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秀丽得到严香寺通知,安排好严母,即日动身去西京。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难免不产生畏惧心理。史春莲为要出远门的女儿,作好了充分准备;并通过熟人找了去西京的大木船。当见到船老板后,知他姓江,很凑巧:他是严香寺二哥严香海的朋友,船上所运的蔬菜就是严香海的。有这层关系,西秀丽忐忑不安的心情,才算稳定下来。江老板很耿直,他对史春莲说:“伯娘,你放心,我一定亲自将你的女儿,送到严香寺手里。”并叫他内人放好西秀丽的行李。一切安排就绪,江老板令起锚开船。西秀丽在船中与母亲撒泪告别…顺水船一路顺风,船速相当快。秋天的顺陵江,水位不高不低,水势平稳有一定流速!只有下滩的时候流速很快,好在没有大浪,船像射箭般、眼睛一晃船就飞过滩了。江老板考虑,运的是东瓜、南瓜,不可耽误时间,怕蔬菜烂了赔损失。因此,早起锚,晚抛锚,只花了三四天时间就到西京市了。来陵角湾接蔬菜的人,不是别人,是严香海。西秀丽差点误认严香海是严香寺,他们的身材相貌如此相似;突然一见,难免甭走眼。幸亏江老板介绍快:“严太太,这是严香寺的二哥,听说你们初次见面。”西秀丽在惊愕之中,立即持重问候:“二哥,你好。大哥他们呢?”严香海见到面前的兄弟媳妇,是那样朴素大方,身材高挑,又是家乡人,感到特别亲切。他听到江老板的介绍,亲耳听到问候;马上意识到,兄弟媳妇是以问大哥为名,实际是在打听严香寺!他理解了乡下女子巧问丈夫的借词,就解释说:“严香寺马上就到,他有点事,耽误了来接你。” 话还未说完,严香寺笑嘻嘻地来了。首先接过西秀丽手中的行李,又递了一支烟给江老板,表示了谢意;就车身与二哥打招呼,带着西秀丽先走一步。
严香寺喊来一辆黄包车,把行李放在踏板上,他俩坐上去。车子上了大街,跑得非常快。西秀丽,顾不上观看热闹的大街,只注意满精神的丈夫,心中说有好乐就有好乐。许久未见,一切亲热之举,都埋在心中;好在两人挨得很近,就趁势拉着手;眼睛却远望街道两旁的楼房。楼房不及烫发女郎刺激。莫细看则已,要细看把乡下女吓一大跳!那些烫发女居然裸露着大腿!齐袍被风吹起,底裤都显出来了。男人要怕羞得多,礼帽长袍、皮鞋手套,除了脸露在外,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总印象是女人妖精,有的还把嘴涂得鲜红,像妖怪刚吃完人,还未来得及擦掉带鲜血的嘴巴。当然,女的挽着男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像目中无人的瞎子。不过,自己还捏着严香寺的手,大姐不说二姐,各自的心里世界是一样咧!不觉红起脸来。西秀丽,到了西京,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是呀!马路上飞跑的汽车,大的、小的,各色各样,看得眼花缭乱…严香寺手中拿着快报,说的是辽沈战役大转移,心中明白是光头军失败,解放军打了胜仗,他高兴之际对西秀丽说:“可要见到光明了。”她嘿嘿地笑着说:“我早盼望这一天了。”严香寺满有把握地说:“快了。”两人想着未来,尽管各自想的不同,但是,无关紧要,只要将来好就行了。说话之间,到了鸳鸯路口。转了个大弯,进入山峰路。严香寺说:“从山峰路上去,就是西京市最高的山峰;峰顶有个仙人洞,经常有人去瞻仰。由于上面能鸟瞰全城,去的人川流不息。洞中漫出的天然泉水,既清亮又甜香,比城内的河水好喝得多。许多人干脆在那儿安家落户。长此以来,形成了街道,称之为仙家街。我们的家,就在仙家街。严香寺指着弯道很多的山峰路说:“从这条路直通仙家街,不过要绕很多弯路,不如从石梯上去,既省时间又省车钱” 西秀丽,见黄包车夫拉上坡路很吃力,就说:“你看,人家拉起很费劲,不如我们自己走上去。”严香寺说:“也好,我们可以走梯坎。虽然陡得点,但是近得多。”付了车钱。由严香寺提着行李,一步一步往上走。好在西秀丽在丘陵地带长大,习惯走山路;加上她穿的布鞋,爬梯坎路不在话下…越往上走,越能看清西京市的面貌;名不虚传,西京市是一座美丽的山坡城,起伏重叠的形状,太壮观、太漂亮了。从远处看,西京市被母河和顺陵江所包围,完全像犀牛角的半岛。从近处看,市容被层层楼群,交错叠盖,遮挡难看见;众多的街道蜿蜒缠绕着星罗棋布的商场、高大的酒楼,依稀可见。;隐隐约约的大小车辆在弯弯曲曲的车道上,川梭往来,看得眼花缭乱。再看两江内的各类机器船,冒着清烟,吼着长音号子,别是一番风景。西秀丽,指着母河中的岛屿说:“那些蜻蜓排得好整齐?”严香寺说:“那是飞机场,上面停的军用飞机。”西秀丽,觉得自己像井中之蛙,一下子跳出井面,被周围的奇观异景和海阔天空,惊讶得自己倒成了外星人了。严香寺指着进城的大马路说:“那是进城的路,那天我带你去城内看看,你会更觉得世界之大了。”边走边看,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爬上山顶了。严香寺让西世丽环顾四周并说:“你刚看到西京市觉得大!我们国家才大呢!比西京大得多的城市有的是:譬如北京、南京、上海、广州…当然,西京也算够大的了。要是从我们站的地方为轴心的话,北望七座山、南望两道岭,连在一起共九座山。母河从东到西被大山川夹在之中,共五十多条河流在西京附近,汇集流入母河。你说大不大?”
