对夏洪高少收一点租子!实际上他成了地主豢养的巴尔狗。从表面上看,他与其他穷人并无两样,因此,在群众还未发动起来的东牛坝,夏洪高被封建势力,仿效高岩滩选村长的方式,由一批无赖起哄,选成了东牛坝的村长。当季旦挑去到东牛坝后,夏洪高以理所当然的村长身份,接待工作队,无论从什么角度审查,村长是穷人,又是大家选出的;虽然他有不少毛病,但是,可以教育嘛!当然如果他正南齐北当好村长,跟着共产党走,能舍得与地主恶霸划清界线,下决心割断和无赖的联系,在人民政府政策的规范下工作,也是可以变好的。可是,他不可救约!不愿意和穷苦农民走求解放的道路。他表面上按照季队长的指示办事;而暗地却和代表官僚地主恶势力的严锡辉桂勾做坏事。严锡辉是暗藏的反动派分子,解放前夕,他被委任为“反共保民军第七师”副司令之职,这个反动集团,由国民党溃散官兵和地方反动武装所组成。严锡辉得到上峰指令,为了破坏越江地区的土改运动,要尽快搞一次反动暴乱。当清匪反霸在越江开展后,他看到自己苦心搜罗的娄罗们,一个个相继登记的登记!自首的自首!他万万没想到,闹翻身的农民,来势凶猛,势不可挡。配合解放军很快就消灭了“反共保卫军第七师”。严锡辉感到末日以到,深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他这个副司令是跑不脱的。上峰指令,要想活命必须孤注一直,加紧步伐,来一个狗急跳墙的行动。当得知娄罗夏洪高混成了村长,他认为机会到了;准备在东牛坝拉支队伍,趁机杀掉土改工作队长。并借此大造声势,收集尚未登记的娄罗们,重建“反共保卫军”,拉上丰茂山,配合蒋介石反攻大陆。于是他将危贤峰找来,要他集结警卫班,打外围搞接应。他亲自潜伏在东牛坝村长夏洪高家,指挥企图杀掉季旦挑队长。
危贤峰本是危险人物,当过保队副,拉过不少壮丁,既危险又凶恶,作恶多端,只是未拉血债,民愤很大!他明白,在清匪反霸中,虽然未动他,但是群众对他是有看法的。他研究过共产党的政策,像他这种边沿人物,只要不再干坏事,暂时不会理麻他的。何况自己干坏事多是殷惜良保长指使,而殷保长向政府坦白交待后,到现在还未抓他。危贤峰经过反省,想到妻室儿女,想到自己也是个穷人,不能再干坏事了,最后决定,选择了弃暗投明、走坦白从宽的道路。但是找谁去坦白?既能使政府相信,又不会被严锡辉发现!终于想出了一个可靠,而又不走漏风声的办法,就是找严香寺出面。自从拉了人家的壮丁,原以为听严锡辉的主意,可以敲到一笔黑心钱;结果碰到了硬骨头,严香寺宁肯去当兵,也不愿意拿出半个子出来,反使自己偷鸡不成,倒蚀把米;结起了冤仇不说,解放后还受到严香寺的惩罚,而且还未了结。应当是自己造的孽,该由自己去赏还。能弥补这种过失的唯一诚意,就只有将出卖严香寺的幕后仇人,供给严香寺,让人家去报仇雪恨。只要严香寺得到紧急情报,他会告诉政府的。主意已定,宜早不宜迟,趁深夜无什么人知道,立急行动。
危贤峰悄悄去到严香寺的家,好在他家没有养狗!前院已扩建了房子,就去后院,敲了几下板壁,无动静,只好又敲了几下。严香寺在当逃兵过程中,练出了一副好耳朵,晚上能辨别各种声音。他听到有人敲墙壁的声音,马上从被窝里翻爬起来,披上衣服,不声不响走到后院,很快发现来人。那人正举手敲打,严香寺闪在那人背后,压低嗓门问:“找谁?”对方轻声答:“我是危贤峰,有要紧事找你。”严香寺忖度,他是否又要害我?危贤峰意识到自己唐突,立即解释说:“不要误会,我是向你赔罪的。以前我对不起你,今晚有重要情况向你透露:就是卖你壮丁那位严锡辉,明天想对工作队长季旦挑下毒手!”两人怕走露风声,再次观察了周围有无动静,就拉来人进堂屋讲明详细情况。最后,来人表示,我为了从新做人,才问你告诉真实情况,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我会配合你们抓到严锡辉,我也好戴罪立功。”而且还将他为叛乱打外围的暗号,要严香寺记住,就匆忙走了!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严香寺对危贤峰,半夜送的情报,深感是不寻常的,既惊人,又甭敢怀疑的紧急情报!无论是真是假,或者是阴谋?是实情。都必须马上报告。事不宜迟,急忙进里屋向西秀丽说了声,去柳家院。为了防危贤峰使诡计,就改道行走。而且还想到,如果季队长,不在柳家院,就直奔区武警队。在进柳家院时,又特别观察了,是否有埋伏?先去朝门引狗叫,才去后门叫醒岳母。史春莲听说有急事找季队长,立即喊醒季旦挑。史氏自回房睡觉去了…严香寺将情报,一五一十向季队长作了报告!看表是凌晨两点过。季队长马上决定,叫严香寺立即返家,不要惊动任何人。季队长也不停留,叫醒其他队员,火速赶回区政府。与工作团研究对策!从各方面得的情报看,严香寺送的情报是真实的。很快理出作战方案:在严密布防的前提下,季旦挑仍然赶回柳家院。刚好天已亮了,他们像平常那样起床,漱口刷牙,洗脸吃早饭。趁吃早饭,季队长对史春莲说:“史大嫂,昨晚你女婿找我的事,不要向任何人说。”其他队员分别在柳李、柳罗、柳堂、柳前家中吃饭。吃完饭后,各自背起挂包,去东牛坝工作去了。东牛坝村办公室,夏村长早早起床,打扫办公室杂乱纸张和烟蒂口痰之类。其实这个办公室成了叛乱分子的窝子;他们有夏村长为挡箭牌,就明目张胆的在这里策划了一个通宵,搞出了他们的暴动方案。实际上都是严锡辉一个人说了算!他陆续找人布置这次行动计划。这次暴动的核心人物共五个:总指挥是反共保卫军副司令员严锡辉、副总指挥是丰茂山漏网土匪头子石强、联络官是后龙城反动会道门头子车道士、外围行动组长是危贤峰、核心行动组长是夏洪高。其他娄罗十三人,除危贤峰担任去关口,搞接应不在场而外,共十七人。他们的行动很诡秘,完全由严锡辉发命令,由联络官传令。为了暴动万无一失,其他人员只接受命令,凡接到命令,必须执行。他们的行动时间,是中午两点,这个时间正是农村吃中午饭的时候。大多数农民都从地里回家了,外面很少有人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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