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农村,再先进的自也只能是自由恋爱,婚姻依旧要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开明的父母会尊重儿女的意愿,在考查对方适合结成姻亲的情况下,要求三媒六骋,纳彩订亲后方才准许结婚。
婚纱,摄影楼在八十年代的内地还是个新名词,许多人仅仅是听说过。
结婚照也只是两个人挨在一起照一张黑白的半身照,条件稍好的会去照几张3寸的黑白照片留作纪念。
我的爱人国军是很能吃苦耐劳的,在当地也算是小康之家。于是,我们相约去县城里的照相馆照结婚照。听说那里可以照出彩色的相片,这之前所谓的彩色相片,是黑白照片洗晒出来后,技术人员再根据当时的背景涂上颜色,算不上真正意义的彩照。
而我们要去的这家照相馆,是可以照出真正的彩色照片来的。国军领我去看过,那里照出来的相片很鲜活也很漂亮。厨窗里摆放的照片色鲜艳,如同春天百花山缤纷艳丽。
我的婆婆,国军的妈妈并不相信也不支持我们去照彩色的结婚照,毕竟我们的钱也是很有限的。
国军说:“人生就只有一次,我要为我们的青春留下美好的瞬间。”
说实话,对于国军的提议,我是很期待的,因为我看到过别人的彩色照片,那效果如同年画一样漂亮。
我们小村的年轻姑娘都是照的黑白照,因为小镇没有能洗出彩色相片的没备。
订婚时,国军特意地为我买了一套大红两颗纽扣的西装,又听从售货员的建议买了一件胸前带花的米色毛衣。
国军说:“我要让我的媳妇成为小镇上最漂亮的女人。”说完又拿眼角偷偷地瞟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里满是爱怜与骄傲,又带着一丝期待与幸福。爱情不是突然间降临的,我们在三年前就已相识,他在工地上搬砖,我在餐馆里洗碗。
国军为自己选了一套蓝色的卡基毛呢中山装,四个口袋的那种,打底的白衬衫从领口露出了一线,好象那白胖的蚕宝宝探出了脑袋。
在小镇也至小县城,这样的装束算是时髦的了。许多大姑娘小媳妇跑过来牵着我的衣角,用手揉搓着以判断布料的好坏。
婆婆在一旁插言道:“这一套衣服得好几十呢!”
要知道,如国军这样的技术工(也叫大工)一个月工资也就百元多点。也就是说,我两套衣服就花去他一个月的工资。婆婆一年辛苦卖个肥猪也只不过几百元钱。所以她是心疼的,她逢年过节也只舍得为自己扯上几尺布做件衣服。成衣,那更是重来没有买过。
可国军却不管这些,他说挣钱就是花的,而我又是那个该花的人。
照结婚照,原本是两个人的事,我与国军去照就行了。但因为是第一次,一切都显得很重要,看热闹的,蹭热度的都有。
国军干脆对家人说:“都去吧!完了我们还可以照一张全家福。”
可惜,这全家福中没有我的娘家人,国军一早将我接到他家,和他家人一起去。
到了照相馆,先照了一张半身照,那是用来办结婚证用的。
后来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结婚照,没有婚纱,也没有换装。
摄影师让国军拉着我的手,说实话,从谈恋爱到订婚历经了近两年时间,我好象还没有牵过国军的手。他把手伸过来,却不知道怎样算是牵手。只是傻傻的用他的大手钳住我的胳膊,摄影师笑得前仰后合:“你这是抢媳妇儿呢!”
国军如触电般放开了我,不知如何是好,只在一旁不停地傻傻搓着双手。
摄影师将国军叫了过去,把他的右手放在国军的左掌心,让两只手十指相扣。
国军照做了,却怎么也做不好。因为他怕他粗壮的手指磨疼了我的指逢。最后只得用四指相并,用虎口卡住我的手掌。这就是我们最标准的牵手方式,这个方式也一直继续了几十年。
摄影师将我们引到一块幕布旁,布上是一幢花园别墅,院子里停着一辆小轿车,幕布前有几级梯子。
我和国军牵着手站在木梯子上,一手扶着栏杆,望着摄影师,咔嚓,取景成功。
摄影师摇上幕布,换上了另一幅背景,置了一把双人藤椅,将我们安排在椅子上,后面是一个大花园,有假山,修竹,盛开的花朵。
摄影师让我们紧挨着坐在一起,又让国军将手放在我的肩上。国军右手很不自然的放在我的肩头,居然紧张地攥着拳头。
我也感觉不到肩膀上是国军爱抚的手,根本就是架了根木头。经过多次示范,多次调节,国军的手终于扶住了我的肩。那有力的大手按住了我肩膀,我想:这辈子,我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虽然婚后我们也经常吵闹,国军都从没有对我动过手,最狠的一次他砸烂立柜上的穿衣镜,手被玻璃划破了。
接下来还是坐在那一条椅子上只是椅子被摄影助理换了位置,幕布上是蓝天白云,近处是亭台楼阁,这回摄影师让国军亲我。
当国军把嘴凑过来的时候,我本能的往一边躲闪。在众人的吆喝声中,我知道一向腼腆的国军肯定也是羞红了脸的。
我听到他小声地叫着我的名字,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要怎么应付。
“新郎靠近新娘,亲吻一下”摄影师将头埋在机器里命令道。
“萍儿,就亲一下。”国军很小声的央求道。
我不在躲闲,等着国军凑过来的嘴。
国军身体前倾,很快将嘴吻上了我的脸,我感觉到那一秒钟火热的感觉与他滚烫的心。
可是就这一秒钟的时间,摄影师却没有好好把握,居然让我们重来一次。
这可是要命啊!这个能一手拎一包水泥扔上肩膀。也可以把姜,葱,蒜切末的男人第一次在众人面亲自己心爱的女孩却很是难为情。
“先练练,以后就熟悉了。”这是摄影助理说的。
然而我们真的,真的……没有练过。好吧!再来一次。
这一次,国军用手扶住了我的肩。我想,他这是不让我躲,不让我动呢!我好象也没处躲了,索性由着他吧!
他的唇依旧滚烫,冒着热气,我想他的脸一定也是通红的。
轮到一家人照全家福了,除了国军出嫁的姐姐和年迈的奶奶,一家五口加我正好六个。
折腾了几个小时,终于完成了,一算帐,又花去了好几十,婆婆心疼中后悔她不该与公公照那一张相。她说:“都老夫老妻几十年了,花那钱干什么!”
国军可不管这些,他拉着我的手,又带着弟弟妹妹去买东西了。
没有花园洋房,也没有轿车。结婚那天国军请了镇上的拖拉机拉着我们的三大件(一架三开的立柜,一张方桌,一张梳妆台)和我一起进了他的家。
这一去便是几十年,住房也由原先十几平方米的小平房变成了两层的小楼。我们家也由原来的二人世界变成了三人世界,四人世界。这其间,我们吵过,也闹过,离婚也说过很多次。可是,没有一次能够真正的实施,那张结婚照还在,以前幕布上的风景,成了现实中的风景,头顶是蓝天白云,足下是镶了瓷砖的花园,那些花儿正热烈地开着,将馥郁的芳香播洒在空气里。
国军走过来,薅着我鬓边的白发:“怎么一晃就老了。”
我回过头,抓住国军的手:“怎么,嫌我老了吗?”
国军笑笑:“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公婆已故去,孩子们也有了自己的小家,我身边就只有国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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