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是个革命老区,当年新四军重建军部和中共中央华中局所在地,但建国后却似乎渐渐被人忘记了,就连当年在此浴血奋战的新四军老战士如陈毅、黄克诚、张爱萍等,也未来此旧地重游,抒发诗兴。只有刘源将军来此将少奇同志的一部分骨灰撒在了这块土地上。后来,胡耀邦任总书记,在一次南巡时顺道来过这里,黄海是他这次巡行的最后一站,而他回京后政治生涯也随告终结。赵紫阳接任总书记后,也来过黄海一次,无独有偶,他从黄海回京不久,政治生涯也随告终结。此后黄海似乎就成了政治要人们的不祥之地。到了九十年代,黄海迎来了一位贵宾——准确说应该是贵神——就是被誉为“为新中国诞生作出重要贡献的一百位先烈”之一的江上青烈士,他的英灵被安放在黄海市城东的新四军纪念馆内,从此,黄海又似乎成了革命的圣地,中央领导不断有人来此“朝圣”。一次,又一任总书记来到黄海,黄海市领导人兴奋异常,事先就与随总书记同行的中办主任接上了联系,将总书记的车队安排从一条新建的街道进入,总书记在汽车里看了这条街道后,对身边的中办主任说:“黄海搞得不错嘛。”中办主任接口道:“我看河内也不过如此。”
总书记朝拜了新四军纪念馆,出来以后被闻讯而来的群众围观,人群里有一个50多岁的妇女喊了一声:“江主席万岁!”虽然只有这一声,但总书记被感动了,频频向围观群众挥手致意,人群中又响起一片掌声,总书记就走过来,把手伸给大家,慌得警察急忙竖起人墙阻拦朝前涌动的人群。离开新四军纪念馆,总书记又被安排到一个“大禹村”考察,这个“大禹村”的辖地是黄海环城四郊,近年来土地被开发建楼,因此当地的农民也率先进入了小康。总书记和“大禹村”的领导们亲切交谈后,站起身往外走时,跟在他身后的省委书记见他西装后襟有点折起,赶忙上前去拉衣服,说时迟、那时快,省委书记伸出的手还没有碰到总书记的衣服,他已被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便衣揪住后衣领和一只胳膊,按倒在地。
市委、市府大院里的人,听说总书记还要来看望大家,都异常兴奋,能瞻仰一下总书记的丰采,也是难逢之事,如果再能和总书记合影留念,那就更有纪念意义了。可是后来总书记没有来。
总书记走后不久,总理又来黄海“朝圣”、视察,这次总理到市委大院来看望了大家,还留下了一张在办公室里和淮海握手的照片,照片上总理是正面,非常和蔼,淮海是侧面,半个脸,淮海很珍惜这张照片,放在办公桌玻璃台板下。中纪委也有几任副书记来过黄海,也都到大院来看望市纪委同志,并与大家合影留念。
然而,中央领导来到黄海,是黄海的荣誉,却也让市领导们颇为紧张。一年,吴邦国副总理来黄海某县,说了一句:“你们县政府的办公大楼,比我们中南海还气派。”当时中央正发出通知,5年内党政机关严禁新建楼堂馆所,这个县还是省政府的重点扶贫县。副总理的话让县领导大惧,立即将县委、县府机关搬出大院,租房办公,直到大半年后没有动静,才又搬进来。但让市领导们感到头疼的并不是这一类事情,中央领导下来视察,看什么,听什么,接触什么,都由下面安排,像办公楼这样摆在明处的东西,毕竟不多。让市领导们头疼的是现在老百姓的消息都很灵通,只要一看到清街、断路,警车开道,就知道又有大人物来了,就集中到市委、市府大院或宾馆门口,以及领导要出现的地方,这不仅省去了他们千里迢迢上京告状的艰难困苦,也使他们问题的解决看到了希望,他们想到了《康熙微服私访记》和《宰相刘罗锅》的故事。于是市领导便派出警察,毕竟警察的工资比一般公务员还高出百分之二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所有公安干警,不分警种,从市局、区局机关到基层派出所警员,全部出动,不分昼夜,维持秩序。
国宾馆门前的迎宾大街,是黄海市区最繁华的街道,可是今天却一下变得冷冷清清,大街两旁,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站立着警察,南北两头的街口,也有警察在拦截车辆、行人入内,使得迎宾大街附近的其它街道,在上下班时人群拥挤、车辆堵塞——人们知道,这是又有大人物来黄海了。
