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旁边的长廊里,三五成群地聚集着许多身着侗族服饰的民众。大家正在练习北侗山歌。他们或独唱,或对唱,或合唱,尽情地释放山歌的魅力。缠绵悱恻的北侗山歌,从人群中缓缓流淌出来,萦绕在长廊上空,久久不散,与弥漫在夜空的绚烂光影交融在一起,构成了这座北侗边城独特的美丽风景线。
何淑懿听不懂侗语,不知道大家所唱的歌中之意。赵书勤就替她翻译。北侗山歌别具一格的唱法和丰富多彩的内容,给何淑懿留下了深刻印象。她甚至忽然有了学唱北侗山歌的冲动,便央求赵书勤教她。但赵书勤不会唱这种山歌。何淑懿怏怏不已。
两人慢悠悠地走到天马河和同济河的交汇处。何淑懿有些疲累。两人便在柳荫下的一张木凳上坐下来休息。
“昨晚那个商总是北侗歌王,可以去跟他学山歌。”何淑懿饶有兴趣地说道。看来,她对北侗山歌还真是动了心。
“如果真要学,可以去拜他为师。”赵德胤意兴阑珊地说道。他对北侗山歌不是很感兴趣。虽说他也侗族人,自小就掌握了侗语,但对侗歌还真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加上五音不全,生性腼腆,他就更不想学了。
“人们不是说,在你们侗乡,会走路就会跳舞,会说话就会唱歌吗?”何淑懿揶揄道。
赵书勤讪讪一笑,说:“那可能是说南侗地区吧。我们北侗地区,位于清水江流域,较早受汉族文化影响,汉化比较严重。好多人都不会讲侗语了。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许多都被遗忘了。”顿了顿,赵书勤又补充道:“不过,现在由于国家对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力度逐渐加强,这种现象有所逆转。至少,现在学唱侗歌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远处过来一男一女。两人手挽着手,样子很亲密。由于灯光昏暗,赵何两人一时无法看清他们的面目。看着他们迫近,赵何两人都缄口不语。由于两人坐在柳荫下,光线暗淡,那两人似乎也没有发现他俩,所以行为有些肆无忌惮。那女的踮起脚,在那男的脸上咂咂地亲了两口。经过一盏路灯下时,借助灯光的分辨,赵书勤终于看清了他们的嘴脸。这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男的赫然便是他父亲赵德胤。女的他不认识,大约三十多岁,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眼见他们马上就要走到面前来,赵书勤来不及多想,赶紧把头伏在何淑懿的肩上,并用手遮住自己的脸。
“不要说话!”赵书勤悄声说道。
赵书勤突然来这一招,何淑懿猝不及防。她愣住了。直到赵德胤跟那女的从两人面前走过去后,她才回过神来。赵书勤也重新坐直起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唐突和冒犯,他既羞臊又尴尬。
“不好意思。”赵书勤低声地说道。
“没事。”何淑懿羞赧地说道,低下头去。“刚才过去的那两人你认识啊?”
赵书勤沉吟片刻,沮丧地说道:“那男的是我爸。”
“啊——”何淑懿很是惊讶。“真是你爸?我没注意看呢。”
赵书勤点点头。
“那他跟那女的——”何淑懿欲言又止。
“我们回去吧。”赵书勤叹息一声,站起来,径直大步往回走。何淑懿连忙跟上去。
赵书勤此刻的心情变得异常烦躁。他虽然早就风闻父亲在外包养有女人,但由于没有亲眼所见,也就没有在意。他甚至觉得,父亲由于业务需要,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逢场作戏,玩点暧昧,那也是人之常情,不必太苛求于他。他相信父亲决不会背叛母亲,背叛他们这个家。
然而,刚才所见的一幕,彻底击碎了他的这一信念。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这么做。经过这些年来的艰苦努力,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好不容易得到了改善。日子也过得还不错。一家人衣食无忧,和和美美,还是满幸福的。父亲应该更加谨小慎微,克制自律,珍惜并全力维护这一大好局面,而不是放浪形骸,渔猎声色,追求低级趣味。
而且,在赵书勤的眼里,父亲平时给他的印象还是挺正派的。他很少抽烟,也不酗酒,更没有赌博的嗜好。待人接物,即便是对母亲王慧中,父亲也总是轻言细语,进退得体,谦恭和气。因此,在赵书勤看来父亲就是偶像一般存在,是好男人的典型代表。现在,这个形象瞬间崩塌。赵书勤失望至极,心情十分沮丧。
然而,让赵书勤纠结和痛苦的是,他要不要将父亲的行状告诉母亲。这些年来,母亲为了支持父亲创业,一个人独自默默地承担着家里的一切繁重农活。春天耕田栽秧,夏天割草喂牛,秋天收谷种菜,冬天伐新烧炭。田里地里,屋内屋外,几乎都是母亲一人操持;不管雨打风吹,不管严寒酷暑,每天起早贪黑,劳碌不辍。日子过得很辛苦。但母亲毫无怨言,甘之如饴。母亲之所以能够忍苦负重,无怨无悔,除了她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善良品性,她对父亲的情感和看法,也在发挥关键作用。母亲是深爱父亲的。她给予父亲的,是完全的信任。她从不怀疑父亲的任何决定。她相信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这个家,为这个家变得更好。所以,这么多年来,母亲与父亲很少发生矛盾。至少,在赵书勤的印象里,他就从未见过父母争吵。因此,父亲现在的背叛,无异于将一柄尖刀直接插进母亲的心脏,是一种残忍的罪恶行径。赵书勤无法想象,当母亲获悉父亲背着她在外面包养别的女人时,她的世界是如何地瞬间坍塌,一片黑暗。他在为到底要不要告知母亲苦恼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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