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后,我揹着背包往家赶,60年代初期重庆的交通还是比较方便,当我赶到沙坪坝的时候,天色已经喑下来,晩风轻轻吹起,灰暗的天空上伫立着一轮园月,把淡金色的光芒撒向大地,陈家湾一带不少人手拿蒲扇在路边乘凉,让人们尽情享受夏季的温馨。
当我赶回杨公桥老宅的时候,诊所里还亮着灯光。原来是爸爸还在为一位年近七旬的长者治疗腰疼老毛病。
二弟领着弟妹把我接进里屋,我把返家时伯母托我带回家的礼物一古脑儿地摆在饭桌上,让大家尽情享用。
过了好一会儿,爸爸送走了病人,才急忙进入里屋和我们谈心,他隨手拿起刚切成片的萍果,广柑吃了好几块,笑着说道: 你们大哥从成都带回来的水果味道真不错,可吃好多天呢!
这时,妈妈告诉我,泽荣哥和大姐最近来信说,目前还在成都郫县,要过个十天半月才能回家来,你抽个时间还是先去看看舅舅舅妈吧。
七月下旬的一天早晨,重庆的天气变得特别凉爽,睛空万里微风拂拭,吹得人们好舒坦。妈妈特地把候伯禄送到我家的腊肉切了一块,还带上几根香肠和山里的干蘑菇,外加我从成都带回来的几个大萍果,装了整整一布包。在困难年代里,这已经是很丰盛的礼物啦!
我带着二弟三弟快乐地向沙坪坝车站走去,中途还要转两次车,快中午的时候,我们才急怱怱地赶到了大渡口重庆钢铁公司解放路家属区。
舅舅张广祥当时是重钢公司技术质量管理干部,为了支持他的工作,外公从长安厂退休后,几个表兄妹都和外公外婆一道住在江北藕塘村一憧别墅式的小楼里,舅舅和贾汝诚舅妈住在大渡口重庆钢铁公司解放路家属区。
我还记得,当时的重钢公司解放路家属区,是由层层迭迭清一色的独幢平房构成,舅舅舅妈住的平房位于离马路不运处的小山坡地上,找起来十分方便。
由于今天是星期天, 当我带着两个弟弟上门的时候,两位长辈高兴地把我迎进家门,舅舅赶紧叫我们座下歇息,舅妈还端了几杯酸梅汤出来给我们喝。
二弟辉世忙着打开布包,把装在包里的腊肉,香肠,干蘑菇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小三弟又拿出一个包装得严实的大磁碗,他嘻笑着对舅妈说:这是咋天专门到杨公桥河沟里钓的两条鱼,妈妈把它剖开后撒上料酒,盐,葱花和生姜,今天吃正好,味道蛮香呢!
直到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他还带了两条魚,难怪离家时他总是显得神神秘秘的,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把这个淘气娃的秘密告诉舅舅和舅妈,惹得他俩也快活地笑个不停。
两位长辈叫我们兄弟谈淡各自的学习情况,还特别问到我家菜地的蔬菜长得怎么样?夸奖我爸爸有远见,就是我家院坝旁边那块地,带着我们全家顺利地渡过灾荒。
舅舅还特地告诉我,子瑾大哥从重庆大学毕业后,最近一直在等待分配消息,咋天打电话来,说是很可能分配到上海市精密机床研究所工作,请我和舅妈放宽心。
聊着聊着,舅舅还感叹地笑着说: 眼看着 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了,再过几年都要出去工作啦!退休后我俩也回藕塘村养老吧。我大致估算了一下然后笑着说: 不着急,不着急!舅舅退休还有十几年呢!讲得两位长辈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下午两点半钟左右,我们三兄弟告别长辈踏上归程,两位长辈一直把我们三兄弟送到拐弯的路口。
二弟,三弟正叽叽咕咕的商量事儿,二弟笑着对我说: 我们还是先到十八梯杨外婆家中去看看吧!杨三姨娘家的傻哥哥一年多都没见过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好吗?我略为考虑了一下就领着他们向长途车站走去。……
到了离十八梯不远的校场口,六十年代初期,校场口经过反复整修可比解放前的校场口好看多啦!我拿出妈妈给的五元钱,给长辈们买了些好吃的零食,然后快乐地向十八梯走去。
到了十八梯,我们三兄弟快活地奔往梯坎末端右侧的楼房边,只见楼房大门敞开着,杨外婆正孤零零地坐在小堂屋里乘风涼,就是不见傻哥哥憨厚的模样。令我们感到伤心的是,从小就十分熟悉的傻哥哥已经不在家中了,由于精神病多次复发,三姨娘只好把他送到重庆疯人院治疗。
我把带来的食品和临走时妈妈交给我的二十块钱摆在桌上,並向她老人家献上父母亲最真挚的祝福,愿她老人家幸福愉快地安渡晩年,说着说着,我带着二弟三弟毕恭毕尽地向外婆鞠躬致意,老人家非常高兴。
这时,我又打开揹包,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像框摆在桌上,那是外婆,妈妈和小幺妹1960年在沙坪坝相舘拍的三人照,杨外婆拿起相框仔细观赏,笑着说: 那时小幺妹还没满三岁,穿着连衣裙模样儿好漂亮哟!我指着那位穿着青衫的老人对她说: 你看看,你看看,你老人家多精神啊!