严香寺三弟兄的家位于仙家街南端尽头,是一排木砖结构的平屋瓦房,共五大间。南北走向;南屋厨房,北屋厕所。中间三间屋,正好三弟兄各自住一间。在大城市能置办到住宅家院,算得上“走运族”之列了。刚一走拢,就听到两位下江人口音的女人在说话。出来迎接西秀丽的两位标致女人,白净的个儿高、红润的个子壮,就是下江人口音的二女人。白高女人很漂亮,她以亲切动听的口气说:“啊呀!怪不得取名秀丽!世界少有的秀丽女啊!,难找到这样清秀美丽的人儿哩!快坐下休息。”忙着招呼西秀丽落座。既红光满面又壮实,很有姿色的女人接着说:“是嘛!是从青山绿水的仙境中,下凡来的玉观音嘛!我们都被比成黄脸婆了啊!怪不得严香寺坚持要回乡村去结婚哟。”严香寺借此介绍,先指着高的说:“这是大嫂,她叫柳灵春。”后指壮的说:“这是二嫂,她叫滕甜鸽。”西秀丽大方亲切地说:“二位嫂嫂好。我这次来,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两位嫂子很爽快,都说:“不是添麻烦,是更闹热了。”妯娌相见,活泼打闹逗趣!气氛显得很融洽,没有陌生感,真像一家人。西秀丽,却得大嫂和二嫂没伪装、没见外,也自然多了。还见两位嫂嫂将家中,搞得亮亮堂堂、干干净净…热菜热饭早准备好了,专等大哥、二哥回家吃饭。
西秀丽通过观察和了解,知道了柳灵春大嫂,是善良细心的人,她身材苗条,皮肤白净,瓜子脸、鼻眼清秀、嘴小唇薄,说话有条有理,语气文雅,初识字无生育;对滕甜鸽二嫂的印象是,身材不胖不瘦,油红色皮肤,看上去很健壮。浓眉大眼,语调铿锵清脆,动作轻巧利率,领养了一个姓金的孩子。确切地说,金姓小孩是暂时被弃!因滕甜鸽在金家当奶妈,由于金家是上海人,很有钱,做大生意赔了本,未打招呼,逃走了。滕甜鸽只好将金弃儿领回来,严香海很喜欢这孩子,就权当养子。这时,滕二嫂将金小子引来见三婶娘,西秀丽,按乡下风俗,给了见面礼钱。孩子得到严家人首肯,感到脸上有光,就高兴地说:“谢谢三婶娘。”欢欢喜喜地走了。为了给西秀丽接风,三弟兄约定要好好热闹一下。大哥严香清,文质彬彬,说话声调和平文雅,对人和蔼可亲,看不出无文化的样子。不愧是大哥,他见到三弟媳妇西秀丽,很高兴很亲切,特别嘱咐柳灵春和滕甜鸽,要善待弟媳妇。并强调说:“西秀丽,才从乡下来,对大城市很生疏,生活习惯也需要适应;对你们的好朋友要多介绍,该引荐的就引荐,不该引荐的就不引荐!防止外人的欺负。”滕二嫂接着说:“那个敢欺负我们的秀丽,我可对他不客气!我们严家媳妇有严家的尊严。”柳大嫂附和着说:“二鸽说得对,丽妹虽然才从乡下来,我可是走南闯北的人!谁敢动丽妹一根毫毛,我姓柳的不是好惹的。”二哥说:“我们严家在仙家街算得上是开辟此街的元勋,很多街房都是严香寺修建的。西秀丽你放心好了,没有谁敢欺负你。”西秀丽很感动地说:“谢谢大哥、二哥、大嫂、二嫂,弟媳不会给你们丢人现眼,只要你们多多指教,我会很快适应的。”从此以后,严家三弟兄、三妯娌、加上小侄儿,七人生活在一起,过得非常和睦,是一个团结的家庭。他们靠大哥开饭馆、二哥经营蔬菜批发、老三搞建筑赚来的钱,共同维持这个三兄弟建造的家庭。
史春莲搬到柳家院后,生活逐渐困难起来,在天灯湾剩下的粮食本来不多,搬家增加了用度,基本无什么粮食了。每场卖酒,来小酒摊喝酒的人寥寥无几,无钱可赚了。六口人每顿的吃喝,伤透脑筋也难凑合。新住地不比原住地好想办法!新住地除了泥巴,新栽的菜苗还未活过来;原住地有瓜果小菜可捞。一句话,新住地必须从新开始,新播种要长出东西,总有个过程。现在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只能将西淡金留下的木工用具,卖上两件,去买粮食解决燃眉之急。史春莲通过乡友介绍,将斧头、锯子和凿子,以两斗黄谷卖给贾木匠,工具拿去了,谷子未得到。空肚子喝清水,坚持两三天可以,再不补充食物进去,不饿死也要虚脱而亡。史春莲了为了儿女能苟延残喘,只好带着西青尔和影子去要账去。贾木匠的家并不远,最多十来里路!平时一个把钟头都能走到,但是,已断好几顿食物的空腹,除了咕咕叫,早已无力气迈步了。走走停停,快到中午了,才走到贾木匠的家。史春莲问及谷子的事?贾木匠只答复一个字,“无!”史春莲又提出了不过分的要求,“拿不出谷子就还原物。”贾木匠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只是叹气“唉…”再不吭声了。史春莲也无力气开口了,就闷声坐着。与其吃坐在贾木匠家中要账,还不如说坐在他家等死!其实史春莲、西青尔和影子,已饿昏过去了。
