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下来。刚刚还有一层灰亮的,转眼间,不知被谁偷了去。
母亲还没回来。我不明白田地里怎么有那么多的活儿要干,需要母亲每天都早出晚归,长年累月。劳动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或者说是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已经没人问为什么,反正家家户户都如此。
但是这天不同。八九岁的我亲手做了一碗面条,并且第一次将青椒切成丝,和了韭菜,出锅时,香气扑鼻。上次见了邻居这样弄,面碗里还有肉,我也跟着学样。
我郑重其事地将这碗面条放在厨房的小桌上,倒扣一只碗,摆好筷子,就等母亲回来了。一边想,做厨师的父亲走了之后,大概再没人专门为母亲做饭菜了吧。可恶的是,转身间一只狗居然拱开倒扣的碗,将面条吃了几口。它也禁不住面香么?
母亲终于回来了。看到我煮的面条,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夸了我几句,就坐下吃了起来。我见她吃得香,虽然昏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心里高兴,就不告诉她那碗面被一只狗偷吃了几口。
下
我跟母亲说,等会儿要给她送点莲藕排骨汤,先要去课外辅导班接儿子,请她就在马路边那间超市的门口等我一下。
前后需要差不多半小时,但我还是让她挂了电话就收拾下出门,即使她住的地方走到超市那里只要四五分钟。
以前闲聊时,母亲经常跟我讲起她年轻时候的故事。她和父亲都是急性子,田地里的活儿干起来像一阵风,总要领先村里其他人家一大截。他们还都爱干净,家里收拾得清爽利落,夏天阴凉得很,队里开会最喜欢来我们家。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母亲做事慢了下来。经常做一两道菜,花去个把小时。家里三四口人吃饭的碗筷,她洗起来也能用一两个小时。出门一趟更不容易,要先上好厕所,换好衣服,包括备用防冷的衣服,换好鞋,整理好头发,检查钥匙手机之类是否带齐,有时还有水杯……没有大半会儿,出不了门。
接回儿子,驱车来到超市门口的马路边,我还在搜寻,儿子老远就看到母亲,正坐在一棵大树脚下的水泥坛边,一边抽烟,一边安静地等我,像极了一个等待大人的孩子。直到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还笑着问我是从哪边冒出来的。
我跟她交待各种细节,教她怎样拿汤才不致洒泼,拿回家后可以怎样根据自己的喜好来吃。她笑呵呵地回应,一边“感谢神”,一边让我赶紧回去。
我返回车,还能看到母亲小心地捧着汤,慢慢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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