快五点钟了,为了不給外婆添麻烦,我们告别杨外婆急急忙忙往家赶,到家时天已经晩了,爸爸妈妈带着两个妹妹把我们接进院坝里,懂事的小妹儿赶紧给我们泡了一壷热茶,还端来一个洗脸盆 ,要我们把脸上的汗渍擦干浄。
小三弟笑嘻嘻的对爸妈说: 舅妈中午就把两条魚蒸来吃了,还不断夸奖我钓魚的手艺好高明呢!舅舅还对我们说: 子瑾大哥可能要分配到上海市精密机床研究所工作,欢迎你们今后有机会到上海去玩。
二弟还告诉爸妈,傻哥哥神精病犯了,已送到重庆神精病医院住院治疗,三姨娘经常去看望傻哥哥,杨外婆一个人在家显得好孤单,爸妈听后十分感慨,为三姨娘母子俩的不幸遭遇深感不安。
爸妈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对大家说: 这段时间太忙,你们冬姐和泽荣哥也要回家来,还得到各位长辈家去看看,牛儿开学后就要下乡参加四清运动,也得提前作个准备,我俩还得专心医务,挣钱养家糊口,也确实无法抽身去看她。想想还是这样吧,暑假过后,一切急亊都基本处理好了,牛儿再专门跑一趟,把杨外婆接到这儿来住一段时间,你们看怎么样?
几个弟妹都觉得爸妈考虑得很周到,漂亮的小幺妹还豉起掌来表示支持。顽皮的三弟冷不丁讲了一句: 下次我也要向幺妹学习拍马屁,讲得大家都忍不住又开心地笑起来。
我们兄弟返家后,生活又恢复了正常,早晨六点钟大家准时在书桌前复习功课,一门心思在浩瀚的书海中穿行。爸爸也偶而上楼来看看,当他看见三弟和小幺妹顽皮疏懒的时候,总要拿起竹戒尺吓唬他们一下,告诫他倆一定要好好学习。
放假期间,由于我家人多分工都比较明确,吃过早饭后,妈妈隔几天总要带着小妹儿到陈家湾菜市场去买菜,用票证买点猪肉,豆腐,豆腐干之类的好东西回来打牙祭。我和二弟三弟总是在院坝旁的下水道里舀水浇地,尽管天气炎热,我家的蔬菜也总是长势良好。
64年间,集市上的猪肉供应仍然十分紧張,每人每月仍然只有半斤肉。为了满足孩子们的食欲,让弟妹们有个好身体,爸爸敎我们在院坝鸡笼里养了五,六隻小鸡崽,只要稍有空闲时间,就把鸡崽放到菜地里让它们自由啄食,看着小鸡崽一天一天地长大,大家心里都非常高兴。
憨厚的二弟当时正在二中上高中,由于住校学习,每个星期六才能回家探望父母亲,他为人勤俭,上学归家一般也都是步行,很少去坐公交车。
爸妈每月给他15块钱生活费,那时中学生每月伙食费是12块钱,剩下的3块零花钱他也从不乱用,每次回家总要在化龙桥,陈家湾买点零食带给弟妹们吃。
小三弟虽然年鹷不大,却有一手钓鱼的绝活,我家吃的鱼几乎都是他放学后到杨公桥河沟里钓来的,如果花钱买,可得花不少钱呢!
开学前昔,李泽荣大哥和冬冬大姐回家了,他们的到来给我们全家带来了许多欢乐,也给我们带回来好多礼物,饭厅桌子上几乎都堆满了。
冬姐高兴地告诉大家,泽荣哥从哈尔濱工业大学毕业后己分配到西安某个保密厂工作,自已分配到南京汤山部队水泥厂上班,这次回家是专程来看望爸妈和弟妹。
泽荣哥为人直爽,待人接物都很有礼貌,爸爸总喜欢和他吹牛聊天,爸爸还告诉我: 泽荣是从中国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今后一定有个好的前途,希望你能跟他学着点!