贾木匠也碰到了同样的问题,已断炊几顿了。快半下午了,要账三人和贾木匠三人,已成了濒于绝望的六个饿孚。如果像这样你望我,我望你地等下去,不出现六具饿尸才怪呢!史春莲看着自己的儿女,倒在赖账人的家中,很不干心。得设法弄点吃的,才能回家!就东张西望在贾木匠家中搜寻,影子和西青尔明白母亲的想法,也眸视四周。看样子他家的窘况也一目了然,早断顿了。还是贾木匠的妻子,看着六条生命在挣扎!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想出了一个只顾眼前的办法。她对丈夫说:“眼看六人将饿死在家中,不如先将红苕种拿来救急?吃饱这一顿,再想其他办法!”贾木匠沉思一阵说:“只能如此。”听说有充饥的了,求生的欲望,使双方消除了敌意。除贾木匠和他的小儿子外,其余人都动手,洗的洗红苕,削的削红苕,刷的刷锅和烧的烧火…只几十分钟,六张嘴都有了活泼的生机。可以说每个人都狼吞虎咽!不像是吃,而是往口里塞;除了听到吞食的声音,好像免去了嚼食的程序。顷刻之间,锅内空空!三四十斤红苕种,都种在六个不同的温室“土地”的,肚子中去了。贾木匠还算一条汉子,吃饱了这一顿,能救活六条命,他反而轻松了。不过得设法找红苕种,否则几十挑土地就无法栽红苕了…影子和西青尔,在争食的过程中,都心照不宣,甭要忘了给家中的妹妹捎点回去。每人的包包内已装了几个熟红苕。在临走时,贾木匠对史春莲说:“木工工具我已卖给别人了,同样未得到粮食,等收到后,给你送来。”史春莲不好说什么。急急忙忙赶回家,三个妹妹都趟在床上,已奄奄一息。当三人各自从怀中摸出熟红苕时,妹妹们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正好九个红苕,每个妹妹都能分到三个,抓起就吃。最小的妹妹被噎得眼睛翻白!其实,这些红苕种,在关键时刻,应该说救了九条命。
史春莲在史春才家背回玉米二十斤;又在史春燕家背回大米十斤。加上自种的小白菜,再去扯些野菜,可以拉扯一段时间了。史春莲为了渡过难关,又陆续卖了一些木工工具,吸取了赊账的教训,尽量现过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是这种交易形式,仍然遇到麻烦!因卖了几件工具给隔壁柳园的舅子曹木匠。他挑着两斗谷子到柳家院来换走了工具。柳园趁史春莲送曹木匠离开之机,顺手将两斗谷子端进他的家。等史春莲转来取谷子时,什么也没有了!谷子连罗筐都不翼而飞了。曹木匠挑谷子来,是众人看到的。而在场最有嫌疑的是柳园?他在事实面前无法隐瞒。但是,却耍赖说:“先借给我解解急,二天少交两斗租也行!”史春莲说:“这是我家的救命粮;就是交租也不该交给你!”史春莲甭依他的教,拉着柳园交出谷子。已到他手的东西,任凭史春莲怎样拉扯,整死人都不交出。史春莲也生气了,硬要去他家拿出谷子!柳园已失去理智,他本来就叫毛家倌,伸手一拳将史春莲打坐在地!引起了围观人的公愤。一方面谴责柳园,不该打人!另方面扶起史春莲,进行安慰。同院的兄弟媳妇们,都指责柳园不是人!欺负孤儿寡妇,太不要脸!柳园羞得无脸见人,悄悄从后门潜出躲藏了;史春莲见众人站在她这边,才捂住被打的胸部,慢慢收泪平静下来。从此,这两家因柳园的无赖,虽然进出共同门洞的邻居,却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史春莲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再次去找她三妹史春燕想办法!她开油坊,兼做纸腊油盐铺,掌握一定经济实权。她知道大姐家困难的实情后,私下给了一笔钱,又悄悄在大姐耳朵边出主意,怎样过日子?才使史春莲绝路逢生。柳家院唯一的外姓人才免于被挤出。从长远角度打算,为了生存的史春莲,不得不违背西淡金临终遗嘱,开始了甩包袱的行动。当然,史春莲甩包袱,总离不开她的姊妹。许久未提及的二妹史春碧,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时来运转又发达了。