市委秘书长林建政一早就赶到灌口县与淮阴市相邻的国道边等侯,中央纪委一位副书记,将由淮阴市领导送到这里,再由他迎回黄海。迎宾大街上的警察,是第一道岗,国宾馆门口由市纪委干部值班,是第二道岗,他们的任务是接待上访群众,只接人民来信,不准放人进来。在领导居住的楼层的楼梯口,放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由市纪委常委领班,那是第三道岗,负责对第二道岗送来的人民来信进行审查;在领导下榻房间的邻室,住着市纪委书记贾玉来,人民来信由他最终筛选,然后送给中央领导,这算是第四道岗。这第二道岗、第三道岗和第四道岗是贾玉来新增设的,以前中央领导到来从未有过。
这天上午,轮到淮海带着纪委两名干部在国宾馆大门口值班。他骑着自行车走到国宾馆南边的迎宾大桥桥南时,被一个警察拦住了。他向警察说明了情况并出示证件,但警察根本不听,也不看他的证件,叫他绕道,说这里不许通行。从哪里绕道呢?东西北三面也都有警察拦截。那个警察神情紧张地对淮海挥着手,忽然又看见一人走上桥来,便连忙转身过去拦阻,淮海趁机往桥上走去。那个警察见了,在后面大叫,桥北有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往淮海迎了过来。淮海问他们谁是领导,然后对其中的中队长说明了情况,出示了证件,一个《工作证》,还有一个《行政执法证》;这个《行政执法证》不是管老百姓的,而是专管执法单位和人员的,相似于宪兵的职能。警察中队长看了证件以后,马上对淮海敬了个礼,恭恭敬敬地放行了。
国宾馆门前照例又是来了许多上访群众,他们看看周围的警察,伸长脑袋朝里张望,还有几个三轮车夫坐在车上闲望,不知他们是想在这里等生意还是在看热闹。值班室里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淮海拿起听筒,是第三道岗马宏志打来的,他问:“门口有什么情况?”淮海回答:“没什么情况。”贾玉来要求门口一小时汇报一次,这还没到时间,马宏志就等不及了。和淮海一起值班的廉政办小苏说:“如临大敌。”就在这时,突然,从南边的迎宾大桥上过来一股人流,浩浩荡荡,有几百人,冲破了桥上拦阻的警察,来到宾馆门前停下,立即将宾馆门前的大道堵塞——原来是市纺织厂的上访人员,在最前面的是老人和妇女。十几个防暴警察立即走过来,双手背在身后、叉开两腿在宾馆大门和人群之间排成一道人墙。人群中走出一个五十多岁、左眼上长着一块疤的男子,对一个警察说:“让我们进去,我们要见中央领导。”
那个警察对淮海指了指说:“这位是市纪委干部,你去问他。”
那人朝淮海走来,眼睛忽然一怔,严峻的面容露出一丝温柔,但随即又转为仇视。淮海也认出了他,此人叫马永辉,三十多年前曾是黄海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文革”初期,城里有两个最大造反组织——地区纺织厂的红旗造反司令部和红色造反司令部,他就是红色造反司令部的司令,当时他刚20岁出头,是“黄纺”的技术员。后来,红旗和红色又发展成为两个全城性的造反组织——以红旗为基础的杀派和以红色为基础的巩派,马永辉是巩派组织的二号人物。成立“革委会”后,他当上了“黄纺”的车间主任,“文革”结束后,作为“三种人”受到审查,后被放逐到纺校当老师。1983年全国厂长(经理)统考时,被抽到市计经委举办的辅导班讲课,淮海当时也在辅导班讲“国家体制改革”课程,和他熟悉。他性格豪爽,精明强干,勇于出头,九十年代纺织企业普遍不景气时,重回“黄纺”任某分厂厂长,现在下岗。
淮海把手伸给他,但他没有接,脸上冷冷的,仿佛不认识,对淮海说:“你就是市纪委领导,我们要进去见中央领导。”
淮海说:“我不是领导,是值班的,有什么事我负责接待。”
马永辉说:“跟你说没用,你负不了这个责,你让我们进去见领导。你如果不让我们进,我们就闯进去。”
这时,又从人群里走过来一个30多岁的男子,喊了一声“路主任”,然后对马永辉说:“马厂长,路主任是好人,我向他反映过问题。”这人是“黄纺”的工人,叫石子奇,也是一个著名的上访专业户,5年前机关作风整顿时淮海接待过他。淮海问他:
“你们来反映什么问题?”