在聊天的时候,泽荣哥问我: 三年前送给你的那款华山牌135照像机使用效果怎么样?我十分高兴地回答他: 效果好着呢!让我拿几张照片给你看看。
隨即我上楼去拿来一个相册,里面保存着不少放大后的照片和直接洗印出来的一吋小照片。我指着一张放大后的船闸照片告诉他: 这是我用135相机拍摄的綦江船闸照片,膠卷是一吋,放大为4吋还是很清楚!
我指着另一张舅舅坐在我家院坝籐椅上的照片高兴地说: 这张照片是用胶卷直接冲印出来的,虽然只有一吋,看起来还是很清楚哟!
我和冬姐高中时都在重庆七中念书,在聊到逝去的往事时,她心有余悸地对我说: 辉牛还记得吗?五八年大炼钢铁时,学校大门不远处的小高炉发生爆炸,有个同学被炸死了,同学们伤心地哭了好久好久哟!
大姐的一席话把我又带回那个难忘的年代,在重庆七中上高一时我才15岁,我和同学们一道天天到江边拾废铁,还自已砌了个小炉子,全心全意投入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为祖国建设贡献力量!
我还动情地对大姐说: 小高炉爆炸那天,我和周德勤同学正在学校的炼钢场炼炒钢,小高炉的爆炸声惊得大家魂飞魄散,后来才知道是学校的小高炉爆炸了,我急忙向校门口跑去,一路上都呼唤着大姐的名子,后来碰见你们班一位女生,说你没事我才放心了。
泽荣大哥也十分感慨地说: 为了尽快改变祖国钢铁工业落后面貌,中国共产党发动全国人民投入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这种用心和出发点无可非议!但是,我相信中央领导人会认真总结这段宝贵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开拓中华民族的新篇章。
我们现在都是国家培养出来的大学生了,今后无论搞什么工作,一定要多动脑筋多作调查研究工作,把研究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绝不辜负党和国家的培养。
他讲话时我和二弟俩人都听得很认真,几个弟妹却总是好奇地望着他,时不时还要鼓起掌来赞扬几句。
泽荣哥带着眼镜长像也很帅气,1米82的个子在当时的重庆实不多见。
大姐于1959年9月考上北京建筑工业学院,60年夏假坐火车返渝探亲,两位青年人不期而遇。大姐返家后十分感动地谈起这段难忘的经历,她告诉爸妈当时火车上人太多,没有座位了,一位哈工大的高个子男生主动把座位让给她,自已一直站到成都才下火车,那位男生叫李泽荣,家住在成都郫县。
人生就是这样奇妙又充满诗意,就是这一次偶然相遇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1961年8月,大姐与泽荣哥署假期间曾专程返渝探望父母,杨公桥老宅里总是洋溢着亲切的欢声笑语
老宅院坝是我家兄弟姐妹接待他们的好地方,在这儿,泽荣哥从提包里拿出一个装飾典雅的华山牌135相机送给我,当时的华山牌135相机10元1台,真是好珍贵。
它陪伴着我渡过了十分难忘的岁月,拍摄了社会,人生许多宝贵的历史资料,每当我翻阅这些老照片的时候,总难免感慨万千。
过了几天,爸妈叫我领着泽荣哥和大姐到几个长辈家中探望,带去晚辈后生们的真挚祝福。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天空上飘浮着绵花式的白云,山城的微风轻轻吹过,给辛劳的人们带来许多快乐。
我带着泽荣哥和大姐赶到化龙桥山峦下四姨娘家的小独院,鑫全表哥带着三三,海全,海涛几个弟弟把我们接进院坝里,没想到的是远在大竹县汔车队工作的四姨父也回家来了,我赶紧领着泽荣哥和大姐向四姨父和四姨娘问好,还把带来的哈尔滨,北京的土特产摆放在小桌上。
四姨父,四姨娘对泽荣哥和冬冬大姐赞不绝口,夸奖他们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生,给弟妹们作了个好榜样!