话说史春碧在西京罹难,回到越江场后,先靠做针线活和小买卖维生;后给熊首富当佣人。因她能说会道,又有几分姿色,被龙洞水小粮户贺贤君看中。贺君有田土五十挑,单身人,除了喜欢吃点耍酒外,无其他恶习。史春碧见贺贤君仪表堂堂,说话文雅,和她正般配。就带着关二娃嫁了去。当她听说大姐家人口多,生活有难处,就想收养大姐的小女茶香为干女。史春莲听说二妹嫁的贺家境况甚好,粮食丰盛;贺妹夫又贤善,抹不过姊妹情分,只好答应了。但是,自己的骨肉送人,总感觉不是滋味。又想到史春碧,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她对茶香不会当外人看待的。何况茶香认二姨为干妈,是亲上加亲。一切关系已理顺,茶香还蒙在鼓里。当茶香穿上干净衣服去二姨家,还以为是走人户。对茶香来说,简直是大祸临头,这次不是走人户,是离开母亲、姐姐、哥哥和妹妹。是离开自己的家。小小年纪太可怜了……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送走茶香,波及精灵。史春莲在摆酒摊的过程中,难免不和同年好友摆起过日子的艰辛,与邻居相处的险恶。能有什么办法呢?尽管送走一个!现在见天仍有五张嘴要吃饭;无论想什么办法?生活都难过下去!同年朋友出主意说:“这种年月,与其说留女儿在家中挨饿,还不如送给开明行善的粮户当丫环;当丫头可混碗饭吃。等日子好过了,再接回来也是个办法。”史春莲沉默一阵说:“我的三女儿精灵,到是做活麻利、能胜任丫头差事的人选,只是难找到好人家?”朋友说:“我到认识一家粮户,与你们同姓西。家中三媳妇才过门,需要一个陪伴小丫头;这家人善良,甭会亏待你女儿的。可以先说好,不是送人,也不是卖人;是给大户人家学点规矩。双方满意就留下,一方不满意就接回来。”史春莲回家说起此事,三女不愧是精灵!她是早熟的女孩,知道家中困难,茶香比她小,就送人了,现在轮到自己了。如果不去?会被饿死的;如果去!陌生人家会是啥子下场?又想到当丫头端茶送水,比起在家打猪草、喂猪,都是服侍工作。只是对人与对畜生之分!说不上那样工作重,那样工作轻。管他的哟!去试一试。要是自己做不下去,人家不喜欢我,还可以回来。与其说扭扭捏捏,还不如大器些自己表态,“去!”茶香能离开母亲、哥哥、姐姐、妹妹,我也能办到。其实,西精灵,这时才七岁多,生在有钱人家,正是发蒙读书的年龄。谁叫自己投生不长眼,投身到穷人家!不过,胎是自己投的,用不着吃后悔药!想得正难解?突然听到母亲在问:“精灵,你愿不愿意去给发财的姑姑做伴?”精灵马上答:“妈妈,我去试一试,要是人家不喜欢我,你们可要来接我啊!不过,你们不来接,我自己也会回来的。”西青尔和影子,见妹妹说得既凄凉,又硬气。只是叹息,确实家中无吃的,谁愿意与家人离别啊!有什么法子呢?
为什么三女取名精灵?因为她小巧灵活,个头比同年小孩小,聪明程度比同年小孩强。才二、三岁时,就很懂事,能顺着大人的眼神行事,求生力较强。不久,精灵去到西家,三媳妇见到乖巧的精灵很高兴。问什么反映快,做事轻脚利手,才试用三天,就决定留下了。精灵称呼自己的主子为三姨。按主子要求,头型剪成短发,穿上改小的花衣服,满精神的。从此,精灵跟随三姨形影不离,传话口齿清楚,端茶送水动作麻利,拿递东西从不误事,很得主子喜欢。晚上睡觉就在三姨卧室搭了个小铺,起到做伴和便于应付支派。三姨丈夫很少在家,据说在龙洞水教书,每周回家一次,精灵喊三叔。凡三叔回家,小俩口常在床上嬉笑!这种时候三姨不会支派什么。精灵在佣人安妈指点下,遇到三叔进房,就自动离开三姨。但是,不能走得太远!晚上就挤在安妈床上睡觉。有时,三叔在房内,三姨喊送茶送水,难免要碰上三叔抱着三姨亲嘴或挠痒什么的。就是看见了,也甭大惊小怪!装着未看见。东西送到就走开。因此,三姨对精灵产生了特别的感情。当她听到精灵半夜喊妈妈时,就安排端午节回家探亲,由安妈送回柳家院,并带了一些棕子当礼品。扎付安妈一路去一路回。