石子奇说:“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吧,我们上访了很多次,一点问题也没有解决。”
淮海感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对马永辉说:“马老师,你让大家先安静一下,我去请示领导。”
石子奇说:“路主任,我们不会跟你为难,你去吧。”
淮海立即给第三道岗马宏志打电话,马宏志说:“我不好向领导汇报,贾书记明确指示,一个不放进来,你把他们人民来信收下不就得了。”
淮海说:“他们不答应,非要闯进来。”
“警察干什么的?你给肖局长打电话,叫他多派人来!”
淮海说:“这不是警察能解决得了的问题,大街上发生冲突,那影响多不好!你如果连向领导汇报都不敢,出了问题由你负责——是的,现在还没有事,过一会就不好说了,你赶快请示。”
不一会儿,市委凌秘书长从里面急匆匆赶了过来,脸贴在值班室窗玻璃向外看了看大门口的人群,问淮海:“是怎么回事?”
淮海对他说了情况,他走到门外,对人群说道:“你们有什么事,对我说吧。”
石子奇说:“对你说没用,黄海的领导我们不相信,我们要见中央领导。”
凌秘书长说:“中央领导忙,没时间接待你们,你们把信交给我,我保证向中央领导汇报。”
人群里嚷了起来:“我们要见中央领导”,“把苟鹏抓起来法办”,“还我‘黄纺’,还我住房,还我工作的权利”,“黄海领导和苟鹏是一丘之貉” ……
马永辉对凌秘书长说:“你如果不同意,我们只好闯进去了。”
凌秘书长回到值班室,拨通了市公安局电话。“肖局长吗?立即把全城警察全调到宾馆来,情况情急,马上来!”
上访群众像洪水一样向宾馆门口涌来,防暴警察阻挡不住,被推推搡搡,挤到了两边,但坚固的大铁栅栏门挡住了人群,他们推啊、摇啊,纹丝不动,有几人爬了上去。就在这时,万人空巷的迎宾大街上,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警车从南北两边一辆接着一辆开了过来,防暴警察一个个从车里跳出来,头戴钢盔,身穿黑色衣服,手执大棒,冲向上访人群。人群立即被驱散开,还剩下几个爬在大门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被警察抓住脚扯了下来,塞进警车带走了。凌秘书长在屋里,指着马永辉和石子奇对公安局长肖长青说:“把这两个抓起来。”但人群并没有离开,他们又聚拢起来,有些坐到地上,随后大家就都坐了下来。凌秘书长对肖长青说:“把他们都赶走。”肖长青为难地说:“我们也不能把他们都抓起来,有好几百人呢。”凌秘书长说:“赶开,你们的人不是比他们多吗。”
凌秘书长进里去了,里面,三号楼三楼的小会议室里,中纪委领导正在听黄海市主要领导汇报工作。下午,市纪委信访室的仇主任带着两名干部来换班,淮海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取出一份举报材料,这上面记载的就是今天“黄纺”群众来见中纪委领导要反映的问题。那年机关作风整顿时,一天,石子奇到整风办来向他举报厂领导问题,淮海接待了他,以后他到市委大院反映问题,总要到淮海办公室来坐坐。去年,他一次到淮海办公室,给淮海看了一封举报信,淮海对他说:“这样的问题你应该到市纪委信访室或二室去反映,廉政办不受理这种案件。”他说:“我不仅到市纪委信访室反映过,还到过人大、政法委、法院、检察院、公安局、信访局、国资委、计经委、体改委、报社……甚至还找过王书记、曹市长,但他们谁也不理。我请你把这封举报信交给你们领导。如果还是没人理,我就到省纪委去,省纪委不理就去中纪委。”淮海就接下了他的举报信,自己复印了一份,原件转给了信访室。信访室徐主任责备淮海:“你怎么理这个人,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死皮赖子,机关里谁都不理他。”淮海说:“你不要看他是什么人,你看他反映的问题是不是事实。”信访室副主任仇小峰对淮海说:“他反映的问题,谁也解决不了,牵涉到市委王书记、曹市长和台城市几任领导20多名领导干部,即使他反映的情况属实,也没有人敢处理。”
石子奇反映的,是关于黄海纺织厂改制的问题。淮海又把石子奇的举报信看了一遍:
黄海纺织厂是一个国有大型企业,从1958年建厂至到九十年代改制之前,一直是全省最大的纺织企业,拥有18万纱锭,1万多职工,为黄海支柱企业。九十年代后期企业改制时,市政府折价800万元卖给企业领导,激起了企业职工的愤慨,万人冲击竞标拍卖会场,像洪水一样将市领导围困在厂办公楼上两天,市政府出动警察抓人,同时停止改制,派出市计经委一名副主任任组长的工作组暂时主持企业工作。那时“黄纺”党委书记兼厂长是印小布,改制失败后,印小布被调到市法制局当局长。
两年后,市政府又开始对“黄纺”进行第二次改制。这次改制是将企业卖给一个叫苟鹏的人。苟鹏,黄海台城市磷肥厂厂长,优秀共产党员、人大代表、市政协常委、市科协副主席。在对企业资产评估时,苟鹏将评估的人员请到黄山旅游,将几十亿资产评为1。6亿。“黄纺”原有土地约400亩,当时地价拍卖价已超过每亩270万元,但市政府卖给苟鹏为每亩104万元,苟鹏从中赚了亿元。苟鹏用不到5亿元的价格买到这块土地后,又通过市政府将这块土地变更为商业用地,通过901次举牌,将这块土地竞拍到26亿后,再由市政府的“国投”公司买回。仅此一项,苟鹏又赚21亿。此后,市政府又在新区划出1744亩工业用地,将每亩40万元的土地按每亩10万元卖给苟鹏建立新厂。苟鹏还以生产络筒机、精梳机为名,先后骗取国家科技投放资金1。3亿元。苟鹏收购了黄海纺织厂后,并未按承诺建设新厂、扩大产能、安置工人,土地到手一直闲置,等待涨价后抛售。他用种种方法逼迫工人辞职,一年时间一线工人由7千人减到7百多人,拍卖产品库存,净赚3000万元,更换厂名,逃避银行债务。
苟鹏收购黄海纺织厂的启动资金,是建行的6000万元贷款,纯属“空手套白狼”,后来这个建行行长到苟鹏企业任职。收购以后,新厂房迟迟不开工,逼市政府负担5000万元搬迁费。后又将企业承包给浙江商人经营,完全没有兑现黄海市政府要求他改制所承担的义务。在兑现职工身份置换金时,上万名职工却发现他们赖以生存的这点生活费,竟一分钱也没有,职工向他讨要,他叫嚷,“厂子关了好,关了好!你们去向市政府要吧”,市政府为此又付出2000万元。
苟鹏为何能有如此大的神通,他公开说:市委书记是王鹏,我是苟鹏,我们比亲弟兄还亲。他甚至还能把市委常委召集到他的厂里开常委会,“现场办公”研究他提出的要求。他在台城市时就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与台城四任市委书记兄弟相称,“收购”了台城19个企业的改制产权,台城经济新区860亩土地, 城郊6亩坟地,连其8岁的儿子和国内、国外两个老婆的坟都建好了。自称在黄海和台城有五、六千亩土地,200多亿资产……
重读此信,淮海感到触目惊心,他想,中央的好的政策,为什么到了下面就变了呢?这些领导,为了得一点小利,而使国家利益遭到巨大损失——不,是使人民的利益受到巨大损失,准确地说,是让那些改制企业的职工的利益受到巨大损害,剥夺了他们劳动的权利,侵吞了他们维持生计的资源,将他们推到了生活的贫困线上。这个问题牵涉到前任和现任市委书记、市长,如果没有中、省领导的重视,是不可能得到查处的,可是上访群众却被阻在了大门之外。淮海真想自己闯进去,将这封举报信交到中纪委领导手中;要是在早几年,他肯定会这么做的,现在他变得瞻前顾后了。
晚上,市委几个领导准备离开宾馆。市委曹书记问秘书长:“门口还有没有人?”
凌秘书长走到楼梯口,问市纪委值班的江常委,江常委给门口打了个电话后说:“门口已没人。”
曹书记对凌秘书长和贾玉来说:“你们在这儿盯着,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便和李市长等人离开了。第二天一早,他们又来到宾馆,陪中纪委领导吃早饭。上午,中纪委领导要去参观新四军纪念馆,这时,市委一个秘书走到凌秘书长面前悄悄说:“大门又被堵住了。”凌秘书长急忙把曹书记拉到一边,告诉了他。曹书记脸色一沉,说:“老肖是干什么的,怎么能有和平麻痹思想!你快去处理一下。”凌秘书长匆匆下楼去了。曹书记过来对中纪委领导说:
“是不是休息一会再去,时间还早。”
中纪委领导说:“不需要,正好活动活动。”说着往电梯间走去,到了楼下,上了汽车。
曹书记的汽车走在前面,到了宾馆大门口,只见大铁栅栏门紧闭,门口的人群,比昨天还多。20几个身着防弹背心的警察面对着人群站着。凌秘书长走到曹书记车旁,对车窗里说:“给老肖打了电话,人马上就到。”
曹书记冷着脸,生气地说:“他们是怎么搞的?”