鑫全表哥比我大1岁,是重庆青年足球队队员,63年退伇后分配到重庆谢家湾建设机床厂上班,表现十分优秀,深受工友们尊敬和领导青睞。
三三表弟是老二,原在化龙桥民办中学上初中,那时我还在重庆七中念书,高考前稍有空闲,我总要赶到化龙桥四姨娘家中帮他补习功课。
他拉着我的手高兴地对我说: 我已経初中毕业了,参加中考后已被重庆钢铁工业学校录取,他还告诉我重庆钢铁工业学校在杨家坪动物园旁边,路程比较远,只能住读了。
四姨娘看到我俩聊得很起劲,就当着泽荣哥和冬姐的面把我好好表杨了一番,说是多亏牛儿的认真辅导,三三才能顺利地考上重庆钢铁工业学校学习,我很不好意思地辨解道: 三三平时学习很努力,我有时来辅导一下是完全应该的,能考上重庆这么好的学校真的很不简单哟!
自从大姐59年9月到北京念书后,她和泽荣哥到这一带来得很少了,鑫全,三三带着海全领着他们到外面转了一大圈,层叠的山峦下高低錯落的独家小院此起彼伏,构成一道美丽的风景线,看得泽荣哥和冬姐赞叹不已。
吃过中饭后,我们向四姨父辞行,刚走出院门不远,身旁就响起一阵嘻嘻哈哈的欢笑声,海全表弟拎着一隻活蹦活跳的老母鸡向我们不断招手,三兄弟跑过来与我们汇会,沿着小路向化龙桥车站方向走去。
到了化龙桥汔车站附近,四姨娘从一个店铺里走出来,把刚买的糖果点心交到我手上,亲切地对我们说到: 海全拎的老母鸡是我家院坝养的,带给外公他老人家养养身体,糖果点心共两份,一份带到藕塘村,另一份带回家让二姐,二哥也尝尝鲜。
没过一会儿,长途汔车来了,四姨娘带着三个表兄弟不停地向我们挥手告别,扑直的亲情始终是联系亲人们的纽带,也是鼓舞鞭策我不断备进的动力。
离开四姨娘一家后,我领着泽荣哥和冬姐马不停蹄地向陈家舘方向走去,快到下午四点钟的时候我们来到了藕塘村, 经过长安厂多年的管理和修缮,藕塘村变得越来越美丽,绿树环绕小路弯弯,一憧一憧的小别墅高低错落,伫立在一个池塘边上,真是职工退休后养老的好地方。
当我带着泽荣哥和冬姐来到一憧熟悉的小别墅前,门前响起了一阵欢笑声,外婆领着几个表弟妹把我们接近屋里,令我们非常高兴的是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人都在堂屋里聚会,子瑾表哥带着几个弟妹齐声向我们问好,还拉过椅子请我们座下。
我赶紧把布包里的两大包糖果摆在桌子上,大姐还特地告诉几位长辈,这是她和泽荣从哈尔滨和北京带回来的土特产,务必请大家尝尝。
外公从桌上拿起一个糖果放在嘴里,品尝一会儿后高兴地大声说: 大家都来吃点,北京和哈尔滨的糖果做工讲究,味道真的很不错哬!
几位长辈十分关心泽荣哥和冬姐毕业后的去向,他们俩人都一一作了回复,外公十分感叹地说: 时间过得真快,抗战时期,金陵兵工厂在南京沦陷前昔内迀重庆,一晃都过去二十多年啦!现在淑云的大女儿都参加工作了,以后有机会我们还是要回南京看看!
坐在旁边的舅舅笑着说: 咱们这一大家子人还真是有缘份,与你老人家一样我也是学机械专业的,子瑾在重大学的也是机械专业,想不到淑云的女婿也是哈工大机械专业毕业生,今后肯定都有大出息哟!讲得在座的人都快乐地笑个不停。
子瑾大哥与泽荣哥也聊得很起劲,他们都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在六十年代初期专业人才匮乏的年代里,不少知名企业都抢着要,他们分配的单位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单位。
外公和舅舅要求他倆给弟妹们谈谈学习的心得和体会,他们真挚地告诉弟弟妹妹,新中国目前正处于发展时期,唯有努力学习顽强拼博才是成就自我的真谛!我十分认真地记下两位大哥的肺腑之言,伴随我走过漫漫人生路。
回家后,泽荣大哥和冬姐在杨公桥老宅又住了几天,大家都捨不得他们离去。泽荣大哥告诉我们,他先送冬姐到南京汤山部队水泥厂上班,安顿好了后再返回西安上班,务必请大家放心!爸爸妈妈听后终于放下心来,不停地夸奖泽荣哥想得很周到。
送走他们后爸妈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懂事的二弟三弟和小妹儿总是十分体贴地安慰他们说: 放心吧!听说国企有探亲假,过个年把两年总会回来看望你们的,沒准还会抱个孙子回来要押岁钱呢!讲得爸妈也忍不住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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