史春莲见到女儿,高兴得抱起精灵,一边流泪、一边喃喃地说:“乖乖!乖乖!”精灵给妈妈擦眼泪,并说:“妈妈不要哭,我好好的。” 史春莲说:“精灵,我不是哭是高兴,不信你尝尝?哭的眼泪是苦的!高兴的眼泪是甜的!”精灵乖巧地尝了一下妈妈的眼泪,觉得既不甜也不苦,有点涩口!聪明的精灵,却改口说:“嘿!妈妈,是甜的。”安妈见到这种场面,也很感动。精灵红头花色,长胖了,家中人看到才放心了。影子看见精灵这身打扮,还比较顺眼。就拉到一边问道:“灵妹,发财人家对你怎样?是不是整天扫地抹屋?”精灵答:“扫地抹屋是安妈的事。我只给三姨送茶端水,传递小东西。另外,给三姨传达话,她对我很好。” 影子仍不放心:“你给哥哥说老实话,挨打挨骂没有?”答:“没有。只是有一次送茶打倒了,挨说了的。”哥哥关心地说:“走路要小心,送茶端水,烫了脚要痛;尤其打碎了东西,人家不高兴的。”精灵直点头。中午全家人和安妈,在一起过了端午节。这顿饭凑合了几个菜,还在每个人的额头上、颈项上擦了雄黄酒,据说擦了这种酒不长疮。下午安妈带精灵回去,还带了些影子从舅舅家摘来的李子。是给精灵的主子尝新的。
小小年纪居然能在外面求食!使影子想起了去年搬家前,精灵的一段往事。应该是西淡金去世三个月后,天灯湾大石坝,古天柱到史春莲家借锯子。他主动提出:“西师母,我家毛子,正好与你家精灵配一对。虽然他们还小,但是,一年小两年大,十来年就长大了,是一宗不错的姻缘。”史春莲衬付:古家自己有田土,算得上地方殷实户,何况古毛子也不错。于是同意开了这门娃娃亲。按乡下风俗,由古家办了一桌酒席,互相交换了生庚八字,古家和西家就成了亲戚。不久,古天柱在坡上锯了一根三把大的青杠树,准备锯成条子做锄把。他肩头扛着青杠树,手上拿着锯子,路过大石坝回家,正走在离家不远的斜石坡上,因下雨太久,斜坡上长了许多青苔,脚刚踩在青苔上一滑,只听到“噼啪!”的一声,树子和人一起跌倒在石坡上,树子不偏不歪,正好砸在老壳上,脑桨和鲜血沾起三、四尺远!可怜古天柱还不满四十,锄头把没做成,却白白丢了性命…听到噩耗的史春莲,惊叹不已!亲家死了,理当去悼念。带着精灵和影子,去奔丧。莫要看精灵小,她刚经历过父亲死后的场面,学着姐姐们哭孝歌的样子,居然给不可能作公公的古天柱,哭了孝歌。引起了乡亲们“啧啧!”赞叹!丧事办完后,史春莲见古妻无主见,古毛子尚小,担心不可能维持好家庭。就当机立断,当众解除了精灵与古毛子的婚约。古妻是说不起话的人,也只好应诺。互相退回庚帖,这门娃娃亲,谈妥快,也解除得快。
影子自从看到精灵后,同时想起了茶香。就提议:“奶奶,我想去看看茶香?”史春莲说:“也好,你二姨缺柴刀,顺便带把去。”影子去龙洞水,二十余里石板路,迅速在少年脚下缩短。不到中午,就到了二姨家。向二姨爹见了礼!他神采奕奕,由于保养得好,既不像绅士,也不像文人,很像做生意发了时的老板。斯斯文文,穿着长袍,笑容可掬…在厨房看到茶香,她只是用眼睛说话;她不声不响,低头烧火,眼角有泪。看得出二姨对茶香管得严!她很想和哥哥说话,又无法说话。影子趁机坐在灶前,帮茶香烧火。二姨见茶香空着,就叫她去砍猪草;影子只好硬着头皮烧火。好在茶香挨着哥哥不远,影子悄悄问:“茶香,想不想我们?”茶香见二姨离开厨房,就轻声说:“哥哥,我想回家。二姨不仅打我,还揪我,你看这里。”她捞开头发,见耳根旁,有块积了血的黑疙瘩。她接着说:“二姨恶得很,每天喊我做这做那,扫地、擦屋、砍猪草、洗碗,可是洗碗还没灶台高!站在小凳上去洗碗,不小心小凳踩翻了,她不但不拉我,还嫌我打碎了碗,就死劲揪我!”二姨来了,茶香闭嘴砍猪草。影子想:不足六岁的小孩,做那么多活?太过分了,还说是干妈,当女儿对待!看来是说假话,心中很不是滋味。吃饭的时候,贺姨爹边喝酒,边摆他过去的得意之处,说了很多话。因影子只担心茶香今后如何生活,对贺姨爹说了些什么?除了礼节性唯唯诺诺外,并无其他恭维话。茶香只吃了一碗饭,就放碗下席了,可能二姨平时只准她吃一碗饭。饭后茶香去洗碗,灶确实比她高!见她站在凳子上,才能在锅内洗碗。刚洗完碗筷,又忙着煮猪食…今天关二哥不在家,听二姨说,去他大老子家去了。现在的关二哥,已经是贺家的主要劳动力了。茶香扫完地,才算得空了,自坐在一边,不说话;也不敢出去玩!可能来二姨家几个月,连大门都未出过。影子本想再和妹妹说说话,二姨却对影子说:“你回去告诉你妈,茶香在我这里很好,我待她像亲闺女一样。”其实,二姨还没有闺女,天晓得她怎样对待自己的亲闺女。这时,影子感到该走了,二姨既不留客,也不催客。茶香见哥哥要走,也要求回家。影子很想带茶香回去。可是二姨坚决不同意,很不高兴地说:“不行。要你妈说了才算数;影子你自己快走吧!”二姨将茶香拉在里屋关起,影子还不足十二岁,还不可能保护妹妹,很甭情愿地离开了二姨家。已走了很远,还听到茶香可怜的呼喊声“哥哥呀!我要回家!唔唔!我要回家!”
