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从十年前开始喜欢上兰草,一旦喜欢上,便无法收拾。
最早,只是从文人的笔下和画家的作品上,对兰草略知一二;也听唱过“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的歌曲,但“兰”究竟长得什么样,并不知道。
我九二年工作调动到佛山,住的是比较陈旧的瓦房宿舍,周边邻居大部分是厂里的同事,大家你谦我让相处地很好。我家的文化程度相对稍高一些,对邻居们的零丁帮助也是有求必应。
广东的冬天比较暖,元旦刚过,那些花相继都开了。春节期间,家家户户都有买花摆花的习惯,我也早早地买了桃花、橘子等摆在阳台上。除夕下午,邻居老徐敲开门送来了几兜墨兰,说这是旧居的兰花,因为拆迁清理,就给邻居每家都送一点。
我把这些带花箭的墨兰种到花盆里,节后就开花了。广东的春节是要下雨的,连连几天都见不得晴,那花却开的奇丑无比,羞羞答答地也不见其香。
闲下来的时候,我会盯着兰花看半天,它不像其它花卉有圆圆的花瓣,而是一根杆上贴梗开着不鲜不艳的奇形怪状所谓的花。
“这是什么花呀?太难看了!”还在读小学的儿子说。
春节后没几天,我就把那些还没开尽花的墨兰丢掉了,留下一盆在那里任由自生自灭。几年后搬家,又丢弃在半露天的阳台上。
单位内退后到信阳兼职,洛阳林业局的朋友极力推荐信阳的蕙兰,说它有多么名贵,又是多么幽香,并送我两句“久坐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的诗句。
架不住他的多次渲染,周末我就到市场上去寻兰,并向人打听哪里有兰花卖。按照路人的指引,我来到了浉河兰花市场,看到那些兰花像一堆草样摆卖,也有仔细的人把兰草种在盆里,那叶子随风飘逸,伴有阵阵花香。
买了一盆刚出箭的兰花,我放在公寓的阳台上,几天的伺养它也绽放出了花朵。偶尔一阵南风从窗外吹来,撩起柔长的叶子,显得飘洒婆娑,并随风释放出那沁人肺腑的花香,是那种似鹿非鹿、似麝非麝的女人香。
真是有点陶醉了,特别在工作一天,累坐在沙发上静目养神的时候。兰花有三个外瓣,两个捧瓣,一个舌头,一个鼻头,被赋予了人格化的特征。花香从舌头和鼻头中间散发出来,让人似醉非醉,似痴非痴。夜风吹拂,仍坦露着它优雅的风姿和奇异的幽香;起夜时,还禁不住到阳台上看它几眼。
兰花的茎杆上,靠着花柄有滴滴晶莹的露珠,那是兰花自己凝结出来的。中午开窗时飞来几只蜜蜂,趴在露珠上,吸饱就飞走了。有一只蜜蜂竟接连来了三次,第三次它吸饱后就停落在旁边休息,过了一会才振翅飞出去。
我有点奇怪,待又有露珠渗出时,就用牙签挑了尝一下,哦,原来是蜜露,怪不得能引得蜜蜂前来。曾有一只蜜蜂吸饱蜜露后钻进花朵的舌头和鼻头中间,出来时背上还带着黄黄的鼻尖。
这株花箭前后开了半个多月,有几朵兰花开谢时舌头没有掉落,它的花梗竟膨胀长粗起来。从网上查了一下,原来这是授粉的兰花结出的果实,叫兰荪。蜜蜂穿越舌头和鼻头,把鼻尖带到舌头上,就完成了授粉过程;不过网上又讲,盆栽的兰荪很难成熟。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也有很多人为它倾倒、痴迷。兰花的种类很多,但共同的特点,就是有肉质根系,和有传宗接代的鼻头与舌头。
信阳环境不错,连续几年被评为十佳宜居城市,很多武汉人在信阳工作,也有武汉开发商在信阳开大型超市和做房地产。
我在信阳买了套房,那是依山傍水带个小院的一楼。院子比房子低一层,有两间地下室和一个楼梯间。小区的房子依山势而建,院子与后面的楼房地面持平。我自己动手,做了一个木制楼梯到院子里,原来留下的阳台框架改建成鱼池,院子的地面铺了一半石头,另一半留下来种植花草。
我又引种了一些兰花,一部分种盆里,另一部分直接种在地下。地下的兰草比盆里长得要好,每年都有花开。开花时满院子的香,邻居和路人都不住地趴在墙头往里观看。
前些年回洛阳家乡照顾老母亲时,我带回去几兜兰草种到院子里。第二年又回去时,发现都不见了,就问守侯在家的嫂子。
“那开得什么花啊,难看死了。我把它挖出来扔掉了!”