这时,中纪委领导的汽车也到了门口,他在汽车里问秘书:“这是怎么啦?”
秘书说:“好像是有群众上访。”
中纪委领导把头靠在车座靠背上,不再讲话。这时,门口群众见来了许多小汽车,喊起了口号,中纪委领导知道,上访群众是来要见他的,这种阵势他见得多了,他对秘书说:“你去处理一下。”
秘书来到大门口,对上访群众讲:“乡亲们,我是中纪委的,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对我说。”
上访群众听他的口音,知道不是黄海的干部,但又见他不像是领导,嚷道:“我们要见中央领导!”
秘书说:“领导很忙,现在有重要的工作要去处理,领导对你们很关心,很重视,领导要看你们的材料,请你们把材料给我,我保证送到领导手里,你们再不让开,耽误了领导工作,是要负责任的。”
人群里交头接耳、叽叽喳喳了一阵,然后走出两个人来,拿着一只厚厚的大信封,交到秘书手里,说:“我们要反映的问题,都写在这上面,请你务必送到领导手中;但我们今天必须见到领导,当面跟他说几句话,他工作再忙,听几句话的时间总是有的。”
秘书回到车上汇报了中纪委领导,中纪委领导说:“回头吧。”
回到宾馆小会议室,黄海市几个领导都显得很诚惶诚恐,但中纪委领导也并没有批评他们,叫他们坐下。秘书把那个大信封递给领导,领导没有接,朝旁边一指说:“交给他们吧——群众利益无小事,对群众的呼声,不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这里反映的问题,就当作中纪委交办案件来对待,一定要认真调查,严肃处理,向中纪委报处理结果。”
曹书记连忙把举报信接过来,随手又交给贾玉来,说:“我们一定按中央领导指示,严肃查处。”
中纪委领导点燃一根烟,又问:“他们反映的是什么问题?”
曹书记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企业改制问题。”
中纪委领导吸了一口烟,把烟悠悠吐出,又轻轻把落到身上的烟灰拂去,眼睛其实什么也不看地看着前面缓缓开口道:“现在,中央要求进行国企改制,但在改制过程中,出现了许多问题,使国有资产严重流失,有的真是触目惊心啊!中纪委已经接到过几起这样的大案。可是,又没有相应的法律、法规出台,让我们处理起来没有政策依据。群众告到法院,说是严重侵犯职工利益,但法律是法律,政策是政策,事关体制改革,法院也不好判决。你们也不要着急、轻率, 可以在这方面做一些探索工作。”
曹书记朝贾玉来一指说:“我们市纪委正在做这方面的调研,等意见成熟后向领导汇报。”
中纪委领导又说:“很好,你们要探索出一条崭新的路子来,我们在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这是一条荆棘丛生的艰难的路,你们要争取走在全国的前列,到时,中纪委可以帮你们向全国推广。”
下午,出动了全城的警察,将门口上访群众驱散了。中纪委领导来到市委大院,到市纪委和每一个人握手——大院里打扫得真干净啊!干部们这几天就干这一件事了——淮海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整幢楼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人,他看着窗外的球场上,人们在排列椅子,中纪委领导要和市四套班子领导和市纪委机关全体人员合影留念。淮海一人躲在办公室里,没人会注意到他,他此时脑海里出现了马永輝那双对他仇视的眼睛,又听到了石子奇的话音:“路主任是好人,我们不会为难你。”上午是老蔡在宾馆门口值班,他从老蔡口中知道了上午的情况,他想,刚才和这个领导握手时,感觉他倒是个和善、平易近人的人,手软软的、暖暖的,但他和上访群众近在咫尺,却连一步也不愿往前走,上访群众的话一句也不愿听,群众就是见到他,他能帮群众解决问题吗?他到这里视察的结果,就是有几个上访群众被关进警察局吗?第二天上午,凌秘书长将中纪委领导一行送到兴化,泰州市的领导早已在那里的国道上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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