缺德透顶的柳园,死吃白赖抢走史春莲的救命粮,害得西家断炊;逼得人家母女分离。柳家院的邻居,都是柳园的兄弟妯娌,亲眼看见堂兄,欺负一家外姓人,使孤儿寡母走投无路!逼得人家将女儿送的送入、当的当丫头…叽叽咕咕的议论,舆论谴责得柳园无地自容。原本柳园家与史春莲家,共同进出一个园门,他做了缺德事后,无脸面对史春莲一家人的鄙视,就堵塞了自家的前门,而从后门进出。他本人为了躲避众兄弟的唾骂,背着捕鱼网具去外地避风去了。他的妻子曹氏也无脸见人,妯娌们都不理她,使她受到良心上的谴责。
西家由六口人,减成四个人后,东拉西扯总算生存下来。可是租佃耕的田土,不可能由西青尔一人去挖?就是她的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用锄头挖完那么多地。人家的板田已犁完!有的还操第二遍了。史春莲的二十挑田土还没有动。怎么办?必须设法犁板田;否则,天气冷了,耕牛不能下水田。再说,荒了土地明年吃什么?坡上的土地也等着去翻,快播小春了;播种小麦、大麦、胡豆、豌豆等,最要紧是甭误农时季节。超过季节,会影响收成!史春莲找到弟弟史春才设法,他同意将自己的小黄牛借给姐姐犁田。但是,史春才不能来,一则他家要播小春,二则弟媳殷氏要坐月子。史春莲将牛牵回家后,找谁犁田?邻居们都忙着种自己的地。同时,柳家院的男丁,都是做耍耍庄稼的,不在乎地里能收回多少粮食;说穿了他们怕种庄稼累,去找甭花力气的事做,跑乱弹养家。史春莲无法找到短工!再说就是找到短工,哪来大米供他们的伙食?可以说,史春莲已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西青尔说:“找不到帮忙的人算了,干脆我去学犁田!我不信男人能做的事,女人就不能做?”史春莲说:“不行!一个姑娘家,别人笑话不说,族人也不依教的。你看周围那家那户有女子犁田的。”是呀!社会习俗,可以容忍你饿死,不能允许你去拼博求活!这种习俗总有一天会被改掉的。人要活,就必须拼博。困难是吓不倒乐天人的!影子眼看母亲莫抓拿,就认真地说:“让我试试。我已十一岁了,既无法读书,就学做庄稼。反正舅舅的小黄牛,我能降伏它,学会犁田是好事,比坐等吃闲饭强。”史春莲,宁愿自己吃苦,身为母亲,不能让独苗子、嫩芽儿,去干伤身子的重活;犁田是成年人干的,她坚决反对。影子是有主见的孩子,说干就要干!犁头家中有,就请二姐扛犁头;他自己牵牛,先从门前的九挑田下犁。
西青尔帮助影子,驾牛。两人东挂西挂,总是驾不对头。好在小黄牛听话,任凭你在它身上,怎样拾掇,它都不动。影子让二姐看好牛,自己跑到正沟田,去观察人家是怎样驾牛的?不看不知道,一看就知道。也是平时大家说的,不做不会做,要做就亲自做。影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转去后,没有两分钟,就驾好了牛。第一步安犁头驾牛完成了。影子摸索犁田的动作,学着成年人的样子,右手紧握犁头把,左手牵牛绳和拿牛刷棍。就发出“嘘!”的信号,叫牛起步。在一般情况下,只要发出起步信号,牛会自动起步的。可能牛站久了,或者未听到,牛未动。影子连忙“嘘!嘘!”吹了两声哨子,牛还是未动。二姐提醒说:“你拿牛刷棍邀它啥!”影子机械地扬了一下牛刷棍,哈!真管用,小黄牛居然起步了。毕竟才学犁田,想用短时间去掌握好几千年传下来的犁田技巧,真有点力不从心。两手都不听使唤,记着掌好犁头把,又忘了指挥牛;记着指挥牛,又忘了掌握犁头。总是忙这忙那,协调不好!不过,好强的影子,甭因碰到不顺利,就气急败坏;在二姐面前,不能丢脸!为了全家人的生存,咬紧牙关拼下去。强打精神,经合理使用两手力量,终于既能掌握犁头,又能指挥牛了。虽然汗流浃背,总算学会了犁田的第二步。幸好乡亲们各忙各的活,无闲人看热闹。第三步是掌握平衡,感觉犁深了,就适当用力按犁头把,犁尖会随犁把的上下,变深变浅;相反,感觉犁浅了,就将犁把向上提,犁尖就自然向下钻,当然就犁深了。这一步关键是将手掌稳,就能犁得不深不浅了。
西青尔见弟弟满头大汗,于心不忍!但是,看见弟弟能逐渐犁田了,也就放心了。她招呼一声:“影弟,你慢慢犁,我走了。”影子说:“二姐,你放心走吧!” 才学犁田的小孩,速度相当慢:俗话说“不怕慢,只怕站。”居然犁了好几犁了。这时,乡亲们陆续回家吃午饭,路过九挑田。当看见一个与犁把,高不了多少的小孩在犁田,无不感到惊奇。有的说,“嘿!大黄狗也能拉犁头耕田?”人家把小黄牛比成大黄狗,一点不过分。其实小黄牛比大黄狗大不了多少!也有人说:“这小孩刚与犁把高,就学会了犁田,真有志气,了不起呀;”还有人说:“一个寡妇,养了一群女儿,只这么一个儿子,也真困难啊!”影子听到议论,并不计较,实际情况就是如此嘛!这时,满妹在大声喊:“哥哥,吃饭了!”影子将牛哇住,下了枷挡,犁头就陷在田中,牵着小黄牛回家了。