我惊得张了半天嘴,直说不出话。回头一想,我刚接触兰花时,不也是这样地认为么?
村子里有个外姓叔叔,是个有文化的人,知道了兰花的事情之后,就连续地直呼可惜,可惜。他比我大不了几岁,书法写得很好;最佩服的,是我母亲去世他帮写挽联时,竟用毛笔叉开的一缕,写出了端正潇洒的楷体。
为了表达对他的崇敬,我又回家乡时,就专门带给他几兜兰草,并亲手帮他种到盆里和地上,高兴得他每天都要去看上几回。我又把信阳的桂花苗,金桂、银桂和丹桂,快递发给他几棵种到院里,他又是乐呵呵地合不拢嘴。后来,每当我回家乡时,他都拉着我满院子地走,边欣赏边讲述地忙乎大半天,当然,他也会拿出家里最珍藏的东西与我分享。
我从洛阳引进几棵牡丹,后来也从市面买回了梅花。小区里有竹子,是那种北京紫竹院才有的紫竹,我引了几株种苗种在墙外。那年去婺源时发现人们在采菊花作茶,就又引进了茶用菊花。这样,小院里外梅兰竹菊都全有了。我的设想,是把地下室打造成工作室,在里面作画、写作和练书法。信阳毛尖茶有名,也有土生的地方酒,饮酒作赋、吟诗作画,品茶赏兰、赏菊、赏梅、赏牡丹都有了。院子对面是南山,也应了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
遗憾的是这几年经常回南方,尽管院子里架设了自动喷淋,但遇到控制器故障,盆里的花草几乎损失殆尽,地上的草木也因缺乏打理而土硬草荒。
今年遭遇了疫情,我也被冷冻在信阳,正好把院子里的花草打理一下。活着的花木都修剪了,看上去死掉的仍打理了继续观察。
兰草有非常顽强的生命力,盆里的腊梅已经旱死了,但兰草依然葱绿;春天来时,又从草间冒出枝枝花箭。在红梅和桃花凋谢之后,兰花也次第地开。
兰草要三年翻一次盆。翻盆过程非常消耗体力,兰草、质料和花盆都要消毒了再次栽种。苗多的兰草要分作几盆,质料不够的还要继续补充。种兰过程也是个养心的过程,虽然累,但也乐在其中。
多余的兰草我会送一些给邻居,并告诉他们养植的方法。每当我回信阳时,大家也乐呵呵过来谈论和分享。
连续几天的阴雨和低温,开了花的牡丹已被雨水打得歪了头、俯下了腰,但兰花的花箭依然挺立,花姿不改;那叶子依然曲柔飘逸,错落有秩。
每当闲暇时,我会搬个小凳,端着茶杯,坐在兰花旁边发呆。久违的阳光照射在兰丛中,地上留下了斑驳、曲柔的兰影。蜜蜂又开始忙碌了,钻进鼻舌中间去,又爬出来,背上带着黏糊糊的蜜汁和雄花鼻头。
微风吹来,轻轻摇动着花茎,兰花的幽香又弥散在空气中,昏昏中竟有点想入寐。
有几时,梦想着兰花能不能变成一个姑娘,轻柔地从花茎上飘落到地下,然后在那里翩翩起舞,吟吟地歌唱。唱倦了,唱累了,或者一不小心我惊动了她,她就“嗤”地一下飞回花丛中。
再或者,她干脆留下来,来到人间和我作伴,每天与我唱歌跳舞,吟诗作对,安享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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