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却埋怨道:“你干嘛啊,已经这么多服装了,我怎么穿得掉哇,穿得过来啊,你看看一件件崭新的西装,一件件各种款式的服装都好好地摆放在那里。”
妻子笑着说:“我知道,可是过年总要有一件新的嘛,不贵,你尽管穿吧。”
我说:“关键是衣柜已爆满了,实在堆不下呀。我又不是小孩子过年要穿新衣。”
妻子开玩笑说:“你呀,在穿衣方面,我还真是把你当成小孩子的呢。”
那些天,妻子对家里各衣柜内的衣服进行了一番梳理,把那些陈旧的不合身的再不会去穿的服装整理出来,准备扔到垃圾箱里去,把爆满得连门都关不上的衣柜稍微腾出空间来。整理出来的一捆捆服装,其实都是尚好的没有破的。面对这些各种款式和颜色的旧衣物,我的思绪被牵回到温饱问题还没有得到很好解决的上世纪七十年代。
那时,我上初中一年级,冬天,母亲给我做了一件新衣裳,是一件罩棉衣的外套。家里有一台缝纫机,母亲虽不是专业的裁缝老师,但通过自学能给自家人做做普通的衣服和缝缝补补,这样给家人穿着带来了不少方便。这件罩棉衣的外套,是母亲在几个夜晚里缝纫而成的,因为白天要参加生产队劳动,当时我村还没有正式安装国家级用电照明,只是用时有时无的小水电照明,但大部分时间照明还是使用煤油灯。
我穿上这件外套很合身,我很喜欢,左瞧瞧右看看,像过年从商店里买来的新衣裳一样,不管走到哪里都穿上,上学也穿着。一天在学校,我无意间发现衣袖上有红红的圆点,仔细查找整件外套上都有,只是不明显而已。顿时,心里像爬上蚂蚁,坐立不安了。
原来这件外套的面料,是母亲一件花衣裳,因不合身搁弃在箱底而拆解下来的。那时,要凭布票购衣买布的,几乎每个人除了几件不打“补丁”尚好的服装用于出门做客外,家里都有打着“补丁”的服装。社会倡导人们发扬艰苦朴素的作风,当时有一句经典话: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比如裤子的裤口、膝盖、臀部;上衣的领头、肩膀、肘处、袖口等处最容易破损,所以经常打着“补丁”。 旧衣哪肯舍得扔,再破的衣服也要留着做布鞋、纳鞋底等用处。母亲把一件因不合身的旧花衣裳充分利用起来,把拆解的布料拿到城里的染色店染成青颜色,给我做了一件外套。
那时,服装款式与颜色,很单调、很刻板,男士一般是上身中山装,下身统裤;颜色青、灰、白、蓝。男士绝对不能穿红色、花色的服装,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这个人是疯子,脑子有问题。记得八十年代,国家刚改革开放,或许多年来人们被“着装的清规戒律”禁锢得太压抑了,仿佛这压抑的个性能从服饰的变化中找到了张扬的缺口。那时很流行穿喇叭裤,曾一度风靡县城,席卷城乡每个角落,尤其小青年,喇叭裤成了那时无法阻挡的时髦。但是有些人的思想观念还一时转变不过来,认为这样子不伦不类,不雅观不文明,是小资产阶级情调。于是,城市街头关口便有人拿着剪刀把守,逮住他们,就剪喇叭裤。
我回到家里,哭丧着脸对母亲说,这件外套上有红色的圆点,并指着给她看。我还说不穿了,穿花衣裳会被人笑话的。母亲仔细看看还真有点点红色的小圆点,并自言自语地说,大概染衣店没染好,或这花色布料是染不彻底的。母亲又转过脸对我说:“不过,这一点点红色是不明显的,不注意看还是看不出来的,没有关系。”可是我很执拗,还是不同意穿。于是,母亲就给我做思想工作,还动员父亲一起做,说什么你还算幸福的,能有衣服穿、不用穿有补丁的衣服,你看别家的孩子连有补丁的衣服也没得穿,大冷天,只是一件棉袄壳在身上晃荡晃荡,受尽了挨冻……
是的,我现在想想,那时我和弟妹真的没有受冻过,以至长大后一直到现在,手、脚身体各处没有生过冻疮,不像别家的有些孩子冻疮生得一塌糊涂。这都是母亲想尽一切办法不让我和弟妹冻着,没有材料就充分利用旧衣裳、旧棉絮等,在煤油灯下给我们做一双双棉鞋,缝制一件件棉袄,织一双双手套和一顶顶帽子等来御寒的结果!
我的反抗无效,最终还是乖乖地穿着它去上学。但我生怕同学们发现我穿花衣裳,穿母亲的旧衣裳,被嘲笑,特别是女同学,我坐在教室里总是忐忑不安,上课注意力也不集中,尤其他们的目光投向我、看我的衣裳时,我更是如坐针毡。然而,最终同学们并没有说我穿花衣裳,包括同桌的女同学,当然就不存在嘲笑不嘲笑了,我也不清楚她们到底是否知道我的“西洋镜”。还好,只是让我虚惊一场。
八、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服饰从缺乏到丰富满足,从款式色彩单调刻板到多姿多彩,就像冬天走向春天一样。记得那一年我生平第一次买来一件花格子衬衣并穿上时,母亲说:“真好看,很洋相,很精神!”家住岭背上的老婆婆也说:“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人要打扮的呢,好看。”
如今的服装款式与颜色丰富多彩,男士只要不穿裙子,什么款式与颜色都可以自由穿,女性更加自由。购买也方便,在“线上线下”,要品牌的有品牌,要普通的有普通,可根据个人条件、爱好、审美、习惯自由选择。现在商店里的服饰,让一个不懂服饰的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说不尽道不明它的丰富精彩,我只有用春天的比喻才能更好地表达——繁花似锦,多姿多彩……
现在服装确实充足丰盈,是有点过剩,但恐怕钱锺书先生《围城》的困境思想,这一次大概涉及不到服饰的涅槃巨变吧,我想它再过剩总比缀满补钉的服装美观,比缺衣挨冻强吧。
2021年2月5日下午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