影子吃了饭,又牵牛去犁田,到晚上累得全身酸痛,上床眼睛一闭就睡着了。本来小孩的瞌睡就大,累了一天,就可想而知了。当睁开眼睛,天已大亮。闲话少说,又牵牛去犁田。犁呀!犁呀!小黄牛慢慢走,影子慢慢犁,很符合拍节。九挑田人家只花半天能犁完,影子已犁了三天了,还剩三尺宽。第四天,史春才舅舅来了,看见犁田的人,并非大人,而是个小娃尔。走拢一看是外甥影子,他既感动又生气!大骂姐姐不是人。该大人做的活交给小孩去做!太不叫话了。史春莲,只好不吭声,全家人都眼巴巴望着舅舅…骂归骂,骂够了,气也出完了。自己却捞衣扎裤下田,从影子手中,接过犁把、牛绳和牛刷棍……
毕竟是亲舅舅,他不再说什么,只花了三四天时间,把所有的田土全犁完了。他还回三心寨叫来堂兄史春喜,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总是笑嘻嘻的壮年人,影子和姊妹们都喊他大舅舅。他专程来帮助点粮食。两个舅舅加西青尔,只花两天时间,把全部粮食都点完了。晚上炒了一碗胡豆,煮起用油盐拌好下酒,大舅舅三杯酒下肚,话特别多,他很会讲笑话,讲得唾沫四沾,手舞足蹈。本来史春才酒后话多,是有名的;可是,他在史春喜面前,只能甘拜下风。有两个舅舅在场,史春莲家才生气昂然,甚么忧愁、烦恼都不存在了。当然小春播种完毕,是大家高兴的潜因。晚饭后,史春才牵着小黄牛和满脸通红的史春喜回三心寨去了。
冬天到了,名符其实的农闲来临。晴天还可以上坡打望,雨天龟缩家中,“张神仙望李神仙”——摸皮擦痒。像影子这些少年,本来好动,就无事找事。好在柳家院小字辈柳温、柳良,会织网捞鱼。尤其寒冬腊月,鲫鱼合群,喜欢挤在田湾、水洞过冬。捕到一窝有好几斤。影子,找母亲纺了细麻线,也学着织了鱼网,跟随温、良兄弟,去冬水田捞鱼。可以想象:寒冬腊月,围着火炉都难挡寒流,何况捞衣扎裤,去到刺骨的冰水中去。不仅冻得手脚麻木,而且冻得牙齿咬得嚓咋响!想到捞鱼能赚钱,甭因北风呼呼叫,雪花任其飘,三个少年,战胜寒冷,或围田湾、或打排网、或掏鱼洞,无论沟田,坝上田,跑遍东牛坝,龙洞水,甚至金府桥,半沟都去过。可以说到处都有他们的脚印。不怕困难是有回报的。不仅能使全家人吃上新鲜鱼,而且还将多余的鱼卖掉买回油盐。
影子学犁的田,第一年就看到效果,秧苗长势特别好。但是,由史春才最后犁的几犁,秧苗长得差些。说明舅舅是按着犁头把犁的,犁得浅,没犁透老底子,秧苗才长势差,俗话说“人不哄地皮,地不哄肚皮;人若哄地皮,地必哄肚皮。”土里的玉米苗也不错,主要是原本土地是空着的,西林娅根本未播粮食,现在播种下去,肥源充足,当然玉米长势好。反正大小春丰收在望。影子几次提出接回茶香!史春莲说:“让茶香再锻炼两月,二姨严格管她也有好的一面;要接回都接回,不能让精灵老当丫头。
史春莲在农闲时期仍然去摆酒摊,得到了振奋人心的消息,卧枇杷的起义部队,从丰茂山拉走,投到大巴山解放军的部队去了。这支部队专门解放穷人。有钱的粮户们闻风丧胆!影子听到这消息,非常激动。不过,地方保甲,对传播消息的民众,变本加紧镇压!老百姓只能在背地里互相传递消息。史春莲心里也在盘算,租佃种柳田的土地,是他遗孀西林娅,收的押佃租谷;签约已八个月了,她一直未露面,也无音信;如果大春收割后,仍不露面的活,柳家其他任何人休想得到租谷。谁提出要租谷,谁先退出押租粮。除非西林娅回来了,另当别论。
西青尔成人了,在做出嫁前的准备。只要把坡上的活路做完,就猫在家中做鞋子、缝衣服;当然她的女红比西秀丽,差远了。为了出嫁学做女红,也是出于无奈。她的未婚夫名叫谭明亮,是谭传俏婆婆的远房侄孙。凭这层关系,才定了娃娃亲。家住谭家寨,自有干田土十来挑,还有几十株枣树。现在已迁往龙洞水池家院,在那里新置了家业,自耕田土二十余挑,上有父母,同辈有个姐姐。影子,见过未来的二姐夫,他为人老实,性格内向,念过私塾,在农村称得上是有文化的人。在给婆婆做道场时,谭明亮以双重关系来过。既是孙儿,又是准孙女婿。那年是二哥西辉尚办的酒席!他想与同龄人开个玩笑,知道谭明亮喜欢喝汤,故意在最后一道菜“虾米汤” 内做了手脚, 在滚烫的汤里面,多放了一些鸭子油在汤上面,使滚烫的汤不冒烟。谭明亮是上门客,理所当然被安在上座。他刚病愈,很想喝汤;就拿起羹匙舀上一瓢,看了一下,未冒烟的虾米汤,直往口里倒。“唉哟!”好烫!只好忍住。顿时烫得谭明亮眼泪直流,老实的上门客,吐也不是!吞也不是!想吐,他坐在显眼的座位,怕众多的客人见笑;想吞下,确实烫得不一般,那还敢吞下。只好张着盛有虾米汤的嘴巴,好半天才冷了些,慢慢吞下。西辉尚当时见状,并不感到好笑,而是感到内疚,不该整治老实人。这是西辉尚事后,在众姊妹面前,坦白认错谈出的。西青尔听到自己的未婚夫,被虾米汤烫了,还流了眼泪。不知是可怜呢!或者是恨他显傻!其实西青尔是最纯朴、最善良的姑娘。她继承了父亲吃苦、勤奋、耐劳的精神,也潜移默化了母亲不慌不忙的温柔性格。她现在既会种庄稼,又会料理家务,还具备了逆来顺受,遇天大的事都能稳起的特点,谁娶到她,是谁的福分。
西青尔从天灯湾搬到柳家院后,正是她青春焕发的黄金时代,尽管她经常在地里做庄稼,经受日晒雨淋,可是,她的皮肤仍然白里透红,圆脸蛋,秀眉大眼,称得上是绿水青山出来的金凤凰。由于貌美出众,引起了柳家院姊妹院的柳而郎的注意!可以说眼馋极了。柳而郎二十出头,相貌堂堂,是农村十个挑一个的小伙子。他自己有小股土地,弟兄三人,排行老二,有老母和幺妹,各立门户。柳而郎是快乐的单身汉,平时爱下河捕鱼。自从见到西青尔后,像被勾了魂似的,来柳家院串门最勤。借碾米、推磨和有事无事争取帮忙接触西青尔。都是豆苑年华的青年,互相间容易产生好感;不可避免出现眉来眼去的现象。很自然地发展到互相爱慕。可惜他们身不逢时,受传统道德的束缚,使一对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当柳而郎从影子口中,打听到西青尔已有婆家时,失望极了。不过,柳而郎乃是正人君子,自己只好克制、回避。而西青尔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抗争过、向母亲哭诉过。史春莲对自己的纯朴的女儿是了解的,就顺着女儿真情实意的感情进行开导,从利害关系讲了最实际的生活观:“青尔,我给你说,谭明亮是不错的。虽然人老实!老实是最可靠的。他家自己有田有地,可以永辈子不搬家,这一点比啥子都强。他前几年患过黄肿病,已完全治好了。没有理由去毁婚约!你要好好想想;我承认你看上了柳而郎,不过,你只见了他的表面为人,并不了解他的内心性格。当然,对你来说,去了解一位陌生人,不是主要的;而主要的是如何处理谭家那一头。你已经在准备嫁妆,见异思迁是要吃亏的,该自己拿主意了。”西青尔涉世不深,又是听话的姑娘,听了母亲一席话,确得有道理。心想:自己是二十岁的人了,应该认真处理好婚姻大事;谭家是不惜,谭明亮不爱说话,正是自己所希望的,何况嫁过去,整个家都是自己的了;他的姐姐已出嫁,父母只这个独儿,是单纯的家庭。唉呀!算了。收心吧!听母亲的安排吧!就这样,西青尔经过一场择偶风波,坚定了嫁给谭明亮的决心,再也不理柳而郎的勾引了。她每天除了上坡做庄稼外,其余时间都龟缩家中,继续做作新娘的准备。
谭明亮的姐姐名叫谭明芳,嫁到玉皇庙湾西氏家。其实是史春莲做的媒!谭明芳结婚时,史春莲带着影子,以媒人身分去完成月老任务;无论是谭家,或者是西家,史春莲都是当然客人。对于婚嫁、迎娶的热闹场面,影子已看过多次了,也不注意过程中的细节了。不过,这次却出现了难忘的场面。就是谭明芳的送亲客,她的舅舅池扬显,在喜庆的送亲过程中,不知不觉却出了洋相。可能是西氏家平时不善于处理朋友和邻里关系,在选择陪客人员时,误把无赖当好友,选起当陪客人员。这些无赖之徒,唯恐天下不乱,把平时与西氏家结的积怨,变花样发泄出来。他们把事先准备好的“闹莲花”,悄悄放进送亲客池扬显的酒杯中!这种使人乱性的草花真利害,当池扬显喝进闹莲花酒后,中毒失志!脱掉身上的衣服、裤子,光条条的身子,他的那话特别显眼!跑进宾客之中乱跳。女客见状,以为是疯子来了,吓唬得尖声惨叫!他却一边不断扭着腰,一边大吵大闹!做出了不少,目不忍睹的丑动作表演!任何人招呼都不听,没有办法?还是史春莲,喊了几位彪形大汉,用被单包住,捆绑在滑竿上,送回池家院。等池扬显酒醒后,他却一概不知。别人告诉他,在送亲中显洋相的状况,他恨得咬牙截齿!要找外甥女婿说聊斋。后来,他听到外甥女婿对谭明芳,情爱甚笃,池扬显才忍下这口很不好受的恶气。
秋收后,到处都是残兵败将,可以说天下大乱。虽然高岩滩是闭塞的乡村,一天中也会过往、三三两两的伤兵。持续十来天,才算平静下来。老百姓虽然惊慌,但是相安无事。可急坏了有钱的粮户们,他们东藏西躲!忙着转移财产…史春莲反而省心了,女老板西林娅仍无音讯,谈不上露面来收租了!当然柳田的其他弟兄,也无理由来收租。这等于史春莲,所租佃的田土,成了名符其实的绝户…在影子提醒下,陆续接回了茶香和精灵。除二姨史春碧,有些舍不得放茶香走而外;精灵的三姨主子,听说快解放了,下破了胆。只有富人才使用丫头,赶快放回精灵。茶香和精灵回家后,欢喜若狂,尤其茶香更是乐不至尽。快到腊月,每天过的败兵突然多起来,他们都饥饿,也很残暴,到处乱抢百姓的东西。西青尔怕自己辛苦准备的细软嫁妆,遭乱军抢去!每天挑着嫁妆,在青杠林、柏树沟、干冬湾东转西转,变换地方…直到越江场来了一队八路军,整个后龙县宣布解放!影子和全家人,都呈庆在解放了的喜悦之中。最高兴莫过于影子,他又有读书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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